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和如水是什么身份,青青又是什么身份,两者能相提并论吗?”话一急气顿时接不上来,深吸好几口气才喘息着道:“孤不妨实话告诉你,金册是孤命令礼部压下的,青青是何身份,其母是私逃的歌ji其父是渔民,允她做你侧妃已是孤最大的让步,还想要金册记名?哼,孤绝不同意。”

如水眼珠子一转抢在拂晓前头劝道:“父王息怒,千万别为此气伤了身子,王子这么说也是因为心疼柳妃,不忍她受委屈罢了,并非有意顶撞。”

“不忍她受委屈就忍你受委屈了?”国王就着她的搀扶起身道:“一个侍女能与大明公主并立为妃,已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如何能再要求更多,她也不怕折了自己后半辈子的福。”

听言识语,拂晓断定国王还不知道青青在大明失了清白之事,否则他绝不会同意陈相允立她为侧妃。

陈相允本意是趁着国王高兴的时候提一提,兴许就准了,没想到他会动这样大的怒,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得忍气赔罪,坐下继续吃饭,但已没了刚才的味道仿佛在嚼腊一般。

“有一句话儿臣不知当讲不当讲?”在这片沉寂中拂晓带了一抹恬静的微笑说道。

国王转脸向她,缓和了语气道:“但说无妨。”

拂晓低首敛容静静道:“柳妃虽说出身微贱,但为人温默识礼谦恭有度,又一直照料王子衣食起居从无差错。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怪不得王子会多怜惜她几分。依儿臣看,既是已立为侧妃,若执意不将其名记入金册中,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王子心中也不舒服。再说生母无名,将来生下儿女,岂非也要无名无份?同是王家血脉,父王又如何忍心呢?”

她若趁机落井下石,陈相允半点不会奇怪,可现在竟然帮着自己与青青说话,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疑惑之下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国王横目相向,因病无神的双眸一下子变得锐利冷漠,以微妙的语气道:“你是说孤不近人情?”

拂晓听出其中森冷之意慌忙跪下:“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愿父王与王子之间因区区一名女子而有所隔阂,伤了父子之情。”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不由得令国王重新思考起了青青的事,在陈相允紧张的注视中他终于有所退步:“也罢,若她能生下子嗣,孤就允她将名记入金册。也不至于令孩子跟着她无名无份。”

国王也许不在乎青青,却绝非不在乎陈相允,拂晓之所以能够打动他正是因为那句“父子之情”。

能有现在的转机陈相允已经很高兴了,当下起身谢恩,午膳后,众人起身告退,国王独独将拂晓留了下来。

见宫人端上墨黑的药汁,拂晓赶紧接过,亲自服侍国王喝下,药汁应是极苦的,光是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就足以让人皱紧了眉头。

国王喝了一半后摇摇头示意其端走,拂晓见状柔声劝道:“苦口良药,父王不喝病又怎么好得起来。”

“孤的病孤自己清楚,是好不了了。”见其态度坚决,拂晓只得做罢,取过漱口的***茶服侍他漱口。

国王睨了眼外面晴好的天色道:“长久不见天日人都要生锈了,你陪孤出去走走吧。”

所谓的出去走走也不过是到宫院中罢了,短短不足百米的距离,国王走得很辛苦,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好不容易走到亭中坐下已是手脚发抖气喘吁吁。歇了一阵待好些后他挥退宫人,转而对拂晓道:“你不在意相允心中有人吗?”

“父王是问关于柳妃的事?”知道国王单独留下自己必是有话要说,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当即静声道:“民间男子尚有三妻四妾,何况是王子,身为妻者当为夫君分忧解劳,而非争风吃醋,这样只会令得家无宁日,倒不若和睦相处,好生服侍王子。”

国王微微点头。赞道:“你说得很好,想必自幼读了不少书,但是心中真是这样想的吗?”

