“娘娘的意思是说拂晓以前不懂事?”拂晓歪一歪头,耳下细银折针轻贴于颈边,在这初夏的炎热中带来一丝凉意。

“哪有。”赵贵妃掩唇笑道:“你这小丫头就知道挑本宫话里的不是。本宫这是夸你一年比一年懂事呢!”

拂晓笑意盈盈地过来揽了赵贵妃的肩撒娇道:“就知道贵妃娘娘最疼拂晓了,娘娘真好!”

“好个嘴甜的小丫头!”赵贵妃点着她的额头感慨道:“碽妃有你这么个女儿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本宫若也能有一个像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该有多好!”

“在拂晓心中娘娘早就与亲母妃一般!”弯起眉眼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拂晓看着真是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娘娘,该吃药了。”含珠捧着略微有些放凉的药来到赵贵妃面前。一闻到那股难闻的药味赵贵妃便紧紧皱了眉连连摇首道:“本宫的病已经好了七八成,不用再服药了,快些端下去。”

“可是太医说需得全部服完方能断根。”含珠杵在那里进退两难,还是拂晓接过药碗劝道:“娘娘要想凤体安康就得听太医的话按时服药,可不能任性不吃,否则偌大的后宫谁能管得了镇得住?!”

赵贵妃闻言脸色一沉冷笑道:“本宫所居之位所掌之权,不知多少人眼红,若本宫真身子不济无法操持,你还怕会没人接替?”

银勺子在褐色药汁中徐徐转动,带起一圈圈水纹,“觊觎之人虽多,但哪一个能及得上娘娘?不过是一群没有自知之明的愚人罢了,娘娘无须放在心上,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赵贵妃听了虽不答话却暗自点头,迟疑许久终是拧眉接过拂晓手中的药屏息一口饮尽,含珠见状连忙让早早等候在一边的宫人端上***茶给赵贵妃漱口,自己则接过只余一些底渣的空药碗。

取蜜饯去了口中苦味后,拂晓见赵贵妃倦意加深,逐服侍着其躺下,待其睡着后方出了长杨宫登上一直候在外面的肩舆离去。

天色欲晚。原本炽烈的日头往西落去,将天边云彩渲染得绚烂如锦,恍如一匹垂落于皇宫内苑的绸缎,美好的同时透着无尽的空洞…

翌日,拂晓遥遥站在永昭宫南面与碧波池相连的水榭中,举目望去只见一大片荷花盛放于水面上,兼之昨夜刚下过雨,花瓣上犹带了水珠更加显得娇艳欲滴。

今日比昨日似乎更加的热,树梢上夏蝉声嘶力竭地叫着,唯恐世人不知其热,然待在三面环水的水榭中却感受不到丝毫热意。清凉宜人,不时还有风从大开的窗中吹入,拂起她身上宽广轻薄的彩衣,恍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若是喜欢还能坐在里头钓鱼,只需将鱼杆伸出窗外即可,实在是说不出的惬意,怪不得朱如水一心想得到这座永昭宫。

“主子。”一早上都不见人影的杨全忽地出现在水榭外,拂晓轻轻一瞥示意其进来回话。

“如何?本宫要的东西查到了吗?”目光幽幽从莲花收回落在杨全身上,手轻轻转着带在指上的蝶恋花镶宝戒指。

杨全垂目恭谨地从身上取出一张递过去道:“回主子,这是关于梅香的所有记录,虽然总管汪尽忠不肯调阅内务府关于宫女的记录给奴才看,但奴才与副总管胡年是同乡,他瞒着汪尽忠偷偷将关于梅香的记录找出来让奴才抄了一份。”

拂晓将过那张纸一边展开一边道:“汪尽忠是宁妃的人,若此事真与宁妃有关,他当然要百般阻挠本宫查案了。胡年倒是个识趣的人,回头你代本宫好生赏赏他。”

纸上记录着梅香自入宫以来的所有事情,什么时候入宫,什么时候调到哪一宫侍候哪位主子,什么时候出过宫全部写的一清二楚。

据此看来,梅香是洪武八年去的明昧殿,又于洪武十年被调至冷宫做管事姑姑,其中在洪武九年到洪武十年这段时间里,她曾数次出宫,所写缘由都是内务府派其出宫采办宫中所用之物。

“洪武十年…”随月探过头来看了一眼顺嘴说道:“那不是公主您出生那一年吗?”

