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针,开方子,煎药,灌药,直忙活了一夜,待得天快亮时,太医再行把脉,这一回皱成川字的眉头舒展了些许,一夜的功夫总算没白费。

嘱咐随月等人一些要注意的事后,太医从里屋出来,意外看到陈相允还等在外头,他见太医出来连忙迎上去道:“怎样。孩子可保得住?”

一张口问得就是孩子,看来王爷和王妃的关系果如外面传的那样并不和睦。太医在心中说了一句低头道:“回王爷的话,微臣幸不辱命保住了王妃的孩子。”陈相允刚松一口气便听太医又道:“但是元气已伤,在生产前要特别小心,否则随时会流产,而到时就没现在这样的好运了。”

陈相允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良久,低低了问了一句,“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并没人伤过她。”

“并非只有外在的伤害或药物才会引起小产,母体的情绪起伏也会对胎儿产生影响,前几日微臣为王妃诊脉的时候就曾说过让她不要有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这一回王妃显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这话时太医不时瞅一眼陈相允,这次的事想必与王爷有关,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令王妃这般激动。

听了太医的话陈相允顿觉一阵后怕,差一点他就亲手害死了这个孩子,差一点就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今后要避免刺激到王妃,否则纵是华佗再世也保不住这个孩子。”太医临走前不放心地叮咛了一句,不过他自己瞧着这事挺悬乎,知道的人晓得他们是夫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仇人呢。

他无言地转过眼眸落在重重帷纱后隐约的人影以及那个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儿,这样远远望去,她安静的仿佛没有呼吸一样,如此想着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心疼。

她是这样在意燕王吗,仅仅为了几个月饼就激动至此,可为什么她对别人可可以这样冷酷无情呢?若她不是这样狠毒,若她不是这样倔强。他们也许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几步,待醒过神来时,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帷纱上,欲启未启,沉吟片刻终是放下了手,转身走到外头。

杜松一直等在外头,此刻见其出来连忙迎上来请安,他手中还捧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殿下,这个…”

秋阳自东边升起,洒落一片朝辉,驱散聚积了一夜的寒冷令人泛起几分暖意,陈相允挥一挥手无力地道:“拿进去给王妃吧。”

当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揽月楼时,青青刚刚漱洗完,听得下人通报说陈相允来了既惊且喜,迎出来正待要说话忽见其神色不对,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吗?殿下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抱住她,冰凉的身躯因她逐渐暖起,缓缓将昨夜的事说了一遍,停了许久后又道:“我很后悔,不该逞一时之快害得她显些流产。若孩子真没了,父王一定对我很失望。”

青青默默听着,待得说完方才轻拍他后背道:“没事的,孩子不是依然在吗,殿下不要再自责了,何况这也不全是殿下的错,王妃她也有责任。”她闭目,贴着他的肩颈道:“若非王妃先得罪了大王妃和二王妃,令殿下在朝中为难,殿下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一切皆是无心之失。”

经她这么一说,陈相允心中的负罪感轻了许多,拥紧了她道:“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嗯,妾身相信王妃也会理解的,所以请殿下不要再自责了。”她这样说,脸庞轻贴着他的肩颈一字一句异常坚定地道:“孩子一定会平安生下,因为殿下需要他。”

“但愿如此。”松手扶着青青的肩他终是逸出一丝笑来,“与你说说心里觉着痛快多了,果然还是你最懂我的心。”

青青回以他一个欢快明亮的笑容,所有的情意皆融在这一个笑容中,为他,她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哪怕…这个决定会带来异常惨痛的后果,但如果是为了他,一切皆可以忍受罢。

在陈相允离去后,青青命人将太医叫了过来,她思来想去这件事绝不能让父王知道,想达到目的第一件事就要堵住与父王有直接联系的太医的嘴。

“娘娘,太医来了。”随着侍女的声音。一把年纪的汪太医走了进来,等要行礼已被青青制止,满面笑容地道:“太医不必多礼,快快看坐。”

汪太医谢过后斜签着身坐下,眼睛飞快地扫了端坐在正位的柳青青一眼低头道:“不知柳妃这么急召微臣来有何事,可是身子有恙?”他不是傻瓜,当然知道柳青青派人急三燎四把他叫来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青青微微一笑指着刚泡好的茶道:“不急,太医辛劳一夜先喝口茶再说。”见太医抿了一口后问道:“如何?可还入得口?”

