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益卿退后一步,等他进了门,才转身往外又走。

阑珊本来已经走开了几步,因为听李尚书说话,就站住了。

此时两个人又打了个照面,阑珊只好低下头,等温益卿先走。

温益卿扶着侍从的手走过来,反而问道:“李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阑珊这才想起来,本来不想跟温益卿多说话,可是李尚书请客这件事真是突如其来,让她毫无头绪。

“我不明白,”阑珊便道:“不知怎么着,李大人叫我去他家喝酒。说是端午摆酒之类的,我本来当他是随口说的客套话,没想到他竟不由分说的……”

“哦,你不用多心,”温益卿淡淡的说道:“李尚书跟别的官儿不同,他为人最是和善,只要他喜欢看上的人,不管是官大官儿小,他都愿意结交,他既然跟你开了口,自然是真心请你去,你就去吧。何况上次在永和楼上,李大人也是没口子的夸奖你呢,可见是真的看上你的人。”

阑珊听了这一番话,心稍稍安了些:“哦,那郎中你呢?”

温益卿道:“李大人没请我,我自然是不去的。”

阑珊的心又安了几分,又忙道:“大概是李大人觉着我是新人,而且、可能是顾及郎中你的病……”

温益卿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以为李尚书请了你却没请我,我心里会有什么?原来你还觉着我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

阑珊急忙停住嘴。

说话间已经出了正堂的院子,温益卿突然看了身边侍从一眼。

那人便将他的手放开,退后一步去了。

阑珊正在思忖该如何告退,抬头见没了人,一时愕然。

温益卿道:“你看什么?”

阑珊回头,只看到那侍从的背影:“怎么……”

温益卿道:“我是受了伤,并没有就瘸的走不了路。”话虽如此,姿势却仍是极艰难的样子。

阑珊看的心惊肉跳,只好又扶着他。

温益卿看她的手搭在自己的青袍之上,却又重新垂了眸子:“你可知道,你刚才差点犯了忌讳。”

“啊?”阑珊惊地看他,“你说的是什么?”

温益卿道:“百牧山的事,荣王殿下明明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杨大人才问咱们。你跟荣王的关系密切,你素来的洞察力又比人强,再加上大殿下一事,杨大人只怕早就知道了内情。所以,你要是一味在杨大人面前隐瞒不说,你可知道后果?”

阑珊自觉一股寒气从背后掠过:“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你是在提醒我。”

此刻,目光中忍不住多了些许感激之色。

温益卿道:“我虽说了那些话,可也要你能听懂、听进去才成。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

阑珊急忙又低下头:“杨大人他真的……早就知道了?”

这会儿才也明白温益卿叫侍从离开的原因,原来是要跟自己说这些机密的话。

“你以为李墉是恰巧出现在那里的吗?”温益卿垂眸,轻声说道:“连你没有说出口的那些,只怕杨大人还知道了呢。”

若不是扶着温益卿,阑珊只怕要抱头逃走:“真的吗?”

温益卿一笑:“哦,倒也未必,兴许是我危言耸听了,虽然我从来不想低估咱们尚书,可他毕竟也不是神人,你在荣王殿下身边,自然是防卫森严,你们的事情,未必就能点点滴滴都传到大人耳中。”

阑珊虽明白他说的是公务——百牧山里墓室的壁画图,可听着听着,总觉着有些别有意味。

同时心中暗暗后怕,进京后,杨时毅表现的素来十分照拂,便让阑珊放松了警惕之心,竟忘了杨时毅跟太子并不是一路的,而赵世禛是太子的人,自己毕竟还得避嫌。

直到温益卿道:“对了,还有两件喜事。”

温益卿所说的喜事,便是升官。

原来江为功给升为正六品的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虽不是营缮所的头儿了,却成了营缮所上面的人。

营缮所的所正,由原本的王所副担任,王俊的位子,则由阑珊顶上了。

把温益卿送到他的公事房中,阑珊便立刻又返回营缮所。所内众人都得到了消息,见阑珊返回,齐声恭喜。

阑珊一一还礼,去找江为功,却见他坐在房中,隐隐地流露些许愁容。

“江大哥,你升官儿了,怎么还是这幅脸色?”

