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忽地听到外面有嘈杂之声,过了一会儿更有下人进来禀报说二王妃来了,听得她来看自己,拂晓略有几分吃惊,上回自己可是狠狠把她们得罪了一番,她居然还来看自己,真不该说她不计较好还是隐藏太深的好。

这种人应付起来可是不太容易,她懒的费那个心思,逐对来禀报的小厮道:“出去告诉二王妃,就说本宫谢谢她的好意,只是本宫身子不济无力相见,请她回去吧,改日本宫再去谢她。”

下人领命而去,不多时,外面响起一阵远去的脚步声,而回来的下人手下则多了几个锦盒,皆是二王妃送的礼,拂晓扫了一眼便叫人收到库房去了。

且说二王妃在拂晓这里吃了个闭门羹后并没有即刻回去,而是转身来到了揽月楼,彼时青青贪睡了一会儿刚起身,见到她来唬了一跳,急急梳洗了一番后出门相迎,笑容满面地将她迎进去,口中说道:“这么冷的天二王嫂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事知会一声,妾身过去二王府就是了。”

进了里面,暖气一薰,落在身上的雪花便化成了水,青青亲自替二王妃解下披风交由下人去烘干。

“本宫是来看三王妃的,没想到三王子身子不好见不了,想想回去也无事就到你这里来坐坐了。”二王妃和蔼地笑道。

青青叫人端了**点心上来,与二王妃围桌而坐,“王妃要是不急的话就在我这里用过饭再走。”

二王妃颔首答应之余对杵在一边的随从侍女道:“你们都下去,本宫要与柳妃说几句体已的话。”

待所有人都退下,整间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的时候,二王妃与青青几乎是同时敛了笑容。青青更是执袖起身,朝二王妃深深伏低了身,“青青参见王妃娘娘。”

二王妃抚着手中形如水仙花的戒指怡然道:“柳妃还知道向本宫行礼吗?本宫还以为你在柳妃这个位置上坐久了,真以为自己是三殿下的妃子了,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青青不敢。”柳青青深自垂下头,隐在阴影中唇角紧紧地抿着。

“不敢?”二王妃轻轻巧巧说出这两个字,但旋即便一掌拍在花梨木桌上,怒目道:“那本宫交待你的事为何到现在还没动静?七月了,朱拂晓的孩子已经足足七月了,难道你真想让她生上来不成?!”

痛楚在柳青青脸上一闪而逝,闭一闭目以沉静的声音道:“当然不是,只是王妃防范严密,青青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

“哼!”二王妃恨恨道:“是找不到机会还是你不想下手?”脚步轻移来到青青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本宫再给你十日的时间,若到时候孩子还在朱拂晓体内,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长袖下,十指紧紧抠着掌心,血正沿着被抠破的肌肤渗到指甲中,“青青明白,一定会遵照王妃之意尽快解决朱拂晓的孩子。”

“很好。”她的回答终是令二王妃满意了,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拍着青青的肩膀,“将来二殿下登上王位,你就是最大的功臣,本宫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功劳,还有…你弟弟。”

青青脸颊一搐,十指又一次蜷紧,仰头用一种乞求的神情道:“青青已经数月没见到他了,甚是想念,不知可不可以见见他?”

二王妃欣然道:“当然可以,他也很想你这个好姐姐,快了,青青,只要将来二殿下登基,你就可以和你弟弟团圆了,但是…”神色一转化为冷凛之色,攥住青青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若你敢耍花样,不除掉朱拂晓的孩子,本宫保证,一定会把你弟弟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然后再挫骨扬灰,至于你…也不会有好下场,你想想,若三殿下知道你其实是本宫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你猜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宠你信你吗?”看到青青身子狠狠地瑟缩了一下后阴笑道:“不会,他会恨你,恨你入骨!”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啊,从她被二王妃安排来到陈相允身边的那一天起便没有了退路。在别人眼中她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柳妃,只有她清楚,自己不过是二王妃手中的一颗棋子,插翅难飞。

