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果然当了真,认真想了想便笑道:“其实我也是白住的屋子,是杨大人之前帮着张罗的,但是房舍很多,你去住是很方便的。何况还省出了一份钱。”

葛梅溪大喜:“如果能够一块儿住就太好了!”又试着问:“只不知道……会不会添麻烦?”

阑珊道:“如今家里只有阿沅、言哥儿跟我,还有王鹏王大哥,另外就是叶雪小叶,哦对了,最近又多了个、一个车夫,不过他不常在家里住,吃也不跟咱们一块儿吃。”

赵世禛所派的车夫很是懂规矩,自长一派,就算阿沅曾经请过几回让他一起吃,他都坚决不肯。

飞雪说道:“不要为难他,这是他的差事,自然不能逾矩。”

于是才罢了。

两个人说定后,阑珊便把葛梅溪带到了家里,她故意没有先把这消息透露出去,果然,阿沅惊见葛梅溪后很觉惊喜,王鹏正也回来,更是大呼小叫起来,连言哥儿也认得这个很好相处的葛公子,乖巧地喊了声“葛叔叔”。

这一家子倒是其乐融融。葛梅溪见状,越发中意想留在这里了。

只是重逢的欢喜过后,却愁了阿沅,本来家里多了飞雪就有些不便,如今更多了个知府公子,这饭菜上的钱非但不能减下去,反而还要更加添些呢!总不能亏待了高门贵公子不是。

谁知过了几日,阿沅就转忧为喜了,因为她发现了葛梅溪为人的精细跟谨慎之处。

葛梅溪不愧是官宦世家的出身,跟王鹏的粗心大意不一样,王鹏只是当甩手掌柜,横竖他的月俸尽数上交,随便阿沅用多少都行,甚至于都用了他也不会心疼,他唯独没想到阿沅跟阑珊商议过,他的俸禄得给他攒着“娶媳妇”用。

所以王鹏经常见阿沅采野菜,鱼一定要买死掉的,因为死鱼比较便宜,除非节庆或者有喜事才买活的,菜蔬也是什么便宜就买哪种,每每这时侯王鹏都要取笑阿沅。

但葛梅溪不一样,只住了三两天,葛公子就瞧出这个家的难为之处来了。

他并没有跟阑珊提起半句,只是私下里找到阿沅,说道:“阿沅娘子,其实原先小舒叫我来住的时候,我已经看好了一处房舍,但是那房东要一个月一两五百的银子……”

阿沅听的牙疼:“他怎么不去抢?当个官儿才多少钱,敢情这官儿是给他当的!”

葛梅溪笑道:“是的呀,所以我犹豫这不敢租,如今好了,居然搬到了这里,不仅住的好,又有这么多亲戚乡里的陪着何其热闹,更感激的是,每天还要劳烦阿沅娘子做饭。”

阿沅听他言语动听,又说到自己,忙笑道:“葛公子客气了,我别的也不会,就只会做点儿家务本色罢了,就是怕做的菜不合葛公子的胃口,薄待了您。”

葛梅溪笑道:“我纵然拿着银子到外头去,还买不到这样好吃的菜呢。”他说着便又道:“只不过阿沅娘子,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商议。”

阿沅忙问:“何事?”

葛梅溪笑道:“就如我方才说的,我不去外头租房,总也剩下了一两多的银子,可若叫我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我难道是个厚颜无耻的人?索性就这样,我把省下的一两银子贴补给家里,大事儿做不成,好歹也能多添两块肉……阿沅娘子觉着如何?”

