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和暖的春夜,在富总管这一句句问话里,却似寒风凛冽,刀剑加身。

富贵却没有要饶过飞雪的意思:“你也知道了王爷进宫的事,你以为他是为什么受伤,这一切的一切,跟你瞒而不报脱不了关系!”

飞雪再也站不住了,膝头一软,整个人跪在地上:“求、求总管饶恕。我……再也不敢了。”

廊下的灯笼光影摇曳,把富总管的身影投在地上,他的身形其实并不高大,加上年纪大了,更显得有些伛偻,可在飞雪看来,这影子却有无限的魔力,如恶魔般把她笼罩在其中,轻而易举拿捏着她的生死。

终于,富贵说道:“你虽然被主子指派给了舒阑珊,可你毕竟还得记着你到底是谁的人,你如果认错了主子,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飞雪忍着要痛哭出声的冲动:“是……”

富贵道:“我知道你可能也是存着让王爷好的心思,但是真正对他好就是不要给他找麻烦,在我看来,那个舒阑珊就是王爷最大的麻烦,作为一个棋子她实在是太碍眼了。”

飞雪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直到她的膝盖都有些麻木了,飞雪才察觉身遭空无一人,原来富总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飞雪环顾空荡荡的四周,却仍有种给人暗中窥伺、不敢起身的感觉,等她终于缓缓站起,手撑着栏杆,慢慢地往回走去。

将到了赵世禛的居所院门处,飞雪见西窗仍站在房门口,他好像在侧耳倾听房间内到底有什么声响,屋内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西窗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透着疑惑跟好奇……

飞雪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残泪,此刻突然觉着,像是西窗这般蠢蠢的,兴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且说先前阑珊鼓足勇气,将门推开。

房间内仍是冷冷清清的,虽然是春夜,却仍像是那个淅沥沥落着雨的夜晚,清冷袭人。

“殿下?”阑珊试探着唤了声,“……是我。”

她听不到有任何的回音,迈步往前走了一会儿,又忙回头,身后也是空无一人。

阑珊叹了口气:自己要给荣王殿下吓出毛病来了。

她东张西望着,外头没有人,自然是在里间了。可里间就是赵世禛的卧房,自己这般擅闯真的可以吗?

可是想到西窗的叮嘱,又觉着应该是可以的。

“殿下,是我呀,您在吗?”

谨慎起见,阑珊在入内之前又专门提高音量说了声。

因为她突然想起在翎海的时候,赵世禛昏迷之时握着剑、以及高歌那番似真丝假的话。

万一赵世禛以为是刺客之类的闯入,不由分说动手杀人,那自己岂非太冤枉了些。

还是没有回答。

阑珊认命地叹了口气,探头向内打量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迈步往里。

外间那层床帐是放下的,只是拢的不怎么整齐,中间透出一条缝隙,阑珊歪头细看,隐约瞧见有人。

她不敢再靠前,就站住脚,拱手向着里头认真地行了个礼:“殿下,我……咳,下官来给您请安啦。”

认真地说了这句,里头还无反应,阑珊正想再往前挪一步看看,就听赵世禛淡淡地说道:“若本王真有个万一,以你这磨蹭劲儿,要救都晚了。——你就直接过来瞧一眼能怎么样?”

阑珊听他声音虽低,语气却正常的,心先放下了一半:“殿下,呃……我是怕贸然打扰,会惹您不快。”

“闭嘴,过来。”

阑珊对这四个字有一种神奇的本能反应,听了后立刻答应了声,双脚带着人穿过外头一层帘子走了入内。

幸而醒悟的快,忙又站住:“殿下,我听说您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要不要先叫西窗送点儿东西来吃?上回他叫厨下做了一碗海参鸡汤面,又鲜甜又滋补,我吃的很好……”

里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舒阑珊。”

是些许无奈,些许类似猛兽咆哮的隐忍前奏。

阑珊立刻闭嘴。

赵世禛道:“你若是不肯过来,那就滚出去。”

阑珊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两个选项,觉着这两个自己都不太满意,因为她既不想过去,也不想出去,自觉站在这里就挺好。

