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想想何其可笑,当初本是温益卿眷眷心意代表的这公主府,也成了他荒谬绝伦人生的不堪见证。

此日公主便领着温益卿来到了这书房之中。

温益卿尽量不去看这书房中的陈设种种,只垂着眼皮问道:“殿下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他的态度在礼貌之中带着疏离,同昔日的那种谦和之中不乏温柔、温柔之中又有无限小意体贴的驸马判若两人。

华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温益卿脸上的伤愈合了大半,还有的留着浅浅的痕迹,今日他颈间并没有围着遮挡之物,便露出了脖子上的伤。

那道伤痕又深又且危险,虽然正在愈合,但伤口看着红通通的还有些狰狞。

“温郎,你的伤可涂过药了?我帮你先涂药好不好?”华珍极为心疼。

见她将要传人拿药,温益卿抬手制止了她:“多谢殿下,很不用劳烦。请殿下跟我实话实说就感激不尽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这让华珍心头更寒。

终于她定了定神,说道:“我对温郎心意如何,到底也做了这几年的夫妻,温郎心中自然明白。我是最不想你受丁点儿伤害,也绝不想你伤一点儿心的人。”

温益卿虽然听的清楚,但面色沉静,不置可否。

华珍打量他的脸色,深深呼吸道:“你一直追问是否有人谋害计姗,我想你心中恐怕还怀疑老夫人跟我,但是驸马,你又怎么会知道,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害过那个人,因为她、她根本没有死!”

直到此刻温益卿的脸色才变了:“你说什么?”

华珍苦笑道:“你听的没错,计姗没有死,她非但没死,还活的好好的,活的很惬意!她眼见要飞上高枝儿了,她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你!你又何必为了她而弄的自己、府内、以及我们夫妻两人不得安生?”

温益卿盯着她,缓缓道:“请公主细说。”

华珍继续说道:“驸马不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吗,本宫便跟你细说清楚。当初洞房花烛,突然走水,大家都以为新娘子死在那场火中,而你更是如此,当初驸马因为那场巨变,整个人性情大变,时常念叨起计姗,语无伦次,精神恍惚,且又每每咳血,那时候家中上下都慌成一团,老夫人更是以泪洗面,但不管是规劝还是哀求,你像是着魔了般总是无法听进去,我没有办法,就只能冒着犯禁,私下里求了御医调配了药。”

温益卿听到这里,才问道:“殿下说那是补药,是真的吗?”

华珍顿了顿,说道:“确实是补药,只是多了一味能够安神的,御医说那药本是禁用,可是当时驸马的情形不用猛药是无法控制,因此才……”

“原来如此,”温益卿却并没有过分追问此事,只颔首又问,“但那场火是怎么起的殿下还没告诉我,您可知情吗?”

华珍皱眉道:“当时情形乱成一团,哪里有人明白,所有人只当是意外。后来才隐隐听说,好像是个家中的奴仆,失手打翻了桐油引燃了火,我觉着事情蹊跷便命人去查,果然查出是有个仆人,因为你曾因一件事处置过他所以私下报复……我震怒之下便命人将其处置了,又怕其他人向驸马透露此事让你不安,就把别的人也陆续打发了。”

温益卿听到这里,手指轻轻地在额角划过,喃喃道:“这么说,是我害了姗儿。那、我又为何会听说,是姗儿不喜欢我才故意闹事?”

华珍脸上露出难过表情:“其实那是老太太的主意,因当时看你为了计姗几乎失心疯,老太太便故意叫人这么说,为的是让你死心。本宫知道后已经晚了。”

“是吗,是已经晚了啊。”温益卿低低一声,又道:“公主刚才说姗儿没死,那她,在哪里?”

华珍叹道:“驸马还不知道吗?那天在琉璃花厅你明明已经问过她了呀。”

温益卿扬眉,但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格外诧异:“真的、是舒阑珊?”

华珍看他如此淡然的反应,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忐忑:“自然是她。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的。温郎,那天我跟她说过,既然当初她没有死,那她只管回来就是了!你仍旧是她的,可她为什么竟不肯回头?直到现在居然女扮男装的在朝为官,她难道不知这是何等的罪名?”