江为功抬头看她一眼,眼神竟略带幽怨的。

虽然升官是一件好事,但对江为功而言,这一次的升官对他来说却是喜忧参半,喜自然是升了职,至于忧却有两个,第一是离开营缮所,未免跟阑珊隔得远了些,当然大家还在同在工部的大院子里,只不过不能抬头就见到而已;第二呢,自然是距离他害怕的那个人——温郎中更近了。

因此这次升职对于江为功而言,实在是一言难尽。

幸而江为功是个乐天的人,短暂的闷闷不乐后,便道:“方才那帮小子,嚷嚷着要我请客呢。何况我们又才回京,你说哪天好?咱们找地方定一张桌子。”

阑珊道:“江大哥喜欢就行,不拘哪天,杨大人放了我几天假,这两日都有空。”

江为功却又想了会儿:“不急,你才回来,好歹先安顿安顿,把身子养一养再说。”

江为功因还有些交接手续要办,阑珊便先行出了工部,乘车回西坊去,车从长安大道往南,走到半路才拐了弯,突然间给人拦住了。

车夫勒住马儿,那边拦路之人已经跑上前来,行礼说道:“敢问是工部舒丞的车吗?”

阑珊探头看了眼,并不认识:“你是何人?”

那小厮见了她忙展颜笑道:“回舒丞,小人是跟随我家公子的,我家公子跟舒丞有些故交,今日特请舒丞前往别院一叙。”

“故交?”阑珊疑惑了。她虽然进了京,但活动圈子多在工部,认识的亲近的人无非江为功姚升那么几个,若说能称得上“公子”的,却并不曾有,葛梅溪当然是一个,但现在葛梅溪在城外,想回还回不来呢。

小厮见她迟疑,忙道:“我家公子说舒丞若不记得,那总该记得翎海的事吧?他有些话想当面跟舒丞说。”

阑珊一听翎海,忙问:“你家公子贵姓?”

“小人公子姓方。”

阑珊大惊:“你家公子莫不是海擎方家的……”

“正是海擎方家。”小厮笑说。

阑珊吞了口唾沫:这位“公子”显然就是方秀异了!可自己跟此人没什么“故交”,“过节”却是一大把。

原本郑适汝说已经把方秀异送回了海擎,怎么又回来了?两人每次见了面都是赤眉白眼的,如今方秀异叫人拦路,哪里会有什么好事,不如不见。

阑珊正要拒绝,那边的马车上突然出来一人。

那人从车门处翻身落地,动作甚是敏捷利落。

阑珊一怔,定睛看时,见正是方秀异无误!却见方公子快步来到车前,两只英挺的眉毛一扬,仔细看了看阑珊的脸,才道:“海擎方家秀异,见过工部舒所丞。”

阑珊呆住了。

在她面前的的确是方秀异,一模一样的脸,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违和感。

阑珊试着道:“方公子,不知有何指教?我有些身子不适,实在不便……”

不等她说完,方秀异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知道因为先前的事情,导致舒丞对我心有芥蒂,请舒丞放心,表姐已经训斥过我,我也保证绝不会再犯,这次前来也是诚心诚意的相请舒丞前往别院小聚,舒丞若不肯,却是不原谅我吗?回头我在表姐面前也无法交代,且还要受她怨怼,请舒丞务必成全。”

阑珊听他言语流利,不卑不亢,气质沉稳,跟先前那个小炮仗似的纨绔公子大相径庭,心中暗暗诧异,不由抬头看向方秀异乘的那辆车,隐隐却见车帘子轻微地动了动。

阑珊心中飞快一转,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随你去就是了。”

方秀异闻言面色才稍微转晴了些:“多谢舒丞。”他拱手行了个礼,又深深看了阑珊一眼,转身去了。

马车随着方家的车往前而行,大概小半个时辰,停在一处院落之前。

那边方秀异早下车等候了,阑珊跟着下车,车夫道:“舒丞……”

原来飞雪没有跟着,此刻跟随阑珊的只有工部派的两名副手跟这车夫,阑珊道:“不妨事,方公子是我旧识,我同他说话就出来。你们稍等。”

方秀异一直站在旁边,安静耐心等候,并不多嘴。

等阑珊吩咐过了,他才上前一步:“舒丞请。”一手搁在背后腰间,一手往前相让,微微倾身,竟是风度满满,跟印象里动辄暴跳的小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阑珊瞧在眼里,越发暗中称奇。

当下便进了院子,往内而行,阑珊且走且问道:“之前听太……”差点儿把“太子妃”三字说出口,忙停住:“听说方公子回了海擎,何时回来的?”

