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竟甚是温柔。阑珊正要道谢,赵世禛却又道:“雨大路滑,今晚上索性你就别回去了。”

阑珊起初以为他在开玩笑,但赵世禛虽是语气温和,却显然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而是直接告知一个事实。

“不、不行!”阑珊立刻挣扎起来,阿沅跟言哥儿还有王鹏还在家里等她呢……开玩笑,就算不在等她,她也不能留在王府。

赵世禛将她拦腰一抱,忽道:“你可知道太子送的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阑珊给他方才那句话吓得不轻,当即把心里所想的也说了出来:“殿下好像不喜欢,那应该是、是太子派来监视殿下的吗?”

耳畔是赵世禛似冷非冷的笑:“若只是监视就好了。他们……是太子派来分你的宠的。”

“分、我的宠?”阑珊不能明白这句是何意。

赵世禛看着她呆呆愣愣的样子,笑道:“都说你聪明过人,却不知道你也有傻的可爱的时候,你怎么还不懂,这些人是……”

他俯首在阑珊耳畔低低地说了那两个字。

此刻是在室外,虽是廊下,但夜风裹着冷雨从旁侧袭来,浑身一阵阵森冷,不防赵世禛贴在耳边低低说了这句,热气儿直钻到耳朵眼里去,阑珊猛地打了个哆嗦:“娈……?”

突然想起刚才自己也觉着那些“奴仆”有些古怪,实在太过于年轻跟好看了,没想到,竟是这样!

堂堂太子,竟公然给自己的弟弟送娈宠,阑珊又惊又窘,恨不得从没听见过。

赵世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抹红晕从她的脸颊向着耳根扩散。

夜雨朦胧,斯人在他怀中,却如暖玉生香。

又仿佛天大地大,怀中之人,是他唯一的暖。

“若不是因为你,本王何必受这样的委屈,所以小舒,”荣王殿下双臂悄然缩紧,笑道:“你是不是该补偿本王?”

作者有话要说:阑珊:这种好事,殿下您赶紧上啊~

小赵:嗯,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阑珊: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吗o(╥﹏╥)o

小赵:晚了

么么哒~这里是相依相偎的二更君~

第 80 章

赵世禛就像是才捉了猎物的老虎, 不由分说地叼着阑珊,径直回到自己的卧房。

阑珊毫无反抗之力, 进了门才给他放开。

她得了自由踉踉跄跄后退两步,靴子不偏不倚地在地毯上踩出了一个连泥带水的脚印。

阑珊失魂落魄的看着那个脏脏的脚印,心里一阵惊跳。

赵世禛把身上的鹤氅脱下,向着她一扔:“你不冷?到里头来。”

阑珊下意识接着那件衣裳, 上头还有他身上的香气,凝重的沉香,混杂着一丝丝熟悉的甜香,仿佛是之前送给他的香囊……

阑珊鬼使神差地举高了想再闻一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行为的唐突,忙放低衣裳,满面通红。

赵世禛正要进内,此刻站在门边回头凝望, 正好看见她这个动作,一时又笑了:“还不快来!”

阑珊抱着衣裳挪到门口, 赵世禛已经到里头一张罗汉床上落了座。

她将鹤氅抖开,重新搭在屏风上,不敢上前,就只站在屏风旁边, 小声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赵世禛道:“想喝热茶。”

“我叫人……”说着迈步。

赵世禛却伸手, 手指朝上向她勾了勾。

阑珊不敢动,只期期艾艾红着脸道:“殿下、殿下说过的,现在、不会怎么样的。”

“只是要你在这里睡一夜, 你还想要怎么样?”赵世禛戏谑地看着她。

阑珊愕然:“当真吗?”

说实话她有些不太信任荣王殿下。

赵世禛横了她一眼:“你且过来,乖乖的在这里坐着,本王有话问你。”

阑珊见他果然是义正词严,面色清肃,这才定了定神,斗胆小步罗汉榻的另一侧,略微迟疑,才侧了半边身子小心落座。

赵世禛怀里空空的,其实最想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抱着说话却又暖又亲密。

只不过若那样,只怕就说不成话了。

他压抑着这种绮念,问道:“你先前跟本王说你兴许会犯什么死罪,不知,是关于哪方面的?”

阑珊听荣王果然问起正经事体,忙打起十万分精神:“我、我不知该怎么说。”

“那你只管回答,”赵世禛扫着她,“是不是关于工部的?”