“是啊,本宫出生那一年…”拂晓将纸往桌上一放道:“内务府有专人负责采办宫中物件,梅香是明昧殿的一名寻常宫女,如何要她去采办?”

“公主怀疑这其中别有内情?”随月取来放凉的莲子羹放在拂晓手边问道。

“本宫不确定,但是梅香几次出宫的时间都是在母妃怀有本宫的时候,最后两次更是在本宫出生前后,若非蓄意安排何来这等凑巧之事。”拂晓屈指轻敲记载了梅香过往的纸续道:“寻常宫女一生想出一趟宫门都难,她梅香何德何能可以接二连三的出宫。”

杨全寻思着道:“汪尽忠二十年前已经在内务府当差,当年负责内务府采办的人就是他,梅香出宫之事他也经过手,不如将他招来问问,也许能问出什么来也说不定。”

远处碧波池层层相接的莲叶中忽地驶出一艘小舟来,一人摇舟一人折荷,慢慢向水榭行来。

“本宫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而且汪尽忠此人嘴巴极严,若无确凿证据想从他嘴里套出东西来可不容易。”徐徐说来她人已离了座位来到镂花长窗前,弯腰自已经摇至窗前的站在小舟上的若雪手中取过一枝含苞欲放的荷花。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安南(2)

第四十二章 安南(2)

“尽忠尽忠,确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就不知道他跟的人是否对了!”曼曼轻语间素手自荷花将开未开粉嫩的花瓣上抹过,一滴水珠在指尖成形,于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宛如世间最纯粹的明珠。

“公主,奴才在内务府的档案中看到梅香家就在京城,她多次出宫会不会是回了自己家?”杨全一边思索一边说。

拂晓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当下黛眉轻挑,斜长入鬓,“倒是不无可能,既然汪尽忠那里暂不能动,那咱们就从梅香入手,找个机会去她家看看。”

“是,只是出宫…”杨全为难地看着拂晓,不论是身为主子的拂晓还是做为奴才的他们,宫门都不是他们想出就能出的,只能两条路,一是皇帝口谕;二是内务府;偏偏内务府总管是汪尽忠,胡年只是个副总管,遣人出宫这等事还轮不到他做主。

拂晓何尝不知杨全的想法,但她一时也寻思不到解决之法,只得道:“这个容本宫想想,先不急。”

碧波池边垂柳荫荫,无数柳枝似少女柔软的腰枝随风罢动,不时垂落于池面泛起层层水纹,化做一个个不断扩大的圆。

晚蝶拂柳而来,穿过堆叠精巧的假山,软底绣鞋将她踩在地上的声音尽数吸收,只余一点响动埋在蝉鸣中。

“公主,安南王子入宫求见。”晚蝶停在水榭外行礼禀道。

“他来的倒快。”拂晓垂目看着依旧伫留在指尖的水珠静静道:“让他到这里来吧。”

安南三王子,这是一个对她来说算不得熟悉的人,她甚至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只知姓陈,可一年后,她便要远赴安南成为他的妻。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不能改便只有被迫接受…

心中轻叹之余,屈指一弹,透明水珠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度后落入湖水中,与无数滴水融为一体再分不出彼此。

执莲转身,练习过千百次的笑容如期已出现在那张无可挑剔的容颜上迎向那个款款向她走来的邪美男子。

紫衣缓袍,玉带金冠,耀眼阳光下衬得朗眉星目的他愈发俊美非凡,若非唇边那一缕略显邪美阴魅的微笑,真若天人一般。

“许久不见,公主可好?”走到近前,他先行躬身施礼,大明属于天朝上国,安南只是边远小国,而今两人未成婚,从地位来说自是拂晓高一些。

“本宫一切安好,劳王子记挂了。”拂晓欠身回礼,在说到“王子”两个字时,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一下,痛得几乎窒息,但即使如此她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要说到面具,她才是那个无时无刻不带着面具的人。

