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一个念头慢慢自心底浮起,化为唇边一缕不可见的笑意,温声道:“你就是王美人,怎的她们那样说你你都不反驳?”

王美人苦笑道:“她们说的都是实话,妾身能用什么话去反驳;且越说她们越来劲,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等她们无趣时就会离去。”三年来她一直都是用这个方法应对时不时造访的曹、李二人。

“不争即是争吗?”她淡淡一笑,替王美人拿掉不甚沾在脸上的饭粒。“孰不知这也是示弱的表现,会令她们更加得寸进尺。”

王美人心灰意冷地摇摇头,“多谢王妃关心,不过已经没事了,左右妾身已落得这样下场,她们再得寸进尺又能怎样。”

“难道你就不想再有翻身之日?”拂晓忽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像在试探又像在暗示什么,令晚蝶为之恻目,公主这是要帮王美人复宠吗?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以往公主是从不做对自己无利之事的。

王美人听得这话眼睛为之一亮,但转瞬又黯淡如初,深深垂了头道:“妾身早已绝了这个念想,殿下是不会原谅的。”

“是因为柳妃?”虽然已经从四喜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但她也只是听说而已,几分真假并不知道。

王美人绞着手指点头道:“柳妃的孩子没了,容妃被赐自尽,而妾身就被发落到后院,至今三年。”这三年中她自暴自弃,暴饮暴食,全不管体形如何,任由其发胖,很快就由丰盈变成了彻底的肥胖,但是那又如何,左右她已经没机会再见殿下了。

“真是容妃下的手,而你就在一旁袖手旁观?”不知怎的,明明是在说柳青青的孩子,她却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恐惧,如果是她的孩子…

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夜。足以模糊很多事情,可是关于那件事的记忆却一些也没模糊,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容妃…她疯了。”王美人沉默良久吐出这样几个字来,目光越过拂晓望向不知名的远方,那里是承载她记忆与曾经欢乐的地方,可是现在却成为痛苦的渊源,她不敢想。

“容妃是望族出身,一进府就被册为侧妃,是王府中身份最尊贵的女子,而且她长得也很漂亮,对于出身贫寒的青青…不,现在该叫柳妃了。”她涩涩的改过称呼,她落得今日这下场,虽说不能怪柳青青,却也全因她而起,要说没一丝怨意那是不可能的。

“容妃看不起青青却嫉妒青青能够得到殿下的宠爱。”拂晓轻而易举地猜到了初进府的容妃对青青的态度。

“是,她嫉妒,但并不敢过份刁难,她认为殿下对柳妃只是暂时的迷恋,待那新鲜劲过去后就会发现这个出身贫寒的女子一无用处,不像她除了容貌外还有庞大的家庭在后面,可以为殿下效力。”

“容妃等了半年,没有等来殿下对柳妃的冷淡。却等来了柳妃怀孕的消息。她气坏了,她认为柳妃没有资格孕育殿下的孩子,认为柳妃卑贱的出身会破坏王室血统,但是殿下被柳妃迷恋住了,分不清好坏,她必须要纠正这个错误。妾身与容妃自幼相识倒也有几分情份,所以曾多次相劝,无奈她不肯听,且越来越偏执,最后趁着殿下不在,带人跑到百灵居。强行灌下红花,当时妾身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暗红色的血染满柳妃整个下身,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四个多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事隔那么久,想起那个在自己眼前被打掉的男婴依然止不住内心惊惶,“她以为殿下就算知道了顶多也不过禁足罚俸而已,过一阵就好了,谁知,却是连命都送掉了。”

拂晓凝神片刻忽地问,“这么说来你全然是被牵连的喽?那么想不想重回九风苑?”看她所穿所食可见其在后院过得极为艰辛,与九风苑难以相比。

王美人苦笑之意更甚,“妾身当然想,但这是不可能的。”

拂晓淡然一笑,“凡事皆有可能,也许你的厄运已经过了呢。”