“甚好甚好。”太医微皱着双眉言不由衷的道,安南并不崇尚饮茶,对他们来说茶是苦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大明这么爱饮这苦味的东西。

青青垂目于在水中载沉载浮的茶叶,看一片片碧生生的茶叶于水中渐渐舒展,“茶这东西初入口时虽有所苦涩但之后却是回味清香悠长,又可以提神醒脑,实是一件再好不过东西,我也是在随殿下去大明时学会的饮茶。”她扫一眼汪太医又道:“昨夜的事辛苦太医了。”

“照顾王妃母子乃微臣本份,不敢言辛苦二字。”

青青瞥一瞥眼,早有侍女捧上一盘子金银至太医面前道:“这是柳妃娘娘答谢太医的,请太医收下。”

汪太医见状连忙起身推辞,“柳妃太过客气了,微臣无功不敢受禄。”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汪太医不是笨人多少也猜到了青青的用意。此事可轻可重,万一出些疪漏,他一个区区六品太医可担待不起。

“王妃母子能够平安无恙全赖太医,怎可说是无功呢?”她拭一拭唇角逐渐步入正题道:“太医是过来人,应当知道夫妻之间有些小磨擦争执个几句是很正常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实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你说是吗?”

汪太医忙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茶盏起身道:“回柳妃的话,王妃的胎虽然暂时保住了,但内里已亏,任何一点刺激都有可能导致其流产。而且即使熬到十月临盆,也未必能够顺利产下。”

青青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低头紧张地思索了一番道:“这么说来,汪太医是肯定要将这事奏与父王知晓的喽?”

“此乃微臣之责任,请柳妃见谅。”若将此事瞒下不报,到时王妃一个不小心流产,他必然首当其冲,丢官不说连这把老骨头都得搭上,这个黑锅背不得背不得!

青青借抿茶的动作定一定神后道:“昨夜的事我都听殿下说了,殿下原只是想与王妃开个玩笑,不料王妃却当真动了胎气,事后殿下也很后悔。一切皆只是个意外,太医何不通融一下呢?”

“请柳妃见谅。”汪太医咬牙坚持已见。

柳青青用力握紧杯盏,令得杯中泛起层层向外扩散的水纹,“太医执意如此,无非是担心将来王妃及腹中胎儿万一有个好歹吃罪不起。”她一言戳破汪太医的心思,令后者讪讪地低下头,“柳妃是明白事理之人,当能体谅微臣的难处。”

她浅笑,双手有微薄的颤抖,“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之所以说得这样明白,并不是想指责太医,而是有一件事想提醒太医知晓。”眼皮微抬,眼底泛起一丝陌光,“这事一旦上禀天听,王上必然怪责殿下,但说到底王上与殿下都是父子,怪责几句也就过去了,并不会真坏了父子情份。再说王妃,她与殿下虽吵了几句嘴,但终归夫妻情深,气消之后自然会原谅殿下,若她知道因你汪太医而让殿下受责于王上,你觉得王妃还会感谢你吗?”这一番话下来,起先还不在意的汪太医不禁为之色变,身子抖似糠筛。

青青见火候差不多了。稍微了语气道:“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若汪太医觉得我只是在危言耸听,依然要一意孤行那么尽请自便,我绝不阻拦。”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心中万分紧张,若汪太医依旧要上奏王上,她真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汪太医脑筋转得极快,青青在说的时候他已经在心中盘算了,她的话固然有一些威胁的成份在,但却都是实话,自己一个小小太医,随便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当下哭丧着脸道:“柳妃教训的是,微臣也不想,可实在是没办法啊。”

青青心口一松起身走至汪太医半弯的身旁迎视着外面一望无际的天空轻笑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太医不把这事上奏与父王知道,一切皆好商量。”