拂晓眼皮一跳,吃不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当下不动声色地道:“儿臣如何敢欺瞒父王,自是不假。”

“只怕未必。”国王忽地语气一转,带着几分深意道:“孤很清楚,不论多大度的女子,都不可能坐视丈夫左拥右抱而无动于衷,书中所言不能妒,并非不会妒;你不在意只因你不在乎相允,孤可有说错?”

见拂晓低头不语又道:“不过也难怪,你们成亲才一天,以后处得多了自然会有感情。”

“儿臣不懂父王的意思,难道父王希望儿臣是一个善妒的女子?”她猜不透国王这么说的意思何在。

“自然不是。”他长吸一口混合了花香的空气,感慨道:“孤老了,人越老心思就越重,想的也就越多。相允是孤三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只因其母亲出身不高所以多年来一直被压制,连孤也无能为力,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和如水足以弥补一切。”

拂晓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却不便于明说,“既是这样,父王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坐了许久,尚在病中的国王渐有不支之色,以手支颐淡淡说了两个字,“子嗣。”

拂晓蹙一蹙眉,明白了他这么的意思,在三位王子中,大王子与二王子皆已有了子嗣,只有陈相允依然无一男半女,虽说他现在才二十几岁。还很年轻,但若要立储,这是很不利的一点,支持大王子与二王子的大臣尽可拿着这点来做文章。

她微笑着回道:“父王多虑了,王子这么年轻子嗣早晚会有的,何况王子那么宠爱柳妃,说不定很快就有喜事传来。”

此话刚落王国脸色便沉了下来,冷冷道:“那有什么用,孤虽然许她生下子嗣后名字记入金册,但不代表孤就认可了她。你和如水才是最有资格替王室延续血脉的人选。”

她从未想过替他生儿育女!当然这话是不能对国王说的,她只能垂首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仿佛是在羞涩。

回到王府时已是黄昏时分,天边彩霞缤纷,红日半隐于远山后,刚进来仪阁杨全就凑上来小声道:“公主,王子来了一下午了,正在里面等你。”拂晓此刻虽已为安南三王妃,但杨全等人还是习惯以公主称之。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这样说着她并不进去,反而折身至宁福刚搭好的秋千架上,也是宁福有心,还专门移了一些开着不知名小花的藤蔓在两边绳子上,绿意盎然,精致纤巧,随风荡起,甚至可闻幽幽清香。

依依坐下,足尖一点,秋千顿时轻轻荡起,原本在摆弄花草的随月见状立时走了过来,在她身后轻轻推着,一次又一次越荡越高,手几可碰到海棠树的花叶,笑声嫣然,惊动了正在里面酌酒慢饮的陈相允。

执杯起身刚步出房门便看到在秋千上欢笑的拂晓,裙裾飞扬,翩翩如舞,顾盼之间秋波流转。当真是美极艳极,这样的女子仿佛是从妖精国度而来,明明知道其心如毒蝎,目光却依旧忍不住被她吸引。

“王妃很开心吗?”他一口饮尽杯中美杯将空杯往身后一抛走到秋千旁道:“要不要再高一点?”

目光急速在他脸上掠过,看出他的挑衅之意,当下于秋千抛动带来的疾风中道:“好,王子尽管推就是了。”

陈相允薄唇轻勾,命面带忧色的随月退开后用力推在拂晓背后,其力之大几乎要令拂晓从秋千上滑落,面色微微一白赶紧抓住绳索,表面却不示弱,依旧笑意盈盈,全无害怕之意。

秋千越推越高,最高时,人越过秋千架子几乎要没入枝叶茂密的海棠树中,看得众人心惊胆战,唯恐出了意外。

“喜欢吗?”见差不多了陈相允逐渐放轻手上力道,好整以瑕地问,这样的高度人被抛上去时几乎无法坐住,平常人早就吓得讨饶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当然。”她不甘示弱地仰头,纵然脸上已无一点血色,神情依旧倔强无比。

她与青青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呢!不知怎的陈相允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王子在这里等了臣妾这么久,不是专程来为臣妾推秋千的吧?”尽管坐了一会儿才从秋千上起身,但裙裾下双腿依然忍不住打颤,适才身子悬空被密密枝叶打在脸上看不见任何东西时她真惊得差点叫出来。