平平淡淡,却有一种令人不能置疑的自信,而王氏死寂的心湖再度泛起波澜, 她深深拜倒,“若妾身真有一日能重回九风苑,那皆是王妃所赐,妾身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王妃恩典于万一。”

拂晓微微一笑,睨了她一眼道:“纵是本宫有心帮你也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才行,这身子肉殿下看到恐怕…”

王美人被她看得脸红不已,拉着衣裳窘迫地道:“是,妾身明白,妾身一定会尽快减去这身赘肉。”

浅然轻笑间她起身欲离开,却只得“咝”的一声轻响,水蓝裙幅被毛燥的凳边给勾住了。

王美人慌忙过来查看,发现裙幅虽没破,但那块地方被勾得毛燥无比,这条裙子几乎算是废了,以拂晓的身份是不会再穿了。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生怕拂晓因此而生气不再愿意帮她。

“不碍事,左右这条裙子本宫也不喜欢,正要可以借此机会扔了。”又安慰了王美人几句后,她转身离开。与四喜分开前嘱她若有什么事尽可到来仪阁找她。

“公主,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帮王美人。”在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后晚蝶方才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问出,她可不相信公主仅仅只是因为同情王美人的遭遇,她们与王美人不过刚刚相识罢了,王美人秉性如何她们根本不了解。

府中截了许多桂花树,一路走来花香幽幽,始终索绕在鼻尖,拂晓随手摘了片叶子在手中揉搓,“有何不好,王美人若真能复起,必会对本宫感激涕零,也就等于多了一个助手,胜过现在这样孤身一人,何况…”她轻轻一笑,浮起几许冷意,“你没听到四喜说吗,王美人以前颇得陈相允喜爱,只因被容妃一事牵连才冷落至此,若是复起,必然能够分薄柳青青与朱如水在陈相允跟前的恩宠;再者言,你觉得柳青青看到王美人会是什么感觉,是否会经常想起被人打掉孩子时的痛苦?呵呵,如此一举数得的事本宫怎能放过。”

恐怕最后两点都是公主帮助王美人的动机吧,晚蝶垂下眼在心中微微一叹,公主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报复殿下与柳妃,唉。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如意(1)

第七十二章 如意(1)

刚回到来仪阁便见杨全上来禀报说朱妃来了很长时间了。

她来做什么?带着这个疑问拂晓见到了正在品茗的朱如水,见她进来朱如水欣然迎上来揽了她手臂欢颜道:“姐姐可是来了,让妹妹好一阵苦等啊。”

拂晓不动声色地脱开她的手,双手拢于衣袖中淡然笑道:“妹妹来当提前知会一声才是,也不至于咱俩岔开了要妹妹在这里枯等。”

朱如水黛眉轻扬似笑非笑地道:“姐姐是王妃,于情于理妹妹等姐姐都是应该的。”目光轻落于拂晓微凸的小腹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妹妹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揭开茶盏,水气浮动花香幽幽,拨开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轻啜一口,抬眼隔着朦朦水气道:“不知妹妹此来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姐姐了?”她敛一敛刺金捻银的缕花衣袖笑盈盈道:“姐姐真是好重的福气呢,殿下才幸了一回就有了身孕,可是教妹妹羡慕呢,盼着能沾一沾姐姐的福气,也好早些怀上个一男半女。”

拂晓回以一个轻浅的笑容,“论福气,妹妹又何曾薄过本宫一丝半分,何况又深得殿下宠爱,孩子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朱如水明婉一笑,唇角轻扬示意侍女将东西捧上来道:“妹妹知道姐姐有孕,高兴得不得了,一心想着早些来看姐姐,可又不好空手而来,一直在想该送些什么才好,毕竟姐姐这里什么没有,思来想去也就这柄墨玉如意还拿得出手,特送来给姐姐安枕祈福。”。

墨玉本就难得,何况是用整块墨玉琢成的如意,兼之刀工细腻圆润,实乃千金难买之宝物。

目光扫过捧至面前的墨玉如意淡淡一笑道:“这般贵重的礼物本宫如何敢收,妹妹还是留待将来自己用的好。”