许久许久,在二王妃的目光注视下,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青青绝不敢背叛王妃,十日内必给王妃一个满意的答复,但在此之前请让我见一见柳叶。”

“很好,三日后你到二王子府来找本宫。”扔下这句话,二王妃满意而去,留下青青一人,门开的瞬间,冷风趁机而入,绕着青青打了个圈后散开,抵消着室内的温暖。

冷!这是青青回过神来的第一个感觉,不论她怎么抱紧自己取暖都无济于事,由心而生的寒就像一条毒蛇,一点一滴啃啮着她仅剩的温度,直至她像毒蛇一般浑身冰冷。

正文 第八十章 早产

第八十章 早产

雪由月末下到月初。十二月的天愈发寒冷,拂晓除了晨昏在院中走走便整日蜷缩在屋内,银炭一蒌蒌往屋内搬,几乎日夜不停,王美人有时会过来坐坐,但为怕引起别人注目,不敢来得过勤,所以大多数时间拂晓都靠做孩子的衣鞋来打发,衣裳是越做越多,若雪取笑说这么多衣裳小世子将来可怎么穿得完哦。

不知是否月份大的缘故,拂晓总觉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稍微坐得久些便觉得腰酸腿软,胎动的也比平常时候利害许多。安胎药是日日在吃的,但效果仿佛不怎么样,召汪太医来问,他也觉得奇怪,只能让她多休息,千万不要劳累,还有两个月,只要熬过这两个月就好了。

这日正绣着一顶帽子,肚子突然一痛。被腹中孩儿重重的踢了一脚,她低头一笑,暗道这孩子真是越大越调皮,在肚里时就已这样,将来还不知怎么个调皮法呢。

乍一抬眼,突然看到若雪几人正一齐看着她发傻,问其是何事,若雪愣愣地道:“公主适才笑得可真好看,奴婢们都看傻了眼呢。”

好看?拂晓失笑道:“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本宫,好看难看都看了十几年了,怎么现在突然说本宫好看了。”

“那不一样。”岚风反驳道,偏头想了一想又道:“公主自然是好看的,是奴婢们见过长得最漂亮的人,像仙子一样,但是适才那一笑跟平时又不一样。”

“尽瞎说。”拂晓笑斥了一句不再理会,正待再执针相绣,忽地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诧异道:“你们哪个擦了香粉?”

随月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均是摇摇头,自公主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后为怕有人在惯用的香料里面下药毒害,来仪阁的每一个人均没有再擦任何香粉,连焚香都不用,最多在屋内摆几枝梅花或当令的花卉。

经她这么一提,诸人皆是用力闻了闻,果然闻到一阵极淡极淡的香味,若非凑巧或有意去闻是闻不出来的。

杨全眼珠子一转以为是摆在案上的雪莲花香味,当下凑到近前仔细的闻了闻。继而满面疑惑地摇头道:“公主,不是这花的香味。”

众人一下了紧张起来,屋内本无香,现在却又有香,当真蹊跷的很,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

拂晓当机立断,拿绢子捂了口鼻然后在随月与晚蝶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推门而出,因过于匆忙,忘了先把披风披上,冷风一激,当下哆嗦了一下,岚风赶紧把披风拿来给她披上,这才好了些。

外面虽然冷,但果然没有了这阵香味,问题当真是出现在屋内,到底香从何来?带着这个疑问,在拂晓的命令下,来仪阁主屋被翻了个底朝天,但一无所获,香味依旧索绕在鼻,每一处都有。仿佛门上、墙内、画中,皆是这个令人心惊肉跳的香味。

这样奇怪的事令拂晓陷入了沉默中,百思不得其解,叫来共同掌着来仪阁大小事务的杨全与随月,仔仔细细问了这段日子的情况,但来仪阁已不是当初模样,自拂晓怀孕后,该拔该调的人都调来了伺候拂晓,上上下下几十号人,杨全两人纵使有三头六臂也看顾不过来,但他们皆是在外头侍候的,没可能进到里面去搞鬼。

为了弄明白事件事,拂晓决定将所有下人都叫过来问话,又派人将一应下人居处都搜查一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遗漏,倒是发现好几个心怀不轨的人,皆一一处置了,但关于香味,依然没有结果。

拂晓发了狠心一拍紫檀木椅扶手冷声道:“就算把屋子给本宫拆了也要找到香味的来源!”