“若小王说是呢?”邪魅惑人的笑容中他抚上她娇美若玫瑰的脸颊,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本因醉酒而想不起来的关于昨夜点点滴滴一下子全涌上脑海,曼妙的身体曲线优美没有一丝瑕疵,肤如凝脂诱人至极。

光是在脑海里回忆一下,欲望就被深深燃起,双眸微眯凑近想要避开他的拂晓,极其暧昧地道:“小王就不可以想念自己的新婚妻子吗?尤其是在经过昨夜之后,小王真迫不及待地想见你呢。”

拂晓“噌”地一下红了脸,她再怎么样都是个女子,被人大刺刺在耳边提起这等事情,岂有不脸红之理,当下既惊且羞,慌忙后退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待双颊热度退去一些后方说道:“王子又喝醉了。”

陈相允朗声大笑,仿佛不胜高兴,良久才止了笑意道:“想不到王妃也会与其他女子一样害羞。”说及此他又上前凑近了她道:“也罢,这些就留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说好了。”

不待拂晓回答,他收起笑容道:“现在,王妃还是和小王说说宫里的事吧,父王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拂晓暗自吁了口气定一定神后道:“臣妾还以为王子会先谢谢臣妾呢,毕竟臣妾可是帮了柳妃一个大忙。”

“那是你应该做的,你欠青青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虽然事已过去很久,但青青内心所受的煎熬一点一滴都不曾减少,他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听到青青在身边暗自啜泣。

她尽了全力去救,绝非有意让贼人掳去青青。这话只是在齿间淡淡地绕了一圈便消失了,她说了又如何,陈相允会信吗?只会以为她故意狡辩吧,如此还不如不费那个口舌。

“父王让我陪着他说了会儿话,都是平常事儿,并无什么特别的,不过言辞间可以听出父王对你寄望甚深。”她厌恶他,但他毕竟是她往后生存下去依靠,至少目前如此;为了自己,她当然希望他能够成为储君乃至安南的国王。

“那是自然,大哥有勇无谋,二哥为人刻薄,父王又怎会看中他们呢!”他傲然回答,神色极为自信。

“这么说来,父王一直钟意你来继位喽?而我和如水就是你继位的有力筹码。”她漠然撕开遮羞布。

“你说呢?”手指缓缓绕着她耳边一小簇头发,一圈一圈,直至牵动了皮肉引得她眉头微皱方才停下手,“父王喜欢你是好事,但是你要记着自己身份,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否则会让小王很为难的…”顿一顿凑近了冷下声道:“为难要怎么处置你。”说罢他怡然一笑,越过沉沉不语的她往院外走去,他已经在这里待得够久了。

在他即将跨出院门的时候,身后骤地传来声音:“你什么时候将来仪阁的下人还回来?”

陈相允闻言回过头拍着额头道:“瞧我这记性,你不说都忘了,不过我瞧你这里侍候的人不少,且都是你从大明带来的,想必都很知你心意,府中那些粗手粗脚的奴仆你怕是用不惯,就不要勉强用了,就让他们继续在如水和青青那里当差好了。”

随月在一旁气不过,当下顾不得身份有别就要上去理论,被拂晓一把挡住,冷眼看陈相允扬长而去。

“公主,王子这样做分明是苛待于您,为何不与他理论?”随月不敢造次违逆拂晓的意思,但心中依旧忿忿不平,不止是她,杨全等人也是一个劲儿的瞪眼。

“他是故意的,理论能有什么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拂晓淡淡说来,敛袖又坐回秋千上,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再荡的兴致,只半倚在绳间,取过若雪端来的红枣银耳汤慢慢饮着。

“话是这样没错,可公主是这府里的正妃,王子怎能连一个侍候的人都不给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叫别人知道了也会有非议。”

银勺在淡黄色黏稠的银耳间拨弄,几颗枣子滚圆红润犹是显眼,“慢慢来吧,往后日子还长着,不必急在一时。”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冷落(1)