“送王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朱唇婉转,声音轻柔动听。

“多谢公主垂赐,小王回去一定好生养着。”他双手接过后,将之递给身后一道跟来的侍女。

拂晓不经意的目光在扫过那名侍女时微微一滞,跟在她身边随月若雪等侍女皆是精挑细选,即使放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也算是中下等之姿,但跟眼前这名侍女比起来就相差太远了。

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唇,好一个标准的美人,但最为出色的莫过于那双点漆双眸,黑白分明极是灵活,仿佛会说话一般,透着非同一般的灵秀柔婉之美。这样的女子做侍女未免可惜了点…

“相允此次奉父王之命来大明朝贡,来之前听闻公主去了北平,原以为此次见不着了,没想到公主提前回来,倒是意外之喜呢!”他坐在椅子上欣然说道,望向拂晓的目光温柔如水。

原来他叫相允吗?陈相允,倒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拂晓拨着刚端上来的茶盖笑道:“是呐,本宫也很惊喜,原还以为着要等明年才能见呢。”

陈相允眯了眯狭长如狐的眼眸似笑非笑地道:“也许这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缘份吧!”

拂晓抿一抿茶笑而不答,直到若雪进来将刚从碧波池中挖来的莲藕洗净切片浇上玫瑰汁端上来放到她与陈相允面前。

拂晓亲自拿银叉子叉了一片递过去道:“王子来得正是时候,这莲藕刚从池里挖出来,新鲜的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陈相允虽见过荷花却还是头一回吃这东西,颇有几分好奇,依言接过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当脆生生的藕肉一口咬断时,藕丝却依依相连,越拉越长怎么也咬不断。他一时不知要从何下嘴,幸得侍女在旁边低声提醒了一句才拉断了藕丝,轻嚼咬在嘴里的藕片来。

“好,又脆又甜,滋味真是不错。”随即他又赞道:“相允以前也来永昭宫见过公主几次,却从不知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环水而居凉爽自不必说,最好的还是有四时美景可赏,夏荷、春雨、秋风、冬雪,实在令人羡慕。”

拂晓摇扇不语,目光若有似无地瞥着立于陈相允后方的侍女,侍女查觉了她的目光赶紧低下头略有几分不自在。

拂晓微微一笑,对陈相允言语道:“王子这次来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前几次来都行色匆匆未曾在京城久待,更不曾好好看过京城样貌,所以这一回预备着多待些时日。”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只见里面静静放着一只红翡手镯,“知道公主这里什么都不缺,但这是相允的一点点心意,希望公主会喜欢。”

拂晓见状启齿一笑,自盒中取过手镯对着阳光细看,只见其在阳光下色泽明丽,质地近乎透明,且无一丝裂痕或绵絮。红翡是翡翠的一种,虽与常见翡翠不同但不算少见,只是能够达到这般通透明丽的就很少了。

将手镯放回盒子交给若雪收好后,她浅笑道:“有劳王子费心了,本宫很喜欢,说来这几年王子送本宫的东西已经很多了,而且每一样都名贵稀有,反观本宫却是从未送过王子什么,实在是惭愧。”

“公主不是刚刚送了小王一枝荷花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对小王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双眉一扬唇角勾起更深的笑意,目光温柔如许,但拂晓却在那温柔的深处看到了另一层意思。

含笑起身,任由彩衣软软垂落于地,随步轻曳,织金穿银的蜀绣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慢慢来到陈相允身前,“极品红翡在玉石翡翠中虽然也算名贵,却远远不及另一种。”

她弯下身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凑近道:“王子可知是哪一种?”