杨全等人领命带着一大帮下人进到主屋内,跟在后面的晚蝶见拂晓一直坐在外面,怕其冷了,寻来暖手炉,往里面夹了几块烧得正红的炭,怕烫了又寻来绒布袋装好,这才递给拂晓,“公主把这个拿在手上,这样就不会冷了。”

拂晓浅浅一笑,正待要说话。忽地脸色一变,一把将暖手炉掷在地上,原本盖严的铜盖子被摔开来,掉出刚放进去的炭,由于绒布袋束紧了口令它无法滚出来,是以在一阵短暂的平静后,绒布袋开始冒出烟与火苗来,片刻功夫窜起的火便将袋子烧了个一干二净,露出里面的暖手炉与盖子。

火在无物可烧之后渐渐熄灭在青砖地上,从拂晓摔掉暖手炉到火熄灭不过是短短一刻的功夫,许多人都怔在那里不曾回神,离得最近的晚蝶亦是一样,直至鼻尖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方才惊醒,难道…一个模糊的想法浮上心间,若真是这样,那…那今天也许不是第一天,香气也许已经缠了公主很久…

她死死盯着地上还在冒着红光的银炭,面无人色,而其他人依然莫名其妙,因为他们隔得远,并不曾闻到。

原来,原来香味在这里,寻了这么久。原来根源一直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可恶!当真是可恶!

银炭不可能无缘无故有香,必是有人故意为之,而原因只有一个――想害她的孩子!

拂晓下意识的用手紧紧护住了肚子,孩子,她的孩子,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若让她查到是何人为之必要兑现当初说过的话――千刀万剐!

“速去将汪太医请过来。”这香味,十有八九是麝香,多日来的腰酸腿软神思倦怠怕皆是败其所赐,也不知是否有伤了孩子。叫太医来看过总是放心些,也好对症下药。

在命诸人将那些炭全搬到院中来拿水泼灭后,拂晓想了想给所有人都下了噤口令,哪个都不许到外面去讲一个字,否则严惩不怠。在查到幕后所为者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她想了想又转头对随月道:“现在这个时辰殿下应该回府了,你去请他过来,该怎么说你知道的。”

“是。”随月低头答应后疾步而出,谋害王嗣这等大事若不及时通知陈相允是很不妥的,何况这个幕后主使者十有八九是陈相允身边的人,甚至是那个素来以温婉善良示人的柳妃…

看随月出来后,拂晓定一定神正等要再说话,一个从她身边跑过的小厮不知是否踩到了积雪,脚下一滑,身子止不住往前倾,竟是一下子撞到了拂晓,旁边的人根本来不及阻拦,待得回过神来时,拂晓已经被撞倒在地,手捂在高耸的腹部上,脸庞痛苦的绞成了一团,下腹涌出久不见的鲜红,渗过厚厚衣裙流向阶下净白的积雪。

痛,前所未有的痛紧紧箍住她,比当初被陈相允刺激的差点小产时痛上百倍千倍,张口想要说话,但逸出双唇时皆变成了痛苦的呻吟,神智被痛苦一点一滴抽离,像汪洋大海狂风巨*中艰难求生的一叶扁舟。

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慌了,想扶又不敢扶,生怕扶起来会让血流的更利害,最后还是年长的杨全先回过神来,强自定一定神后令宁寿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平抬起拂晓至来仪阁一间空着的偏房中,正屋固然暖和,但屋内到处都是不明所以的香味,万一真是麝香,那此刻到里面去岂不是害了公主和小世子。宁可冷上一些也好过冒这个险。

拂晓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从腹部无休无止涌上来的痛令她死死抓住晚蝶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晚蝶的皮肉中,连血都出来了,晚蝶强自忍痛之余还不忘吩咐底下人烧水,纵是她没生过孩子也看得出公主这回怕是要早产了,不论是吉是凶,孩子都不可能再留在公主体内。