第六十二章 冷落(1)

如此,日子缓缓滑过,转眼间来到安南已是十余日,来仪阁依旧是门庭冷清,所幸拂晓带来的几人都是心灵手巧之辈,将来仪阁打理的井井有条,再加上眼下又是初夏,一眼望去,来仪阁内生机盎然,毫无颓废之气。

自新婚那日后,陈相允长久未再踏足过来仪阁,倒是常留宿于青青的揽月楼,偶尔也会去玲珑居。

这样刻意冷落明眼人一看便知正妃不得王子钟爱,再加上陈相允又将府中诸事悉数交给青青打理,完全将拂晓这个正妃架空。

主子这个态度,底下的人自然晓得见风使舵,原先瞧不上青青这个侧妃的纷纷转了态度,恭敬无比,个个柳妃前柳妃后的伺候着;相比之下对拂晓这个正妃就怠慢了许多,跟高踩低并不是哪一朝哪一国的专利。

原先来仪阁没有旁人,拂晓倒也没什么感觉,直到有一回在纳凉的时候拂晓口中无味想吃些酸的,叫若雪去拿些梅子来,若雪去了很久方才气得满面通红回来说厨房里那些人刻意刁难于她,最后还借口说梅子没了,可她明明瞧见有人从架上的瓷缸中取了满满一盘梅子,气得若雪当下就跟他们吵了起来,谁知那些人理论不过竟直接把她撵出了厨房。

想当初在明皇宫的时候,哪个人敢如此怠慢公主,没想到安南一个偏邦小国竟然这般狗眼看人低。

拂晓唇角轻扬,掷下攀在手中的牡丹,淡淡道:“好啊,本宫不与他们计较,他们倒是越发嚣张了,真以为本宫奈何不得他们?”

宁福等人在这些天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苦无发泄之处,而今听得拂晓这般说,均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表示现在就去好好教训一下那些不开眼的奴才。

拂晓扬一扬黛眉,眉心那点金红于阳光下闪着无与伦比的华贵之气,衬得那双眼眸愈发凌厉,“谁说要你们去找那些个厨子了,与他们撒气有什么用,你们只要将此事传到柳妃耳中即可。”

“公主是想借柳妃之手管教那些奴才?”随月最是明白拂晓心思,一下便听出了她这么做的用意,“可这样一来,岂不恰恰令柳妃在府中的威信?”

拂晓走至阴凉处抚一抚被晒得有些发烫的脸颊眯眼道:“王子一意抬举她想要让她做个贤德的人,那么本宫就成全他,否则岂不显得本宫过于小气了?!”

搬椅拿书,就这么坐在海棠树荫下,八棱海棠四月下旬开花,刚开出的花骨朵是红色的,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由红色变粉红,待到花落结果的前几日就变成了白色,风一吹,花瓣扬起,似如飞雪飘絮,零落婉转…

随意翻开一页,恰好是南唐亡国君主李煜的《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这首诗的流传并不如那首《虞美人》来得广,但同样哀婉凄绝,伤春惜花暗喻李煜当时那种伤感,以及人生苦短、来日无多的喟叹。李煜被人喻为千古词帝,其诗词造诣至今无人可及,然他本人却是一个亡国之君,与做君王相比他更适合做一个词人。

有得必有失,这就是人生啊…

掩卷良久,叹息良久,待得从中抽身时已是过了大半时辰,愕然之余唯有苦笑。以往她对这种伤春悲秋的诗从而不屑一顾,而今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经历的事多了,心境在无意识中转变。

闲来无聊,便起身修剪宁福刚栽种好的花卉,这些日子来宁福倒是出了不少力,他原在宫中学过园艺,来到王府后,来仪阁的花卉树木都是他在打理,甚是不错且忠心耿耿,完全没有以前滑头的样子。

“公主觉着闷吗?”宁福见其剪了几下便停住了,只当是不喜逐道:“可惜来的时候没把那对画眉鸟儿和八哥给带来,否则也能给公主解解闷,要不奴才明日去外头买几只来给公主玩耍?”