阿沅吃了一惊:“这、这不必的!家里的钱也够使,何况葛公子不是外人。”

葛梅溪笑道:“不不,倘若肯收的话,我心里才住的安稳,才也敢长久的住,不然的话总觉着是在做客,在沾人便宜。何况这已经比在外头租房子又没地方吃饭的好的太多了!阿沅娘子若是不肯,那我也只好再搬出去了。”

阿沅听葛梅溪这样说,才终于答应了,也因如此才解了目前困窘。

这天,偏偏姚升来找阑珊,听说阑珊遇到了昔日旧识,便要见一见葛梅溪,姚升的眼睛厉害的很,照面就看出葛梅溪谈吐言行,透着世家子弟的教养,并不是等闲的寒门出身。

姚升便对阑珊说道:“葛公子初来京城,小舒也不摆场酒席请一请吗?不过我记起来,小舒进京我也没好生尽一尽地主之谊,当初年下又说欠了你一场年酒,之前你从翎海回来,也没有聚一聚,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歹让我尽尽心如何?”

阑珊忙推辞说不必。

姚升笑道:“难得大理寺近来没什么棘手的事情,我其实也是想找机会乐一乐,等到大家都忙起来可就没时间了,走吧走吧,之前不是说了,想吃永和楼的三鲜饺子吗?”

提起这个,倒是让阑珊想起来,不由感慨:“可惜江大哥还没回来。”

姚升笑道:“你也没接到他的信?这胖子也懒了,你没进京他还写信给我,你回了京,他倒音信不闻了。活该不带他一块儿吃。”

阑珊笑说:“这会子估摸着那海船的工期,正是收尾的要紧时候,只怕江大哥忙的不可开交呢。等他回了京,咱们倒要好好地聚一聚。”

姚升拉着她:“只管惦记他做什么,莫非小舒也厚彼薄此?你不念我,倒也念葛公子,别叫他以为你喜新厌旧啊。”

葛梅溪忙笑道:“姚寺正说话风趣,只怕小舒当了真。我跟她相识已久,其实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只是姚大哥一片盛情,我们再推辞反而显得生疏……”说着就看阑珊:“小舒,你不如答应了吧。”

阑珊见他也这样说,只好答应。

于是姚升便叫人去永和楼定位子,大家约到晚上休衙之后便一块儿前去,姚升自回大理寺告诉王鹏一块儿去。阑珊也派一名副手家去,告诉阿沅晚上不要等他们吃饭。

这天傍晚,姚升同王鹏骑马来到工部,接了阑珊跟葛梅溪,大家一同去往永和楼,到了里间落座。

姚升点了几个楼内拿手的菜,分别是葱爆海参,一品鲍鱼,清蒸大黄花,金华火腿炖鸡,又叫他们几个点,王鹏因上次吃面,知道这儿的菜比别的地方贵的多,就不敢乱点,只推给阑珊。

阑珊看姚升点的都是这样的珍品,便笑道:“姚大哥,我们可不是来痛宰你一顿的。你这样,以后我们回请都难。”

姚升笑看了葛梅溪一眼,道:“还没吃这顿你就想着回请呢,不必多想,王鹏我已经当他是大理寺的人了就不用多说,这次算是我单请你跟葛公子两个,自然要郑重些,你只别多想,点你爱吃的便是了。”

阑珊道:“你点的这些我都爱。”说着就让葛梅溪选。

葛梅溪看了看菜单子:“姚大哥点的都是海鲜,我便要点儿别的吧。”于是吩咐跑堂,要了八珍豆腐,清炒时蔬,并每人一盅官燕叫预备着。

姚升见他点菜的方式,就知道的确是大家子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儿出身。

当下又要了一坛楼里自酿的玉露酒,葛梅溪早站起来,亲自拿了给大家挨个斟酒。

王鹏不在乎这些酒桌上的礼节,可却知道葛梅溪的身份,当下忙跳起来:“葛公子,我来我来!”

葛梅溪笑道:“王大哥不必在意,算来我的年纪比你跟姚大哥都要小,是应该的。”

阑珊也站起来:“今日是给你接风,算来你是客人,怎么有你倒酒的道理?”