温益卿目光微动,却没做声。

华珍叹了口气,又道:“而且那天温郎应该也听的很清楚,她现在喜欢的是荣王!她还没进京前,跟荣王的关系就非同一般,自打进了京,两个人一有机会就凑在一块儿,什么亲密举止也都做的出来,我从没看过五哥为了谁那样着魔……驸马,你不如好好想想,假如她对你还有半分情意,她就不会跟你形同陌路甚至针锋相对,而且,那天她也就根本不会那么说,什么跟荣王你情我愿什么只看当下,这种话竟也说得出口……”

温益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有一道伤口,不知何时居然又微微绽裂,有一滴血渗了出来。

想是因为他方才拳捏的太紧的缘故。

公主扫了他一眼,平定了一下心绪:“驸马,她根本都不在意你,又怎会知道你当初差点为她自伤至死?我本来想假如她肯回,我或许可以进宫恳求皇后娘娘,赦免她女扮男装在朝为官的死罪,或许,可以让许她进温府、虽然……或许只能是个侍妾……”

华珍谨谨慎慎地说着,一边随时留意温益卿的反应。

果然温益卿抬眸:“侍妾?”

华珍叹了口气:“是啊,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倒是想让贤,但一来,我是真心实意对驸马,我不想……二来皇家的体统规矩也不能够。所以,若许她进府,自然只能是侍妾。温郎、你莫非是想……她回来吗?”

说到这里,华珍的心隐隐地有些高悬。

因为她猜不透温益卿的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小温:公主这提议好像不错,可以考虑~

小舒:谁要做你的侍妾,滚!

小赵:关门,放富贵儿~

第 104 章

华珍公主满嘴的冠冕堂皇, 实则心中当然不是这样想。

她绝对不是真的愿意让阑珊回到温益卿的身边, 纵然是充当侍妾, 在她而言也是不允许的。

只是因为走到如今地步, 迫于无奈,知道若不说清的话,只怕温益卿将跟自己离心离德, 所以想在温益卿面前假作大度,挽回他的心跟夫妻情分。

可虽如此,华珍仍猜不透温益卿的答复。

假如他的回答是想让她舒阑珊回来呢?

难道她真的要去恳求皇后许她恢复真身仍如温府?虽然是以侍妾的身份。

毕竟如今温益卿贵为驸马, 是不可能让堂堂公主为她让位的。

不过呢,华珍心里倒也清楚,如果让舒阑珊回来温家,倒也使得, 毕竟捏在掌心里, 总比在外头不可控的要好很多。

只要计姗在自己面前做小,还怕不迟早晚收拾了她吗?宫内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令人想象不到的。

何况若温益卿答应, 舒阑珊的身份势必要捅破出去, 纵然自己答应了去求皇后, 那皇后会不会应允还是个问题呢, 毕竟女扮男装在朝为官的罪名可不小, 倘若“不小心”弄巧成拙, 皇后不敢答应,或者皇上龙颜大怒的话……那自然什么都不必说了,不必自己动手, 跟自己无关,也省了此后许多的事!

假如温益卿不想让舒阑珊进府,那也不错。

暂时不用多想别的,以后大不了就长远打算。

另外华珍心中还有一个症结,那就是赵世禛。

看荣王殿下显然是对舒阑珊动了真心,所以华珍也在赌,若舒阑珊的身份戳穿,他赵世禛会将如何面对?

若是皇上不许,难道荣王殿下会对抗天命吗?