“不必了。”仰首于空,在湛蓝的天上飘动着清彻至透明的白云,令她想起那个被刻意她遗望的人,有那么一丝向往微弱地在眼底闪烁,“既能自由自在飞翔在天际又何必硬生生将它们关在笼中。”

天色渐渐暗下,透明的云被夕阳点燃,化做五彩斑斓的晚霞,徐徐铺展在天际,洒落几重明媚颜色。

从外头按她吩咐传完话回来的岚风和若雪回来正说着笑话想博拂晓一乐的时候,青青到了。

已贵为侧妃的她打扮并不奢华,普通的如意发髻上零星饰了几只式样简单的珠钗,唯有一只垂下累累珠珞的金镶珠翠步摇算是名贵,身上是一件琥珀色绡纱弹花长衣,底下一袭月白长裙,有紫色丝线绣成的葡萄纹在一侧蜿蜒。

她的神色一如以往那样怯怯,在离拂晓数丈远的地方已弯下身去行礼:“青青见过王妃,王妃万安。”她的声音带着极大的畏惧。

拂晓弹一弹指甲起身上前搀扶,手刚一接触便感觉到青青颤了一下,当下也不见怪缩回手含笑道:“柳妃客气了,快快请起。”说罢又打量了一眼抬起头的青青亲切地道:“有日子没见柳妃仿佛又清瘦了,也难怪,偌大个王府都要靠柳妃操持打理,难免辛苦一些。”

一听这话青青赶紧跪下不安地道:“青青有罪,请王妃恕罪。”

拂晓訝异道:“柳妃这话是何意思,你是王子心尖上的人,又最会替他分忧解劳,何罪之有?”旋即要去拉她,可青青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反而更加惶恐,“打理府中事务乃是王妃之权,青青绝无越僭之心,曾多番推辞,但王子始终坚持,说是王妃初来安南水土不服,身子抱恙,再劳累恐会伤了身子,青青推辞不过,这才…”微微一顿后又连忙道:“青青已经和王子说了,待王妃身子好些后就将掌管王府之权交还给王妃,青青绝不敢多耽搁一日。”

“哦?王子是这样说本宫的吗?”看似平淡的语气已带上了几分阴森冷意。

青青低声回道:“是,王子很关心王妃,他怕您劳神不让青青来晨昏定省,青青虽心有不安,但为了王妃好也只得如此,还望王妃恕罪。”

“呵,王子和柳妃都对本宫关怀有加,本宫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你呢,快些起来,这地上可硬着呢。”说着转脸朝杨全道:“还不去给柳妃端把椅子来。”

待青青忐忑不安地坐下后她方搭着青青的肩道:“柳妃今日来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原本有此受宠若惊的青青听得这话立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待要起身回话却被肩上那只手牢牢按住,只得坐着道:“是,青青听得王妃想吃梅子却被不开眼的奴才给刁难,反倒令若雪姑娘受了一肚子的气。这一切都是青青治理无方,所以青青特意带了那两个奴才来给王妃赔罪。”在她示意下,两个五花大绑的下人被推了进来。

拂晓淡淡地睨了一眼跪在地上吓得不轻的俩奴才道:“错的是奴才,与妹妹何干。”

妹妹…当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时,心底竟生出一股想笑的冲动,自己会有今日这般尴尬的局面均是拜她柳青青所赐,而今却姐妹相称,真是何其讽刺!