方秀异平静地答道:“才进京不多久,多赖表姐照料,拨了这处别院给我住着读书。”

阑珊听他这般说,心中越发有底了。

方秀异陪着她进了二门,便止步站住。

阑珊瞧了他一眼,自己往内而行,进了院内,入了花厅,却见空无一人。

趁着这时候她左右打量了会儿,见厅内的陈设布置,清正雅致,贵韵端方,大有似曾相识的气质。

阑珊回想方秀异口口声声恭恭敬敬“表姐”长短的,且看之间,嘴角忍不住也露出笑容。

正在打量,就听到屏风之后有人冷笑说道:“差点儿还请不来你呢!舒大人!”

阑珊含笑回头,望着那人温声道:“你这也太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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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8 章

这从屏风之后现身的人,赫然正是太子妃郑适汝, 只见她身着鹅黄色素罗纱斜襟过膝褂子, 底下是浅绿色凤穿牡丹织锦幅裙,鬓发松松绾着, 薄施脂粉,却掩不住天生艳光四射。

郑适汝瞪着阑珊, 两只好看的杏眼里透着薄愠。

阑珊笑说了那句, 又上前拱手作揖, 深深鞠躬着道:“参见太子妃娘娘。”

郑适汝探手上前,在她的脸上略微用力掐了一把:“你还敢跟我油腔滑调!”

阑珊“哎吆”一声, 捂住了脸。郑适汝道:“疼吗?”

“不疼。”阑珊笑着摇头。

郑适汝哼了声,斜睨着她说道:“当然不疼,比起你在外头又伤头又伤脚的, 这点儿算什么?”

阑珊听了这句, 猜测郑适汝多半是知道了什么,便忙道:“你哪里听来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伤头又伤脚的?”

郑适汝冷笑:“你再说一句?”

阑珊果然不敢说了,只陪笑道:“好了,咱们见一面儿怪不容易的, 怎么只管说我呢?”

郑适汝见她微微嘟着嘴,有些委屈的样子,一时叹了口气。

太子妃哪里就是骂阑珊了, 多的是因为心疼而生出的恼恨罢了,见她这样,便在旁边的圈椅上缓缓坐了, 不言语了。

阑珊见她不做声,反而自己凑过去道:“真的生气了吗?”

此刻突然想起自己在古庵大集给郑适汝买的东西,只可惜今儿不知道能见到她所以没有带,不然倒是可以用来哄她开心。

阑珊便笑道:“你别生气,我出去这一趟也不是全都不好,比如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呢。”

郑适汝听到这里,才又抬眸看向她:“是吗?什么好东西?不是又随口胡诌骗人的吧。”

阑珊道:“这是什么话,骗你我是小狗儿。”

郑适汝嗤地笑了,却又敛了笑哼道:“什么小狗,我看你是花嘴巴……”

阑珊想到那只三花猫,便也在郑适汝旁边的圈椅上落座,笑道:“说起来你把花嘴巴养的真好,我都忘了,那天见了它,还以为是另一只猫呢。”

郑适汝见她眉眼带笑甚是生动的表情,心中却又平添许多感伤:“不要跟我顾左右而言他的,你告诉我,你在外头都经历了什么。”

阑珊踌躇。

之前杨时毅告诉过她,不能再把画图的事情跟别人说起。

但是郑适汝对她而言不是别人。

可若说了,便又违抗了杨时毅的命令。

而且东宫跟内阁之间的情形有那么微妙,若把这些事情告诉郑适汝,仿佛就背叛了杨时毅一样。

阑珊想了想,对郑适汝道:“宜尔,我不想瞒你,不过有些事情我、我……”

“你不能告诉我是不是?”郑适汝回答。

阑珊低头,道:“你别气,我……答应过杨大人的。”

郑适汝盯着她看了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你毕竟在工部当差,以你的脾气也做不出那种阳奉阴违的事情,而我私下见你,虽然是避开太子的,但毕竟身份在这里,所以那些敏感要紧的事情,你大可不用告诉我,而我想知道的,也无非是你的私事而已,若我想知道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私下见你了,你明白吗?”

