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之前也担心家里出事,看阿沅好好的才放心,蓦地听了这句,她是个有心人,表面上便避嫌似的走开了。

阑珊屏息:“别急,到里面说。”

两人进了卧房,阿沅抽泣着,将温益卿来家里的经过同阑珊说了一遍。

阑珊一听就听出了异常:“他说认得你?”

“是!”阿沅拿了帕子拭泪,“他还问咱们怎么不去找他,他是给人蒙蔽的,想知道真相。”

“他……是怎么称呼你的?”阑珊一语道出症结。

阿沅一愣,忙仔细回想。

是啊,进门的时候,问自己是不是舒丞的娘子,除此之外他一声儿也没叫过自己旧日的名字!

如果真的认得她,就应该一见面就会叫出来才对啊。

“难道说、他根本不认得我?”阿沅的声音仿佛在做梦,“小姐,这、这怎么可能?好好的人,怎么连我们两个都不认识了?还是说,根本是装的不认识?”

“不,不是假装的。”阑珊摇头。

温益卿还做不到这种地步。

她看阿沅慌张的厉害,便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要害怕,横竖有我在。”

阿沅听了这句,总算安稳了几分:“小姐,他、他会怎么对待咱们?”

阑珊道:“若真如他所说,他是给人蒙蔽的,那他要对付的,就不是咱们!”

阿沅微震:“难道说当初的事情,真的跟二爷无关吗?但是……”

阑珊深深呼吸:“我原本也在怀疑,不过,我想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为防万一,回头阑珊同飞雪道:“从今日起你留在家里,帮我看着阿沅跟言哥儿好吗?”

飞雪说道:“你别忘了,我是负责守着你的,不管别人。”

阑珊道:“我知道,回头我会让王大哥接送,横竖工部距离大理寺不远。但若是阿沅跟言哥儿有碍,比杀了我还难过。”

“少胡说,”飞雪皱眉,然后才道:“你其实不用担心,我也跟你交一句话,家里这边自有人看着,连言哥儿那里也是有人的。所以你就不用打我的主意了。”

阑珊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是王爷……”

飞雪笑道:“主子对你的用心,可谓良苦。你只装作不知道的就是了,可别在他跟前卖了我。”

阑珊低下头去,心头一阵暖意拱了上来,简直快拱到眼睛了。

飞雪又道:“今儿温郎中来,自然也有人看见,不过因温郎中不至于伤人或者掳劫,所以并未干涉。你该明白。”

“是。”阑珊点头:“多谢,多谢。”

飞雪道:“跟我说做什么,见了主子……让他多高兴高兴就是了。”

阑珊眼睛里湿润着,听了这话却又赧颜笑了。

这日晚间,门外突然又来了人。王鹏正在厨下帮着阿沅烧火,听了动静便跑出来,在门外一探头,跟只脱缰的野牛似的窜了进来:“小舒快来!”

阑珊正在督促言哥儿写字,闻声不知如何,赶紧也跑出来。

到门口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什么?”

飞雪此刻跟在她的身后,看了眼前之物,嗤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门口那人上前,向着阑珊恭恭敬敬地躬身道:“舒丞,小人是荣王殿下指派,以后就帮舒丞赶车的,殿下有命,以后您来回工部,就只乘坐这辆车,——不必去坐什么姚大、江二之流的车了。”

他说完后又惶恐地加上一句:“舒丞莫怪,最后那句是殿下命小人转述的。”

阑珊听了这话,又呆呆地看着面前那辆车,上好的红柚木做料子,两箱镂空花纹,元宝盖顶,前后缀着防风防雨的琉璃宫灯,又气派,又宽敞。

连拉车的马都是高头健硕,毛如黑缎子似的闪闪发光。

江为功跟姚升家里的车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现在这辆,就算是公侯之家所用,也不过如此。

阑珊呆了半晌才道:“不不,这个我可不敢收!”

车夫苦着脸道:“小人只是奉命来伺候的,您若不敢,小人只好驱车跟随,不然若如此回去,便是抗命,王爷饶不得小人呢。”

飞雪这会儿才道:“殿下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给的东西你若不要,便是打脸。”

阑珊无奈,只好回头又对阿沅说道:“咱们只能再打扫一个房间了。对了,还得准备个马厩……”

说了这句,头皮一紧,突然懊悔地喃喃:“我应该跟皇上要点钱才对。”

第二天,阑珊果然便乘坐赵世禛赐的马车前去工部,工部众人有看见的,虽不知是王爷所赠,却也大肆称扬。

阑珊却灰溜溜地回到公事房。

上午处置了些文书,发现前阵子工部调地方精锐,往营缮所来的名单里,竟有个极眼熟的名字。

阑珊看了几遍,确认那是“葛梅溪”无误。

只不知到底是葛梅溪呢,还是同名同姓,按理说知府的公子,不至于就做这样低微的差事吧?