“姐姐这样说可是嫌弃如水的礼物?”朱如水双眉轻蹙泫然欲泣。

“怎会。”她稍一犹豫示意随月接过道:“也罢,本宫原是不想夺妹妹的心爱之物,但妹妹既都这样说了,那本宫就收下了。”

随月捧着墨玉如意走回来时,一股奇异的香味钻入鼻腔,拂晓目光骤然一冷,旋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喝茶。

“对了,如水还带了叶子牌来给姐姐解闷。”所谓叶子牌就是将牌做成叶子形状,三人或四人围在一起打牌,宫中多用金银铸造。

“妹妹真是有心了,只是两人怎么打?”她望向朱如水,眉心微有不解。后者只是微微一笑,命侍从将纯金打造的叶子牌从盒中取出放在桌上慢悠悠道:“其实想来看望姐姐的又何止妹妹一人。”

话音刚落,便见杨全快步进来打了个千道:“启禀公主,大王妃二王妃驾到。”

深幽若星子的目光掠过朱如水明艳如花的脸庞,柳眉轻挑道:“妹妹一早就知道了?”

朱如水抚衣起身轻笑道:“听说过但不确定是否今日会来,所以才没跟姐姐提起。”

这才是她今日来的目的吗?拂晓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起身与朱如水一道走至外头迎接。

“拂晓见过大王嫂、二王嫂。”除大婚那日匆匆见过一面后,拂晓还是头一回见到她们两人,皆是容貌妍丽的女子,只是一高挑修长一娇小玲珑。

“快快起来。”两人一边一个扶起拂晓以及跟在她后面见礼的朱如水。

二王妃满面笑容地道:“都是自家人,三弟妹又是有身子的人,不必行这些虚礼。”她仔细端详了一眼感慨道:“三弟妹端得是国色天香,貌美无双,连我同为女子见了都心动呢!”

“是啊,三弟妹嫁来安南好几个月了,咱们却还是头一回见面呢,平常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大王妃虽也是笑容满面,但那话怎么听着怎么带刺,她还在记恨上回祈福的事,这一回要不是二王妃好说歹说非拖她来不可她还不愿来呢。

拂晓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倒是朱如水眼珠子一转指着桌上叶子牌问起两人可愿一道打牌,叶子牌在安南并不少见,两人皆是懂玩法的,当下四人围坐一桌打起牌来,几圈下来拂晓面前的金子越堆越高,大王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二王妃也渐渐有坐不住之势,唯独朱如水笑意依旧,目光只在几人脸上转悠,仿佛输得不是她的钱。

在拂晓又一次糊牌后,大王妃终于忍不住将牌往桌上一推气呼呼道:“总是输,不来了。”她带来的金银之物差不多全输没了,再这样下去估计就该写欠条了,而朱拂晓又一点面子都不给,怪不得会生气。

拂晓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把玩着叶子牌漫不经意地道:“怎么,大王嫂这么快就输不起了?如此应该早些说才是,拂晓让着大王嫂些就是了。”

“你说什么?”大王妃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椅中跳起来指手瞪眼道:“你说谁输不起了,给我说清楚!”

“三弟妹那是说着玩的,大王嫂那么较真干什么,都是自家人别伤了和气,快坐下。”二王妃虽也输了不少,但她尚忍得住,眼见形势不对,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自家人?”大王妃冷笑连连,横眉竖眼地指着拂晓道:“你瞧瞧她那样子,哪里有把我们当自家人看了,上回祈福一事我们已经不与她计较了,眼下知道她有了身子还巴巴地跑来看望她,她呢?好话没一句不说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咱们都得仰她鼻息似的。”

“是吗?难道不是大王嫂因为输多了钱所以看事偏颇了?”拂晓从没打算与她们交好,话语之间自然丝毫不留情面。

“你!”大王妃气得浑身发抖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然拂晓犹嫌不够将面前的金子往她方向一推道:“大王嫂若真是输不起直说就是,拂晓也不稀罕这些,还给大王嫂就是了。”