可惜赵世禛又没给她第三条路。

阑珊叹气,毕竟还不知道赵世禛伤的如何呢,哪里就甘心滚出去?到底还是要一探究竟,当下便道:“那、那我就过来了,殿下。”

里头似乎响起一声低低的笑。

阑珊缓步进内,最里头的一层床帐只落下了半边,正好遮住了赵世禛的上半身,却见他宫靴都没有脱,紫红色的麒麟服一摆垂在床边,缎袍在灯影下自带微润的珠光,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左侧腰间玉带上系着东西,缀着流苏的龙纹佩玉,香囊,荷包……只不过后两样东西仿佛有些眼熟,仔细一看,那不正是自己送给他而给他嫌弃的“柿柿如意”荷包跟桂花香囊吗?

阑珊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危险,呆呆地走前几步,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弄错。

正在这时侯,赵世禛抬手把另一边的床帐掀开,正看到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腰间的眼神。

赵世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不过他并不是看着香囊跟荷包,而是另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舒阑珊,”荣王殿下有些薄愠,“你在看什么!”

这个混蛋,居然就这么放肆大胆的盯着那里猛瞧。

虽然……他其实并不怕她瞧。

阑珊一愣:“殿下,我……”

她才要说那香囊荷包,谁知抬头,却竟看到赵世禛左脸上竟有一道极为醒目的伤痕!也不知是给什么弄伤的,从耳畔往下,几乎到了下颌处!而且伤的仿佛还不轻。

阑珊看呆了,她睁大双眼盯着那伤,毫无预兆的鼻子就酸了:“为什么会受伤?!”

这句话竟冲口而出。

赵世禛给她问的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有伤。

他抬手略遮了一遮,继而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什么,小伤而已。”

“什么没什么!谁,是谁伤了殿下!”阑珊的眼睛都红了,这张脸这么好看,竟是谁如此胆大的留下这样的痕迹。

刹那间她的心给惊怒充满,竟忘了这世上敢如此伤害赵世禛的并没有几个人,只想着要找那动手的人拼命。

赵世禛对上她震怒的眼神,同时也看到她双眸中浮起的泪光,原本那些轻狂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真的没事,”赵世禛反而笑了,“瞧你担心的样子,真的这样关心,怎么不早点来看本王?”

“我、我不知道,”阑珊突然想哭,忙强忍住,“到底是谁,为什么伤殿下?”

“知道了你要怎么样?”

“我、我……”阑珊咬了咬唇,赌气般说道:“总之我不许!”

赵世禛看着她又怒又伤的样子,终于一笑起身,探臂过去将她揽了过来。

阑珊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给他搂着跌坐在床边。

赵世禛垂首,在她耳畔低低道:“小舒别担心,真的没事儿。”

阑珊的双眸中早就全是泪了:“那到底是怎么弄的?殿下倒是说啊。”

赵世禛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底下闪烁的泪光:“就这样伤心吗?为了这么一点点伤。”

阑珊不肯承认,但是情绪却骗不了人:“我不喜欢、殿下受伤。”

赵世禛轻轻地叹了口气,垂头在她脸上吻落。

阑珊微微一抖,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很快,那些泪渍就尽数给吮了干净。

温润的感觉这样鲜明,阑珊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了头小声道:“我……正经问殿下呢,为什么只管这样。”

赵世禛停了下来,却仍是抱着她:“本王喜欢,才会这样。”

阑珊小小地嘀咕了声,又问:“伤口上了药吗?”

赵世禛道:“涂过。”

阑珊忍不住仰头看了他一眼,又壮胆仔细去看那伤,却见伤口外露着,就算涂过,现在也早没了。

她第一次对赵世禛产生了怒意,攥紧了拳在荣王殿下肩头顶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敢任意去捶打:“药呢?”

“做什么?”赵世禛却给她这近乎亲昵的动作惹的笑了。

“什么做什么,当然是给殿下涂药,你想留下疤痕吗?”

“那又怎么样,本王又不是女人,还怕毁容吗?”

“我怕行吗?”阑珊脱口而出。

“你怕本王毁容?”赵世禛笑意越盛:“你是因为看脸呢,还是因为心疼?”