恐怕……未必吧。

就算赵世禛迁怒跟怪罪自己,她也可以解释为温益卿自个儿猜到的,到时候木已成舟天下大乱的,荣王总不至于为了个舒阑珊把自己如何了。

华珍公主自然极为痛恨那个叫“计姗”的女子,虽然计姗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或得罪过公主。

但是计姗得到过温益卿的满腔真心跟喜欢,且还占着“原配”的名分,对公主而言就已经是不可饶恕的原罪。

在发现了舒阑珊就是计姗后,华珍也曾经无数次想过该如何对付她。

戳穿阑珊女扮男装的身份……可以说是最直截了当的。

尤其是在最初的种种阴谋都以失败告终后,华珍的确考虑过用这种一了百了的法子。

但之所以她并未付诸行动的原因,其中症结之一自然是赵世禛,华珍惧怕赵世禛,因为她无法猜测,假如她任意妄为后,赵世禛会如何对付她,赵世禛雨夜那晚在公主府的表现着实吓到了她,让她越发的不敢赌。

至于另一个原因,当然就是温益卿。

她倒不是担心计姗“死而复生”会影响到自己温郎中“妻子”的名分,毕竟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就算她愿意,皇家的体统跟颜面也不会同意出现这种荒唐的事。

她当时所担心的,就如此刻担心的一样。

华珍怕因为舒阑珊身份暴露后,温益卿的心仍回到计姗身上去,而跟自己决裂!

心忐忑不安,华珍静等温益卿的回答。

温益卿面沉似水,无悲无喜,看不出也摸不清是什么情绪。

华珍跟他做了这几年夫妻,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如此不了解枕边人的心性。

光是琉璃花厅之事后温益卿所做的事情,就足以让她骇然了。

那样激烈暴戾,跟他向来的温柔内敛完全不同。

像是等了半生那么久,温益卿终于开了口:

“事情说开,心里便清楚很多,舒阑珊在工部同我不太对付,如今却知道原因何在了。”

温益卿长吁了口气,转过身,踱了几步,眼睛盯着外头庭院中的那嶙峋的太湖石,有水流淙淙,那是他很得意的一处设计。

此刻,炽热的阳光照在流水上,那光芒粼粼闪烁,甚是刺眼。

温益卿的眼角微红,他盯着那流水,嘴角微挑,说道:“我原本也知道公主的心性,只是之前事情不明,未免误解了公主,如今听了你这一番话,来龙去脉甚是明白。这便足够了。”

华珍在他背后,听了这几句,恍若心头大石落地:“驸马……”

她刚要上前,温益卿又道:“如今计姗虽然没死,但是看她的样子,竟连女扮男装这种惊世骇俗之举也做的出来,且跟我当面不认,我忖度着,显然正如公主所说,她早已经对我已经无情,不管是误解也好,还是……时过境迁忘情了也罢,总归是如此。”

“是啊驸马,”华珍忙道:“叫我看倒不是误解,而是她天生薄凉无情。”

温益卿的喉头动了动,是生生地咽了口唾沫。

蜷在腰间的手重又握紧了些,那血滴悄无声息地没在腰带上,温益卿一笑,道:“且我已经尚了公主,就算公主大度能容她,可也不能因而坏了皇家规矩,哪里能够再纳什么妾。何况我跟公主原本夫妻情深,只不过我困于往事不能解释,如今既然都说明了,我自然也懂得殿下的苦衷,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华珍心头甚是宽慰,盯着温益卿感动地叫道:“驸马,你能如此说,我所做的种种就不曾白费!也没辜负你我夫妻一场的情分。”这连日来她提心吊胆,直到现在才总算放了心,忍不住竟真情实意地掉了泪。

温益卿听出她声音哽咽,却并未回头,只说:“何况还有一件事……她跟荣王殿下不清不楚的,工部上下虽不知她是女子,却知道他们颇有苟且行径,我原本不知,如今知道了,呵……如此荒谬不羁的,她早不是之前的计姗了。我又何必再去纠缠此事,索性就仍是当做她已经死了吧,横竖……她有她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华珍听温益卿说的越发通透,心头喜欢的突突乱跳,又忙道:“驸马,她走的是独木桥,你走的是阳关道呢!”

温益卿一笑:“是,总之从此之后,仍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罢了。公主觉着这般如何?”

华珍公主之前说什么让阑珊回到温府等话自然是为了得温益卿的心,如今见他竟不肯,她又何乐而不为?