“柳妃娘娘饶命,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青青听得那两人的求饶之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你们得罪的是王妃,我饶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快向王妃赔罪,看王妃肯不肯饶过你们两个。”

两人听得这话,赶紧向拂晓赔罪哀求,拂晓一眼也不看他们,反而饶有兴趣地对青青道:“想不到妹妹平素看着娇娇弱弱,训斥起人来倒也颇有几分颜色。”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冷落(2)

第六十二章 冷落(2)

青青不好意思地赔笑道:“让王妃看笑话了,青青也是被他们气坏了,王妃是什么身份,在这府里除殿下就是头一份的尊贵,偏是这些奴才有眼无珠怠慢了王妃,真真可恶,请王妃重重发落他们,就算打死了这起子奴才也不为过。”

拂晓淡然一笑,目光浅浅越过青青清秀可人的脸庞,“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训个几句也就是了,不必大动干戈。”

这般轻描淡写的处置喜了那两个奴才,惊了其他人,尤其是打小在她身边服侍的随月等人,公主是什么性子他们最清楚,对于任何敢于得罪她的都不轻易放过,弯月就是最好的例子,眼下却准备就这么算了?莫不成公主到了安南后连性子都变了?变得菩萨心肠?

青青只道她碍着自己是府中当家不好从重处置,忙道:“王妃不必顾虑青青,王妃是府中主母,莫说是两个奴才就是青青得罪了王妃也该受罚。”

这话说的甚是诚恳谦谨,随月等人均以为这一回公主准会改变主意,没想到她依然是原先那些话,丝毫没有要处置的意思。

青青见她态度坚决,只得顺势道:“王妃这般宅心仁厚,实乃整个王府之福,青青自愧不如,算这俩奴才走运,还不快谢过王妃。”她转首朝尚跪在地上的两奴才喝道,后者忙不迭地叩头谢恩然后退下。

闲聊几句,只见王府总管杜松走进来施了一礼道:“启禀王妃、柳妃,大王子妃和二王子妃来了,正在前厅等候。”话虽是朝两人的说,但目光只盯着青青一人,显然真正要通知的只有青青一人。

拂晓是什么人,自小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她稍微看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不言声,只衔一缕清浅的笑意在唇边。

“想必是一齐去为父王祈福的事。”青青小声揣测了一句后朝闲闲坐在椅中的拂晓解释道:“父王久病不愈,两位王嫂均十分忧心,曾与青青说起想去朝云观为父王祈福,青青觉得甚好就答应了,她们这次来想必是问去祈福的日子,青青身为侧妃不敢有些逾越,还请王妃去与两位王嫂商定。”

陈相允与两位兄长为王位一事争斗不休,但那都是暗地里的,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假象。

“怎会?”她拨弄着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抬眉笑道:“眼下妹妹是王府的当家,当然是妹妹说了算数了,本宫哪会有什么意见。”

话音未落青青已经慌忙跪下,“王妃这话实在是折煞青青了,若青青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王妃直言,青青必当改正。”

拂晓一怔,旋即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扶起青青,“妹妹在说什么呐,本宫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做事有理有条,交给你打理本宫很放心。诚如王子所说,本宫自到安南后身子一直不太爽快,即使是现在这样与你站着说说话也有些乏了,不得不坐下,要是本宫去和几位王嫂商量事情乃至去祈福,万一中途身子不济怠慢她们或是误了事总是不好的。本宫这样说实在是相信妹妹,并无其他意思,望妹妹能够体谅本宫,千万别生出误会来。”

青青这才渐渐定下心来,怯怯地道:“原来是这样,青青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王妃不喜。”

“哪有这回事,妹妹想多了。”说着她单手支颐,露出几分倦容,青青见状赶紧道:“王妃若是累了就休息会儿,青青不打搅了。”待拂晓点头,她施礼与杜松一道退出来仪阁,远远隐约可听到她在对杜松说去玲珑居把朱妃请来。

在他们走后,拂晓脸上的倦容一扫而空,双眸寒星闪动,她对青青刻意的抬举和客气令众人不解,若雪性子最是率真不过,当先发问,“公主,那两个奴才那么对您,依奴婢说就是打断双腿也不为过,您怎得这样轻轻易易就放了他们,连重话都没有一句。”

拂晓执过旁边的书卷一页页翻来,目光在那些或优美或豪放或凄凉的词句上滑过,微低螓首露出一段洁白细腻的脖颈,一根细细的链子串着粉色的珊瑚珠子垂落在胸口,有令人心悸的静怡之美!