正思忖,外头有人来到,说:“舒丞,公主府派了人来要亲自求见。”

阑珊瞪着他:“你说是公主府?”

那人道:“是。”

阑珊稍微踌躇,终于命请,不多时果然进来了一个身着绸衣面相老成的管事模样之人,向着阑珊含笑道:“小人是公主府管事,姓陆,参见舒丞。”

“有什么事?”

陆管事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公主殿下久仰舒丞大名,又因圣孝塔一事做的极佳,所以公主特请舒丞去府内一叙,请您务必赏光。”

阑珊几乎笑了。

这是鸿门宴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舒:我的礼物还没送出去,他的礼物倒到了

小赵:这就叫做兵贵神速

一级戒备,下面将有名场面出现~~~

第 96 章

温益卿先前行事虽然已经极为留心, 去西坊彭家的时候还特意把金侍卫支开,但毕竟他身边另有些眼线, 一举一动,不免报给了公主。

加上这几天温益卿不太肯往公主府走动, 纵然公主派人去传召,他也只找各种借口搪塞,如此行为,自然反常。

华珍命人暗中查探,又知道了温益卿亲自前往舒家的事, 她虽然知道当时阑珊不在家里,但听下人说,温益卿跟那个叫阿沅的娘子说了挺长时间的话。

当初在工部门口看见那三人站在一起,纵然别人没觉着怎么样,对华珍来说, 简直像是看到了死去的计姗从地上爬出来,要向自己复仇, 要夺走她的所有。

华珍所做的事情她自己最清楚, 其中有多复杂曲折, 凶险万分也只有她最清楚。

但是对她而言一切的付出都很值得, 因为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想到所得到的有朝一日会尽数失去,叫她寝食难安。

从工部晕厥回到公主府几日,华珍日夜恐慌,但对着温益卿还要装作是因为帮皇后娘娘办差才疲累交加。

而温益卿却以为也是他之前跟华珍起了争执才导致公主气不顺的,于是加倍的温柔照看, 连工部都告了假不去。

所有人都没有起过别的怀疑,连皇后都以为她是真的因为劳累,特叫人赏赐了许多东西给她。

华珍暗中筹谋,本想直接向阑珊动手,怎奈阑珊身边时刻缺不了人,而且她马不停蹄的忙的飞起,要捉拿都无处下手。

相比较而言另一方面就容易多了。

只是华珍低估了赵世禛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当听门上报说荣王到了的时候,华珍简直不能面对这个事实,她的五哥真的是疯了,为了一个贱人如此殷勤周到,竟然还冒着夜雨而来。

可惜的是,那两个负责动手的人因为另怀心思,耽搁了动手时间,最终阿沅跟言哥儿及时给救了出来。

自己派去想趁乱刺杀舒阑珊的那些人手,又偏给人暗中制服了。

如今发生了令她最不愿面对的,那就是温益卿终于起了疑心。

骑虎难下,但她必须在一切变得更糟之前,把这些牢牢控制在自己掌心。

在向王俊告假,出工部的时候,飞雪对阑珊说道:“你其实可以不用去的,毕竟公主未必就敢硬来。”

阑珊说道:“你是担心去了公主府,会有危险?”

飞雪思量片刻:“上次殿下跟公主交涉过,她未必就敢明目张胆的动手。但是也不能不防,毕竟狗急跳墙。”

“你这样比喻公主殿下,可是很失礼的,”阑珊笑着,看飞雪皱皱眉,便又问:“假如公主真的要对我不利,你能保护我吗?”

飞雪这才一哂:“若没有能耐护着你,殿下何必派我来跟着呢。”

阑珊笑道:“那好,你就是樊哙,咱们去赴这个洪门宴。”

飞雪忍不住也笑了:“你倒自比刘邦?嗯……别说,还真有点像。”

阑珊本以为她要取笑自己逾矩,没想到这样说,当下好奇问道:“我怎么会跟汉高祖像?”

飞雪笑道:“你那么爱哭鼻子,岂不是跟他一样?”

阑珊略窘,一想又笑道:“你说的那个莫不是三国里的刘备吧?”