一直面带笑意的陈相允面色微微一沉,目光仿佛要看向什么地方,但在转过去之前生生忍住,迎着拂晓的目光起身坦然笑道:“小王还真不知,请公主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因为本宫也没有,但是本宫知道谁有!”轻柔的声音倏地阴沉下去,素手一扬,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她已经拔下了跟陈相允一道来的那名侍女插在发间的玉簪子。

侍女惊慌地后退数步,双眸慌乱之余紧紧盯着被拂晓握在手中的簪子,她慌极但不敢上去抢夺,只得将求救的目光转向陈相允,后者只阴沉着脸不语,他已经明白拂晓这么做的原因了。

那是一只雕工简单的玉簪,看上去极是普通没有丝毫出奇,但只有真正拿在手里才会发现这只玉簪绝不普通,原先的怀疑在这一刻变成了肯定。

她并不理会陈相允两人,转了脸对疑惑不解的杨全等人道:“你们瞧是这种簪子名贵还是王子送本宫的那只红翡手镯名贵?”

这话问的杨全几人面面相觑,主子这话问得未免太奇怪了吧,区区一名侍婢头上带的东西怎么能与安南王子专程送给主子的东西相提并论?!

-------------------------------------------

YEAR!最后一名男主角登场!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安南(3)

第四十二章 安南(3)

当他们一致说出这个看法后,拂晓但笑不语,也不解释,只将簪子交给杨全握住一会儿,然后一个个传下去,直至最后的岚风,前后经历了五个人,但当问起他们簪子如何时,回答出奇一致,均说是冰冷无比,任是怎么握也温不得,反而手掌一片凉冷。

拂晓这才接过簪子轻抚道:“当然不会变温,因为这是只出产于极寒之地,比羊脂暖玉还要少见的寒玉。”

当她回过身再看向陈相允时,他已经恢复了原先的镇定,唯独那缕笑意是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

“此等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玉石,本宫也只是听过,从未亲眼见过,请问王子区区一个侍女如何带得起这等稀世珍宝?”她笑,目光却已冷若寒冰,令人不寒而栗,侍女吓得一直绞手连头也不敢抬了。

一个女人如何会有这样冰冷的目光,简直就像荒野中拼搏求生的野兽!

在最初的惊异之后,一种兴奋油然而生,若能征服这样的女人该是多大的乐趣啊!大明公主,果然是与众不同。

如此想着,邪魅诱惑的笑容再一次出现在他脸上,而且比刚才更盛,他扶椅起身,与她相视而立,“小王很好奇,公主既没见过寒玉又是如何发现青青头上带的是寒玉,光看外表的话,寒玉和普通玉石可没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徐缓在耳边,暖暖如春水,缠绵若水草,似若要将人溺到水里去的温柔,拂晓拧一拧眉忍着腻味道:“此处虽然环水而造,凉爽宜人,但毕竟已至初夏,在里面待久了总会有些汗,本宫如此王子也如此,但唯有这位青青姑娘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清凉无汗。再说,寒玉外表虽与一般玉石相差无几,但仔细看还是有细微区别的。”

“王子,现在可以说了吧,这位青青姑娘是何许人?”她牢牢盯迫于他,无有一丝松懈。

陈相允瞥一眼旁边紧咬下唇徬徨不安的青青,如长方形宝石的眼眸泛起带了怜惜的情意,暗地紧紧握了她的手示意其不必担心。

这个动作自然逃不过旁人的眼,若雪等人纷纷色变,安南王子居然在公主面前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眉来眼去,他发疯了不成?

众人中惟独拂晓面不改色,但她也不准备装着没瞧见,轻敛广袖淡然道:“本宫若没记错,与本宫订亲的应该是王子吧?王子当着本宫的面和别的女人亲热要置本宫于何地?”

听到她这样说陈相允反而放下了心,真正在意的人是不会当面说出来的,会这样说反而证明她并不在乎。也是,自己与她并无感情,不生气是正常的,纵然有气多半也是出于面子。

事已至此过多隐瞒反而容易坏事,还不若如实回答:“青青是小王的妾侍,寒玉簪也是小王送她的,这个回答公主可还满意?”