姚升大笑:“你们三个有趣,现成的酒保不用,自己争来争去,都坐下。”

当下叫了小二来斟酒,大家才又举杯。

起初姚升跟葛梅溪两个还彼此之间有些疏离防范,酒过三巡,两个人脸上都略有些酒红之意,也逐渐放下了防范。

姚升笑道:“我一看葛公子便觉着器宇非凡,毕竟……既然是小舒的旧相识,当然也跟小舒一样非泛泛之辈。”

葛梅溪笑道:“姚大哥抬爱了,我虽跟小舒是旧识,却实不如她。”

阑珊方才喝了两口酒,怕有不妥,正拿着茶在手中晃动,闻言道:“你们好好说话,怎么都提我?难道我是香菜吗?非得掺和其中。”

姚升跟葛梅溪大笑。

王鹏也喝的红光满面,只道:“小舒怎么不喝酒了?”

阑珊道:“我酒量不佳,怕醉。”

王鹏道:“怕什么,喝醉了我跟葛公子都在,难道会把你丢下?”他说着便要给阑珊倒酒,只是因酒力发作,趔趔趄趄的反而泼了阑珊半袖子的酒。

姚升忙把他拉了回来,葛梅溪掏出帕子给阑珊擦拭。

阑珊忙道:“不打紧,又不是冬天了,且也没湿透。”

正在这时侯,外间门给敲响,姚升以为是跑堂的小厮,叫了进来,却见竟是个身着黑绸衣的仆人打扮,见面笑着躬身道:“哈,各位大人都在。”

姚升看他的打扮,忙先站起来:“你是……”

那人道:“小人是工部杨大人身边的跟班,杨大人正在天字一号房内宴请几位大人,听闻舒丞也在,便请过去一见。”

阑珊在听他自报是杨大人跟班的时候就忙站起身,又听这句,一时错愕。

姚升低低对她说道:“我不知道今儿杨大人也请客。”

阑珊只得整理了一下衣襟道:“姚大哥先陪着葛公子,我去去就来。”

当下便随着那仆人出门,往前方走去,不多时到了一号房,仆人敲了敲门:“大人,舒丞到了。”

里头应了一声,自然有人开了门。

阑珊仓促中往内扫了眼,简直窒息。

却见杨时毅坐在主位上,身侧左手是一位面容有些清癯的老者,虽身着常服,笑蔼蔼的,却也一副上位者的气息,右侧那位是个方脸的男子,浑身透着一股威煞,再旁边才是阑珊认识的工部黄侍郎,以及军器局展司局。

一看这种排位方式,就知道杨时毅身侧两位恐怕也都是正堂级别的人物。

阑珊忙垂头上前行礼,只听杨时毅道:“阑珊不必拘礼。因听说你们也在,这位户部尚书李大人就很想要见一见你。”

杨时毅左侧那位自然是户部李尚书,闻言笑道:“我成日家听人念叨,工部新进的舒丞是何等的了得,什么泽川,感因寺,翎海,以至于最近的圣孝塔,般般件件都是传奇,怎么不叫人心痒痒,想看看这传奇中的人物是何等风采呢?”

阑珊忙更躬身道:“下官着实不敢!”

李尚书笑道:“诶!不必如此,你只管抬头给我们看看,你们杨大人是个谨慎藏宝的人,就好像我们这些人都能跟他抢人似的,今儿好不容易逮了这机会,到底给我们看个真切。”

阑珊有些窘然,加上方才吃了两口酒,脸上已经红了。

正在不知所措,就听有个声音恰如其分的响起:“尚书说话风趣,我们杨大人倒不是藏私,只是舒丞进京时日短,怕她不懂交际,失礼人前。”

阑珊方才惊鸿一瞥,只顾看杨时毅身边那几个去了,完全没留心眼前。

此刻才发现就在她跟前,原本背对着门口坐着的那个人站起身来,转头,竟正是温益卿无疑,怪道方才只觉那背影端直的眼熟。

温益卿向着她微微一笑道:“舒丞不必紧张,我给你介绍。”

态度居然奇好无比。

阑珊呆呆地看着如此亲切的温益卿,心头一阵恍惚,温益卿在她手臂上轻轻捏了把,不动声色地拉着她,回身道:“这位是户部尚书李大人,这位是兵部尚书游大人。”

