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陪着她,细细地解劝安抚了半宿,眼见将到寅时了,两人都还没有睡。

窗外的雨却渐渐地停了。

后两日,阑珊去工部,行事之中有意避开跟温益卿接触,他倒也没有格外地来寻自己。

这天赶上休沐,一大早,阑珊换了衣裳,出门乘车来到了南华坊的别院。

门上见了她,一边叫人通报,一边直接便请入内。

阑珊向内而行的时候,里头方秀异得了消息,迎了出来。

阑珊本是来问郑适汝好的,不料方秀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舒大人且请入内吧。”

今日他的神情之类,跟先前大不一样,而且打量自己的眼神里依稀多了些许莫名的温和。

阑珊心里隐隐地发毛,不知怎么回事。

方秀异不再理她,只临去又笑笑地扫了她一眼。

竟无人陪着她了,阑珊只好自己往内走去,眼见到了先前跟郑适汝第一次见面的花厅里,还没进门呢,就看到花嘴巴轻快地跳了出来,冲着她仰头“喵”地叫了声。

猫的眼睛眯起来,显得非常亲近。

阑珊一看,就知道郑适汝多半在,当下忙把花嘴巴捞到怀里:“宜尔?”

果然,里头传出太子妃的声音:“我就料到你今儿必来的。”说话间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美艳雍容地立在原地,三分笑地看着她。

阑珊笑道:“就说你是女中诸葛,料事如神。”

两个人到了里头,同在一张榻上坐了,阑珊抚着花嘴巴:“贵表弟今儿见了我,似乎大不一样了。”

郑适汝笑道:“你猜是为什么?”

阑珊摇头:“我猜不到。”突然间想到一个可能:“你难道跟他说了我是……”

“我当然不会如此冒险,我只不过是告诉他你是……”郑适汝笑的十分诡异,低头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阑珊听的明白,即刻叫道:“你也太过分了!”

郑适汝笑道:“我又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可知当初舒大人才上京,满京城内都在说你是荣王殿下的娈宠呢。我不过是想让秀异放心而已。”

原来郑适汝告诉方秀异,阑珊对女人没有兴趣,是个彻头彻尾的“断袖”。

而自个儿跟“舒大人”交好的缘故,是因为阑珊算自己安排在荣王面前的一枚眼线。

阑珊讪讪道:“亏你想得出来,竟这么对待自己的表弟。”

郑适汝笑道:“不然呢,我倒是想说实话,你若答应,我立刻叫他进来明白地告诉。”

阑珊忙投降:“那还是算了,我就继续断袖好了。”

郑适汝嗤嗤地笑了一阵,望着阑珊抱着花嘴巴的样子,又慢慢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国公府的事情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可知道当时我听说后,很替你担心?”阑珊觑着她说。

郑适汝缓缓地一笑:“我当然知道。你来这里的事情,秀异也跟我说了。”

阑珊道:“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偏生找不到一个知情的人。荣王又……”

郑适汝见她欲言又止,便道:“荣王嘛,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阑珊忙道:“宜尔,你不要误会,其实荣王他……”

“不,”郑适汝缓缓说道:“你才是误会了,我并不是说荣王的不好,也没有任何抱怨他之心。毕竟这次的确是国公府办事荒唐,天大的把柄露在外头,就算不是荣王,也有别的人……事实上,这次事情里我还要多谢荣王呢。”

阑珊大为意外。

此刻郑适汝心里所想到的,却是雨夜在乾清宫里的情形,当时郑国公就昏厥在地上,虽然是夏季地上不至于很凉,但是在场众人之中,只有赵世禛开口请求皇帝先将郑国公抬出去的。

虽然后来也听说赵世禛主张“僭越逆上”的处置法子,但郑适汝心里明镜一样,荣王殿下何等的聪明,当然知道这会子该给皇帝递一个什么样的台阶,只要是个耳聪目明的,就该清楚目前皇帝绝不想真正地对国公府动手,所以荣王的提议,是每个聪明人都会选择的。

因此这个对于郑适汝来说反而不算什么,倒是先前赵世禛那简单的一句话——“父皇,郑国公晕厥,不如先把他送下去”——没有太多的谋略在内,只是出自本心的,竟落在了她心坎上。

“或许我先前说的温益卿比荣王更适合你,是我的偏见,”郑适汝叹了口气,又道:“荣王大概也告诉你了吧,之前在端午家宴的时候,皇后娘娘曾提过他的亲事?”

