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只管探问?我是好心好意的,”宋寺丞笑道:“姚寺正,你若是识时务,就从了我大家一块儿行事,你要是冥顽不灵,你也得不到好果子吃。”

姚升见他嘴严得很,便不再问,只冷笑道:“是好果子还是坏果子,这个暂且不提,但对我而言,只要伤害了我的下属,那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可饶恕。”

宋寺丞皱眉道:“一个小卒子而已,也值得你如此着急,姚寺正,你素日精明,可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姚升垂眸扫向阑珊跟温益卿消失的地方,沉沉道:“再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打开这地底的机关,放温郎中跟小舒出来?”

宋寺丞道:“实不相瞒,我也正想找遁地的机关呢。”

姚升笑起来:“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很好。那你就没什么用处了!”

且说阑珊跟温益卿坠入地底,温益卿将她紧紧拽着,拼命拉扯住抱入怀中,心头狂跳,不知底下迎接两人的将是什么。

身形下坠的时候,温益卿听见咔地响动,好像是小腿不知撞到什么,一阵钻心的疼痛。

随着两人重重落地,温益卿抱紧阑珊,只觉着后背跟胸口受到双重重击,他不胜负荷,喉头一阵热涌,终于晕厥过去。

阑珊是先醒来的那个。

她发现身下有些软,探手碰了碰,才明白过来那是温益卿。

急忙翻身坐了起来。

周围一片漆黑,竟不知东南西北,也不知人在何处。

阑珊有些害怕,忙又摸索着往温益卿身边靠了靠。

“温、温郎中?”她看不到温益卿的脸,也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心头的恐惧像是乌云般聚拢而来。

温益卿没有回答。

“姚大哥?”又试着仰头叫了声,依旧无人答应。

阑珊镇定了会儿,忍着不安在温益卿身上试了试,终于手好像碰到了他的脸,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在他鼻端试了试,还好,还有呼吸,虽然微弱。

只是刚才碰到他下颌的时候,手上黏黏湿湿的,也不知是怎么样,阑珊不太敢想,只忙把手在袍子上胡乱擦了擦。

在黑暗中呆了会儿,阑珊总算镇定下来,她想起自己是带了火折子的,当下忙从腰间荷包里找了出来,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口气。

微弱的火光亮了起来,阑珊顾不得先看周围,忙把火折子照向温益卿脸上,却照出了他血淋淋的半边脸。

吓得阑珊一抖,几乎把手中的火折子扔掉。

她这才明白自己刚才摸到的竟是血,手有些后知后觉的发麻。

“温郎中?”连叫了几声,又伸出手指掐温益卿的人中,他总是未醒。

阑珊生恐温益卿是伤到了头命在旦夕,借着火折子的光先看他的脸,才发现乃是吐血,头上其实无伤。

如此一路照着往下,才发现他的左腿有些不太正常的歪着。

阑珊屏住呼吸凑过去,果然,小腿像是碰到什么,正渗着血,看这幅情形多半是骨折。

一阵晕眩,阑珊最看不得这些,但是现在温益卿昏迷不醒,非常时刻,又能怎么办?

阑珊咬着牙,小心把火折子竖着放在旁边,把温益卿的腿挪了挪,拆开那破损的裤脚,微弱的火光下那血淋淋的伤口差点把她直接吓晕过去,死命在自己的手臂上捏了把,因那股疼痛才又清醒很多。

温益卿是因为那股坠落的重击昏迷过去,对他而言却仿佛陷入了长久的昏睡。

他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时候,那日初夏,他在街头上好不容易找到个卖杨梅的小贩,心满意足地袖了一包杨梅去彭家。

那个丫头有点贪吃,但他非常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尤其是她嚼着杨梅的时候,腮帮子会稍微鼓起来,看着可爱的很。

而杨梅的汁液渗透出来,把她原本娇红的嘴唇也染的紫红色,像是熟透了的桑果,也透出一股酸甜好吃的气息。

那时候他只是观望,任凭心里有多么的蠢蠢欲动,也没有胆子碰一碰的。

到后来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时候,偏偏那个人就不在了。

这些往事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珍贵,又何其美好。

他宁肯沉溺其中永不醒来。

直到耳畔听见低低的啜泣声。如此熟悉。

他还没弄清是谁在哭,可却不忍心听见她继续哭下去。

迷失的神智有些回归,温益卿的眼珠动了动,听到耳畔是阑珊的声音:“温、温……你不要死。”

他忽然觉着高兴起来。

至少她没有再直接地叫他“温郎中”,一副拒人千里冷冰冰的气息。

可那高兴还没有持续很久,就听阑珊又哽咽着叫道:“姚大哥!”