拂晓闻言横了青青一眼冷冰冰道:“王子这么大刺刺地带一个姬妾到未来妻子的面前算是怎么一回事?是你根本不将本宫放在眼中,还是以为本宫发现不了?”

“公主是天朝公主身份尊贵胜过小王百倍,小王如何敢瞧不起公主;至于说发现不了…”他苦笑道:“小王确存此饶幸之心,不过失败了不是吗?”

停了一会儿他略带歉意地道:“青青说她从来没见过大明朝的皇宫想看一下,所以…”

“我…”青青听到这里忽地大着胆子说话,刚吐出一个字便见拂晓细眉轻挑,当即意识到自己话中的问题,连忙改正:“奴婢常听王子说起公主姿容何等出尘脱俗,一时好奇就趁着这个机会央着王子带青青来见公主,一切皆是奴婢的错,请公主千万不要怪罪王子。至于簪子…”她怯怯地睨了眼拂晓拿在手中的寒玉簪旋即又飞快地低下头道:“这簪子王子本来是专程寻来送给公主的,是奴婢一时贪心缠着王子非要不可,王子可怜奴婢才赏下的。”说到这儿双膝一屈不顾陈相允的反对执意跪下叩头,小巧如巴掌的脸上垂下透明的泪水,令人望之生怜。

“青青…”陈相允眼中毫不掩饰的怜惜与温存被杨全等人一丝不拉的看在眼中,纷纷替拂晓不平,若非碍着规矩与身份早已上去质问。

虽说身为一国王子没有几个姬妾是不可能的,但这么大刺刺带到公主面就不应该了。

眼角余光在漫过他们两人时宛如深秋的凉意,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回到椅前重新坐下把玩着那只寒彻透骨的寒玉簪淡淡道:“事情真像如何本宫不知也没兴趣过问,本宫现在只想知道,若此事捅到父皇面前,王子猜他老人家会怎么处理?”

陈相允面颊猝然一跳,浮起几分慌意,朱元璋是什么样的狠角色他心中清楚,此事关系国体,以他的性子必不肯善罢干休,取消婚事还是轻的,最可怕是因此影响两国关系,万一大明一怒之下与安南断绝往来若是更严重的出兵征讨,那安南便逃不过战乱四起生灵涂炭的局面,而他的志愿也必将断送!

有短暂的沉默,唯闻水榭四周垂落的帘幔被风吹起时发生细碎的响动,良久他终是凝声道:“那公主待要如何?”

拂晓嫣然一笑,起身拖着曳地的裙摆来到跪地不起的青青面前,寒玉簪被她稳稳地插入青青乌黑浓密的发丝中。

“寒玉簪是王子赏给青青姑娘的,本宫不敢夺人之美,所以原壁奉还。至于今日之事…本宫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王子愿意帮本宫一个忙!”

从永昭宫出来时日当正午,没有云彩遮挡的阳光晃得人眼花,在远离宫门的地方青青方松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绷的神经,这一松懈下顿觉手脚发软扶着朱红的宫墙走不动路。

陈相允听到动静连忙折身回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只是觉得手脚有些无力,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说到这儿青青心有余悸地朝永昭宫方向看了一眼道:“那位公主好利害,只凭些许蛛丝马迹就猜出了我们俩的关系,在她面前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个我也吓了一跳,原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陈相允抚着她的背感慨道:“这样利害心思缜密的女人我亦是头一回见,以往倒是太小瞧她了。”笑意又挂在了嘴角,俊美阴柔的相貌令他的笑总带着几分邪气与魅惑。

青青垂下鸦青色的睫毛忧心忡忡地道:“青青…不该跟着王子进宫的,而今被公主发现,这一次虽不予追究,但心中必然不快,万一影响到公主与王子的婚事,那青青就真的是罪大莫及了。”

“都说了与你无关。”他抬手勾起她下巴,令她能够看到自己的眼睛,“不要总是将事情怪责到自己身上,出现这种情况是我们谁都预料不到的,但总算结果还不坏。”拇指抚过她微微发白的嘴唇,柔腻的感觉在指尖蔓延,“不许再自责了,否则我会心疼的,何况…你认为朱拂晓当真会不快吗?”