阑珊听了这一番话,反而有些惭愧:“宜尔……”

郑适汝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才一笑道:“你懂什么?整天在外头扮男人,做正经事,你想事情的方式也有些像是男人了,岂不是我心里最关切的,只有你而已。”

说到这里,郑适汝转头看向门外明亮的日色,道:“你在百牧山受伤的消息,虽然没有大肆传扬出去,太子是知道的,太子知道了,我当然也知道,你却不明白我那会儿有多担心……”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了的人,突然间又遇到这么大的劫难,郑适汝满心忧虑的,是阑珊或许又不会回来了。

她甚至一时冲动,开始想办法自己出府前往掖州一探究竟。

幸而这想法给近身的人竭力劝止了。

阑珊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慢慢地蹲了下去:“对不起,宜尔。”这会儿眼中早就含了泪。

郑适汝转头,她的眼圈也是发红的,望着阑珊泪汪汪的,郑适汝道:“你问我是不是生气,我当然是很生气,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有时候真恨不得……”

阑珊忙握住她的手:“你别恼,我没事的,而且……我带你给的护身符!”

她说道这里,忙把自己的袍子掀起来,从里头的衣带上翻出那个护身符来:“你看!”

郑适汝低头看着那熟悉的护身符,上头还有一点自己刺绣的时候留下的血渍,她的泪顿时忍不住了:“混账,你果然……”

当时知道阑珊要出京,她焦急的没有办法,便想出这个法子。

她当然不会明着把护身符交出去,却只对太子说:“驸马领了差事要出京,他在工部举足轻重,虽然有华珍这一面儿的关系,但毕竟是杨首辅的手下,殿下倒要在关键时候做点儿什么,显示恩德,让驸马记着殿下的恩典呢。”

果然赵元吉动了心:“他明儿就走了,或许……等他回来给他请功吗?”

郑适汝笑道:“等他回来就没什么意思了。”她回头看了眼,内侍捧着托盘过来,郑适汝道:“这是宫内御赐出来的,在报国寺开过光的,明儿殿下赶在他们出发前去工部,当着众人的面儿把此物赐给驸马,又体面大方,又示了恩典。”

赵元吉对她向来言听计从:“还是太子妃想的周到,如此甚好。”

郑适汝又说身子不适,打发了太子去良娣房中休息,连夜自己亲手做了一个护身符,让太子带了去。

这东西明面是赐给温益卿的,但郑适汝知道温益卿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一定会对太子突然到来起疑,恐怕也会发现护身符上的异样。

加上两个人之间曾有过对话的,温益卿对她的心思自然是洞若观火。

果然,温益卿很是善解人意,加上阑珊也看了出来这护身符出自郑适汝之手,两个人一个本就要给,一个暗暗想要,这护身符自然就落在了阑珊的手上。

阑珊定了定神,就把自己困在百牧山的九宫阵中的情形告诉了郑适汝,道:“那会儿我本来六神无主的,看到你给的护身符,才精神百倍,觉着是太子妃娘娘赐给的东西自然是万邪不侵,这才终于找到了头绪。”

郑适汝听她花言巧语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又见阑珊始终竟把这护身符贴身放着,自然是惦念着她的心意,直到此刻,心里的惊恼才散开了,便道:“行了,放起来吧!”

阑珊这才又好端端地将护身符收了起来。

顺势说道:“我这一趟出去,之所以能够逢凶化吉,多亏了宜尔给的护身符。”

郑适汝却不是那种会给几句好话冲昏头的,只望着她道:“是吗?全靠了护身符,就没有荣王殿下之力吗?”

阑珊讪讪的:“也许是护身符指引着荣王殿下呢……”

“行了。”郑适汝忍无可忍地呵斥了一句。

提起赵世禛,她就本能地不高兴。

阑珊却知道她已经不气了,便又起身在旁边坐了,突然想起领自己来的方秀异,便忙倾身看着郑适汝道:“刚才领着我来的那个少年,莫不就是你先前跟我说过的……”

郑适汝听她提起,才笑道:“你看出来了?”