汪太医很快便到了,顾不得歇口气便急急进了里面,他的到来无异于一剂强心针,令得众人不再慌乱如初。

但愿公主可以平安度过此劫!杨全擦着脑门上吓出的冷汗,稍出一口气后想到一事,连忙跑出去一看,先前撞了公主的那个小厮不知跑去了哪里,一圈看下来竟是没发现他的身影,准是因为害怕逃跑了或是躲了起来。

杨全又气又恨,赶紧让人去找,这人将公主害成这副模样,岂可让他就此逃去,若公主和小世子真有个三长两短,非要他抵命不可。

端进去是干净清透的水,再端出来时却成了血水,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让人心惊肉跳,留在外面的若雪几个纷纷跪在地上,乞求上天保佑公主和小世子。

陈相允是与青青一齐来的,初时不再意,待进了来仪阁后看到忙乱的众人意识到不好,连忙加快了脚步,一进主屋发现里面半个人影也没有,反倒是一旁的偏屋,挤了一堆的人。

“出什么事了?”陈相允抓住守在外头的杨全问,随月由于没见到后面的事亦是一脸茫然。

待听得杨全把话说完后,陈相允和青青皆是脸色一变,青青更是急得脸色发青,迭声道:“现在怎么样了?太医可有说什么?孩子能保得住吗?”

杨全苦着张脸道:“汪太医已经来了,此刻正在里面,也不知怎样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里面不时传来尖利的惨叫声,像把锤子一样,一下下地敲打着提心吊胆的众人,忽地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一下子没了声音,静得叫人头皮发麻。

“她怎么样了?”看到汪太医出来,陈相允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太医的领子问,焦急地问:“为什么里面没动静了?”

“殿下先别急,你这样抓着汪太医他就算有话也没法说。”青青柔声劝慰急过头的陈相允,待其松了手后又肃容命太医将里面的情况如实禀来。

汪太医哆嗦着道:“启禀王爷,王妃适才已经痛晕过去,本来还有两月才到产期,而今王妃被人撞到肚子从而导致早产,情况只怕是不太乐观。”

“既是这样,你还不快进去救人,跑到外面来做什么?!”陈相允的怒吼令汪太医缩了缩脖子,显然被他吓到了,然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微臣出来是想问殿下一句话,若到时候只能保一个,是保王妃还是保孩子?”

当然是保孩子!本该是毋庸置疑的回答却在临出口时变得异常艰难,只要说出这句话,既可以除了拂晓这个碍眼的女人,又可以得到儿子令父王将王位传给他,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情他竟犹豫起来,他在想什么?定了定神正要说话,心莫名一痛,话又再度咽了下去,他竟狠不下这个心!狠不下心让朱拂晓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杨全以及随月等人皆明白了太医的意思,一个个垂泣跪在呆立不语的陈相允面前,求他让太医保住公主,千万千万不要让公主死。

汪太医等了许久都不见陈相允说话,不禁急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两个都保不住了,当下又催促了一遍。

青青看出了陈相允的犹豫,在旁边默默地叹一叹气,悲伤而无奈地对汪太医道:“若真到那个时候就保世子吧。”她用力握住陈相允的手,以自己微温的掌心去温暖他冰凉的手。

“是。”汪太医的叹息宛若外面飘扬而落的飞雪,悄然无声,有这样的结局他丝毫不觉得奇怪,宫中多年早已见惯了弃母保子的场面,只是可惜了这位王妃,她只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八个月。

下人的哭嚎是无济于事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谁也不会将他们这些底下人的话放在耳中,而唯一会关心他们的人此刻正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慢着。”在汪太医即将挑帘入内的时候,陈相允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挣脱青青的手咬牙道:“两个!本王要你两个都保住!哪个都不许有事,否则本王要你偿命!”