“为何要重罚?”她反问,在若雪回答前又道:“本宫今日重罚了他们明日严苛狠辣之名就会传遍王府,人人惧之骇之,岂非得不偿失?这是一点;另一点,陈相允一直对本宫不满,想了法的挑本宫错,这一回若坐实了他不大做文章才怪,本宫如何能趁他的意。”

原本不以为然的众人听得这番话纷纷点头,随月低头思索间忽地想起另一层可能脱口而出,“柳妃将这两人绑了来,该不会就是想给公主设套吧?”

拂晓但笑不语,宁福已忍不住啐道:“这女人太可恶了,装得一副娇娇弱,实际歹毒似蛇蝎,公主没去找她麻烦,她倒先给公主设起套来,奴才先前是没看出来,否则非得上去拆穿她的假面具不可!”

“什么女人不女人,没规没矩,要叫柳妃,否则出了来仪阁还这么口无遮拦,本宫都保不住你。”她纠正宁福的叫法,“她存没存这个心思姑且不论,总之你们以后见着她都小心一点,不要被揪出错来。”

“是。”诸人齐声答应,不敢有违,在早早用过晚饭后,趁着天色还未黑,拂晓命晚蝶替其更衣,原以为她是要换寝衣,没想到竟挑了一身最简约的素色衣衫换上,通体无任何刺金捻银,只有几朵浅色小花点缀在袖口裙摆,一眼望去,再朴素不过。

若雪推门进来看到拂晓这身打扮,心直口快地说了一句:“公主以前总说碽妃娘娘衣饰简约,一些不见帝妃气派,而今公主这身打扮可比碽妃娘娘还简约。”

谁都知道碽妃之死是公主心中最深的伤痛,平常谁都不敢提及唯恐勾动其伤心,眼下被若雪一时口快来了这么一句,当即引来晚蝶瞪目,若雪自己也吓得赶紧捂住了嘴。

拂晓微微一怔,在目光变得如水雾一般前闭起了眼,再睁开时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抚脸淡然问了一句:“是吗?”

若雪小声地嗯了一句愈发低下头去,拂晓也不理她,移步至镜前,将发髻上步摇、流苏统统摘下,只余几枝不起眼的珠花埋在青丝间,连耳坠子都换成了普通的银线。

褪尽珠饰华服,美貌以一种最为纯粹的方式呈现,一呼一吸尽显灵动之色,在左右端详一阵后,拂晓似乎很满意,望着镜中茫然不解的晚蝶道:“眼下柳青青在前厅陪两位王妃,朱如水必然也去了,趁着这个时候你陪本宫去来仪阁外走走,散散心。”

晚蝶不明白她何以有了这个兴致,更不明白就算要出去走动也没必要换上一身简约到几乎和奴婢一样的衣衫,这身打扮若不认识的谁能认出她王妃身份。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后院

第六十三章 后院

说是散心,但拂晓似乎并不中意奇石堆叠的假山,也不中意小桥流水,反而是一意往王府后面走,越走越冷僻,不见了精巧奢华,入眼尽是一些低矮陈旧的屋子,此刻大都亮起了灯,人影绰约,看着都像是些年轻女子,外头还有一些奴仆在干活,洗衣打水劈柴。

“公主,再往前走就是后院了,住在那里的都是一些下人,没什么可瞧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晚蝶的劝说并未换来拂晓答应,反而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走,直至驻足在一个正埋头洗衣的丫环面前。

那丫环感觉到前面有人,头也不抬地挥挥带水的手道:“别挡着灯光,我都年不见了,得把这些衣裳赶紧洗完睡觉,累死了。”

过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那个身影移开,不禁有些恼火,抬起头正要骂人,猛地瞥见拂晓在灯火下清透如玉的脸庞不禁愣了一下,好久才回过神来,瞥一瞥她一身不起眼的打扮好奇道:“咦,你是哪位选侍怎么从没见过?长得好生貌美”