青青错锷地睁大了眼,对他后面那句话全然不能理解,公主是王子未来的妻子,哪个做妻子的会愿意见到丈夫和别的女人亲热!

“她不是一般女人。”陈相允目光骤然一沉低低道:“她很清楚我与她成亲的原因是什么,不是彼此有情,而是出于政治需要。我对她无情她对我又何尝有情,彼此都是利用罢了。既是无情又何来怨恨不快,只要她正妻的地位不受威胁便没关系了,只是要委…”

话还没说完便被青青捂住了嘴,耳边更有她娇软的声音:“不许再说那两个字,青青不委屈,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可是…”几缕发丝从平金冠里散落,随风飞舞,如不听话的顽儿,然他眼中的愧疚与情意却是真实无假,天底下也只有一个许青青能令他如此。

青青伏在他胸前宛如一只柔顺的猫儿,“青青出身贫寒能得王子垂青已是上天垂怜,如何还敢有枉想?对青青来说正妻的名位并不重要,只要能陪在王子身边,只要王子心中能有青青,青青便于愿足矣。”

青青平素温柔沉默,虽两人相处已久但矜持如她却不轻易将情爱挂在嘴边,而今这般言语,岂有不令陈相允动容之理?当即牢牢拥紧了她柔声道:“是,我心中永远有你,也只有你!”

此时的青青是满足的,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能得心爱之人倾心相待已经很满足了,不需要再多!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寻访(1)

第四十三章 寻访(1)

数日后,陈相允在朝见朱元璋时提出难得来一趟京城,想要朱拂晓陪同他一同游览京城风光,朱元璋应允,传旨后宫特许朱拂晓随时出宫。

机会无处不在却又稍纵即逝,是凭其在指尖流逝还是牢牢把握,就看世人自己了…

圣旨颁下的第二天陈相允安排了马车在宫外接拂晓,本以为那只是一辆空车,却意外地看到了一脸笑意的陈相允。

“你怎会在这里?”换了一身寻常女子衣衫的拂晓落坐后牢牢盯着坐在对面的陈相允。

他摊一摊手貌似无辜地问:“不应该吗?公主出宫是小王向大明皇帝请求的,借口也是陪同游览京城,若小王不陪着公主,被皇帝发现,咱们岂不都犯了欺君之罪?还是说公主不喜欢小王陪同?”

湖蓝描花素锦衣衫是刚刚及地的长度,所以按度坐下后芙蓉双色缀珠绣鞋尖便露了出来,淡粉色的珍珠在略显幽暗的马车内闪烁着温润的光华。

这个男人肯定有目的!拂晓在心中确认了这一点,脸上却笑意如初,“王子考虑周到,本宫又岂会不喜,只是王子这么出来陪本宫,那位青青姑娘该吃心了。”

马车徐徐往前驶动,坐在里面的人能感觉到轻微晃动,陈相允弹一弹不知何时沾在袍角的微尘笑笑道:“公主真是爱说笑。”

随着马车逐渐远离皇宫禁地,马车外的声音开始嘈杂起来,人的声音还有畜生的声音随处可闻。

“对了,还不知公主费这么大劲出宫是为何事?”静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无聊,他开始问起拂晓此次出宫的缘由来。

关于碽妃的事拂晓并不愿弄得人尽皆知,但陈相允是摆明了要跟在她后面探个究竟,偏生她又不能赶他,否则万一捅到父皇面前,她免不了要挨骂,所以只得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没想到陈相允听后并没有多少吃惊,反而说此事他在驿站时曾听得有人在传。

母妃的事连宫外都有人知道了吗?宫内宫外虽只一墙之隔,但却是两个近乎不相通的世界,难道是有人刻意将此事泄露出去的吗?目的呢?