他无奈地咳嗽了声,终于睁开了双眼。

“你在哭什么?”温益卿的嗓子有些沙哑的,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脖子也断了,因为浑身上下哪一处都很疼。

那低低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微弱的光芒中,是一张熟悉的脸出现眼前,她的眼睛因为带泪显得水光闪烁,却瞪得大大的:“你醒了?”

温益卿看着自己喜欢的脸:“嗯,死不了。”

阑珊愣了愣:“你……”她怀疑温益卿听见自己方才说的话了,可他刚明明是昏迷着。

不等她问,温益卿道:“这是哪儿?”

刚才阑珊勉强替他收拾了腿上的伤,也曾举着火折子看了会儿,此刻就道:“这里像是个密道,前头很长的一段,我……没敢过去。”

温益卿想了想两人坠下来时候的情形:“这应该是在山腹中了。”

当时才进陵墓的时候,阑珊看屋顶,姚升看棺椁,而他留心的是脚下,也料到底下兴许会有个地宫,只是仍旧防不胜防。

阑珊道:“你觉着怎么样?也不知姚大哥外头怎么样了,咱们得想法子出去。”

就算姚升能够制住宋寺丞,但姚升对机关并不精通,所以不能指望他了。

温益卿深吸一口气:“你、扶我一把。”

阑珊急忙过来扶住他,温益卿才一动,身上又是一阵剧痛,尤其是左腿,像是锯断了似的钻心疼痛。

他咬牙坐起身来,不愿让阑珊听见自己呼痛的声音,冷汗却已经顺着额角滚落。

温益卿先看了看自己的左腿,惊奇地发现居然已经给包扎了起来,他转头看阑珊:“你……做的?”

阑珊的手上原本沾了很多血,她竭力在袍子上擦了半天,手指还有些黏黏的很不舒服,此刻便点头:“你伤的不轻。”

虽然光线淡弱的很,温益卿仍能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你见不得这些,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阑珊一愣。

“多谢了,”温益卿却又道:“你、再扶我一把。咱们往前看看去。”

阑珊忙敛了思绪,用力把他扶了起来:“你小心腿上的伤。”

温益卿一笑:“不碍事,拿好火折子,对了,我的那支机弩呢?”

阑珊道:“之前摔了下来像是跌坏了,你别动。”她放开温益卿让他靠着墙,自己去把弩捡了回来。

温益卿低头看了看:“不打紧,可以修的。”

阑珊接过去,因拿着不便,就提起袍摆系在腰间。

扶着他走了片刻,察觉他越来越慢,身体越来越沉似的,阑珊担心地问:“你的腿觉着怎么样,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会儿?”

温益卿道:“不碍事。”他自己却知道,冷汗把里衣都湿透了。

阑珊把火折子举高了些,却仍看不清前方的路:“那个宋寺丞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竟杀了孙司直?实在叫人想不通。”

温益卿道:“你知不知道这百牧山的由来?”

阑珊听出异样:“莫非你知道?”

温益卿迟疑了会儿,说道:“之前江为功出事的消息传回去后,我向尚书大人禀告,尚书大人才跟我透露,工部最近得到消息,说有不明之人在探查百牧山的情形,所以才命跟随江所正的那两个人去一查究竟,谁知竟出了事,尚书大人这才明白此事可能干系匪浅,因此派了我过来。”

阑珊本来就怀疑,工部那两个人无缘无故做什么要上山,如今才算明白。

只是杨时毅如何交代的,温益卿恐怕也没有全跟自己说,毕竟假如起初的消息只是不明之人进山的话,跟工部的关系不算很大,除非是杨首辅大人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以及隐秘的顾忌。

阑珊便问:“这不明之人又是什么意思?是因为知道这山上有这么一座陵墓才来探查的?难道宋寺丞,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