当下忙道:“我做事从来都是为了温郎,若温郎如此打算,我自然没有二话,都听你的。”

直到现在,温益卿才转身看向华珍,又皱眉道:“只可恨她居然还在工部为官,她的身份一日不戳破,倒也罢了,倘若有朝一日给人说破了,我却还担心给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会连累于我呢。”

华珍公主一愣,想了想笑道:“驸马放心,就算如此,也绝不会连累于你。”

温益卿道:“有公主在,明面上的责怪等自然未必会有,可坊间的流言蜚语却也不是好听的。所以我只盼她安安分分的,好歹别露出马脚。”

华珍听他竟是认真担忧这件事,略一想,噗嗤笑了:“其实温郎不必多担心这个,你忘了舒阑珊旁边还有个荣王了?据我所知五哥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舒阑珊之前又歇在荣王府内,两个人恐怕已经……”

温益卿听到这里,双眸中陡然掠过一丝寒意。

华珍虽未察觉,却也并没贸然说下去,只道:“以五哥之能,纵然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五哥恐怕也能保住她无恙的。”

“哦,是了,我倒是忘了还有荣王殿下这大大的靠山。”温益卿双眼微微眯起,语气似冷非冷,“是啊,她先前骂我攀龙附凤,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华珍忍不住抱住他:“驸马,不是你攀龙附凤,是我、是我……攀附你。”

温益卿垂眸看着靠在胸口的人,眼中的红未退。

他的嘴唇微动,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了,那个孩子呢?”

公主闻言,心头微寒,忙松开温益卿。

仰头看了他片刻,公主低头轻声道:“那个孩子,驸马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温益卿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笑了笑:“是,我不该问公主这个,是我唐突了。”

他的语气有了几分和软,华珍听在耳中,略觉喜悦,何况温益卿并没打算认阑珊,且说的如此决绝,对她而言已是意外之喜。

华珍心中飞快地一合计,竟说道:“温郎若是喜欢那个孩子,倒也不是难事,那毕竟是温郎的血脉,总有法子要回来的。”

温益卿有些诧异:“公主想……把言哥儿认回来?”

华珍倒是略有些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可是骑虎难下,便只得说道:“我自然是一心一意地为了驸马好,若驸马愿意又有何不可?办法毕竟是人想的。”

温益卿想了片刻,仍是摇头道:“还是不必节外生枝了。”他说着笑了笑:“她改名舒阑珊,显然是不想活在过去,而我跟公主殿下以后自然也有自己的血脉,流落外头的……就不必理会了。”

华珍几乎要喜极而泣,即刻又上前投入温益卿怀中:“温郎!”

她抱着温益卿,感动之余便又说道:“那个言哥儿,倒是有些像是温郎。当初我也怀疑过是温郎的……可这正是我所想不通的,她既然都有了孩子,为什么还宁肯流落外头也不愿意跟温郎相认,可见她的心何其之狠,她不在意温郎也就罢了,何苦让小孩子也跟着没名没分,上回我替娘娘去发衣裳,那孩子瑟瑟缩缩的,我只当是什么贫苦人家的孩子呢,还跟采蘋可怜了一阵儿……既然她一点儿也不念旧情,温郎跟她斩断过往也是理所应当。”

温益卿呵呵数声:“这话很是。”

华珍只觉着雨过天晴,喜欢之余又带三分委屈七分撒娇地说道:“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爱温郎了,我愿意为你做尽一切。”

沉默片刻,温益卿道:“当然,我很清楚,这世上……谁是真心对我好。”

华珍只沉浸在类似失而复得的欢悦之中,却完全没有留意到温益卿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冷若冰霜。

半晌后,温益卿道:“好了,公主从此后不必再惦记此事,横竖你我夫妻仍旧如故而已。倒是我,之前因为一时想不开,做了一件让杨尚书大人很不喜欢的事情,我总要想办法再弥补过来。”

华珍微怔,却也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西坊那名风尘女子。

却听温益卿又道:“殿下,西坊的那名歌姬,就是名叫芙蓉的,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叫人去为难她?”