这话回来换来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包括青青,她比所有人都要诧异,甚至还带了一丝惶恐,掌心一下子失了仅有的温度。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随月等人喜极而泣,跪在地上不断地叩谢陈相允,虽然他没有说要放弃世子保公主,但已经很好了,至少,公主还有生的希望。

许久青青回过神来朝陈相允充满欠意地道:“妾身失言了。”

陈相允重新握住她的手,“不,你没有错,只是不知怎的,我…”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而青青也没有再问,因为她已经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中又传来拂晓痛苦的呻吟,不再像先前那么尖锐高亢,不是因为她不疼,而是因为她没有力气再尖叫,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是生是死?

拂晓…拂晓…恍惚间,她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像是母妃的声音,又像是卓克尔的声音,她分不清,只觉得这声音好温暖,令她忍不住想靠近,身子像风筝一样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离开的太久太久,她好想他们,好想永远永远的在一起,永不分离。

可以吗?可以,只要剪断牵在她身上的绳子,她就可以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再继续做她根本不情愿的三王妃。

心中想着,剪刀就出现在手上,她毫不犹豫地对准绳子剪了下去,就在绳子即将断掉的时候,一声微弱的啼哭声传到了耳中,接着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是谁?是谁家的孩子在哭,他娘呢,为什么不哄哄自己的孩子?

孩子…对了,她的孩子呢,失落的记忆一下子涌到脑海中,她记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事,她被人撞倒了,然后下身开始流血,她很疼很疼,下腹坠疼的利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离她而去。

对了,孩子,她的孩子怎么样了?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剪刀如出现时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随即绑着她的绳子猛然收紧,将她往下攥,意识有短暂的空白,再恢复时,第一个感觉就是痛以及累,眼皮说不出的沉重,费了无数的力方才撑开,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腹部,那里是平的…平的!她的孩子?目光一下子失去了焦点。

“我的…孩子…”粗嘎沙哑的声音从她喉间艰难的滚出来。

“公主没事的,世子很好很平安,公主您放心的睡吧。”晚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点一滴抚平她所有不安与害怕,心一松,累极的她立时陷入了睡梦中,这一觉足足睡了一日一夜才醒来,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孩子在哪里。

随月在她枕下垫了几个鹅毛软垫,“殿下正抱着小世子呢,奴婢这就去请他进来,公主不要急。”

很快,陈相允便抱着孩子进来了,他从未抱过孩子,手势甚是生疏,两个奶娘一左一右跟在后面,惟恐他不小心伤了孩子。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拂晓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看看她经历无数痛苦产下的孩子。

这一回陈相允倒是没和她唱反调,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床上,让她可以看得见够得着。孩子刚生下来一天,眼都没怎么张开一直在睡觉,小小的身子小小的五官,什么都是小小的。

几乎在看到的第一眼,她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就被深深触动了,羁绊早在他刚刚成形的时候就存在了,但在这一刻,再度清晰了起来,她明白,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放手,这个孩子将成为她一生的寄托。

看着看着,泪不自觉滴落,恰好滴在孩子幼嫩的脸上,睡梦中的他仿佛有感觉一样,裹在襁褓中的手动了动,但眼依然没睁开,拂晓手忙脚乱的替他拭去,眼中尚蓄着泪,脸上却已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自己倒跟个孩子一样。”陈相允示意奶娘抱起孩子后,对依依不舍的拂晓道:“汪太医说了,孩子虽未足月,但体质尚好,算不得虚弱,和寻常足月的婴儿差不多,往后只要小心照料就没事了。”

一般早产的孩子身子都虚,何况他尚在母体时就饱受折磨,现在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令人满意了。

明明只是将这个孩子做为登位的踏脚时,可在看到那个小小人儿时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甚至还抱了抱他,这是他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在这孩子身上,他头一次体会到做父亲的滋味,呃,很…奇怪。

随月替拂晓将手放入丝被中掖好被角道:“公主往后有的是机会抱小世子,现在先把身子养好要紧,太医说了您这趟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差点出大红,虽保住了命身子却虚亏了,要好生调养,屋里冷,您可千万别再受寒了。”