“不是。”阑珊摇头。

“那想必不是公事,是、私事?”

阑珊想了想,稍微点头。

赵世禛双眸微微眯起:“跟你女扮男装有关。”

“嗯。”

“你女扮男装出头做官,若有人诚心想办你,的确是欺君的死罪。”

阑珊的长睫抖了几抖:“若是、比这个更严重些呢?”

“哦?”赵世禛长眉微蹙的,半晌笑道:“总不会真的去谋逆吧。”

“不不。”阑珊如坐针毡,“这次的情形有些特殊的,我……我之所以来求殿下,是因为,可能会有个身份不一般之人针对我。”

“不是杨时毅?”

“不,”她否认:“不是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待我很好。”

赵世禛嘴角一撇:“杨时毅当然很好,在他真正出招要你命之前,你都会感激涕零的恨不得叫他亲爹。”

阑珊愣了愣,啼笑皆非:“殿下。”

赵世禛又道:“除了杨时毅还有谁,莫非是东宫吗?”

“不……但是有点关系。”阑珊谨慎地回答。

平心而论,阑珊不知该不该跟赵世禛和盘托出。

荣王殿下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阑珊担心的是他此后的反应。

鉴于这人难测的性情,在知道了她是女儿身说破了后就各种花式新颖的轻薄,让她不堪其扰,却又无处可逃。

倘若告诉他自己的真正身份是计成春的女儿,还曾经是温益卿的原配……却不知赵世禛是会怎样?

阑珊想也无非是两个反应,第一,从此荣王的兴趣也许大减,不再如先前般厮缠自己,甚至厌弃。

但按照她对荣王的了解,应该还不至于落井下石地踩上一脚。

至于第二……

第二她还没想好,因为可能性太多。

但是照现在他这般猜测的方式,只怕很快也会找出真相了。

阑珊有种如履薄冰、在危险边缘窜动的感觉。

果然,赵世禛的唇边流露出玩味的笑容:“能跟太子有点关系的,只怕也跟本王有关系吧?”

阑珊咬住唇不敢让自己再说下去。

赵世禛歪头盯着她:“小舒……”

阑珊猛地抬头:“嗯?”

荣王的眼神有些深沉,深沉如晦。

在这种目光的凝视下阑珊无法端坐,忙站起身来:“殿下。”

赵世禛缓声问道:“小舒,在你心里,本王是怎么样的人?”

“殿下、殿下自然是我的恩人,贵人……”

这话若是在两人相识之初说起,只怕她会嗤之以鼻绝不肯信,但现在,说起来倒是有八/九分真心诚意了。

“是能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恩人贵人?”

“嗯、是。”

“那么本王再问你,你可能完全信任我吗?”

阑珊怔住。

室内格外的安静,安静到阑珊又生出一种错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间起居室,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连那淅沥沥的雨声都隔绝在外了。

直到赵世禛道:“你有为难的事,第一想到的是来找本王,我、很欣慰。但是显见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本王。所以你才吞吞吐吐,不敢告诉我实情。”

果然又给他说中了。阑珊低下头去,嗫嚅:“殿下……”

赵世禛道:“你怕什么?怕本王知道实情后袖手不管,还是更推你落水?”

全说中了。

阑珊的鼻子突然有点酸:“殿下,我、我不知道。”

她的眼圈又红了,这般低着头垂着手站在他跟前的样子,袖子丝丝发颤,可怜极了。

赵世禛心头一软,竟不想再逼问她,只是倾身过去,探出手来。

本来阑珊觉着已经离他够远的了,至少在安全碰触的范围之内,可直到赵世禛伸手轻易地捉住了她的手臂,才知道所谓“安全”,那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她身不由己地到了他跟前。

赵世禛人在榻上,把阑珊环抱入怀,察觉她在手底遏制不住的发抖。

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啊,很不用怕,其实有些事情,未必如你想象的一样糟糕,也未必、如你想象的的一样难以启齿。”

赵世禛说完后轻笑了笑。

阑珊本是不敢面对他的,听了这几句不由抬起头来。

却见荣王入鬓的长眉微扬,丹唇上挑,两只凤眼却不偏不倚地垂视着她,眸色平静而深晦,隐隐地透出了然一切的气息。

她心头才一动,赵世禛却又换了一副风流轻佻的笑意:“所以你此刻最应在意的是,今晚上你该怎么陪本王。”