“啊……是说了一点。”

“那个本是我叫太子跟皇后透的信,我知道他不喜欢龚如梅,只是想为难他,看他如何在皇上面前应对,”郑适汝淡淡地说。

“什么?”阑珊双眸微睁,满是诧异:“是你?”

郑适汝看着她的反应,突然意识到赵世禛并没有“出卖”她。

但是荣王一定知道是她背后搞鬼,当时他还特意看过她一眼,本来郑适汝觉着赵世禛一定会在阑珊面前记恨抱怨此事,可阑珊竟不知情,可见那个男人竟是没有提过。

“原来是我小人之心了,”郑适汝哑然失笑:“对,是我,我还不妨告诉你,其实容妃所看中的人真不是龚如梅,她看中的是宣平侯府的孟二姑娘。”

“哦。”阑珊咽了口唾沫,默默地低头抚猫。

郑适汝见她如此反应,便问:“你怎么了?你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

“担心荣王娶孟二为王妃,或者如梅为侧妃之类也说不定啊。”

阑珊望着花嘴巴笑了,轻声道:“宜尔,你觉着以我现在的身份,能配得上王爷吗?”

郑适汝一震。

“不对,我说错了,”阑珊又笑着摇头道:“应该说就算是以我先前的身份,难道就配得上他吗?”

郑适汝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你是说……”

“宜尔,”阑珊的眼中浮出淡淡的怅惘,夹杂着闪闪烁烁的欢悦,虽然是浅浅的仍旧甚是醒目:“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啊。”

郑适汝直直地盯着她。

厅内寂静,花嘴巴抬头看了看两个主人,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舒适声响。

隔了片刻,阑珊又道:“宜尔你该知道,若没有他屡次救我于水火,只怕我也熬不到跟你见面了。起初是因为他对我好,又加上他的身份,我总是退无可退,可不知什么时候,我、我就真的喜欢上他了。宜尔,我也不瞒你,我当然是很想,很想跟他两个人好好的,但我从没奢求当什么王妃,只是想当他的妻子、当个能跟他并肩的人而已,但是如果这个也是奢望,我、我只能……”

“别说了!”郑适汝猛地打断了阑珊的话。

原先,当初郑适汝挑唆着太子去跟皇后说荣王亲事,本来心里还存着另一个念头。

她想的是,假如荣王抗不过,真的要了如梅或者别人,那阑珊自然就因而死了心,从此“知难而退”了。

可现在才知道阑珊的想法,原来她根本没有那种想当王妃的野心!

不,不是没有,只是知道不可能而已。

郑适汝原先也觉着赵世禛靠不住,所以很不想阑珊落入他的“魔爪”,但是经过雨夜宫中之事,直到现在,心境不觉产生了变化。

“你真的喜欢他?喜欢到甚至不计较名分的地步?”郑适汝问。

她记忆中的计姗,虽然有时候行事破格大胆,但还是个规矩羞怯的闺中少女,以前就算她多开几句温益卿的玩笑,阑珊还得脸红着跟她恼呢。

可如今为了荣王,她居然肯做到这种地步。

阑珊点头。

郑适汝瞠目,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你啊,可真是个傻瓜。”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阑珊专心致志地挠花嘴巴的下颌,那猫舒服的将要昏迷过去。

郑适汝则捧腮凝眸看着门外,花树的影子落在台阶上,随风摇曳,变幻不定。

过了半天,郑适汝才冒出一句:“容妃没见过你。”

阑珊疑惑:“嗯?”

郑适汝转头盯着她,心中有一个计策迅速成形。

原先这想法就在她心中萌芽过,只是阑珊不肯,但是现在……

“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为你一挣,你肯不肯?”

“你到底在说什么?”阑珊问。

郑适汝倾身过去,在她耳畔低语了一阵,最后道:“你要是肯答应,这件事交给我,只要荣王配合,我再叫太子在皇后面前敲敲边鼓,王妃之位,未必不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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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之前郑适汝才跟阑珊相认的时候, 就曾为她想过以后的出路。

只是当时她询问阑珊的时候,阑珊却并不想放弃工部生涯改换女装之类。

郑适汝因明白她, 所以就算觉着遗憾,却也不能就勉强阑珊。

但是现在,发现她对赵世禛的心意如此坚决,却让郑适汝无奈之余有些动容。

与此同时, 郑适汝却无法容忍阑珊把自己看的那样卑微。

什么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都配不上荣王,就因为他是凤子龙孙,就因为她是小官之女,就配不上了吗?