“尚且未知,”温益卿道:“大人没跟我说别的,只交代小心行事,救人为主,若能顺便查明山上情况更好。”

正说到这里,突然温益卿道:“等等。”

阑珊忙止步。

温益卿盯着前方,在原本黑洞洞的甬道里,浮出了几团怪异的光芒,边沿微微透着蓝。

之前他们才来掖州,在城外远看百牧山,也曾看见过类似的光,当时温益卿并没言语,但心里清楚,这种光俗称鬼火,实际上是人骨磷化后漂浮空中造成的。

如今这里竟也有此物……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看到前方地上有些许白色的东西。

阑珊也看见了这种鬼火,正想要再看,却听温益卿道:“你扶着我,我有些……累。”

温益卿倒不是累,只是不想她看见地上的那些骨头而已。

但阑珊果然专心扶住他的手臂,又留神看他的腿,却见温益卿的左腿仍是不自然的垂着,想起给他处理伤口时候所见的惨状,心里清楚这十多步对他而言很不容易。

“不如歇会儿吧。”阑珊说着转头往前看去,“何况前方也未必有路……”

这一眼,便瞧见地上若隐若现的,阑珊以为是看错了,模模糊糊看到似是人形,顿时惊住了:“那是、有人吗?”

温益卿忙要阻止:“姗……”

这声呼唤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却把他自己吓住了。

只是温益卿话音未落,阑珊已经瞧见了前方的东西,那骷髅跌在地上,白花花的骨头,瞪着黑幽幽空洞的眼睛,仿佛跟她打了个照面。

阑珊毛发倒竖,一瞬间闭气过去似的,脚下轻飘飘的,手中的火折子也落在了地上。

温益卿忙将她揽住。

他方才情急叫了那声,本正提心吊胆,不料阑珊正给那骷髅吓得发昏,竟没留意,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同时,心中却又有些许莫名的怅然。

如果给她听见了,又会怎么样?

如果她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能不能好好的、同他相处,同他说话,同他……

他的心一阵颤动,又隐隐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只得将她抱紧:“别怕,别怕!没事的!”

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阑珊浑身剧烈地发着抖,只是这样给他揽在怀里,突然有种毫无隔阂的怪异感觉。

阑珊慢慢抬头对上温益卿的眼睛,火折子在地上,这会儿甬道里只有那种微白泛蓝的光芒,他的双眼看着就很是异样。

阑珊清醒过来:“郎中。”

她强撑着站起来,先用力揉了揉额头,才低头把火折子捡起,又轻轻地把光吹亮了些。

“原来你方才、是不想我看见这些,”阑珊不敢看他,只管看着手中的那点微光,“多谢了。”

温益卿不想听见这些话。

阑珊却已经转过身,她刻意镇定,目光在地上的白骨上掠过:“其实、其实我不怕这些。”

她当然是怕的,只是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更多惧怕之色罢了,不想让他觉着“舒阑珊”是需要他保护的。

阑珊说完后又向着温益卿一笑,轻声道:“放心吧,我之前在野外监造房屋的时候,也常看见过,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美人枯骨,百年后都是一样的,是吧。”

温益卿无言可说。

扶着她的手经过的时候,温益卿看到地上的白骨堆里还有些许东西,像是铠甲。

阑珊也瞧见了地上有几把佩剑:“这些人怎么是士兵的打扮?”

“不是士兵,这种服色,有些像是军官。”温益卿轻声道。

“军官?又怎么会死在这里,也是被人所害?”

温益卿细看那些白骨的姿势:“不对,他们的样子不像是经过剧烈挣扎,应该是……自尽。”

阑珊吃了一惊,但很快道:“你是说,他们在殉葬吗?”

温益卿点点头,望着前方磷光越多的地方:“咱们大概要到那位大人物的墓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突然不能发文,忙活了半个多小时,重新下载了个浏览器才算成功(这是为什么==!)

但是二更君又看到很多超级有才的留言~nice,评论区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然后,假如晚上三更君会成功现身的话,我们那位难搞的叛逆青年也会跟着一块出来寻找存在感的~

第 121 章

在墓室的入口处, 阑珊跟温益卿见到了两尊完整的半人高白玉雕的蹲守神兽:天禄,辟邪。

温益卿看着那昂首挺胸两侧带着翼翅的神兽说道:“蹲守兽本来该在陵墓之外,这两尊或许是因为过于珍贵?”