“殿下!”她挣扎起来,却给他摁回怀中。

赵世禛盯着阑珊,垂头在她颈间深深一印,如此,才稍稍有点儿如愿以偿的意思。

但同时却又勾起心中更多的贪求。

温热的唇再度贴了过来,阑珊吓得一哆嗦,忙埋头想要躲过:“殿下,我得回去!我真的得回去,阿沅跟言哥儿他们会着急的……”

赵世禛慢条斯理地说道:“着什么急,自会有人去告诉他们,因为圣孝塔的事情,你今晚上留在工部,不会回去了。”

“殿下?!”阑珊又惊又急:“可是……”

“没有可是。”他的耐性仿佛到了极限,眼神一暗:“别动!”

就在赵世禛将要把人摁倒罗汉榻上的时候,敲门声适时地响起。

荣王殿下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怪了,平日里阑珊不在的时候,也没有人一而再地过来打扰。

今儿是怎么了?莫非是流年不利。

之前是太子派人来倒也罢了,难道如今还会是皇帝派人来吗?

除了皇帝,其他的人他一概不见!

心中发狠打定了主意,外头等待的人却也出了声:“殿下……”

赵世禛愣怔。

是女子的声音,而且,是飞雪!

平日里来通传的都是西窗,飞雪虽也曾通传,但那是她还留在赵世禛身边的时候。

这会儿,轮不到她出面。

赵世禛眉峰微蹙,他下意识地看了阑珊一眼

荣王殿下心思转动很快,机敏近乎幽微洞察。

飞雪虽是他的人,但如今已经调给了阑珊使唤,如今来给自己传信的不是西窗等人却是飞雪——赵世禛自然明白,这绝不可能是因为西窗不敢来惊动他所以才唆使飞雪出面。

唯一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飞雪出声,跟阑珊有关。

“殿下,属下、有要事。”

外头的飞雪似乎怕赵世禛不回应,再度开口,声音里稍微多了一点不易为人察觉的焦灼。

阑珊还不知飞雪来通传跟西窗来通传的区别:“好像又有事?”

她满脸侥幸,甚至还带有一点点的幸灾乐祸,偷偷地瞟赵世禛。

赵世禛看着阑珊这个眼神,她满眼写着“殿下赶紧快出去看看”,赵世禛轻笑,顺势道:“看样子今晚你的运气的确很好。”

阑珊不敢表露的过分庆幸:“不是,就是正事为要。”

之前是太子送了娈宠,这次……又会如何?她隐隐地有些好奇。

“那本王就再去看看是什么正事,”赵世禛满面无奈似的,见阑珊仿佛也要跟着,他便道:“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就来。”

阑珊看不成热闹,无奈。

赵世禛下地出外,开了门,却见是西窗跟飞雪都在。

飞雪脸色张皇,见了赵世禛,忙后退一步拱手:“殿下!”

“什么事?”他扫了一眼室内,确信阑珊没胆量跟出来。

“是舒丞家……”飞雪低低地吐出这四个字,却给赵世禛果断的手势制止了。

赵世禛转头看向西窗:“你留在这里,不许舒阑珊离开,更不许她出王府一步,再像是上次一样把人放跑了,你就去自己找富贵。”

西窗一脸惊恐:“主子!”

赵世禛正要走,又道:“告诉她,本王有点急事,若天明不归,派车送她直接去工部。”

吩咐过后,赵世禛才带了飞雪离开。

赵世禛从不会猜错。

飞雪出面,所报的事情当然跟阑珊有关。

是西坊的家中出事了。

先前,是王鹏从大理寺回家,进门后意外的发现屋里屋外都空荡荡的。

起初王鹏并没有认真当回事儿。

毕竟在从寺里回来的时候,王鹏其实已经从姚升的口中得知了,——说是阑珊早早地就带了叶雪离开,也没说去哪儿,像是有事。

当时姚升也没仔细打听,只出于本能猜测是跟十重塔有关,他当然知道工部众人从此必然忙碌非常,包括阑珊在内。

是以王鹏见阑珊不在家,倒是并不意外,只不过阿沅跟言哥儿也没在,这就有些奇怪了。

王鹏里里外外找了一顿不见踪影后,还自我安慰地想,兴许阿沅不知在哪个邻居家里说些闲话,一时忘了回来。

但据姚升说,他们家自有人接送言哥儿,所以按理说来这会儿言哥儿已经在家了,除非他也跟着阿沅出去了。

王鹏跑出门口张望了会儿,并无头绪。

此刻暮色四合,路上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行人,王鹏拦了几个邻舍问起来,都说不知道,没见过。