对于郑适汝来说,计姗才是世间最难得的女子, 人品, 才学, 样貌,皆都无可挑剔, 不管是配谁都绰绰有余。

郑适汝瞧不上阑珊为了一个男人卑微的样子, 无论是过去的温益卿,还是现在的赵世禛。

以前是温益卿的时候,郑适汝觉着阑珊值得更好的,但是现在的荣王,若是放在世人眼里,自然就是那个“更好”。

然而在郑适汝心中,却还是那一句老话——阑珊值得更好的。

可郑适汝又深知阑珊的不易,在遭遇过那场生死地狱后, 阑珊还能这般喜欢上一个人,已经极为难得,虽然郑适汝担心阑珊是“飞蛾扑火”,但她愿意为了阑珊……试一试。

郑适汝所想的法子,就是利用自己的家族,给阑珊捏造一个新的身份。

不管是郑家还是方家,都是世家大族,天下四海都有亲眷的,若是让她恢复女儿身,再从中安排布置,只说是自己的一名远亲新进来京……试问还有谁能怀疑不成?

而有了靖国公府或者海擎方家做后盾,阑珊要配赵世禛,自然也是“门当户对”了。

关键的就是看阑珊跟荣王的意思。

郑适汝说完便看阑珊:“你觉着怎么样?”

阑珊想不到郑适汝竟会出这样的主意,同样的瞒天过海,跟她此刻女扮男装异曲同工,但……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阑珊望着面前的旧日玩伴。

“我早就想过这法子,只是先前不是为你嫁人,只是为让你到我身边儿就是了。”

阑珊笑了笑:“那样的话,倒也还好……”

郑适汝看了出来:“你不愿意?为什么?”

阑珊轻声道:“你想想看,做出这件事的话,又是牵扯皇族,若有朝一日不慎露出风声,我自己罢了,岂不是把你跟郑家也牵连在内了?你为我着想才肯出这样的主意,我难道就不能为你着想,避免将来可能发生的祸患吗?”

郑适汝直直地看了她半晌,终于笑道:“你还是这个样子,凡事先想着别人。就如同当初救花嘴巴的时候,你只顾去救这只猫,可曾想过你会从树上掉下来?”

阑珊哑然。

郑适汝笑笑,继续道:“你自然知道我的脾气,跟我不相干的人,哪怕是死在跟前,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现在对我而言,或许……你就是树上的花嘴巴,我是你吧。”

阑珊鼻子一酸,泪猝不及防地就在眼中冒了出来,她揉了揉鼻子:“我不想你从树上掉下来,我、我毕竟不是花嘴巴,我会自己找到法子下树的。”

郑适汝看了她许久,终于道:“姗儿,我要你记着,不管怎么样我只想你好就罢了。兴许你先跟荣王商议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说到这里郑适汝试探问道:“他总不会对你没那个意思吧?没跟你提过王妃之位?”

阑珊脸上一红,旋即说道:“我知道他的心,但我不想他为难。”

“你快给我闭嘴,”郑适汝伸出手指在阑珊的眉心戳了一下:“男人在外头不管有多少的艰难,能担得起才叫是男人,他既然想得到你,自然要使出七十二般本事。且他能做到才算是真心的呢。你若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帮你说,他另外有好的法子咱们再议,他要觉着我的主意可行,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阑珊忙道:“不不!你别跟他说!”

“那就得你自己说,纵然不提王妃的位子,你只说我想你改头换面到我身边就是了,看看荣王是怎么个反应先。”郑适汝笑笑,过了半晌又道:“不过你要想清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真的嫁了人,就不能如现在这样抛头露面了。”

两人说了许久,看看时候不早,也该去了。

阑珊把花嘴巴递给郑适汝,那猫身上热乎乎的,还有些舍不得阑珊似的冲她喵喵叫。

郑适汝嘴角一挑:“都说这猫奸狗忠,没想到花嘴巴还这么念旧情。”

“自然不能一言以蔽之,”阑珊揉了揉那软和的猫头,“我先回去了,有事儿再来找你。”