“可是王妃的胎…”汪太医也很想两不得罪,但朱拂晓并不安稳的胎儿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柳青青闻言面色一整,收起那丝轻笑转首肃然道:“王妃一定会平安产下小王子,我柳青青向你保证,一定会!”为了殿下她定要保朱拂晓生下这个孩子,哪怕心在流血…

“是!”汪太医深深垂下头去,有一种莫名的畏惧令他不敢置疑那个女人所说的话。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羁绊

第七十五章 羁绊

午后迟迟,在渐近黄昏时昏睡了一夜有余的拂晓终于幽幽醒转。她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孩子可还在,待得知尚在体内时默然不语。

众人互望了一眼,均是在心中叹息,太医这样艰难才保住孩子,可他岂又知道公主其实一心想流掉这个孩子,唉。

随月静默片刻,低声道:“公主暂请忍耐,奴婢一定会尽早弄到麝香,现在还请公主把药喝了,先将身体调理再好。”她这样劝,但心里没有把握拂晓会听进劝。

药碗中冒出的热气四散于空中,令得整个屋内都弥漫着药的苦涩,目光长久落在岚风捧在手中的药碗上。

见她迟迟不接,岚风无奈地瞥了一眼随月,正待拿药撤走,忽地手上一轻,诧异望去,竟见拂晓仰头咕咚咕咚片刻功夫将一碗药全喝了。

喝过药又休息了一会儿,拂晓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窗外夕阳正红,照在拂晓苍白的脸上仿佛有了几分血色。

“随月…”听得她叫自己。正在收拾东西的随月赶紧走至床边,“公主有何吩咐?”

拂晓无力地指一指床边踏脚示意她坐下,失血过多再加上险些小产令她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目光遥遥看向被夕阳染得五彩缤纷的天空,“随月,你瞧这天空可美?”

随月望了一眼便回过头来替其掖着被角道:“傍晚时的天空自是最美不过了,公主若喜欢以后天天可以见着。”

唇微微弯起,像是在笑一起,嘴里吐出的话却带着几分凄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随月心里咯噔一下,听着不对忙打断道:“公主才刚醒,身子虚得很,应当多休息才是,这夕阳也没什么好看的,奴婢这就去关了窗让公主安歇。”

“不用。”拂晓平静地将目光从绚烂多彩的天空中移开,随着手隔被抚上小腹,她的目光也落了下来,口中如同呢喃一般道:“随月,孩子还在呢,还在我身体里,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公主还是念念不忘要打掉这个孩子吗?如此想着,随月强笑道:“只是暂时的而已,奴婢一定尽快寻到麝香帮公主了断这桩心事。”

“不必了。”在短暂的沉静后,拂晓忽地吐出这三个令随月诧异的字来,她怜惜地抚着微凸的小腹道:“以后…以后都不用了。”

“公主您说什么?”随月怀疑是不是自己耳背听错了,公主。公主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意思难道是说要留下这个孩子?

“本宫说要留下这个孩子。”她以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在确定她不是开玩笑后,随月喜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不住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拂晓看着笑得跟个孩子一般的随月不禁也弯起了唇:“这样开心,倒仿佛是你留下了孩子呢。”

“奴婢是替公主高兴。”随月拭去不小心滚落的眼泪道。

“呵,往后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话虽如此,眼中已是泛起怜惜与慈爱之色,她是爱这个孩子的呢,而今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真实的心意。

“公主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高兴过后疑问随之而来。

拂晓淡淡一笑,怜惜之色愈加深重,“我一直以为打掉这个孩子,在成为我的羁绊与制约前让他消失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是昨夜当他真要从我身体剥离时,我才猛然发觉其实我并不舍得让他离我而去。”说到这儿她抚着随月姣好的脸庞自嘲地笑笑:“随月,我很寂寞呢!”