陈相允尚未出去,闻言皱眉道:“这样冷的天为何不烧炭取暖?”话音刚落他就想起了自己最初来这的原因,当下一拍额头道:“我想起了,那炭有问题,太医已经检查过了,那些银炭被混了磨成粉的麝香在里面,一旦烧起来,这些香味便会扩散在空气中。”

正就着晚蝶的手喝药的拂晓,偏一偏头,避开药碗冷声道:“此事摆明了是有人想谋害妾身母子二人,只不知谁这么阴毒,想出这等法子来,若非妾身命大发现了这银炭有问题,几月下来,孩子必然不保,还请殿下严加追究此事。”

“这个自然,本王也想看看是谁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耍这些阴毒手段!”陈相允阴森森地说道,显然是动了真怒。

说话间,青青和朱如水挑帘而入,在她们身后跟着杨全及被两个小厮左右架住的人,虽被揍的鼻青脸肿,拂晓还是从他的五官上认了出来,正是原先撞到她的那个下人。

杨全请了个安后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此人在撞得令拂晓小产后,自知罪责深重,趁大家慌乱没注意他的时候逃出了府。杨全在发现后立刻派人通知杜松,杜松一听之下不敢怠慢,立刻派人搜查府宅各处,均没发现他的踪迹,想到他有可能是逃回了家,当即派人去捉拿,果然发现他正在家中收拾细软准备逃跑,在一阵追逃扯打后他们将人抓回了来仪阁,恰好青青和朱如水都在,就由他们带进来由陈相允和拂晓处置。

朱如水刚到,还没见过孩子,一进到里面目光立刻被奶娘手中的孩子吸引住了,走过去细细端详又抚了抚他尚有些皱巴巴的脸后叹道:“这孩子真是可怜,尚未足月就被迫出来,所幸一切都还好,否则真是要伤心了。”

青青行礼如仪笑对陈相允和拂晓道:“恭喜王爷王妃喜得贵子,小世子将来一定会长命百岁,健康平安。”

“承柳妃吉言。”拂晓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后就将注意力放在被押进来的那人身上,“就是你撞了本宫?”

“娘娘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求娘娘饶命!”小厮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不住叩头希望可以捡回一条小命。

“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就要问你自己了,从实招来,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否则没人救得了你。”这名小厮那么凑巧地撞到她,然后几乎马上就逃跑了,一些犹豫也没有,也许是因为他害怕,但更也许是因为有人指使。

跪在地上的小厮肩膀动了一下,头微微抬起仿佛要看什么人,便很快又低下了,“奴婢确实是无意,否则就算借奴才天大的胆也不敢伤王妃,求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奴才还有老父母和瞎眼的妹妹要照顾!”鼻涕眼泪一齐粘在那张脸上,既可怜又可憎。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追查

第八十一章 追查

拂晓厌恶地别过头,对陈相允道:“依殿下之见该如何处置?”

陈相允怒气未消地道:“这种狗奴才死不足惜,由王妃自行处置,到时知会杜松一声,让他善后就是了。”

拂晓冷笑一声道:“本宫说过敢伤本宫孩子者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尸体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啃食,不许家人殓葬。”

一听这话小厮顿时瘫倒在地,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在被拖下去前他踌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吐出一言半语来。

“姐姐真是雷厉风行。”朱如水巧笑嫣然的说了一句,随即又问陈相允,“不知殿下可有给小世子取名?”

一说到孩子,陈相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这种发自内心的欢悦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却被青青点滴不漏的收入眼底,化为无言的惆怅。

“早在月前父王就亲自为小世子赐下名,他这一代排行天字辈,故取名为陈天意。”陈天意,也即承顺天意,取这个名可见国王已是龙心默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怪不得陈相允这般春风得意了。

又说了一会儿后青青与朱如水一齐告辞,陈相允命杜松好生追查银炭之事后亦离开了,适才还人声鼎沸的来仪阁顿时清静了下来,拂晓轻抚着吃饱后躺在身侧熟睡的孩子,眼中是可以沁出水的温柔,这是她生命的延续,从此她将为他而活。