阑珊红了脸,却又急忙道:“不许笑了,小心弄裂了伤!”

赵世禛道:“忍不住怎么办?”

阑珊的小拳头又攥紧了,却只是在他眼前虚晃了一下,仿佛在说忍不住就要打你。

赵世禛给她逗的忍俊不禁,嘶地一声:“唉,这次真的疼起来了。”

他回头向着枕边指了指:“在那里。”

阑珊给他这没轻没重的弄的心焦,赶紧扭身去取药,正在翻找,冷不防赵世禛在后拦腰一抱,就势倒下。

“殿下!”阑珊正好像抓到了什么,倒像是个药瓶,忙紧紧攥住,还试图爬起来,“你怎么老是这样!不要闹好吗?”

赵世禛放开她,自己躺着笑:“哪里闹了?不过是一时体力不支。”

他不过是喜欢阑珊这般为他着急的样子,她越是为自己担心,他越是高兴,忍不住就想多逗逗她。

“殿下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阑珊眼带鄙夷地看着他,又低头去看掌心的东西,还好,的确是药,闻了闻,跟他当初叫西窗送给自己的一样。

“小舒是在担心什么?你要是不放心,现在就可以试试。”赵世禛枕着双臂,长眉挑衅般扬起。

阑珊神奇的懂了,无奈地投降:“殿下不要动,我给您涂药。”

赵世禛果然静静地躺着不动,阑珊这才放心地给他把伤处仔仔细细地涂遍了。

因为要看明白些,她得弯着腰,低着头,两个人之间最近的距离,赵世禛能察觉她细微的呼吸,湿湿润润的扑在脸上。

“小舒……”他爱极了此刻的相处,心中却有些许的感伤。

“干什么?”阑珊手指挑着药膏,顺便把旁边红且微肿的地方也涂了一遍。

“你为何要对本王这样好。”赵世禛突然问。

阑珊的手势一停:“殿下对我、也很好啊。”

“是吗?”

阑珊点头:“是。”

“那如果是别人也对你这样好,你是不是……也会如对本王一样对待别人?”

这个问题难住了阑珊。

她正想思考一下,赵世禛却又即刻问道:“你为什么要犹豫?!”

阑珊道:“殿下问了,我自然要想一下啊。”

“不许想!”赵世禛蓦地坐了起来,眼中又透出质询的厉色。

阑珊笑道:“好好,没有别人。的确没有别人,难道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荣王殿下吗?”不知是不是习惯了,面对发怒的赵世禛,她居然不觉着可惧了,只觉着竟有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赵世禛直直地盯着她:“不许你敷衍本王。”

“不是敷衍,”阑珊把药瓶子盖好,垂眸道,“我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再对人动心了,只有殿下……也只有殿下了。”

赵世禛的眼神逐渐柔软下来,重将阑珊抱住:“小舒……”

阑珊本想将药瓶子放回去,给他如此,倒是不便了,只好先握着。

她端详着那无瑕的玉瓶,轻声道:“所以,殿下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得了的?”

而就在她问完了这句后,阑珊能感觉到,赵世禛勒着自己的手陡然缩紧了些,就像是怕她会突然不见,所以要格外捉紧些似的。

此刻阑珊也缓过神来,虽然她不知赵世禛进宫的事,但试问世间能伤赵世禛的能有几人?何况赵世禛又是这般云淡风轻不愿提起的样子,阑珊猜测,这多半是皇帝动的手。

殊不知,这次却猜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原来媳妇也看脸啊

小舒:我负责赚钱养家,殿下得负责貌美如花~

小赵:幸福~

小温:我不服……

小赵:不服吃药~

这里是久违的三更君哦,么么哒~本章的有奖竞猜是……貌美如花的小赵想给阑珊的是什么呢?