飞雪一愣,知道自己弄错了,略有些窘,却硬道:“反正都是他们老刘家的,一脉相承的罢了。”

阑珊大笑:“我要是刘备,我封你做赵子龙。”

飞雪愣住:“为什么是赵子龙。”

“长坂坡三进三次何等英姿,主要的是,赵子龙好看。”

飞雪掩着嘴笑,本是想说赵子龙三进三次是为了阿斗,她这不是自贬身价嘛。可听到“好看”一说,忍不住问:“原来舒丞也是看脸的?”

“偶尔,偶尔。”

“那么,却不知这好看的赵子龙,跟我们主子比起来,哪个更好看些?”

阑珊的脸上掠出一点红晕:“你怎么事事都惦记着你主子。”

“你怎么不答?”

阑珊假装没听见的:“上车了上车了。”

可心里却鬼使神差地想:“虽不敢跟武神做比,□□王殿下……实在也不遑多让啊。”

至公主府,下了马车。

阑珊转头看去,公主府的右侧不远,便是温府了。

她本来不想看那个伤心惊魂地,可仍是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本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回来了,偏偏事与愿违,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冥冥中早有注定。

公主府的那位管事陪着往内而行,飞雪打下车开始暗中戒备,阑珊倒是并不在乎,只且走且打量这公主府内的设计构造。

虽然是寻常公侯府邸的结构,但是庭院楼阁上,仍有些别有心思之处,可见毕竟是供金枝玉叶所住,跟其他的宅邸不同。

阑珊便问道:“这公主府的起造也是工部手笔?是谁人负责的?”

陆管事有些意外,却忙笑道:“舒丞问这个,小人正好知道,当时负责督造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驸马爷。”

阑珊笑道:“好的很啊,真真相得益彰。”

当下失了打量之心,只心无旁骛跟着往内。

入了内厅,陆管事只敢站在门口通禀了声,里头又向内禀告,半刻钟,才有个宫女出来:“传舒丞入内。”

陆管事立在廊下等候,阑珊便迈步进入,那宫女忙挡着飞雪:“公主只见舒丞,这位请留步。”

飞雪眼皮不抬地抬手将她隔开,宫女后退一步,惊道:“你!”

却见飞雪脚步不停的已经跟着阑珊进内去了。

阑珊一进公主府的花厅,就呆住了。

内侧花厅的设计尤为巧妙,窗户并不是寻常的纸糊,而是用了几张精工巧制的五彩琉璃窗。

阳光从外映射,窗扇上闪闪微光,有光芒映照在地上,色彩斑斓,华美之极。

靠窗户位置设两张紫檀木圈椅,中间是个小茶几,两侧又有高脚雕花的花架,放着的却是艳红的杜鹃,因天气暖,花开正好,艳丽欲滴的颜色跟琉璃的浓烈交织,浑然绝美的花瓣簇簇,似是靠窗的栩栩如生的画,大俗里透出一种怪异的大雅之感。

上首却是一张回纹罗汉床,华珍公主坐在左侧,怀中抱着一只雪白毛长的波斯猫。

这只猫其实正是之前有人投太子妃郑适汝所好进献的西域名猫,那时候华珍也在东宫,便极尽赞扬。

谁知郑适汝道:“既然公主这般喜欢,索性就送给公主吧。横竖我这里已经有了心头好。再送公主一心头好,岂不两全齐美?”

华珍本是不太喜欢这种东西,只是因为郑适汝偏爱才勉为其难的奉承,谁知竟得了这只猫,幸而这猫血统高贵且又来自波斯,不管是谁人见了皆都会惊呼不凡,就连温益卿也常逗弄此猫,时不时地还弄些小鱼干之类的来喂养,十分宠爱。

所谓爱屋及乌,华珍才高高兴兴的养了起来,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阑珊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那炫美华丽的琉璃花窗上移开,她上前行礼拜见。

华珍抬眸:不错,是她。

上次只是灯影夜色之中,惊鸿一瞥……不,最初相见大概是在那日的街市上,那会儿她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后来想想必然也是她,只不知为什么弄的肤色发黑又长了些疙瘩。

所以太子才曾背地有贬低之词。

如今显然她已经好了,肤色雪白盈透的令人嫉妒,明明是素面朝天不施脂粉,偏偏丽质天生的,纵然整天精心保养都比不上的好肤质气色。

身上是九品的小官儿绿袍,戴着墨绿色的头巾,这种颜色极为挑人,稍微差一点就会给衬的面容惨淡,可对她来说,却反而更显得面色如玉,眉眼润泽,生动灵透。

怪不得荣王会给迷的失魂落魄,倒是有些本钱。

在阑珊进内之前,原本伺候华珍身旁的宫女太监们便都退了,她身后只有采蘋一个。

华珍笑道:“舒丞,早闻大名,今日终于一见。”

阑珊站在原地:“多谢殿下,愧不敢当。”

华珍道:“怎么不上茶?”

