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刚才被那两个贼徒追杀,情急之下突然胡言乱语,请殿下宽恕,”她不等赵世禛开口,举手义正词严地辩称:“其实小人的意思是,殿下您绝不是那种卑鄙无耻连累无辜之人,一定会及时出现救小人于危难之中让那些贼徒不得好死的!”

她说的跟真的似的。

赵世禛的眼神本有些冰冷幽深,听了舒阑珊这几句话,眼中的冰却有些摇摇欲坠,他的嘴角不为人知地抽了抽:“你倒是有些急智。”

舒阑珊继续拍马大业:“多谢殿下夸赞,殿下是小人的救命恩人,更是天下第一英武慈心之人,小人一定会铭记殿下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够了。”赵世禛的嘴角抽搐的更厉害了几分。

“是。”舒阑珊恭敬地行礼,她的袍袖却给野草拉住了,用力扯了一番才拉了出来。

方才她慌不择路的掉进了草丛里,秋日的清晨草叶子上落满了露珠,衣裳上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湿润水渍,头上的发冠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发丝跟衣衫都有些凌乱。

舒阑珊有些狼狈地从草丛中爬出来,正想整理一下衣裳,忽然赵世禛探臂过来,手中握着的弓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地一挑。

舒阑珊吃了一惊,不由自主随着抬头,对上赵世禛审视的眼神。

荣王殿下问:“你受伤了?”

“啊?”她愣了愣,“托殿下的洪福,小人并未受伤。”

“脸上……”赵世禛皱眉。

舒阑珊莫名,抬手在脸上摸了摸,忽然“嘶”地呼痛,腮上火辣辣的。

方才她被追杀,自车上掉下来,险象环生,因为性命危在旦夕,精神紧张,所以没在意别的,此刻给赵世禛提醒,才忽然觉着不仅脸上在疼,身上各处也都隐隐作痛。

飞雪将先前逃走的白脸杀手拎了回来,扔在了赵世禛的脚下。

这时赵世禛的车驾才随之赶到,西窗见状先跑了过来,看到舒阑珊悲惨的样子,几乎以为是自家主子动了手,直到看到地上的杀手。

赵世禛一个眼神,西窗忙拉着舒阑珊后退,又小声问长问短。

这时侯那白脸的杀手跪在地上,脸上虽然带着惊慌之色,可也不是特别害怕似的,他磕了个头:“小人参见荣王殿下。”

赵世禛把弓箭丢给身后的侍卫:“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本王在这里,还敢动手杀人。”

杀手脸上挤出了讨好的笑:“小人当然不敢,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请王爷见谅!”

“奉命?你奉谁的命?”

“这……王爷应该心里有数,何必多问呢。”

赵世禛下颌微微挑起,仍是孤离淡漠的神色。

白脸杀手看着他冷肃的眼神,咕咚咽了口唾沫,他竭力压低了声音道:“总之小人不是跟殿下作对的,小人其实……算是跟殿下一路的人,我们奉命杀了那舒阑珊,也算是为了殿下、还有那位除去心腹之患呀。”

“那位?”赵世禛垂眸:“你说的可是太子?”

白脸杀手嘿嘿一笑:“就知道殿下您不会不明白。”

“既然话说开了,”赵世禛笑容里多了几分温和:“那还有一件事你也给本王解一解疑如何?”

白脸杀手见他笑的毫无敌意,总算也放了心:“殿下请说,不知何事?”

“临县跟淳县的堤坝那么快溃决,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

白脸杀手左顾右盼,见只有飞雪在旁边,其他人都在数丈开外,他才小声说:“殿下是咱们一路的,小人也不敢隐瞒,索性跟您说实话,不错,因为知道这里的河道监管是首辅杨大人的人,所以想要从这里开一道口子。”

“若本王料想的不错,那去年加固堤坝黄琳贪墨一节,或许也有你们的人吗?”

白脸杀手露出诧异之色,却笑道:“真真什么也瞒不过殿下,不错,的确有我们的人插手其中,这一切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辅佐东宫,把杨时毅拉下马来。”

“这目标的确十分明确,”赵世禛点点头:“那最后一件,你是为了东宫做事呢,还是为了东宫身边的人?”

白脸杀手脸色微变:“殿下,”然后他讪讪的说:“这其实不都是一回事吗?”