几日后,国王微服驾临三王府,专为看这个由他亲自取名的孙子,此时陈天意虽还像个虫子一样软绵绵的,但已经睁开眼会笑了,在国王抱他的时候一直在笑,仿佛很喜欢一般,小手小脚还不停地动着,惹得国王哈哈大笑,舍不得松手放开他的乖孙。

国王抚着孩子幼稚的脸颊怜惜地道:“真是可怜,只待了八个月就出来了。”在将孩子交给奶娘后他冷声问陈相允害拂晓早产的人怎么处置了,陈相允不敢怠慢忙回了说已经杖毙扔了乱葬岗喂狗,国王犹不满意,直言要将其剥皮拆骨方才解恨;令着其速速追查银炭一事,敢伤他孙子者,绝不轻饶。

在看过尚在做月子的拂晓后,国王起驾回宫,陈相允亦陪着进去了,拂晓接过孩子抱在怀中边哄边问刚刚回来的岚风道:“去过了没?”

外头冬雪初霁,岚风在炭盆前烘烘冻僵的手道:“去过了,那里已经没人了,听周围的人说,公主下令杖毙陈四的那一天晚上就有人来把陈四的父母和瞎眼妹妹都接走了,去向不明。”眼下烧得这些银炭都是国王从宫中拨下来的,太医仔细检查过无事才敢用。

陈四就是当初撞得拂晓早产的小厮,拂晓闻言掖一掖孩子的衣角冷笑道:“果然是有人主使,想来当初陈四不敢说出幕后主使,以命来换得秘密的保全就是想保住家人的性命,可惜…他错了。”

岚风悚地一惊,凑近道:“公主是说…”她想到一个可能,但若真这样,未免太过狠毒了。

拂晓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将熟睡的孩子轻手轻脚放在一边后披衣起身,青丝三千,如瀑布披落在肩,她走至烧得正好的炭盆前拿火钳子拨了拨炭淡淡道:“等着吧,杨全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

杨全是前日被派出来的,去做什么人只有拂晓知道,这一去就是几天,待得回来时整个人都乱糟糟的,仿佛几天没睡过觉,一进来仪阁便立刻跑来见拂晓,打个千儿后见屋内只有随月几人在逐不避讳地道:“启禀公主,奴才州衙门口守了几天,直到今日黄昏时分方才见得有人来报案,说在出城的林里发现三具尸体,二老一小,都已经开始腐烂了,由于他们被抬回来时都盖着白布,但应是不错。”

岚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公主早料到幕后者会杀人灭口,一了百了,所以一早便派了杨全去州衙门口守着,一旦有人报案就可以立时得知。

“真是心黑手狠呢,他们也许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便做了冤鬼。”拂晓冷笑将舀了一勺精心炖煮的鸡汤在嘴里。

“依奴才看,这事十有八九是柳妃干的,她存心谋害公主,事情暴露后又杀人灭口。”杨全这般说道。

拂晓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软道:“这个暂时不说,你先下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梳洗梳洗,这几天日夜守在州衙门口辛苦你了。”

杨全依言退下,拂晓的思绪却越转越快,柳青青,她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可是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待得杨全梳洗好后再进来时,她已经用完了膳,漱过口后端了一盏清茶徐徐饮着,旁边随月正向她禀报着杜松追查银炭一事所得到的线索。

“杜总管查了府中所有在用的银炭,除来仪阁的银炭外,其他均没有发现有香味,而那香味已经由汪太医证实为麝香,有人将麝香磨成粉末悄悄涂在银炭外面,一旦烧起来麝香就会挥发在空中,由于其量微小所以不易为人发觉。”

“查了这么久就查到这些?”拂晓嗤鼻道,若真这样那杜松真是好生无能,枉自担了个总管的位置。

“银炭采购回来的时候肯定是没问题,问题出在之后的环节上,杜总管严刑审问了每一个经手过这些银炭的人,均未发现问题,所以一时理不出头绪来。”由于杜松来时拂晓正在午睡,所以由随月代传。

杨全想了想凑上前道:“公主,会不会是陈四做的,他暗中将麝香涂抹于银炭上,被公主发现后故意以脚滑为借口撞公主,想让公主小产?”