阑珊回神,忙跟着行礼拜见。

只听李尚书笑道:“好好好!舒丞也是好个相貌!游尚书觉着如何?这益卿跟舒丞两个人,倒像是一刚一柔,翡翠明珠,相映生辉啊,简直就是首辅大人在工部的左膀右臂。”

那方脸的却是兵部的游尚书,闻言只简单的“嗯”了声,显然跟李尚书的活泛不同,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

杨时毅淡声道:“他们两个人虽各有所长,只可惜两人的缺陷同样叫人无法忽视,”

李尚书啧道:“我看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这样的人才,有多大的缺陷我也喜欢,你要是嫌弃,把他们任何一个送给我,如何?”

杨时毅不理他,只对温益卿道:“这里没事儿了,你送舒丞回去吧。”

温益卿行礼领命,阑珊也忙跟着告退。

李尚书不满地叫道:“我才看了一眼,老杨你这是干什么?”

杨时毅淡然说道:“工部的人是做事儿的,不是给你看脸的。”

阑珊正跟着温益卿出门,听了这句,忍不住一笑。

温益卿侧目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两人出门,仆从把门关上,阑珊想了想问:“温郎中,杨大人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温益卿道:“自然是跑堂的小伙计说漏了嘴,难不成是大人打听的?”

阑珊“啊”了声,便不做声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廊下灯火辉煌,关着的门扇内透出了客人们酒酣耳热之余的说笑声,开着的窗户中亦能看到众人推杯换盏的热闹场景。

但是这些世俗的热闹,在他们两个人安静的身影衬托下,却像是一幅诡异的背景图了。

眼见将到了姚升等人的包房,阑珊向着温益卿行礼,便要先去。

才到门口,忽然间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姗儿。”

纵然有无数吵嚷笑闹的声音,这一声,却是柔情百转、黯然**,又透着入骨的熟悉感。

阑珊震动,她猛然回头,正对上温益卿注视的深眸。

心弦突然绷紧起来,阑珊喉头发干,终于问道:“郎中、郎中是在叫谁?”

“我叫过人吗?”温益卿笑了笑,无所谓的样子:“兴许是舒丞听错了……算了,你快去吧,留神他们等急了。”

不等阑珊反应,温益卿自己转身去了。

阑珊站在门口,眼睁睁看温益卿去了,那一声“姗儿”,在她耳畔不停地萦绕回荡,几乎令人头重脚轻起来。

等阑珊回了神正欲推门进内,却见飞雪从廊下而来,一把拉住她:“有事。咱们该走了。”

“何事?”阑珊吃了一惊,本能地就想到家里阿沅他们。

飞雪道:“西窗派了个人来,说是殿下、殿下出事了,叫你快去荣王府。”

“出事?出什么事了?”阑珊大惊。

飞雪道:“西窗没细说,只说殿下受了伤。”

“什么?为何我从没听说?”阑珊心慌意乱,声音都断续了:“伤、伤的怎么样?”

飞雪道:“总之现在快去,自然就知道了。”

此时,房门从内给打开来,是姚升笑微微的说道:“我才想你怎么还不回来,就听到你们说话,倒不是有意偷听哦。”

阑珊正六神无主的:“姚大哥……”

姚升看飞雪一眼,笑道:“有的事儿可以改天,有的事儿却不能耽搁的,你且快去吧。”

这回儿葛梅溪也走过来,只是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了,只默默地看着她,半天才道:“若有急事就先去吧。”语声却有些艰涩。

阑珊只好低头道:“既然如此我先去了。”向两人行了礼,转身便跟飞雪往楼下走去。

身后两人目送她离开,隔了会儿,葛梅溪才问道:“姚大人,我才上京还不太懂,怎么荣王殿下、殿下跟小舒的关系……很是亲近吗?”

姚升笑道:“何止是亲近……”说了这句又停下,转头看向身侧。

在左手侧的天字一号房门口,也站着一道很安静的身影,正也默然垂眸看着阑珊消失的门口。

且说飞雪陪着阑珊一路赶往荣王府,下车入内。

在荣王的起居院所门口,西窗正跟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瞧见小太监打着灯笼领着他们来到,才忙飞跑迎上去。

才碰面阑珊急忙问:“殿下怎么了?为什么受伤了?”