赵世禛微笑,这笑容却如同朝露般稍纵即逝。

白脸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忽然觉着不对:“殿下,那个舒阑珊,殿下总该知道是留不得的。”

“当然留不得。”赵世禛淡声说,“本王现在就送他去见阎王。”

白脸一喜:“不愧是殿下……”

话音刚落,一道雪亮的光芒在眼前晃过,白脸杀手只觉着颈间一凉,他伸手抚向颈间,却摸到一片的黏湿滚热。

“你、”杀手的双眼瞪到极致,做梦也想不到赵世禛竟如此对待自己,“你居然……”

赵世禛盯着他垂死挣扎之态,寒星般的眸中依旧毫无波澜。

飞雪还刀入鞘,冷笑:“就你们也配跟主子一路?”干净利落地从后将人踢倒在地,挥手叫了两名侍从,把尸首拖走。

那边西窗拉着舒阑珊,正忙着给她上药,嘘寒问暖,并没有看见此处的异样。

舒阑珊时不时地回头,起初看见那杀手给揪了回来,她的心就也随着悬起,可飞雪杀人一幕她却没看见,因为给西窗拽住看手上的伤去了,等她把西窗推开,再回头的时候,那人已经不翼而飞,只有赵世禛缓步往这边走来。

此刻阳光初升,他麒麟袍的袍袖在风中微微舞动,再加上这样出色的眉眼,活脱脱的“神兵天降”。

西窗还在唧唧喳喳的:“很不用怕,敷上就好了,很快就不会疼,也不会留疤,这可是大内的好东西……”

舒阑珊恨不得捂着他的嘴。

赵世禛却没做声,只瞥了一眼她腮上的那道血痕,因为肤色太过白皙晶莹,这伤口虽不大,却显得触目惊心。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舒阑珊而言,更像是一场梦。

如果说方才给刺客追杀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那现在坐在荣王殿下马车内的她,显然是在一场吉凶难料的梦里。

是的,她的确在赵世禛的马车中,就是之前西窗提过的,给她看一眼都会脏了的那辆尊贵的马车。

舒阑珊跪坐在车壁旁边,尽量缩小自己的活动范围,多动一下都不敢。

方才给赵世禛勒令上车,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昏头昏脑爬了上来,几乎以为自己跌入了仙境之中。

好宽敞的车厢,简直比她的床都要敞亮,同样的绮罗为车壁,露出的车窗口却是精致的镂空雕琢,镂空处闪闪微光,原来是大片水晶镶嵌其中;底下铺着异域风情的波斯羊毛毯子,中间有一张四方的黄花梨矮几,矮几旁是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狐皮垫子。

车厢内的光芒有些奇特,柔和而不刺眼,像是自然光,却又不同,舒阑珊抬头打量了会儿才发现原来是夜明珠镶嵌着车壁四角,天色稍微暗淡,夜明珠光芒散发开来,可以让车内随时随刻保持明亮。

她忽然明白了西窗那句话并非夸大,她越看越有种格格不入、自惭形秽的感觉。

赵世禛见她局促不安,还以为是刚才受了惊。

虽然安抚人并非荣王殿下的擅长和所愿,但面对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舒监造,赵世禛仍大发慈悲地说:“不用担心,已经解决了。”

舒阑珊不知“解决”是什么意思,但赵世禛听似冷漠的声音里却明明带着一丝奇特的安抚之意。

“本王说留你性命,就不会出尔反尔,”赵世禛意有所指的,自然是因为没有忘了她先前的“临死遗言”:“知道想要你命的是谁吗?”

舒阑珊迟疑:“不知道。”

“那可知他们为何杀你?”

“据说……是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他低笑:“本王虽然有心放过你,却还有人不放心呢。”

舒阑珊低下头,真切地叹了口气。

她愁肠百结,非常无奈。

赵世禛却忽然觉着有趣:既然逃不脱,那……何不再拉她一把。

“去年修堤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谋划,或许可以说,黄琳的贪墨跟他们逃不脱关系。”赵世禛忽然说。

舒阑珊愣了愣,然后举手捂住耳朵:“不不不,别说了!我什么也没听到!”

她正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才招惹杀身之祸,先前好不容易才在赵世禛这里得了命,如今若还再知道的更多,岂不是不知道会怎么死了?!