采蘋忙退了出去,片刻亲自送了茶上来,放在下首的小茶几上。

华珍道:“舒丞且坐了说话。”

阑珊谢过,往旁边靠窗的圈椅上落座。她背后就是一排琉璃花窗,斑斓的色泽落在她的头脸身上,照的人似在幻境。

阑珊的目光也因而有片刻的恍惚。

华珍看到她似在打量那琉璃窗,因笑道:“你是工部营缮所的,以你的眼光看来,本宫的这花厅可怎么样呢?”

阑珊略觉失神:“美不胜收。”

华珍道:“舒丞是个中好手,你既然说好,自然是好的了,这个,原本是当初驸马负责督造的,这种窗户设计,也是他一力敲定的。建成之后,不管是谁见了都连连称妙。”

哦,原来是在借机炫耀他们的深情啊。

阑珊一笑,不知为何有些不舒服,想喝点热茶水压一压,可看了看那茶,却并不想去动。

虽只是简单的一垂眸,华珍却瞧的分明,当下浅笑道:“舒丞不必忌惮,你只管放心,这不是鸿门宴,我也不会在茶水里下毒,你喝也罢不喝也罢,只是应景而已。”

华珍的目光微抬,又看向了阑珊身后的飞雪:“毕竟你是荣王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把他心腹的人指派给你,你的脸面比京城里许多王公贵戚的都大呢。上次荣王来差点儿跟我急了,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对我那样,你可知,把我吓坏了。”

阑珊淡淡道:“却不知公主今日召唤下官前来,是有何事?终不成是唠家常吧。”

“说来倒的确是些家常话,”华珍笑了笑,道:“就怕舒丞不爱听啊。”

阑珊不动声色道:“那就看是谁家的家常了。”

华珍一笑,然后慢慢地敛了笑。

怀中的猫爬起来跳下地,缓步到阑珊旁边闻了闻,便自顾自出门去了。

华珍凝视着波斯猫离开的方向,终于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也该知道自己这种行径若是拆破的话,会是什么样天大的罪名,我一直没有说破呢,是给五哥面子,也给彼此一条退路。”

“退路?”

华珍点头:“我明白,兴许你心存怨怼,也许还觉着驸马跟我对不起你,其实你是误会了,当初发生那种事,谁也不想的,你大概不知道,以为你**而……亡后,温郎他一度病重,神智都不能清醒,几番吐血,是我请御医为他调治,精心照料才终于恢复如初的。”她说起往事,语气哀婉动听。

阑珊道:“公主真是操劳,外臣病倒,竟也会精心照料。”

“本来照料他的自然该另有其人,奈何人家不肯,”华珍盯着阑珊,道:“你也很不必语带讥讽的,当初你既然没死,你为何不回来呢?你若回来,温郎的病兴许就好的快些,他也仍是你的,天下依旧太平。现在为时已晚,你还怨谁?”

阑珊哑然而笑:“公主真是……字字珠玑,听来的确大有道理,我竟无从反驳。”

她想了想,笑问:“我倒是有些感兴趣,当时温益卿病倒,到底是怎么竟惊动了公主出手的,按理说公主跟温家不是该毫无交集的吗?”

“你问这个,说来简单,”华珍面不改色道:“温郎毕竟在工部任职,当时首辅大人也很是称赞,加上他是计成春的弟子父皇也很是喜欢,我才知道的,我当时听说他病了,便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才……难道本宫做错了吗?”

“才子佳人,一番佳话,哪里有什么错,”阑珊笑道:“而且公主殿下看中了一个人,自是那人的荣幸,难道还有谁敢说半个不吗?”

华珍顿了顿:“舒阑珊,本宫今日叫你来,并不是要争吵什么,只是想开诚布公的把事情说明白,温郎呢,不是本宫抢了谁的,原本是你自个儿不要的,对温郎而言,以为你早就死了……这大概也是注定的姻缘,如今我们很好,也不想再另生枝节,你懂吗?”