“够了,一人都少说一句。”二王妃看不过眼斥了一句,目光漫过恼羞成怒的大王妃以及一言不发的朱如水,最终停在拂晓身上,语重心长地劝道:“三弟妹,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呢,凡事留几分余地对已对人都好。”

她轻轻一哂道:“拂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既然二王嫂觉得拂晓说的不对,那拂晓闭嘴就是了。”

二王妃暗自叹了口气道:“罢了,三弟妹你好生歇着,改明儿有空了我们再来看你。”说罢拉了尚在气头上的大王妃出去,一路上大王妃越想越气不过,怒然甩袖拂落一地花叶道:“下次要来你自己来,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女人,气死我了!”

二王妃也是大为摇头,“生气的又岂止是你,我也一样,真不明白她这种人怎么能这般得父王喜爱?”

大王妃不屑地冷笑道:“指不定是给父王灌了什么迷魂汤呢,整个人看着就妖里妖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王妃正待答话,忽地眉头一皱,改而道:“我肚子不舒服,得去方便一下,大王嫂先回吧,明儿个我再去找你。”说罢与大王妃分开往另一头急急去了。

在离开大王妃视线后,二王妃慢下了脚步,脸上的难受之色亦一扫而空,脚下一转折身往另一处走去。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如意(2)

第七十二章 如意(2)

在她们走后,朱如水亦收拾了叶子牌起身道:“叨扰许久,妹妹也该告辞了,下次再来陪姐姐。”

“你高兴吗?”拂晓忽地抬起头冷冷注视着朱如水,见其不答话又道:“今日这场戏看得可高兴?”

朱如水眨眨眼偏头娇笑道:“被姐姐发现了呢,真讨厌,每回如水心里想些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呢。.”

厌恶在眼里泛滥成灾,“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妹妹。”

“咱们彼此彼此。”轻言浅笑间她转过身扶着侍女的手离去,戏已经看完自然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姐姐…”在踏出门口之时她忽地停下了脚步,微微侧首,一枝晶莹剔透的红纹石凤钗斜簪在发髻上,“你是故意让我看这场戏的吗?”其实她并不明白朱拂晓为何要这般明目张胆的得罪二位王嫂,十余年的相处令她明白这个十姐并非鲁莽之辈,反而心思缜密远胜于一般人。

许久都没有等来朱拂晓的回应,明白她是不愿意回答,当下也不多说,抬步移去,待其走远后朱拂晓方长长出了一口气,走到门口抬头看外面蓝澄澄的天空,浮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公主…”晚蝶和随月一左一右担心地看着她。

只有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心中才会浮起些许温暖之意,垂目摇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是…无妨了,早已得罪了,再得罪的深一点又如何。”

“奴婢不明白公主这样做的用意。”晚蝶抿一抿唇大着胆子问。

“陈相允,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她如是说来,声音冷得令人发颤,王位之争,本就是天下最残酷的政治斗争,她却犹嫌不够,还要再火上烧油,非要兄弟间斗得你死我活不可。

晚蝶的叹息宛如秋蝉透明的翅膀,于这秋意渐深的时节无力飞起。

再看一眼晴好的天空,拂晓回身至尚捧着墨玉如意的随月身前,纤指徐徐抚过温润光滑的如意,最后停留在系于如意下方的香囊上,香味就是从这里钻出。

随月捧了许久也闻到了这个香味,旁人也许不会在意但她们皆是从宫里出来的,明白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都隐藏在看似平常的香味中,尤其还是素来与公主不合的永嘉公主送来的,更是放松不得,当下轻声说道:“奴婢这就收到库房去。”

“为什么要收?”扬眉抬眼,带起一缕别人不能理解的笑意在眉梢,又吩咐道:“去将太医请过来。”

在等太医来的空隙,拂晓解下香囊将里面的香料悉数倒在一个小碟子中,如意和香囊则命人收了起来,以免被太医看到。

太医很快就来了,拂晓随意寻了个借口让太医帮着看看这些香料可有不妥之处,太医不敢怠慢,仔细捻了这些香料察看,随后道:“启禀三王妃,这些香料皆有宁神静气之功效,乃平和之物并不会对胎儿有不利影响,可以放心使用。”

这个回答早在拂晓意料之中,当下淡淡一笑道:“多谢太医,有劳了。”正待要命若雪送其出去,又闻太医道:“前日微臣开给三王妃的安胎药不知王妃是否有按时服用?”