赵世禛看着她抗拒的模样,更加惬意:“舒阑珊,你觉不觉着古怪?既然去年修堤就有他们插手,那他们对黄琳的贪墨之事自然十分明了,为什么不立刻向上弹劾杨首辅用人不明?反而要多等一年用毁堤的法子?岂非多此一举?”

舒阑珊虽然不容许他的任何声音跃入耳中,但这车内实在太安静了,又或许赵世禛的声音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魔力。

“是啊,为什么?”她呆呆地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像是上钩的什么呆头鱼,只顾吃美味的饵,忘了危险。

赵世禛唇角微挑:“杨时毅的势力根深蒂固,皇上又格外信任他,区区一个中饱私囊的罪名如何能够撼动他,何况若真的给弹劾,他也可以只推到黄琳身上。但若是堤坝给毁,百姓受灾,这自然不仅仅只是一个贪墨就能轻描淡写过了的,皇上平日最恨不作为的贪官,再加上百姓受害,自然不是把黄琳摘出去就能撇清的,必然会迁怒杨大人,这就是他们谋划深远一击致命的好计策。”

匪夷所思,舒阑珊慢慢睁大双眼,这官场上的事情实在太过险恶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因为太过震惊,竟忘了自己不想参与其中的本愿。

“另外,”赵世禛玩味地看着她:“还有一件事,他们说跟本王一路,却又不是太子的人,你猜他们到底是谁?”

不知不觉中,舒阑珊已经给他的思维带着走。

她认真想了半晌,忽地脱口问道:“如今的东宫太子妃是不是郑适汝?”

赵世禛猛然抬头。

当今的太子妃的确是国公府的郑大姑娘,闺名就叫做适汝。

让赵世禛内心暗震的是,舒阑珊提起郑适汝时候的口吻。

是一种无法假装的自然而然的熟稔,就像是提起了一个很久没见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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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赵世禛不动声色的目光再次把眼前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舒阑珊隐隐察觉,忙道:“请殿下恕我造次,之前不知在哪里听人如此说过,不知不觉就跟着叫了出来。”

赵世禛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不错,东宫的太子妃的确是郑适汝。你问这个做什么?”

舒阑珊心中五味杂陈,眼前出现一张婉约妩媚却不失端庄的鹅蛋脸,有人曾经用“花中牡丹”来比拟郑适汝,说她是女儿群中的“花王”,国色天香,艳冠群芳。

但舒阑珊知道,郑适汝真正能引人称道的绝不只是那张脸而已。

清清嗓子,舒阑珊道:“小人斗胆,他们敢放话说是太子殿下的人,又敢做下这种诛九族的罪行,如此有恃无恐,天下只怕没有别人,多半……是跟太子殿下关系匪浅之人,比如太子的眷族。”

“你刚才说郑适汝,是怀疑太子妃?”

“这……小人不敢。”

可舒阑珊最先怀疑的的确是太子妃。

尤其以她对郑适汝的了解,郑大姑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不足为奇。

只不便直接说出来。何况方才她说是“太子的眷族”,若非是太子妃一脉的,难道还会是太子的母后——当今皇后一脉吗?

赵世禛却已经明了:“看不出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的。”

舒阑珊冷汗:“小人委实不敢,只是、信口瞎说的,求王爷宽宏大量,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吧。”她拱手低头,原本就是跪坐着,这时侯就顺势俯首下去。

之前明明是他硬是要说这些事,才引得她不知不觉下了场,现在悔恨的肠子发青,却也无济于事。

要知道方才他们两个人的谈话,若是泄露了一句半句出去恐怕就是杀身之祸,跟这位难以预测的荣王殿下说这些话,她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而且按理说荣王是太子的人,他该不会是故意引她说出这些逆天的话,然后顺势斩草除根吧……

可很快舒阑珊又把这个念头压下了。

毕竟对于赵世禛而言,要杀一个舒阑珊,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找什么借口,只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何况若真的想她死,刚才就没有必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她救下来。

舒阑珊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赵世禛的目光仍是不离她身上。

这大概就是人不可貌相吗?刚才那些惊世骇俗的话他从别的地方别人口中是万万听不到的。

当然起源是最先他给这个舒监造下了套。

赵世禛瞥着她因为下跪俯身而露出的一截极为纤细白腻的脖颈,有些头发丝略显凌乱地在颈间缠绕,看着毛茸茸的。

距离这样近,赵世禛不免又发现她的肩头很窄,大概只有自己一半宽,因为方才躲避杀手弄的衣衫微微散开,大有弱不胜衣之感。

真的……没有什么男儿气啊,反而引得人想要去保护她似的。

可她之前明明差点把那两个刺客玩弄于股掌之上,若不是因此成功拖延了时间,就算他有心追来,面对的也只有舒监造的尸体而已。

车驾往太平镇的方向缓缓返回。

西窗放弃乘车,跟飞雪等一起骑马而行,且走且努力往赵世禛的马车打量。

飞雪问:“你只管看个什么?”