“可能性不大,你想想若是本宫让你去做一件机密的事,而这件事在进行中就被发现了,你是会自作主张还是回禀过本宫后再行决定?”

“当然是先回主子。”杨全脱口而出,随后才回过味来,沉吟道:“公主的意思是说陈四并不是在银炭里放麝香的人?”

“十有八九。”拂晓指甲在瓷盏上划过,带起刺耳的响声,遥望院中雪景的眼眸毫无温度,“在这小小一个来仪阁中,居然混进了两拨想要本宫和世子命的人,实在可恶!”

“奴才有错。”杨全随月一听这话立刻跪地请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若非他们疏漏,也不会让这些人有机可趁。

拂晓挥挥手道:“起来吧,本宫并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往后当心着些就是了,不要再让这些存心不良的人有机可趁。”

随月起身后想了想道:“公主,若银炭送来时没问题,那一定是放在外库房时被动了手脚。”来仪阁有内外两所库房,内库房较小放得都是些贵重物件,而外库房就大得多了,一些个日常要用的东西都在那里放着。

“守库房的是谁?”拂晓将戴在小指的缠丝玛瑙护甲摘下放在妆奁中。

“以前是宁福,后来因为分身乏术交由一名叫毛珠的奴婢看守,公主认为是她?”

拂晓睨了随月一眼徐声道:“那倒也不一定,外库房不比内库房,平常不怎么锁,随便什么人都有可能进去,不过也不可放松了,叫宁福盯住她,不要漏过任何一处,若真是她所为,那么肯定有人主使,他们也必然要碰头。抓一个虾兵蟹将有什么用,本宫要揪出幕后主使者,敢谋害本宫和孩子者,本宫一个都不放过!”她声色俱厉地说着,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惜陈四死了,他那边的线索算是断了。”

在一旁听了半晌的晚蝶拿起牛角梳替坐在铜镜前的拂晓解下发间饰物后细细的梳着,边梳边道:“在这府中,最恨公主又最有能耐的莫过于柳妃和朱妃,依奴婢看来,这事除了她们没有别人,只要除了她们就太平了。”

“想要除掉她们何其容易。”拂晓怅然道:“朱如水是与本宫一样的身份,而柳青青更是陈相允的心头肉手中宝,除一个朱如水已经千难万难,何况再加上一个柳青青。”

“只要能证明此事与她们有关,就算殿下再怎么护着她们也无济于事。”随月上前半步沉静地道:“因为国王不会允许。”

拂晓暗自点一点头,要绕过陈相允解决这两个女人,此刻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够证明她们与此有关,不管解决了哪一个于她来说都是好事。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冷血

第八十二章 冷血

夜,悄悄而过,翌日一早。太阳刚刚升起,柳青青便带了贴身婢女离开王府,一直奉朱如水之命就近监视柳青青的金屏亦偷偷跟了上去,由于怕被发现,所以在她们走后才敢出门,孰料在临出门时却被王府的守卫给拦住了,两眼一抬张嘴就问,“你哪的?去哪儿啊?”

金屏忍着心中急切挤出一副笑脸道:“二位大哥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麻烦通融一下。”

“什么事这么急吗?”府中并非不允许下人出府,但照例要问清楚名字和去向,一名姓洪的守卫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屏。”这就几句话的功夫,柳青青她们已经拐过了街角走的不见踪影了,金屏急得直跺脚,要是跟丢了她可怎么跟主子交待啊。

另一个守卫得了名字后还不肯罢休非要问她去哪里做什么,总算那个姓洪的守卫好心,见她急得不行,逐对旁边的人道:“罢了罢了,看她那样子肯定是真有急事,就让她先走吧。”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得以脱身的金屏谢过洪守卫后急急朝柳青青离开的方向追去,浑不觉危险正在朝她逼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