华珍忙道:“我、我虽然不喜温郎去沾惹这种不干不净的风尘女子,但……既然温郎开口,我自然不会跟此类人计较。”

温益卿道:“嗯。我自然知道殿下是大度的,只怕底下人没有分寸。”

“温郎放心,我也会吩咐他们。”

解决了心腹之患,芙蓉这边自然不足为虑,华珍一口答应。

温益卿冲着她温柔一笑:“多谢公主,公主也只管放心,以后我自是一心都在工部,一则不能辜负杨大人的重托,二来,若我不能青云直上,也对不住公主一片厚意。”

华珍已陶醉于他的柔情笑意之中,痴痴地唤道:“温郎,你真好……”

温益卿轻轻地在她脸上抚过:“好了,这数日公主也劳累了,此刻可以好生休息调养一番,万万别病倒了。我先去家里看过母亲,便回工部了。之前军器局的差事正在紧要关头,若做坏了,杨大人面前不好交代。”

华珍本想跟他好生地缱绻一番,可听他说的句句在理,又是为了她好,自然不能不识大体,当下忙道:“温郎且只管去,老太太那边,我也自会照看着,你不必担心。”

温益卿向着她含笑颔首,后退一步,转身出门了。

华珍兀自痴迷地望着他的背影,殊不知温益卿在转身之间,那满面的笑容便已经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森寒的冷意。

温益卿先回温府,入内见了戚夫人。

戚夫人勉强笑道:“你回来了?跟公主……说的怎么样?”

温益卿淡淡地:“太太放心,公主已经跟我解释清楚了,当年只不过是一场误会,但时过境迁,我也不会再追究什么,就到此为止吧。”

戚夫人先是惊讶,继而忙笑道:“是、是啊,母亲也是这样想的。卿儿,你能想开就最好了。如今、如今家里的日子亦是很好,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之类的呢。”

温益卿垂眸道:“太太说的对。”

戚夫人挪到床边握住他的手道:“娘先前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温家好。”

“我明白,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温益卿微笑着如此说,眼睛里却殊无笑意。

离开温府后,温益卿乘轿回工部。

轿子走到一半,温益卿便叫停轿。跟随的人不知如何,忙落了轿子,温郎中从轿子里冲了出来,跑到墙角边上,俯身呕吐起来。

那些人吓了一跳,侍从急忙赶来:“郎中是怎么了?”

温益卿一手扶着墙,一手示意他们退后,自己吐的天晕地旋,最后嘴里满是一种苦涩入骨的味道,像是苦胆都给吐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温益卿才抬起头,他看着天空,想起自己在工部跟舒阑珊第一次会面,想起在翎海两个人的相处,想起从翎海回来的路上她绝望的:“谁说她不喜欢你,谁说她不想嫁给你!”

温益卿仰着头,泪却仍是从眼角流了出来,纷纷地滑入鬓角,又从发鬓之中胡乱滚落。

随从只当他是因为身子不适,乱吐所致,忙着道:“郎中要不要去看大夫?”

半天,温益卿才深深呼吸道:“不用。只是一时有些呕心。吐完了就好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擦干了双眼的泪跟唇边的秽物,将那帕子一扔,转身上轿。

温益卿回到工部之后,打营缮所经过,脚步不由放慢了些。

还没到门口,隔着墙就听见欢声笑语一片,其中竟有舒阑珊的声音。

他正觉着诧异,就见一名营缮所的官吏从院内走出,温益卿道:“里头什么事?”

那人忙行礼道:“郎中,是工部原先调拨的一些新差员到了,其中有一位姓葛的,竟是舒丞的旧识。两个人正在叙旧呢。”

“旧识?”温益卿念了声,迈步往前,站在门口向内瞧去。

营缮所正厅之中,果然有数道身影,门口处站着的是舒阑珊,她对面是一个身量颀长气宇不凡的青年,两人对面站着,阑珊笑道:“葛公子比先前似乎黑了些?可见这些日子必然是辛劳了。”

那青年凝视着她,眼中有着异样的神采:“是吗?小舒看着倒还是往日风采不减,甚至……更出挑了。”

阑珊摆手笑道:“你这是在说我偷懒不干活吗?”

青年笑道:“哪里,我就算不在京城,却也听说了很多有关小舒的事,只是别人传的神乎其神,我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还要让你亲口告诉我呢。”

自始至终他都紧紧地盯着阑珊的脸,那种炽热的眼神……温益卿丝毫也不陌生。

曾经他在荣王殿下的双眼中也看见过。

可是……这个人本来是他的啊,本来是只属于他的人。

凭什么要他们一个两个的觊觎着!