西窗欲言又止,可却又实在忍不住,便说道:“我只是有些不懂,怎么主子居然对舒监造如此破例?”

飞雪道:“之前你不也是很殷勤地帮人家看伤上药么?昨儿还在主子面前替他说好话,我还不懂呢。”

昨儿舒阑珊送了西窗那只布做的驴子后,西窗的心就软了,此后趁着给赵世禛奉茶的机会,就夸舒阑珊心细可靠,其实无非是因为他怕赵世禛想除掉舒阑珊,所以故意给她疏通而已。

其实他明明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意坚定,一旦下定决心很少更改,自己贸然多嘴说情,反而会惹祸上身。

可他就是忍不住,就算冒险也要替那个人说情。

“那个不一样!”西窗脸红耳赤,忙辩解,“我跟舒监造之间,跟咱们主子和他之间怎么能比?就像是他能上我的车,可主子的车……你知道主子一向好洁,连姐姐这样干净的人也都不得而入呢,何况是他?”

舒阑珊衣衫不整,身上各处有伤,头上甚至还有些许草屑,西窗百思不解,怎么赵世禛可以允许他上车。

飞雪的眸色也有些复杂。

昨晚上赵世禛安歇后不久,外头高歌便命人密报,说是有人意欲对舒阑珊不利。

赵世禛听后沉默良久,旋即叫准备车驾往太平镇。

那时候飞雪就猜到了他的心意。

伺候更衣的时候飞雪试探着问:“主子……不想那个舒阑珊死?”

赵世禛起初没有回答,过了会才说道:“我若要他死,自然是容易的,可我不许他死,他就不能死在别人手上。”

这自然是个解释。

飞雪有些为难,却仍忠心耿耿地:“可、如果那个舒阑珊以后跟杨时毅勾结起来……”

“他不敢。”这是赵世禛的回答。

赵世禛明知道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明知道这样做更会得罪东宫,却还是如此选择了保护这个舒阑珊。

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此人?

明明才认识不久,而且这也不是主子的行事作风。

此刻西窗忽然鬼鬼祟祟地凑近过来,低低地又问:“姐姐……”

飞雪转头:“怎么了”

西窗道:“其实仔细看的话,那舒监造长的还是……挺不错,细皮嫩肉的,你说主子会不会一时之间的意乱情迷……”

“呸!”飞雪窒息,旋即呵斥:“你要死!还不闭嘴!”

西窗忙捂着嘴:“好姐姐我错了!”

半晌,飞雪才恨恨地说道:“主子不过是一时觉着新奇而已,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就像是只小猫小狗,随便的逗弄逗弄也就罢了,你再敢胡思乱想瞎说八道,回头我告诉富总管,看他怎么治你。”

西窗急忙求饶。

舒阑珊起初觉着西窗那辆车已经算是上乘,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蹭到荣王殿下的王驾。

最初她很紧张,一头钻到赵世禛言语设下的圈套里,可赵世禛似乎并没有杀意。

弄清楚这个后,心暂时可以安稳,又因为绝早赶路且受了惊吓,不免困倦袭来。

起初她还硬撑着只管瞌睡,但车内很是安静,马车轻微的摇晃又放大了她的睡意,舒阑珊终于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豆蔻之初,少女们结伴入了学堂,衣香鬓影,莺声燕语。在她面前,所有人散开,露出坐在窗边的一道身影。

旁边有人介绍:“这是瑞国公府的三小姐,闺名适汝。”

她看见郑适汝缓缓回眸,许多人中,却正跟她四目相对。

后来两人熟稔,她想起初次听见郑适汝的闺名,便咬着对方耳朵说:“你有没有字?”

“什么字?”郑适汝知道她向来古灵精怪,只怕是话中自有玄机,便仍是气定神闲地问。

她笑说:“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像是苏轼字子瞻,陆游字放翁,你的呢?”