随月牢牢贴着她冰凉的手哭泣道:“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

“傻丫头,怎么又哭了。”她抚去随月脸上的泪痕歇了口气又道:“我一心想要斩断羁绊,然羁绊早在他出现在我体内的那一刻就已根深蒂固,幸好。幸好孩子还在,否则我一定会后悔。”

她仰首轻声道:“我以为我可以捺得住这份寂寞与寥落,其实不是呢,我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强,除了仇恨我还需要其他东西来寄托,如此才可以坚持下去。”

“往后都不会了,有这孩子在,一切皆会好起来的。”

拂晓淡淡地笑着,“会不会好起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连同母妃那份一起保护,没有人可以伤害他!”陷匿在柔声浅笑中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来仪阁的每一个人都会拼尽性命去保护这个孩子!随月在心中默默道。

说了许久的话,拂晓容色倦怠,正待躺下,手突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低头看去,是一个木制的盒子,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床头,“这是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随月有才记起来还有一事忘了说,当下喜滋滋的掀开盖子道:“公主您瞧,这是燕王殿下派人日夜兼程送来的月饼呢。”

“月饼?”拂晓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早已被那几个色泽金黄的月饼所吸引。

“是啊,其实殿下并没有真的把这些月饼拿去喂狗,只是和公主闹着玩,事后殿下也很后悔,让杜总管把月饼送来给公主,殿下已经知错了,公主您就别再怪殿下了。”趁着这机会随月帮陈相允说了几句好话,想要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尽管她并不喜欢这位王子殿下,但他与公主总归是夫妻,总这样闹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拂晓根本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整个心思都在那月饼上,以颤抖的双手捧起一个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里面是豆沙馅,四哥还记得她喜欢吃豆沙馅的月饼呢,四哥…四哥…

在这样的呢喃中她沉沉睡去,即使是在睡梦中嘴角依然止不住上扬,这世间还有人牵挂着她,这就够了,她其实很好满足呢…为了四哥,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如此数日后,拂晓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也有了几分力气,但因汪太医嘱了要多卧床休息以稳胎象,是以一直未曾下地。这一日她想起还在后院的王美人逐叫岚风带一些衣物和吃食过去,告诉她自己并未忘了当初的话,让她好生安心减掉那身子赘肉。

夜间拂晓喝完药正半倚在弹花软枕上看书,若雪忽进来禀报道:“公主,王美人来看您了,您要不要见她?”

目光从书卷上移开。侧首鬓边垂落的一串南海明珠轻贴上脸颊,带起一片清盈柔和的珠光,迷蒙若雾。

“让她进来吧。”她道,浅笑浮上眼眸,知道避开旁人耳目趁夜前来,王美人果然也是个乖巧人呢。

不多时,王美人挑帘进来见礼,她穿了一身日前岚风送去的珍珠纹花衣衫,虽不华丽却是簇新的衣裳,远远好过她穿了好几年的那些旧衣裳,再加上配在发间的青玉簪子令得她整个人看着神清气爽。大有一扫以往颓废之色的气势。

“妾身见过王妃娘娘,娘娘吉祥。”王美人依礼下拜,拂晓命随月扶住了道:“妹妹能来看本宫,本宫已经很高兴了,不必行这些虚礼,坐吧。”目光一转忽地发现四喜也在,显然是跟着王美人进来的。

王美人见其目光停留在四喜身上,刚坐下的她忙又起来欠身道:“四喜听说娘娘身子抱恙很是担心,央着妾身带她过来,妾身拗不过便同意了,请娘娘恕罪。”

“无妨,本宫很高兴你们有这个心,都起来吧。”她颔首一笑拢了拢披散在胸前的长发。

“娘娘身子可好些好?”王美人担忧的问,待其说已不碍事时方长吁一口气,“妾身前些日子听到时以为是下人无中生有的谣言,所以不敢来打搅王妃,直至今日问起岚风姑娘才知道原来真是这么一回事,幸好王妃和小世子平安无事,当真是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在说这番话时她言词恳切,神情并无做假,倒是令拂晓添了几分好感,王美人从袖底取出一个布包,层层也不知包了多少层,最后露出一枝须发皆全的人参来,看其样子起码有几十年,王美人不好意思地道:“这枝人参还是数年前被贬去后院时妾身偷偷藏下来的,虽算不得名贵但也能滋补一二,望王妃不要嫌弃。”