西窗一愣,他倒也聪明,飞快看了飞雪一眼道:“我、我也不好说……有些事儿我也不敢问,小舒子你来了就好了,你自个儿去问主子吧。”

他拉着阑珊来到院门口,指着里头道:“你去吧,对了,主子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你要是能,就劝他一劝,我是没有法子了。”

说到这里,西窗的眼睛里居然都泪汪汪的。

阑珊听的惊心,却不知到底是怎么样,忙安抚道:“别急,没事儿的。”

西窗不停地推她:“好好,我就靠你了,你快去吧。”

要见赵世禛,阑珊本能地还有些畏惧,何况之前送他东西,他的态度也晦涩不明,可听说他受伤,心神早就乱了,只想看看他伤的怎样,又是为何而伤了。

当下便壮起胆子,义无反顾地快步往前走去。

西窗并没有靠前,只仍站在门口,此刻就跟飞雪道:“你为何说主子受伤了?”

飞雪道:“上次主子没吱声就走了,舒丞虽没说什么,心里也别扭着呢,若不说明白,只怕她不肯这么快就来。”

西窗才叹了口气:“唉!”

飞雪问道:“你派的人说的也不清不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窗小声说道:“我也不懂了,你猜是怎么样?前天主子进宫去见娘娘,也不知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脸上豁出那么大一道口子,血滴滴答答的把胸前都染湿了,吓得我都要死过去,问主子是怎么样,主子也不肯言语,出宫后就泡在镇抚司忙公务,今儿好容易回来,仍是不吃不喝的,我也不敢吵嚷。”

赵世禛的生母容妃被降罪后,关押在冷宫之中,平日里不得见人,只是四月初九是赵世禛的生日,皇帝特许在这一天让他去冷宫给废妃磕头。

这个飞雪自然知道,但荣王向来至孝,母子一年一度相见时光何其珍贵,又怎么会负伤而回?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三更君会在傍晚七点左右出现哦~

第 106 章

西窗说了这件, 忽地又想起一件事。

当下便跟飞雪道:“上回小舒子给了主子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飞雪正在思忖荣王进宫的事, 闻言道:“是龙……哦,是一样很珍贵的礼物, 对了,主子可跟你说什么了?”她正要打听一下赵世禛对龙纹甲的反应。

西窗道:“我正要跟你说呢,那天从小舒子家里出来后, 主子半天没说话, 只快到王府的时候才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

“问你什么?”

“主子问我, 觉着小舒子怎么样。”

飞雪一怔:“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立刻说小舒子很好了,”西窗抓抓头,迷惑地说道:“可主子又问我,小舒子既然这样好,该给他点什么呢?”

这话本来平常,可飞雪细细一想, 忙问:“你又是怎么说的?”

西窗耸耸眉头说道:“我?我哪里知道?王府里的宝贝倒也有, 哪样儿也是好的, 但是要给小舒子哪一件呢?主子若要另选或者置买也使得,只是仓促中叫人怎么回答又怎么选?所以我灵机一动就说,不管给小舒子点什么, 他都会很高兴的。毕竟小舒子从来不挑剔, 而且主子一出手自然就是好东西,所以给他什么都成。主子听了我的话,就点点头说,——‘是啊, 不管给他什么都行’。”

飞雪眉头皱起,就沉默下来。

西窗见她不语忙问:“姐姐,难道我说错了吗?”

飞雪轻轻地摇摇头:“没、也许是我多心了。”

西窗却又说道:“我本来以为主子已经问完了,可是快要到王府的时候,主子忽然又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飞雪忙问。

西窗道:“主子是这么说的——”

当时赵世禛斜倚在车壁上,垂着眼皮懒懒散散地打量车外夜色,突然说道:“虽然不拘给她点什么都行,可是本王、想给她更好的……不,是最好的。”

听西窗说完,飞雪身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急忙追问:“是、是吗?主子是这么说的?”