第 107 章

那日, 赵世禛进宫给他的生母容妃娘娘磕头。

后宫内的一些犯了错、失去圣宠的妃子们, 往往给关押在冷宫之中,无人理会, 孤苦而亡。

只是容妃的遭遇有些不同,宫内的人都说是因为荣王殿下的原因,所以皇上格外开恩, 并没有把容妃就跟那些半是疯癫的废妃们放在一起, 而是在冷宫旁侧的一个单独小院子里幽禁着, 有专门的宫女照顾,一日三餐也比其他废妃的要精致些。

太监们开了锁,请荣王殿下进内。

才进院门,抬头就见前方的正殿的门口上站着一道纤弱的影子,身着灰蓝色的长衫,满头的乌发只在头顶挽成了一个发髻, 散落的头发披于肩头。

虽有些年纪了, 但容妃仍是美貌不减, 她的肤色很是白皙,秀气如画的柳眉,略有些狭长的眼睛, 唇角总像是上扬着含笑似的, 自带一种高贵雍容且又不失慈爱的气质。

赵世禛见状,急忙紧走几步:“母妃!”现在台阶之下撩起袍摆跪地磕了三个头。

那边容妃微微倾身,眼带急切地看着他:“禛儿快上来。”

荣王这才起身上了台阶,才又要下拜, 却给容妃握住手,拉着进了内殿。

殿内有一尊白玉观音像,几案上有香炉,贡品等物,面前地上摆着一个莲花蒲团,整个殿阁布置的像是个简易的佛堂。

赵世禛松开母亲的手,就在这正殿之中又恭敬地跪下,重新正式磕头。

容妃受了他的拜,才叫他起身,就在蒲团上坐了,又叫赵世禛到身边挨着坐了。

近距离打量儿子,瞧着他出落的光彩如玉的容貌,容妃叹道:“又一年了,禛儿比先前又出息了好些呢。”

赵世禛眼圈微红:“母妃倒是清减了。”

容妃笑道:“不碍事、之前开春的时候咳嗽了一阵子,如今已经好了。”

赵世禛道:“底下人伺候的可妥当?有没有为难母妃?”

“都好,”容妃含笑回答,“你呢?听闻皇上最近让你掌管北镇抚司,你的差事做的如何?”

赵世禛道:“母妃放心,孩儿会尽力而为,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容妃笑道:“你父皇从来唯贤是用,他既然肯用你,自然就是看中你能挑起这个担子,只不过这个位置甚是要紧,恐怕会引发一些别有居心之人的嫉妒。”

赵世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母妃放心,孩儿明白,会谨慎处置,不会太招摇的。”

容妃道:“我向来知道你做事做妥帖,还好,你父皇也同样心如明镜。对了,母妃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赵世禛忙问何事。

容妃含笑道:“你年纪不小了,之前是不愿招人嫉恨,所以才不考虑早早成家之事,如今已经非同往日,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别的了,所以我想给你择一门合适的亲事。你自己心中可有想法?我可听说了,东宫龚少保的那个小孙女儿,对你……还是很上心的,怎么,你喜欢她吗?”

赵世禛听到“成家之事”,就低了头,等容妃说完才道:“这个,孩儿只把龚如梅当作小妹子一样。”

“哈,”容妃笑了,道:“我也知道那个孩子,乖巧是很乖巧的,可就是太乖了些,只怕将来不能掌事,也缺些交际的手段,做正妃是不成的。你对她无心,倒不是坏事。”

见赵世禛不语,容妃缓缓道:“母妃心中倒是想到一个人。”

赵世禛这才抬头:“母妃……想到的是谁?”声音微微地有些艰涩了。

容妃笑道:“就是宣平侯府的二姑娘。”

赵世禛却不知道此人,皱眉道:“是孟家的人?这女子我从未听说,母妃为何会想到她?”

容妃道:“之前母妃曾在宫中见过她一面,当时那孩子年纪虽小,谈吐应对都落落大方,近年来越发出落……当然,她还只是其次,禛儿你总该明白,母妃选她的原因,是因为宣平侯府。”

原本在太/祖皇帝那一辈,朝廷上自然是跟随太/祖马上得天下的那些老勋贵功臣们最为得势,可是直到近十几年来,这些旧派勋贵的势力越来越式微了,尤其是从杨时毅出任本朝首辅开始,杨大人大力提拔了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这些官员又大部分都是能干不肯让人之辈,朝堂上越发把那些老士族的势力排挤的近似于无。