她在后院过得如此落魄,连件新衣都没有,这根人参怕是她所有东西中最贵重的了,虽也有几分讨好的成份在里面,但一番心意却是不做假的。

四喜走到拂晓身边递过一个黄色的三角符呐呐道:“四喜没人参献给娘娘,这个护身符是四喜自己去庙求来的,希望能够保祐娘娘凤体安康小世子平平安安。”等了许久不见拂晓接,她失望地低下头捏了捏黄符,看样子王妃是不屑这个粗糙的护身符了。也是呢,王妃什么身份,哪会看得上这种不名一文的黄符,虽然她在庙里时千方百计求了高僧的加持,但别人又不知道。

这样想着,正待缩回手,角符突然被人接过,诧异间她又看到那个好看得令人发蒙的笑容。

“难得你有这份心,本宫很喜欢。”拂晓接过不起眼的三角符放于床头,她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会信这所谓的护身符,收下只因这是四喜的心意。来安南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除身边的人外还有人对她好,不带任何算计的目的。

见王妃不嫌弃自己的东西,四喜欢喜的不知怎么是好,愣在那里只知道傻笑,还是王美人说了一句,才醒过神来站到一边。

拂晓打量了王美一眼颔首道:“数日未见,王美人仿佛清瘦了些许。”

王美人赶紧垂首道:“妾身一直牢记娘娘的话,未有一日敢忘记。”这些日子来她强迫着自己一日只吃两顿饭,每顿皆只盛七分满,且一切油荤皆不敢沾染,只为能早日恢复昔日之态。

拂晓卷着鬓边的散发徐徐道:“如此自然是好,但减得太快容易令容色黯然,反而得不偿失。”瞥一眼因她的话而微慌的王美人扬一扬脸对晚蝶道:“去将太医前些日子呈送给本宫的珍珠养颜丸取来予王美人。”

王美人慌忙起身推辞,“这么好的东西拿给妾身用岂不是太浪费了,还是娘娘留着的好。”

说话间晚蝶已经端了朱漆托盘上来,盘中摆放着数个莹润近乎透明的白玉瓶,以玉养药,既保持了药性又能令药效发浑得淋漓尽致。

王美人连忙推辞道:“这都是太医觐献给娘娘的,妾身如何敢收。”

拂晓抚着脸笑道:“无妨,本宫赏你的尽管收下,本宫下次让太医再制就是了,左右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当是本宫回你那枝人参的礼吧。”

见其态度坚决,王美人只得受宠若惊地收下,对拂晓感激的不得了,深深拜倒道:“娘娘对妾身的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难忘,今后只要娘娘一句话就算赴汤蹈火,妾身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晚蝶“扑哧”一笑插话道:“王美人说得好像书中写的义士豪侠一般。”

王美人讪讪一笑道:“妾身平常没什么喜好,就爱听戏听评书,不觉自己也沾了几分书中习气,倒是让晚蝶姑娘见笑了。”

“她知道什么,都是本宫平常太惯了她们,以致说话不知要分轻重。”她了晚蝶一眼道:“还不快向王美人赔不是。”

晚蝶暗自吐了吐舌头,朝王美人行礼赔罪,王美人知道晚蝶是拂晓的心腹,哪敢端主子的架子,连忙命她起来。

又坐了一阵王美人起身告辞,离开前她犹豫再三终是道:“有一句话妾身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多年来府中并非没有妃妾怀孕,但都在母体时都夭折了,无一能够产下,以致王府至今不闻婴孩啼哭声,王妃今后一定要多加珍贵还有…小心。”夭折一两个可能是不幸,但是三四个就不是一句不幸所能解释的了。

在送她们走后晚蝶进来见拂晓坐在床上出神,当下悄声道:“夜已深了,奴婢服侍公主歇下吧。”

拂晓漆黑的眼珠子微微一转淡淡道:“王美人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晚蝶神色一动垂目道:“奴婢猜测王美人是指王府中有人在暗中谋害子嗣。”

拂晓低头一笑,拉着身上湖蓝锦丝被道:“那你猜谁会这样做?”