“当然。”她澹澹笑答,未露丝毫异常,然随月等人却是知道的,那些药,按时熬好,却从未按时喝过,每一回都悄悄倒掉,公主…依然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

“那就好。”太医连连点头道:“以脉息来看,王妃的胎虽还算安稳但仍需小心,除了安胎药要按时服用外,还要避免情绪起伏过于激烈,否则会动了胎气。”

“本宫知道了,送太医出去。”她笑,端庄而矜持,并无人看到她袖下绞紧的手指,待太医离去后,随月取出香囊将那些香料重新倒了进去,正待系口手骤然被另一只手按住,掌心满满都是黏腻的冷汗,没有一丝一毫温度,仿佛长久暴露在冰天雪地中。

“公主您想做什么?”随月心中隐隐浮起不祥的预感。

拂晓没有答话,只一昧注视着那只看似普通的香囊,目光不断收紧,只要能狠下心…只要能狠下心…不止可以除掉腹中那块烦人的肉还可以除掉朱如水,一举两得,只要能够狠下心!

胸口在疼,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为什么?上一回想要打掉这个孩子的时候并没有疼得这么难受,是因为羁绊又深了吗?

手紧紧抓着胸口想要止下那份痛,却发现一切皆是徒劳,不止胸口,浑身上下都在疼,她放弃,任由这份无言的疼痛将自己吞噬,这是对她的惩罚,惩罚她即将做出的残忍决定。

她侧首,喉头几乎要哽咽住,“麝香,本宫要麝香。”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竟比老虎还要狠毒百倍。

众人大惊,皆明白了她的打算,纷纷跪地求其放弃这个想法,拂晓只是默默看着他们一言不发,直至他们都停下声音方才抚着微凸的腹部低低道:“本宫绝不愿见这个孩子成为陈相允登上王位的助力。”

她一心要毁了陈相允最在意的两样东西――王位以及青青,这个孩子若是女孩便罢,若是男孩…必会成为其登位的一大助力,所以即使再心疼再不舍也必须要割舍。

何况…她的一生已经葬送在这间牢笼中,如何忍心让自己的亲生骨肉也遭受同样的痛苦。

与此同时,就在离来仪阁不远的花园中,朱如水正拈花轻笑,“银屏,你说我那位好皇姐在干嘛呢?”

银屏哪会不晓得主子心思,当下掩嘴笑道:“公主送了王妃那么大一份礼,王妃当然是在想着该怎么回礼。”

“她的这个回礼怕是要命得很呢。”她信步走到亭中,手中依然拈着那朵浅黄色的花。

银屏笑一笑道:“就算要命也是要王妃自己的命,碍不到公主半分。”

朱如水姣好的五官在秋光下明媚娇俏,愈发衬的手中那朵花黯然无光,“呵,但愿这次能真要了她的命,否则可就浪费了那柄如意。”她弹一弹染得绯红的指甲怡然道:“来仪阁那边侍候的人明天就要过去了,你可都打点好了?”

因着拂晓有孕,陈相允虽不情愿,但还是同意青青的要求将下人调拨过去侍候,而这就给了朱如水一个可以利用机会。

“都打点好了,到时公主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银屏自信满满地道,为了这个,她打赏给那些人的银子足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尚有余。

“嗯。”朱如水满意地点点头,嫣红的唇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她已经挖好了陷阱,就等朱拂晓自己钻进来。

她是故意的,故意在如意下面系个香囊,故意给朱拂晓陷害自己的机会,麝香…呵,只要在香囊中加入麝香,不光可以打掉这个被强行留下来的孩子还能将罪名嫁祸于她,依朱拂晓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但是…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最终的胜利者依然会是她!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朱拂晓绝望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说话间,她的另一个侍女金屏到了,施礼后垂首道:“启禀公主,奴婢看到二王妃进了揽月楼。”

“嗯?”朱如水柳眉一皱坐直了略微有些歪斜的身子,讶异地问道:“只有二王妃一人吗?”