阑珊看着从琉璃窗上映照下来的一点红色影子,它印在自己的手背上,像是一块鲜红的血渍。

为什么是琉璃窗呢,为什么在这里见到。

当初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温益卿去彭家,两人相见,自然时常说起建造的事,关于这琉璃窗的想法,还是阑珊先提起来的。

温益卿觉着此物奢华过甚,又觉着是她异想天开,说道:“我从未听闻本朝有哪一家用过这种窗户,如此昂贵,除非是豪富之家,但就算豪富之家,也极少此物。你到底从何处听得风声?恐怕是胡思乱想而已。”

阑珊笑道:“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岂不闻唐朝时候,就有一篇《琉璃窗赋》,彼窗牖之丽者,有琉璃之制焉。洞彻而光凝秋水,虚明而色混晴烟……”

温益卿哑然:“好好,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只是难为你了,这种偏僻的辞赋你都能找到,难道是想当一个才女吗?”

“只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阑珊努嘴,像是献宝的小孩子受了打击,“又因为觉着这东西好玩儿才记下来告诉你的。”

温益卿想了想:“虽然此物唐的时候就有,不过此那以后,也并没怎么听说有人家用这个的。叫我说还是不要再提,万一给一些穷凶极奢的人知道了,非要去做这种华而不实东西,岂不是又是劳民伤财的一种无用之物?”

阑珊本是好玩,听他认认真真说了道理,便不再提起。

哪里想到,回头之后,他竟然为另一个女子做了这种“华而不实,劳民伤财”的无用之物。

华珍见阑珊只管低着头,仿佛出神的样子,缓了缓,继续又道:“如今我跟驸马便是这样,至于你,你好像也有自己所选择的,呵,你有一个家,还有荣王做你的靠山,在工部里、也是如鱼得水的,你还有什么不足呢?叫我看也是极好的,如此已经是一种福气,只该好生惜福而已,又何必节外生枝呢。从此,大家便安安分分,各自过各自的,你说如何?”

公主的话说的软硬兼施,极为在理,但她心里清楚,眼前的人未必就肯这么轻易答应。

可出乎她的意料,阑珊静静地说道:“好。”

华珍公主很是诧异:“你、同意本宫所说?”

“当然,”阑珊笑了笑,目光从那块朱红的影子上移开,很是谦恭温和的,“其实殿下您好像是误会了,当初我并不愿意进京,只是杨大人一力邀约不容回绝而已,就算回了京,我也仍是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别无他念,只可惜温驸马也在工部,到底是有点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由此引发了些许误会,大概引了公主不快,才又产生后面的事情。”

华珍细细的柳眉皱了皱,似信非信。

阑珊抬眸:“公主若不信,不如细想,哪一件事是我主动挑起的?”

华珍笑笑:“你的话,倒也有些道理,但是温郎那边……”

“若我有意挑拨什么,又何必空自浪费这几个月跟温驸马的相处?正如公主所说,我很满意现在的日子,更加不想起任何的变更,”阑珊的语气有条不紊,没有怨怼,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平静的像是缓缓流淌的长河:“所以公主也尽管放心,我其实早把过往的事情都抛下了,那场火的真相……”

说到这里,阑珊看着华珍,发现对方的瞳仁在瞬间收缩了一下,阑珊笑道:“真相大概只有你知我知,当然,殿下毕竟是金枝玉叶,我是什么身份,正如殿下所说,我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也绝不会仗着谁的靠山,故意生事。”

华珍见她虽言语谦和,但步步退让,可不知为何,她平静的太过超然,竟让华珍心中更加不安:“所以你的意思是……”

阑珊抚了抚自己的袍摆,仿佛想把上头错落的琉璃窗影子扫去,她淡淡地叹息了声:“我的意思自然是以和为贵,我不会主动去追查往日的事情,也不会跟公主你、抢什么。——这么说,公主殿下可放心了吗?”

华珍微笑,她的样子不像是假装,公主暗暗舒了口气:“没想到舒丞是这么开明、心胸广阔的人,倒是本宫多虑了。”

“殿下不必如此,”阑珊低头一笑,又道:“但是……”

“但是什么?”华珍的心又一紧。

“但是据我所知,温驸马方面,似乎已经起了疑心。”

华珍略觉窒息。

的确,若不是温益卿的异动,她又何必今日叫阑珊过来。

阑珊看着那衣裳上拂去又还来的迷离影子,继续道:“温驸马的性情,我了解,殿下自然也很清楚,他这个人,若是信起一个人来,你说月亮从西边出来他也信,可一旦起了疑心,就算是九头牛,只怕也拉不回来。”

“舒阑珊!”公主的语气有些变了,她终于从阑珊的话中听出了锋芒。

阑珊笑着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殿下又误会了不是?我这是跟殿下说明厉害,让殿下知道,您如今的问题不是我,而是您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