那边阑珊正要回答,突然察觉门口有人,转头一看,正跟温益卿的冷冽的目光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小温:嘤嘤嘤!长得帅又有才是我的错吗?

小赵:当然!你看本王长得帅还文武双全的就没事儿~

小舒:哼,我看你很有事儿~

小赵:媳妇听我解释嘛……o(╥﹏╥)o

虎摸,很久没有三更君了,今天试一试~昨天忘了预告,二更君在下午三点左右哈

第 105 章

阑珊有些吃惊, 瞬间笑容收敛, 略觉忐忑。

她的脸色才变,对面的青年立刻发现了, 当下转头。

“那是……”葛梅溪看着面前那位面容端庄俊美的大人,略觉迟疑。

阑珊定神:“哦,那是工部营缮所清吏司的温郎中, 以后少不了打交道, 我引你去见过吧?”

“啊!原来是温大人!”葛梅溪对温益卿倒是久仰大名, 立刻又露出笑容,“那可是求之不得。”

但就在阑珊引着葛梅溪往院门口去的时候,那边温益卿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葛梅溪愣了愣:“这……”

阑珊脚下一停,却也见怪不怪,又怕葛梅溪因而不舒服, 便解释道:“没事儿, 温郎中是杨尚书面前的红人, 一向忙得很,眼下只怕有急事,那就改日再见就是了。”

葛梅溪笑道:“横竖以后在工部, 有的是时间。”

阑珊回想方才温益卿的脸色, 她倒也听说了老夫人病了,所以温郎中匆匆回府而去,本以为今日他不会回来,没想到竟回来的这样快, 那应该是戚夫人没什么大碍吧。

可为什么他的脸色那那么苍白,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发生?

葛梅溪看出她神情恍惚,便又叫了两声。阑珊才回过神来,忙笑道:“其实我前些日子看到了葛兄的名字,只是不敢相信是你,毕竟堂堂……”

葛梅溪突然向着她做了个手势,阑珊会意,急忙噤声。

葛梅溪见左右人少,便才低低说道:“他们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豫州知府,小舒你也不要吵嚷了出去才好。”

阑珊哑然:“了不得,你居然还隐姓埋名的?那么你到工部当差,知府大人可知道?岂会舍得?”

葛梅溪道:“放心,这个父亲还是知道的,非但知道,且很赞同我来。”

这日葛梅溪在工部报到,暂时在营缮所内担当从九品的副使,比阑珊还低一级。

到傍晚休衙之后,阑珊才又找到葛梅溪,跟他说起工部上下人等,以及要留心的事项,最后要出门的时候才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末了阑珊问:“你才进京,可找到落脚的地方了?还是住在哪家客栈里?”

阑珊是由自己推测葛梅溪才这样问,殊不知葛家乃是士绅之家,在地方上颇有势力,钱财方面自然是不缺的,葛梅溪这次进京,葛夫人心疼儿子,生恐葛梅溪受委屈,早早地就派人到京城里打点,置买了房产安排了伺候人等,足够葛梅溪舒舒服服度日的。

葛梅溪本要回答自己在东城有了住处,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只问阑珊道:“我听说你住在西坊?”

“是啊。”阑珊只顾着高兴,也未在意葛梅溪的略而不答:“你所选的住所若是离的近,倒是可以做邻居呢。”

葛梅溪打量着她,迟疑了会儿,笑说道:“人都说京城居,大不易,我最近也在找合适的住宅,不过这京城果然是寸土寸金,稍微距离工部近一些的,就算是三间窄窄的小房子,竟也要将一两银子一个月,若我是单纯吃俸禄的,只怕还真住不起呢。”

阑珊听的一怔:“这么说你还没有找好落脚的地方?”

葛梅溪看着她认真的脸色,心跟着一跳,觉着骗她骗的这样似乎有些太过分了,当下便故意含糊说道:“倒是瞧好了一个,至于住不住,还要再细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