“是,并未看到大王妃随行。”金屏被她派去在揽月楼附近监视柳青青,她不光不放心朱拂晓,连柳青青也不放心。

“这就奇怪了,她们明明是一起走的,就算临行要去柳青青那里坐坐,也不至于只有一人啊。”她低低说着,手轻一按鬓边珠钿,“除非…二王妃并不是单纯去坐坐那么简单,而是有什么不能让大王妃知道的事。”

虽然很想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她也明白金屏是不可能跟到里面去的,只得压下疑惑让金屏继续注意揽月楼的动静。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惊!

第七十三章 惊!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拂晓用过晚膳正在以茶漱口时不经意地一个抬眼看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心下被唬了一跳面上却分毫不动,吐出茶水起身笑脸相迎,“殿下来了吗?怎的不让下人通传一声。”

陈相允可就没她那么好的面色了,目光阴沉地盯着她道:“王妃,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乖乖收手?”若非今日他见大哥二哥态度不善问了一句,还不知道府中发生过什么事。

“妾身又做什么惹殿下不痛快了吗?”她故作茫然地问。

这个态度令陈相允勉强压下的火又冒出了头,冷冷捏住她的双肩咬牙道:“朱拂晓,本王对你一忍再忍,你要是再不识抬举,休怪本王不客气!”

“客气?殿下何曾对妾身客气过。”她冷笑,全然不顾被捏得咯咯作响的肩骨。

“说,你是故意激怒两位王嫂的是不是?”他气急败坏地瞪着她,那眼神如要吃人一般。这几日在朝中大哥二哥处处刁难于他,令他几乎寸步难行,皆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

“原来殿下是在说那日的事。”她用力挣开他的手揉着肿痛的肩膀冷笑道:“妾身和二位王嫂打叶子牌,她们输了牌就诸多怨言,妾身只是随口说了几句罢了,哪晓得她们会这么生气,事后妾身也是后悔莫及。”

陈相允冷哼一声,明显不信她的话,还待要发火,目光触下她掩在裙裾下的小腹终是忍了下来,捺着性子道:“朱拂晓,好好做你的王妃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生出这么多是非来。”

“因为…”她笑,曼声道:“这就是妾身嫁来安南的目的,怎么?殿下这么快就忍受不了吗?那往后的几十年可怎么办。”

陈相允怒极反笑,逼近她道:“王妃真以为会一辈子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拂晓挑一挑眉仿佛有所诧异,“不行吗?还是说殿下准备废了妾身。”

“你以为本王会一直留着一个成天和本王唱反调的王妃吗?你若识相还可坐得久一些,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对她,他从不曾客气,怜香惜玉四个字无论如何用不到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身上。

“妾身好怕啊!”如此说着,眼里却是满满地挑衅,准备在登上王位后过河拆桥废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她吗?呵,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陈相允被她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得青筋突突直跳,仿佛恨不得杀了她,可仅仅过了一会儿功夫,那怒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了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坐下道:“王妃嫁来这么久,寂寞之余可有想家?”

拂晓戒备地看着态度变得过于奇怪的他谨慎道:“妾身嫁给了殿下,那么妾身的家自然就是王府了。”

陈相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么说来,王妃也不想远在大明的亲人喽?譬如…”目光漫过浮在面上的茶沬,轻吹道:“燕王。也不想吗?”

“殿下到底想说什么?”她眉心一动,戒备之色愈发深重。

“也没什么。”他轻饮一口抬眼似笑非笑地道:“适才本王过来的时候遇到杜松,他说府里收到一样从北平燕王府寄过来的东西,本王打开看了一下,是几盒月饼。看来燕王甚是挂念你这个妹妹呢,眼中见中秋快到了,特意派人不远千里送来,真是好兄长。”

四哥,是四哥,他还记挂着自己,胸口一下子被温情盈满,连凌厉的眉梢都缓和了下来,“东西在哪里?”