阑珊却擎着手中的火折子,抬头看着墓室门顶上的一枚朱红色的图案,并没做声。

温益卿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一怔,朦胧却见上头画着的是一个头顶剑戟模样的小人儿, 旁边立着一只似龙非龙似虎非虎的小兽。

“这个是……”温益卿微震,却又看向阑珊。

阑珊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轻声道:“是啊,这是陇右李氏的纹徽。”

这墓室并没有门, 站在他们所处的位置, 正可以看到一具金丝楠木的棺椁在内,比之上面所见的那具又华丽精致的多了。

两个人却都没有着急奔入。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李”, 隐隐对棺椁之中这人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终于温益卿道:“去看一看吧。这毕竟是布下这满山阵势, 并有碑林相陪的人啊。”

阑珊道:“还是不要看了。”

温益卿正要往内, 闻言脚步一停:“嗯?”

阑珊道:“这位……大人物既然布下满山阵势, 并以碑林阵拦路, 显然是不想后人打扰。我们本来是误入此地的, 原先也是为了找江大哥,既然江大哥不在这里, 又何必打扰人家安寝呢。”

温益卿听了她的话,却因很了解她的性子,便微微一笑道:“说来说去, 你不过是害怕看尸首而已。”

阑珊脸上微热。

这墓室中黑洞洞的透着可怖,自古来棺椁就是该退避三舍的东西,何况不知过了多少年的。

她少女时候也看过许多奇奇怪怪的画本,比如些灵异神怪走尸僵尸之类的,一想到那些东西只恨不得拔腿而逃,怎么会不怕?

可是给温益卿说破,阑珊偏不能承认,当下便嘴硬道:“怕是一回事,但我说的也是真道理。”她

毕竟不愿意在温益卿面前流露半分怯意,停了停便又说:“何况年岁已经不短了,尸首指不定是什么可怕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倘若、倘若有老鼠蛇虫之类的呢。”

“咱们下来这许久了,也没有什么老鼠,”温益卿早看出她色厉内荏,便忍着笑道:“而且你不好奇吗?之前有人试图上山查看,而且……首辅大人也特交代过我。如今咱们既然到了这里,居然不看一眼,回头我跟杨大人交代起来,大人也未必会信啊。”

阑珊不语。

温益卿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那徽纹:“如果真的是陇右李氏的家徽,加上又用的金丝楠木棺椁,以山岳为坟陵,门口的石像生以及这里的天禄跟辟邪,这里面棺椁的主人是谁,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

自古以来,只有帝王才能以山为陵寝的,但若是帝王的话,又怎会籍籍无名于此百牧山上?何况还是李氏的家徽,那么只怕跟唐朝的帝王们有些关系。

说不好奇是假的。

阑珊扶着温益卿,缓缓地进了墓室之中。

怪异的是,就在他们两个步入墓室的瞬间,有一点光芒从头顶缓缓散开,不多时已经把整个墓室都照亮了。

阑珊诧异地抬头看去,却见头顶上悬着一颗很大的白色珠子,散发着幽幽光芒:“这是什么?”

温益卿也看了眼,说道:“这大概是夜明珠吧。”

“不,夜明珠我在宫内见过,如果是夜明珠,我们还没进来的时候就该有光了。”阑珊想起在庆德殿内雨霁给自己看过的那颗宝珠,仿佛很有经验地回答。

温益卿想了想:“我曾经听人说,有一种珠子,是从南海的深海之中采到的,平时只是普通的宝珠而已,但是一旦受热就会自行发光,比夜明珠更加珍贵,莫非就是这种吗?”