西窗点头:“我骗你做什么?怎么啦?难道你知道主子要给小舒子什么?我问主子,他可没告诉我呢。”

飞雪的唇边蓦地出现一丝笑意,却如昙花一现忙又敛了:“不,我当然不知道。”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很低沉的声音:“你不去门口伺候着,预备王爷叫你,在这里磨什么牙。”

西窗的脸色如同活见了鬼,忙叫道:“是是,我这就去了!”他毫不停留,转身往赵世禛的门口跑去。

飞雪留在原地,也只觉着冷风嗖地吹了过来,还来不及抬头看来人,就忙向着声音来的方向躬身:“参见富总管。”

就在院门的左侧,有一道身影在暗影里若隐若现:“你回来啦。”

飞雪道:“是。”

有些苍哑的声音道:“你跟我来。”

一声令下,飞雪头皮发紧,却也不敢怠慢地跟着他往前走去。

富总管走的很慢,脚下无声,缓缓地离开赵世禛居所,到廊下来到一丛紫竹旁边站住。

“方才,西窗跟你说的话,你听清楚了?”

飞雪突然间后悔自己跟西窗说那些话,但如今骑虎难下:“是。”

“呵,你有什么想法?”

飞雪心头发冷:“我、我哪里有什么想法,只、只也跟西窗一样糊里糊涂的罢了。”

话音刚落,脸上“啪”地已经吃了一下。

飞雪身形一晃,回头的时候,却见富贵仍是站在原地,竟仿佛从未动过。

唇间已经有了咸涩的味道,脸上火/辣/辣的疼,飞雪哑声道:“富总管……”

“你可不是西窗那样的糊涂鬼,你装不出来那糊涂样儿,何况我也不愿意见有人在我跟前装糊涂。”

夜风掠过,紫竹叶子发出簌簌的声响,加上富总管苍哑的声响,让飞雪觉着是一只剧毒的蝮蛇,正躲在暗影里嘶嘶地向着自己吐出信子,却永远猜不到它什么时候咬上致命的一口。

她的呼吸都乱了:“是。”

“你听到西窗那么说,面露喜色,你是替舒阑珊高兴对吗,你为什么替她高兴?”

当时飞雪虽然暗暗喜欢,但那笑只是稍纵即收,没想到仍是给富贵看见了。

飞雪的泪都要涌出来,咬牙道:“我、是我痴心妄想,我误会了殿下的意思,总觉着殿下的话中有话,殿下给舒丞的东西、是……”

“呵呵,你那不是误会,何况,殿下的确就是那个意思。他想给舒阑珊的东西,就是你想的那个。”富贵的声音变得尖细了些,却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只可惜,她舒阑珊承受不起!”

“是。”飞雪不敢出声,低着头,眼中的泪一晃掉在地上。

“所以你也不用替她高兴,”富贵冷笑了声,道,“何况,你为什么替她高兴?你以为对她来说这是好事,对王爷来说这是好事?你明明知道,对王爷而言,这糟糕之极!”

飞雪死死地低着头:“我知错了!”

富贵隐隐地又冷笑:“你扪心自问,你生出那种想法,你可还算是王爷的人吗?”

飞雪又是委屈又且害怕:“富总管,我当然是主子的人!”

“你若是王爷的人,那舒阑珊带了温益卿的药丸去医馆,你为何忙不迭领着她走了;龙纹甲的事情,你又为什么事先不报;舒阑珊在公主府内跟华珍公主所说的话,你又为何不跟主子说。”

一声声质问,让飞雪几乎站不稳脚。

她当然可以解释,比如龙纹甲的事情她是怕坏了阑珊给荣王的惊喜,但是飞雪又知道,这些解释在富贵面前,统统的不值一提。

果然,富贵说道:“我知道你是怕坏了舒阑珊的事儿,怕减少了王爷的惊喜,可你知道么,正因为这样王爷才措手不及,才会给她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