王鹏回到家中,又到厨下细看了看,突然发现锅里头居然还煮着一只乌鸡。

他正是饿了的时候,见阿沅不在家,忙拿起勺子舀了点汤想偷喝两口。

谁知汤水入口,竟透着一股腥味,王鹏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乌鸡根本没有煮熟,而灶膛里的柴,也烧了一半就熄灭了。

王鹏毕竟是做过捕头的,眼见这种情形,心里升出一股不安感。

阿沅做事从来干净利落,有头有尾,绝不会出现把煮的半熟的乌鸡扔在锅里,柴火都没撤这种事。

他越想越是不安,忙先去工部,工部的人却说阑珊早出门了。王鹏如无头苍蝇,在工部门口站了半天,终于又想起一个人。

姚升!

姚家之中,姚升正吃晚饭,听门上报王鹏来了说有急事,急忙出来。

姚升毕竟是个有经验有应对的,立刻察觉事情有异,忙派人去打听,言哥儿跟阿沅的下落依旧不知,却探听到阑珊在荣王府。

平日里,姚升当然不敢贸然前往王府,但今日的事情显然不同寻常,姚升立刻换了官袍,带了王鹏,向王府递了拜帖。

飞雪陪着赵世禛往外,一边把姚升说的情形告知。

她毕竟也在舒家住了这些日子,甚是挂心:“此事的确反常,殿下,阿沅娘子跟言哥儿会不会出事了?”

赵世禛不语。

飞雪想到阑珊,想到她无比看重阿沅跟言哥儿,若是两人出事,阑珊却不知会怎么样,她竟不由关心情切,脱口说道:“殿下,会不会是、跟先前属下说的那件事有关……”

赵世禛这才看了她一眼。

飞雪忙低下头。

赵世禛才淡淡道:“放你出去了这段日子,行事不见长进,怎么反而更退步了。”

飞雪身上一阵寒意:“殿下恕罪!”

赵世禛道:“遇到事情就张皇失措,没开始追查已经先乱了手脚,又有何用?”

飞雪很自惭:“殿下训斥的是。”

夜雨声繁,水渍给踏过,发出嚓嚓的独特响声。

将到正厅的时候赵世禛才道:“听说你受伤了?”

她忙道:“回主子,不碍事,一点皮外伤。”

赵世禛道:“你能护着她,这很好,可伤也不能大意,回头跟西窗要一些千金散。”

赵世禛从来惜字如金的,轻易也不会夸奖谁,只是这一句话里,却已经透出了关怀嘉勉之意。

飞雪心头一阵暖意,知道他并没有责怪自己:“多谢主子恩典。”

赵世禛来到外间厅内,姚升立在厅中,王鹏没资格进内,跟几个姚升的手下站在廊外。

见王爷现身,姚升急忙行礼:“微臣该死,夤夜搅扰殿下!”

若不是事关阑珊,借姚寺正一百个胆子,精明如他也不敢来做戳王爷眼睛的事。

赵世禛道:“姚寺正不必多礼,说说你的看法。”

姚升知道他已经听说内情了,就把自己去舒家的见闻以及王鹏猜测统说了一遍,道:“微臣叫人询问过四邻,只有一人说是下午的时候,看到阿沅娘子匆匆跑了出去,上了一辆车就去了,却不知是哪家的车又是去向何处。至于学堂里,本来是微臣家兄负责送言哥儿的,可一问才知,有一人自称是舒丞所派,于放学之前就把言哥儿接了去。”

赵世禛听到“微臣家兄负责”,眉梢微动,却也没吱声。

直到他说完才道:“姚寺正觉着此事有人蓄谋?是何人所为?”

姚升本来还怀疑是不是赵世禛派人接了言哥儿,但见了面就知道这种揣测成空,当下道:“有人蓄谋是肯定的了,至于何人所为有何意图,微臣却还没有头绪。”

最可能知道情况的是阑珊,所以姚升先找到荣王府,可如今出面的是赵世禛,阑珊却不见踪影,姚升便非常机敏地只字不提。

赵世禛笑了笑:“本王早就听说了,舒阑珊在京内跟两人最好,一个是江为功,一个就是姚寺正你了。如今一见果然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