“自然是生不出孩子的人。”晚蝶顿一顿带着冷意道:“只是她这样做也不怕伤了阴鹫,将来不得好死。”

拂晓往前微倾挽一挽婉转于身的长发轻笑道:“她有殿下恩宠护身又怎会怕伤所谓的阴鹫呢,至于不得好死…呵呵,若人人都信天道循环,因果报应,牢里就不会关着那么多人了。”

“奴婢始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晚蝶恨恨地道:“她若敢来伤害公主和小世子,奴婢第一个不放过她。”

拂晓抚着小腹若有所思地道:“若换了以前,我巴不得她来,正好抓个现行,但是现在…”阴冷狠厉骤地出现在眼中,“她若敢伤我孩子,我必将她千刀万剐。”

“奴婢也是。”不止是晚蝶,所有在里面侍候的人均一脸肃然地道,毋庸置疑,他们每一个人都会用性命来保护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在初初的一怔过后,拂晓赧然而笑,纯粹若莲花,庆幸啊,庆幸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群可依靠的人。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中秋(1)

第七十六章 中秋(1)

在之后的日子里。拂晓安心养胎,身子渐渐康复,虽还不能做太过剧烈的动作但下地走动已不成问题,孩子也在她腹中一天天长大。

朱如水送来的墨玉如意连同那只香囊一起被她锁入了库房,虽然放弃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有些不甘,但往后漫漫岁月,机会总是会有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拂晓尚不知道正是自己这个决定避过了一次潜在的危机,令朱如水布下的棋子化为无用之卒。

朱如水并不知道拂晓改变了主意,依旧派人日夜紧盯来仪阁,起初尚不在意,但过了十来日依然不见来仪阁有动静,不禁有了几分急色,依她对朱拂晓的了解,她这位皇姐断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一石二鸟的机会,为何迟迟不见动手?朱拂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朱如水烦燥地一拍桌子起身走到外面深吸了两口带着秋寒的空气,以静其心。碎金流苏贴着发髻垂落,在秋阳下闪着细碎而耀眼的金光。

难道她识破了自己的计谋,所以才按兵不动?不可能啊,她并不曾露出过什么马脚。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唤过银屏问其来仪阁那边怎么样。银屏只道一切皆跟平常一样,并无异样,而他们收买的那些人只被留在外面侍候干些粗活,并不被允许进到里面,很多事情都打探不到。

朱如水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她道:“都是一群饭桶,白花了我那么多的银子。”

银屏明白公主这是在为什么心烦,当下道:“公主稍安勿燥,也许王妃是还没想到这个法子,也许明儿个就有消息传来了。”

朱如水缓缓摇头,“不可能,以我对她的了解,只有一个可能,她放弃了这个机会,原因我不知道。”

银屏正待要劝,只见朱如水叹一叹气又道:“罢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慢慢来吧,离她生下还有六个月,一切皆是未知之数。你让那些人机灵着些,想办法到里面侍候去,否则总在外头有个什么用。”

“是,奴婢知道。”银屏低头答应之下又闻得朱如水问道:“金屏那边怎么样了?还没查出名堂来吗?”

“是,金屏监视许久,并未发现揽月楼上下有何异常,一切皆如寻常时候。”说到这儿她觑了一眼朱如水小心翼翼道:“会不会二王妃只是与柳妃闲话家常?”

朱如水摇头不语,显然并不认同银屏的话。彼时有小厮进来禀报说曹美人、李美人来了,她点点头目光扫过远远站在外头的曹李两人,浅笑之余用只有银屏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叫金屏想办法从揽月楼下人嘴里套出话来,我就不信揽月楼是水泼不进油浇不入的铜墙铁壁。”

银屏低头,在曹李二人到来之前无声地退下,她要去将主子的话转达给金屏――那个被主子以偷窃之罪罚在柴房劈柴的人,而实际是为了就近监视揽月楼动静。

八月中旬的一天,在连下了几天萧寒的秋雨后终于放晴,秋阳高照,碧澄无云,在屋内闷了许多天的拂晓终于得以走出房门,执一杯清茶在秋千上坐下,因着腹中身孕的缘故,她并不敢荡秋千,只以脚尖轻轻在地上点着,带起微微的晃动,岚风和若雪一边一个看着,唯恐她摔下来。