阑珊双手一击:“真的是!怪不得呢,言谈举止,哪哪都不一样!我原本以为是那一位……还以为又是来找我晦气的呢。”她想了想方秀异的行事,忍不住点头道:“这位小爷,才是真真的海擎方家的长房嫡孙,值得你疼的人呢。”

郑适汝见她满口称赞,便微微一笑:“秀异的确不错。”

上回两人相见,阑珊说起之前总是找自己茬的“方秀异”,不料郑适汝却跟她透露了一件隐秘。

原来,此“秀伊”并非彼“秀异”。

方家长房里所出,原本是一对龙凤胎,哥哥叫做方秀异,妹妹叫做方秀伊,哥哥的性子从小内敛,妹妹却跳脱活泼,但家里的长辈对两人从来宝爱异常。

今日阑珊所见的,就是真真的方秀异,不是之前那个冒牌货。

海擎方家买了海船所用木料的事情,正是那个闯祸鬼方秀伊假扮哥哥在外头招摇撞骗的时候所做的事情。

关于此事,哥哥方秀异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因为当时他正忙着闭门读书,备考秋闱。

出了事后,方家长辈商议,少不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仍是让方秀伊出面,明明白白解释此事。

因此才有后来阴差阳错的种种。

阑珊笑道:“得亏你把那孩子送回去了,若她还在京城里跳窜几次,你们这位方小爷的名头都要给弄坏了。”

她说了这句又道:“对了,你今日叫方小爷帮你行事,他可靠得住吗?”

郑适汝道:“放心,秀异是很妥帖的,他做事素有章法,也很听我的话。”说到这里又想了一想:“秀异会在京内住上一阵子,这别院便送给他住着,平日里你若想见我,或者有事,就直接来便是了,他的那些朋友宾客,也都往这里来结交拜会,所以你过来这里,不会有人起疑。”

阑珊道:“好。我记住了,但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郑适汝幽幽地叹道:“你若是能听我的话,我就不用这么多此一举了。”

阑珊知道她指的是让她换回女儿身份的事情,当下笑道:“知道你疼我。”

郑适汝突然道:“那么我跟荣王,谁最疼你啊。”

阑珊一愣,顿时红了脸:“胡说什么。”

郑适汝瞥着她道:“不是胡说,真心问你呢,或者……我跟荣王两人对你而言,哪个更重要些?”

阑珊呆了呆,一是没防备郑适汝这么问,二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心突然有点乱。

郑适汝道:“答不上来了?这若是在以前,你哪里会有丝毫的犹豫。——荣王,就那么好?”

“不、不是,”阑珊低下头,“只是,他对我是、是很好的。可是宜尔跟荣王殿下是不同的,不能放在一起比。”

“怎么个不同?”

“你知道的。”

“我偏不知道。”郑适汝有些难得的赌气起来。

阑珊脸颊透红,抬头看她道:“你、你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故意为难我罢了。”

郑适汝哼道:“我知道是一回事,我偏要听你自己告诉我。”

阑珊皱眉想了片刻,才道:“宜尔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友,像是亲姊妹一般。荣王、荣王嘛……”

郑适汝的唇微动而没做声,侧目看阑珊的表情,简直跟那只叫花嘴巴的三花猫如出一辙了。

阑珊“荣王”了半天,到底没说出来。

“让我替你说了吧,”郑适汝缓缓说道:“我是你的好友,而荣王却是你的心上人。是不是?”

阑珊抬手捂了捂脸颊,脸上已经滚烫了。

这般情态,显然是默认。

郑适汝摇了摇头,叹为观止:“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不得不佩服,荣王的手段真是高明的很,竟把你也迷的这样魂不守舍的。”

阑珊含羞低声道:“宜尔!”

郑适汝似笑非笑的,眼中却带着忧虑:“你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说温益卿的吗?”

阑珊一愣:“嗯?”

郑适汝道:“我当时跟你说过,你值得更好的人相配,但是现在我忽然觉着……跟荣王相比,温益卿显然就是那个更好的。”

阑珊脸上的红迅速退了下去,她呆呆问:“你、你怎么这么说呢。”

郑适汝看出她的忐忑,便道:“没什么,这些只是无用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横竖如今温益卿已经成为驸马,而你、你既然心有所属,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愿你……”

她皱着眉心还未说完,外头有脚步声响,是方秀异出现在门口:“表姐。”

郑适汝看他一眼:“知道了。”

阑珊早站起身来,这会儿方秀异却又徐徐退后了。

郑适汝看着她道:“我因为听说那些传言很不放心,总要亲眼看看你才好,如今见你还算妥当,倒也罢了。你毕竟第一次来,不能在此耽搁太长时候,就让秀异送你去吧。只是要记得我方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