阑珊睁大双眼,正要啧啧称奇,目光转动,突然发现明珠周围画着许多图案。

此刻温益卿正留意那具描龙画凤的棺椁,阑珊则开始打量那些图案,除了屋顶外,却见墙壁上都画满了图像,有人物,车马,殿阁,山岳等等。

墓室之中有彩绘壁画,这本也是寻常的事情,但阑珊看这画的栩栩如生,加上她不愿去看棺椁,所以只管专注打量壁画。

温益卿瞥了她一眼,并没言语,只抬手轻轻地抚过面前棺椁。

终于他的手一动,棺椁打开了一条缝,再微微用力,棺盖往旁边挪开。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金灿灿的双龙衔珠累丝龙冠,原本戴冠的人,正如阑珊所料,早就面目全非了。

阑珊听了动静,壮胆回头看了眼,却并没有靠前。

温益卿扶着棺椁,低头打量。

目光从上往下,扫过那已经化作细细枯骨的手指的时候,却听阑珊道:“温……郎中你看,这些壁画好像变了。”

温益卿转头,果然见那些原本是彩色的壁画正在飞快的褪色,甚至有些地方的墙壁上呈现出怪异的剥落之态。

阑珊后退一步:“这是怎么了?”

温益卿皱眉,忽然道:“咱们走!”

他握住阑珊的手腕,拉着她要出墓室,不料就在这时候,原本空空的墓室门口突然间起了变化,有两扇石门从旁滑出,极快地往中间合起!

幸而两人及时停下,不然的话只怕要给对成两截。

而那两扇石门已经极快地合在一起,看着平滑无瑕,竟如完整的一块。

温益卿心头微凉,缓缓后退一步,环顾周围想看看哪里有开门的机关。

阑珊却注意到这石门之上也绘着一幅画,是一个生着胡须的壮阔男子,手中握着三支箭,正递给跪在地上的一个少年。

她转头又再看其他的壁画,目光又停在左侧的一副画上,仍是那名身材壮阔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弓,正在弯弓射箭,而在他头顶上,是两只中了箭的雕。

此刻温益卿找不到开门的机括,一时踉跄后退数步,默然地靠在棺椁旁边。

阑珊道:“郎中知道棺椁中的人是谁了吗?”

温益卿早也扫过那些壁画了,闻言道:“一箭双雕,三箭赐子,这壁画上都已经画了他平生的事迹,又怎会不知呢?这是后唐太/祖李克用。”

阑珊扶住他,低头看了看他的小腿,不知什么时候血把靴子都染透了半边,地上甚至都滴了些许血渍。

“你不能再动了。”阑珊倒吸一口凉气,“不然你这条腿就要废了。”

温益卿转头看向她,欲言又止。

终于道:“先前让你进来,你还怕的不肯,如今墓室的门都关了,你怎么反而不怕了?”

阑珊摇头:“这会儿怕又有什么用呢?”

她扶着温益卿,就在这棺椁底下的汉白玉阶旁靠着坐下。

温益卿原本仍在打量这墓室之中的构造,直到这时候才又看向阑珊,却见她脸色苍白,但神情却是平静的。

这墓室的主人的确是后唐太/祖李克用。

李克用虽姓李,但是论起血统他并非正宗李唐后人,而是沙陀人,只不过此人能征善战,在李唐朝廷风雨飘摇的时候几次力挽狂澜,因而赐姓为李,后封晋王。再后来他割据河东,成为跟后梁朱温唯一能够争锋的人。

据说他病死之后葬于代县。其子李存勖建立后唐,便追封了他为武皇帝。

阑珊跟温益卿隔着一人距离坐了,道:“那些想要上山探查的人,兴许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墓主人是李克用,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觊觎这座孤坟呢?”

温益卿道:“他们觊觎的不是孤坟,而是李克用所积累的财宝。”

李克用也算是一代枭雄,传说在他当初打败黄巢,灭天下节度使,割据河东的时候,积累了大批财富,几乎足以跟一国的国库相比,本来是为征伐天下所用,谁知他突然病死。其子李存勖便命人建造陵寝,并且将大批的金银财宝作为陪葬。

阑珊道:“这怕是以讹传讹,杨大人总不会也相信吧?至少我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宝藏。”

温益卿笑了笑:“是啊,世人多会捕风捉影……只不过既然给人盯上,咱们只怕不是最后找到这墓室来的人。不过,现在我只盼快些有人来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仍是打量着墓室内各处,但是看来看去,目光仍落在了阑珊的身上。

她正在解原本系在腰间的那只弩:“郎中不是说着弩坏了吗,趁着这时侯看看能不能修。”

温益卿哑然失笑,把弩接在手中端详片刻,才说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还记得上次带你去军器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