八月桂花香,风动花摇,带起一阵花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情愉悦。来仪阁的花木在杨全与宁福两人的打理下弄的很好,载种了许多菊花以及一些秋季的花卉,放眼望去只见花团锦簇,生机盎然,全然不像万木凋零的秋季。

徐徐饮着茶,眼波盈盈漫过各式各样的菊花,在看到一株少见的绿菊时停了下来,宁福最是机灵不过,忙将那盆菊花搬到跟前来方便她仔细看。垂落的手轻轻抚过卷屈细长的花瓣,绿菊又名绿荷,花朵硕大,远望近观两相宜。

“咦,那是殿下吗?”一旁的岚风忽地说了这么一句,拂晓讶然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见仪门外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果是陈相允,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拂晓嫣然一笑,广袖一拂起身迎风遥遥道:“殿下既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陈相允蓦地一惊,在迟疑一番后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拂晓也不在意,叫人看茶后侧首似笑非笑地道:“殿下是专程来看妾身的吗?”

“当然不是!”陈相允立马否认,随即不自在地别过头道:“本王只是恰巧路过此地,见这里菊花开得好所以踌足观看罢了,你不要误会。”

拂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踱到石桌前坐下,“殿下若是喜欢,妾身叫宁福端几盆开得好的送到殿下那儿去。”

陈相允嗯了一声,目光飞快的在她身上扫过。“听太医说,你身子都好了?”

她睫毛微动,垂视于杯中冒着热气的清茶轻声道:“是呢,全赖殿下福荫庇佑,妾身和腹中胎儿才能安然度过这一劫。”

“本王…”陈相允头一回在她面前表露出内疚之色,“本王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哪知你自己受不得激,岂能全怨本王。”说到后面他语气又硬了起来。

拂晓抚着小腹淡淡一笑,他的内疚不过如此…

陈相允依着她旁边坐下,沉吟片刻道:“后天就是中秋节了,宫中会照例设下中秋家宴,你和如水都要去。”

拂晓柳眉一挑訝然道:“柳妃不去吗?”柳青青一心想在王面前尽孝,改变父王对她的印象,断无理由不去。

陈相允神色一变,原先还不错的心情顿时降到了谷底,摆出一张臭脸闷闷不乐地道:“青青不被父王允许参加家宴。”

“哦…”她目光一转以手支颐蓄了一抹看不见的笑容在唇边,“那殿下来找妾身,是希望妾身去求父王让柳妃参加家宴吗?”

秋风盘旋,卷起一片未及清扫的残叶落在陈相允用楠木银丝发冠束起的头发上,“若真是这样你会答应吗?”

“不会。”她断然拒绝,这个结果早在陈相允意料之中,若她同意才叫有鬼。

抬手想要替他取下头上那片可笑的残叶。却在手刚伸出去时就被陈相允一把握住,一脸戒备地盯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轻轻挣脱他的手,眼角飞扬,带着一丝嘲笑的痕迹将残叶取下掷于地,“怎么?殿下怕妾身会害你吗?”

“当然不是。”他笑,云淡风轻,“你我是夫妻,为夫怎么会怀疑你呢。”

夫妻吗?若互相伤害视之为生死仇敌的人也能叫夫妻,那么他们就算是吧。

“那么殿下特意来看妾身,并不是为了说柳妃的事吧?”她话音刚落就听得陈相允低吼着否认:“我都说了不是特意来看你的,只是碰巧经过。经过!”许是眼错,许是秋阳过于灼烈,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异样的潮红。

“好吧,就当是碰巧经过。”拂晓叹了一口气,拨着耳下殷红的珊瑚珠子道:“那么殿下碰巧经过,然后坐在这里就是为了与妾身聊天吗?”不知是因为今日心情好,还是碍着腹中孩子不宜动气,她与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针锋相对。

陈相允轻咳一声定定神道:“前几日进宫,本王发现宫中的侍卫换了许多。”

“那又如何?”她问得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