幸而皇帝还是很念旧情的,对待昔日的勋贵世家,倒也向来不乏恩典。

宣平侯孟云的祖上,便是太/祖皇帝身边的近臣,一向圣宠不衰,加上侯府之中治家严谨,族内的弟子还算争气,不像是其他的勋贵子弟一样沦落为无用纨绔,今年的科考之中,还有一人顺利入选了御史台,加上孟云很擅交际,一应的老勋贵都跟他关系甚好,而皇帝也对孟家青眼有加。

只要笼络了孟家,对于赵世禛来说,自然是如虎添翼。

容妃说完,赵世禛却沉默不语。

“怎么了?莫非对母妃所提的孟家姑娘不满意?”容妃问道。

赵世禛道:“母妃恕罪,孩儿只是觉着,这件事并不着急。”

“当然不是要你立刻就成亲,只是让你心中有数,最好,把事儿先定下来。”

“母妃……”赵世禛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他面对的,是他在这世上的至亲之人,他的心事,自忖也只能向容妃告知,他心头一热:“孩儿有一件事情,想要面禀母妃。”

容妃娘娘的眉梢有些奇特的微冷:“何事?”

“孩儿心中,已有了个人。”赵世禛忽地想起那夜自己看到龙纹甲的时候,那种无法形容的震撼感觉。

得了舒阑珊那样的礼,她的心意如山之沉,他将何以为报?

当然,他可以什么都不报,也可以……随便给她一点点什么。

就像是回王府的路上他问西窗的那些话,西窗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飞雪却清楚。

赵世禛问的哪儿是“赏赐”阑珊点儿什么。

他想要舒阑珊,可又不想委屈了她,他的心慢慢地从歪的转成正的,又从正的开始向她偏移。

最后,他想要给她最好的。

她当然也值得最好的。

容妃沉默,良久才说:“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她的声音平静之极,平静中透着一丝寒峭。

赵世禛蓦地听了出来:“母妃,”他停了停,生恐容妃误会,便欲跟她说明:“她确实是、是极好的,这世上除了母妃外,只有她对孩儿最好……”

话音未落,容妃蓦地抬手!

容妃手中本拈着一串圆润的羊脂白玉佛珠,底下缀着一个黄金所制,水晶为坠的金刚降魔杵,那水晶的降魔杵尖端锋利十足,如此甩了过来,正正打在了赵世禛的脸上!

水晶的杵尖蓦地划过,他只觉着脸上一股剧痛。

还来不及反应,滚热的血已经涌了出来。

容妃显然也没料到会伤他至此,可后悔已经晚了。

她只是含怒握紧了佛珠:“你是不是忘了,母妃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忘了当初几乎母子双亡的惨痛,你居然……想这些无用的儿女情长!好个孝顺的孩子!”

赵世禛顾不得伤,俯身跪地:“母妃!”

容妃道:“你要是随便玩玩倒也罢了,你居然动了真心……可见你对我的孝顺也是有限。你走吧,我没有话可说了。”

血淅淅沥沥落在地上,赵世禛道:“母妃,孩儿没有忘记过去的那些事!孩儿会尽力,早日救母妃出去……”

“你闭嘴,”容妃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不想听。你走。”

赵世禛看着容妃的背影,脸上在疼,心里却很难过。

半晌终于说道:“母妃……”他想了想,到底并没有多说,只沉声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也不是我的绊脚石。日后,母妃自然会知道。”

又等了会儿,容妃没有回音,赵世禛向着她的背影磕了头,这才站起身后退数步,转身出门去了。

荣王府。

赵世禛敛了思绪,只淡淡地对阑珊说道:“真的不碍事,这个,本是给母妃佛珠上的金刚杵坠子划伤的,是母妃一时失手,不是故意的。”

阑珊早知道他有所隐瞒,但是既然是涉及母子之间,又是皇室的内情,自己倒也不好过分追问,当下只道:“怪不得殿下不当回事,娘娘是您的生母,自然不是成心伤你的。纵然母子间稍微有个言差语错,想必心底也是向着对方好……”

她勉强地说了这句,便打住了:“殿下既然了解,那又为何心上放不开,弄的意兴阑珊的,连饭也不肯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