在安南,王府中的妃妾有一定人数额定,正妃一人;侧妃三人;美人九名;这些都是有正式名份的,侧妃更可以金册记名,入王家宗室。

但并不是说整个王府中,就只有这十三名妃妾,除这十三名外,还有侍妾以及选侍,这些都没有正式名份且不限人数。

侍妾还好些,选侍可以说是除下人外最低等的人,连姑娘称不上,一般只有身份低下难上台面的女子或府中奴婢被选中后才会封为选侍。正儿八经大户人家出来的或宫中选秀赐下来的秀女是绝不会做选侍的。

侍妾好歹还专门有一人服侍她,选侍就差多了,基本是一个下人照顾几个选侍,往往顾了这头就顾不上那头,许多事都要自己做。

晚蝶脸色一变,当即就要上去训斥,被拂晓暗中拦下,和颜对那丫环道:“我姓朱,是新入府的,你不认得我并不奇怪。

“哦。”圆脸圆眼的丫环点点头:“原来是朱选侍,你的姓氏和新来的王妃还有朱妃一样呢。”

“姓是一样,命运却相差千里。”拂晓状似失落地叹了一记,岂料那丫环当即来了一句,“像她有什么好,虽说贵为王妃但心肠歹毒为人冷酷,这府里上上下下没一个人喜欢她。”因选侍地位低下,所以丫环说话极为随便。

“哦?你见过她?”除了些许惊讶外拂晓的神色全无异常仿佛那丫环说的不是自己一般,令晚蝶无法理解。

丫环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府里的人都这么说,而且王妃性子怪僻不喜欢与人相处,来了这么多日都没出过来仪阁,也不许人请安,连王子都不愿见,这样的怪人我倒还是头一回听说。”说到这儿她看了看天色记起还有一大桶没洗的衣物逐道:“天色已晚,朱选侍早些歇着吧,有什么吩咐你告诉我,等我把这里的衣服洗完就给你打点去。”

若非今日心血来潮,出来走一遭,还不知道自己在王府中的名声已差至这个地步,却不知这样的谣言是起于偶然还是蓄意。

如此想着,拂晓更想问得清楚一些,干脆拉起那丫环,将她手上的衣物交给晚蝶道:“这些个衣物让她洗就是了,你与我多说说王妃的事,我很是好奇呢。”

“呃?她是你侍女吗?”待得到拂晓答应后又道:“看来王子对朱选侍很好呢,还专门拨了个侍女给你,其他选侍都没这待遇呢!”

晚蝶认命地坐在那个由石块搭成的巴掌大的地方开始搓洗衣服,而拂晓则拉了丫环到一边,“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叫我四喜就行了,这后院的人名很好记,福※#17973;寿喜,吉祥如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呵呵。”四喜拿水冲着手中的皂荚汁笑呵呵地道。

拂晓被她说的一笑,“这些名都是谁想的出来的,这样一弄确是不容易混淆。”

“还能有谁,自是柳妃了,王子要忙朝中政事很早早就将府中事务交给柳妃打理了,只是以前柳妃是侍妾名不正言不顺,很多事情做起来不顺手,有时还要被人挤兑,眼下可好了,柳妃以侧妃之名管理王府,待人温和处事公允,大家都服气得很;要换了王妃的话,咱们这些下人可就难过喽。”

“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也许王妃并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可怖可恶。”

拂晓的话引得四喜扮了一个好大的鬼脸,“只要你耳朵没聋就听得到,又不是一个人在说,你是因为新来所以不知深浅,等将来听多了就知道了,王妃可难侍候了,听说以前柳妃跟王子去京城的时候,她就多番刁难,还闹出过事呢。”

拂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话不能乱说,你这些话若教王妃听到可就怪了,还是小心着些好。”

“不碍事的,这里是后院,没有哪位主子会闲着没事到这里来逛,何况王妃是连来仪阁都不出的。”四喜随意地坐在地上掰着手指道:“其实王妃什么样我并不关心,左右不论谁当家我该洗衣裳还得洗衣裳,该扫院子还是扫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