“我不过是女子而已,要什么字?”

“我却有一个极合适你的,你要不要听?”

郑适汝在她眼里看到熟悉的狡黠:“哦?是什么?”

她笑:“就叫——宜尔。你觉着怎么样?”

“宜尔?”郑适汝略一忖度,脸颊上多了一丝红云,“哼,早知道你又来捉弄人。”

她知道郑适汝通古博今是个才女,自然一想就明白自己给她起这个字的用意,不由大笑:“我哪里捉弄你了,你的闺名‘适汝’,适是合适的意思,汝就是你,自然就是很可人之意,岂不就是‘宜尔’,诗经上说,‘宜尔家室,乐尔妻帑’,又说‘宜尔子孙,振振兮’,可不都是很好的意思吗?你还不快感谢我赐你这个好字?!”

郑适汝满面无奈,如同男人一般拱手作揖道:“那我便多谢姗妹妹赐字了。”

两人笑做一团。

往事虽然多半都泛着惨痛的血色,但到底有着难得珍贵的片段。

睡梦中舒阑珊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宜尔……”

朦胧中仿佛有人靠近自己,咻咻地有些暖意。

舒阑珊觉着不自在,扭了扭头把脸藏到肘弯里去了。

车子才到太平镇,飞雪就在外头报说:“主子,前方有人。”

自打舒阑珊离开后,但凡得闲,阿沅都会到镇子口往淳县方向的路上打量。

王鹏等巡查经过,好几次都看到她顶着西风等候的身影,未免感叹。

“偏偏是舒监造有这种福气,似老子这种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却还是光棍一条。”王鹏摸着脑袋,觉着世道太不公平了。

众巡捕嘻嘻而笑,捕快小宋道:“上次听说王媒婆给捕头你说了一个,怎么你不愿意呢?”

“放屁,是好的我能不答应吗?”

又劝阿沅:“舒监造的差事办完自然就回来了,不如且家去等候。”

正在吵闹,却见前方路上有十数道人影护着两辆马车缓缓而来,瞬间大家都停了说笑,抬头观望。

中间那辆马车远远地停住,车上有个人“滑”了下来。

王鹏才站起身来,阿沅早拉着言哥儿往前奔出了几步。

原来下车的正是舒阑珊无疑。

阿沅几乎喜极而泣,言哥儿扑上去抱着舒阑珊的手臂,紧紧地依偎在她的腿上。

王鹏也高兴起来:“舒监造你总算回来了,从你走了,你家娘子就一直在镇子口上等你。都快成望夫石了。”

忽然小宋发现舒阑珊脸颊上的伤:“舒监造你的脸怎么了?”

舒阑珊忙抬手挡了挡:“没什么,给树枝划了一下。”

王鹏也凑过去看了一阵,然后说:“这有什么大不了,要真的留了疤反而更添了几分男儿气概呢,是好事。”

捕快们笑说:“如今姑娘家不喜欢捕头你这样雄壮的,都喜欢舒监造这样清俊的呢,留疤岂不可惜?”

王鹏大怒:“放屁,喜欢本捕头的多着呢!只是本捕头眼光高而已!”他恼羞成怒地把众捕快驱散,让他们继续去巡逻。

等众人一哄而散后,王鹏才问舒阑珊:“到底你去办了什么差事?忽然间走的那么急,我问起咱们大人,大人还斥责不许我多管闲事呢。一副了不得的情形。”

舒阑珊说道:“其实没什么,就是去了一趟淳县,大人多半是担心河堤出问题,让我去查看一下淳县的河道,咱们也好防患于未然。”

“原来是这样,”王鹏恍然大悟,点头道:“这是正经,前一回的秋汛太凶险了,若不是事先有所准备,怕也得死伤不少人。”

说到这儿王鹏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孙老头家照壁藏尸的案子,因为破案迅速干净利落,咱们大人十分嘉许,赏赐了我五百钱……”

虽然别人不太清楚,但王鹏心知肚明,那案子之所以神速告破,都是因为舒阑珊从旁指点的缘故,百姓们称赞他王捕头英明能干,县官也面上生光,这已经足够。

王鹏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小块碎银子塞到舒阑珊手里:“给你。”

舒阑珊吃了一惊:“干什么?这个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王鹏哼道:“横竖我是光棍一条又不缺钱使,你还要养老婆儿子呢,何况也是你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