拂晓拧了细致的双眉苦苦思索,却始终寻不得答案,只得暂时放弃,抬眼时恰好看到陈相允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不觉抚了抚脸颊疑惑道:“王子这样看本宫可是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

陈相允闻言一笑,收回了目光道:“公主如此美貌动人,令小王不觉看出了神,倒是失态了。”

手指在光滑的脸颊游移,仿佛是抚在一块白璧无瑕的美玉上,“王子喜欢这张脸吗?”

“当然喜欢!”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沉沉如墨的目光再次蔓延到她脸上,即使他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感情,仍忍不住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惊叹,天下等有人生得这般貌美无双。

她的眼神有几分迷离,明明是在看他,却又像是在看另一个不存在的人,“如果…没有了这张脸,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他再一次回答,依然没有犹豫,令拂晓有几分讶异,目光有了些许凝聚的焦点。

“为什么?”她不解。

陈相允微眯双眼,眼眸如宝石一般流光溢彩,令人不知不觉沉浸在那样的光芒中。他凑过来轻佻地勾住拂晓形状优美的下巴在她耳边呵着暖暖的气道:“大明国的公主,谁会不爱?!”

原来如此!

心思瞬间清晰,所有茫然迷失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冰冷笑意在唇边成形,她往后一仰避开他的手指,嘲讽道:“原来这便是你喜欢的理由。”

不在意美貌,不在意身份,只纯粹钟情于她的爱早已埋葬在那一场绚烂的樱花下。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

“怎么,难道公主以为还有别的理由吗?”他们的婚姻是出于各自政治所需,若强要将爱情加诸在里面,反而可笑。

他不会干涉她,她也不会干涉他,往后成了婚,彼此也只是一对相敬如宾同床异梦的夫妻罢了。

“当然不会,本宫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她轻笑着摇头,将目光转向车帘外来来往往的人流。

你不是最爱我的人,也不是最了解我的人,却是要与我相伴一生的人,命运真的很讽刺啊!

许是错觉,陈相允竟在那矜持端庄的笑容中感觉到一丝深切的悲凉与无奈…应该…是错觉吧,如她这般的女子,又如何会有这种情绪!

“老槐树后…茶馆旁边三间青瓦屋…”杨全拿着从内务府抄来的梅香家址摸索着往前走,然到了纸上写的地方后他又茫然了,茶馆倒是见了,可哪有什么青瓦房,倒是有一大片的废墟,难道自己找错地方了?

正当杨全骚着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时,在马车上久等不见他回话的拂晓下了马车,亲自走过来问:“怎么了?没找到吗?”

杨全回过来行了个礼不甚确定地道:“兴许是奴才找错地方了,这里并没有什么青瓦屋。”

拂晓接过他手中的纸来回扫了一眼,眉目轻抬落在因无风而纹丝不动的招牌上,虽然已经很破旧了,但依然能清晰看到写在上面的“茶”字。

“怎么?不是这里?”陈相允看他们站在那里半天不见动静逐下来一问究竟。

拂晓走到那堆烧焦了的瓦砾面前伫足良久,看一眼撑在头上的碧色绢伞低低道:“咱们还是找个人来问问吧。”

她目光刚扫过在没人的茶馆里打盹的小二,杨全立刻会意过来,上去叫醒小二问道:“小二哥,这附近可有住着一户姓梅的人家?”

小二伸了个懒腰打量了他几眼懒懒道:“你哪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嘛?”

杨全一指等在外面的拂晓等人笑道:“不瞒小二哥,我们是刚从外地来探访亲戚的,你要是知道梅家在哪里还望行个方便告诉我们。”说着往小二手里塞了点碎银子。

一摸到硬邦邦的东西睡眼惺松的小二立时来了精神,甩了甩搭在肩上的抹布摇头道:“这里确实有户姓梅的人家,不过你们来晚了,半年前的一场大火把所有东西都烧了个干净,梅家的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杨全悚然一惊,转头盯着旁边那堆焦黑的瓦砾不敢置信地道:“难道…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