面对她的问题,他好整以瑕地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王妃是问那些月饼吗?”

拂晓迫不及待地点头,心中最柔软的一点被触及令她忘记了伪装,也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敌人。

陈相允摸着下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本王原想着拿过来给王妃,但是中途看到旺财饿了就顺手丢给它吃了,几个月饼而已,王妃不会这么小气的怪本王吧?”旺财是府里养的一条狗。

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像被谁打了一记耳光似的,双耳嗡嗡作响,身子摇摇欲坠,双目渐有涣散之意,声音艰难地从喉间滚出,涩涩没有一点温度,“你说什么?”

“本王说拿那些月饼喂了狗,王妃听清楚了吗?”他残忍地重复着对拂晓来说不吝于五雷轰顶的话。

随月和晚蝶见情况不对赶紧一人一边扶住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拂晓安慰道:“王爷那是和您开玩笑呢,您别当真,先坐下歇歇。”

拂晓推开她们,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笑意残忍的陈相允面前,双手攥住他的衣襟一字一句道:“还给我,陈相允,还给我!”

陈相允正要讽刺几句,忽地见她狰目欲裂的眼角有一丝水光缓缓滑落,是泪,是她朱拂晓的泪,原来她也会哭吗?原以为她已经冷心无情到不会哭的地步了呢,这样想呢,已经到嘴边的话竟是怎么也就不出来,只怔怔看着那滴滑过她的脸庞滴落于他手背的泪,连拂晓什么时候松开他的衣裳都不知道,直至她软软扑到在他身上。

“王妃…”他怆然扶住她,只见其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竟是晕了过去,随月等人慌忙过来将拂晓扶往一边的贵妃榻,陈相允正要起身,忽而感觉手上一片黏腻,低头望去,竟是一大片血迹,黏稠温热的血。

从何而来?他不解,他没有受伤,也不曾动手伤过朱拂晓,怎会有血流出,这样的不解直至一声尖锐的惊叫爆发出来,若雪惊惶的目光从同样沾满鲜血的手移到拂晓不知何时被鲜血渗透的裙裾上,“血!公主在流血!”

随月悚然一惊,想起了前几日太医的话,连忙对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宁福道:“快,快去请太医,快!”一句话里她用了三个快字,可见其之焦急,宁福匆匆应了一声撒腿就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快,把公主抬到里面去。”随月强自镇定心神指挥一团乱的众人将拂晓抬到里屋的床上去,所过之处在地上流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滴。

那血分明是从她下身涌出来的,难道孩子…陈相允身子猛地一僵,终于意识到出了什么色,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灰白,怆惶地想要跟进去,却被岚风给挡住,她满脸怒气地道:“殿下非得要将公主逼死才痛快吗?”

这句话已经是质问了,以岚风的身份是绝无资格这样说的,但是自到安南以来就一直看到陈相允对公主不停不停地伤害,眼下还成了这副模样,她若还能忍得住就不是岚风了。

“我…”陈相允想说没有,可临到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因为事实上他确实在把她往死里逼,两个人都是在把对方往死里逼。

岚风还待再说宁福已经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太医赶到了,当下顾不再说得陈相允赶紧跟着太医进到里面。

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又急又慌,见太医到了方才好些,纷纷退开好让太医诊治。

细微而痛苦的呻吟逐渐从拂晓口中逸出,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也感觉到孩子从体内剥离的痛楚了吗?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保证

第七十四章 保证

一看到床上的拂晓太医就皱紧了半白的双眉。随着手指搭上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腕,眉宇越皱越紧难以解开,血流了这么多,情况不容乐观啊。

随月等人在一旁看得心焦如焚,急着想知道公主的情况又不敢随便说话扰了太医诊脉,只得在心中祈祷公主千万不要有事啊!

“公主胎气已动,能不能保住胎儿很难说,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太医这样说,忧虑重重,显然并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