郑适汝叮嘱道:“记得我说的,早点儿跟荣王通气儿!我看他……多半心里也算计着这件事呢,只是未必跟你说罢了。”

阑珊叹气,转身往外走去。

出了花厅,就见方秀异站在仪门处,看见她,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阑珊本心中有事,可见方小爷这般,又想起之前他妹妹那一通胡闹,不由起了促狭之意。

当下走上前去,笑道:“方公子久等,在下要告辞了。”

方秀异道:“舒大人请,我送您。”

阑珊点头,走了几步,又不住地打量方秀异。

方秀异察觉,却不知怎样,只听阑珊说道:“方公子生得仪表非凡,玉树临风,又出身世家大族,谈吐举止各是不俗,真是令人……一见倾心啊。”

方秀异给塞了一耳朵赞誉,不知何故,忙转头看向她。

阑珊盯着他笑道:“以后咱们常来常往的,关系必然更加亲近,对了,也不必总是我来寻方公子,秀异弟弟得闲,或许也可以去工部找我。”

方秀异听她叫自己“秀异弟弟”,又瞧着她的眼神,浑身一震,终于干笑着说道:“多谢舒大人瞧得起,只是知道大人事忙,哪敢轻易打扰,请……”

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恭送阑珊出门。

在回去的车上,阑珊想着郑适汝为自己谋算的话,心中着实踌躇。

马车回到西坊,才在家门口停下,里头听见动静早先跑出一个人来,竟是阿沅道:“哎呀,你可算回来了,也不跟人说去了哪里!”

阑珊见她脸色焦急,忙问怎么了。阿沅说道:“之前跟随江大哥的一名随从跑来说是大事不好,江大人给一个什么方家的公子拦住掳了去,说是太子妃的亲戚,喊打喊杀的,叫你快去救命呢!”

阑珊惊愕:“什么?方公子?”

太子妃的亲戚方公子自然就是方秀异,可自己才跟方秀异告别,又哪里出来一个?

阑珊一怔之下,便冒出翎海那个胡闹的“方公子”,她不由哑然失笑:“难道是她?”

方才见郑适汝跟方秀异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提过半句,若真是那个人,只怕她是偷偷跑上京来的。

但那个丫头行事没轻没重的,阑珊生怕她真的伤到了江为功,当下忙问了地方。

等到达了翠景楼的时候,楼中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却都不敢上前,只在楼梯口张望。

阑珊赶到的时候,正好姚升得到消息也赶了来,两人照面,姚升笑道:“小舒怎么来了?”

“姚大哥!”阑珊拱手,“是江大哥派人去找我。”

姚升道:“我正在前头办一件差事,听说江大人有事,就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样。”

当下急忙进了翠景楼,却发现楼中竟还有几个顺天府的差役,正伸着脖子往上看。

姚升笑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这些人都认得姚升,忙都行礼,又小声说:“楼上的人是太子妃娘娘的表弟,不知跟工部的江大人有什么旧怨,之前不由分说把江大人绑了上去,我们要劝阻,却给呵斥下来了。”

姚升倒也理解他们,毕竟人家是东宫的亲戚,硬往上凑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会儿阑珊已经拾级而上了,姚升笑道:“这靖国公府才出了事儿,太子妃娘娘的这位表弟跳的可不是时候啊……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却见有数人站在前方,中间靠窗的位子上骄横跋扈地坐着一个人,正是“方秀异”,衣着打扮跟方才在别院的那位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人显然是方秀伊龙凤胎的妹妹,正是叫做方秀伊的。

此时她正指着面前的江为功,趾高气扬地说:“你还不麻溜的给我认错!今日若不让本公子满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为功被绑着手,正说道:“这已经是多久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着,跟个娘们似的小心眼儿呢?”

“你说谁是……”方秀伊大怒,“给我狠狠地打他,打到他听话为止!”

阑珊见状道:“住手!”

江为功正在想着,不然就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低一低头再说,听到阑珊的声音,便惊喜地回过头来:“小舒,快来救我!”

阑珊皱眉看了一眼方秀伊,刚才姚升在底下说的话她也听见了,如今整个靖国公府正是低低调调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偏偏这个丫头又跑出来闹事!若是给有心人揪住了,亦或者言官们乱喷一通,皇帝那里只怕要不痛快。

不料方秀伊一看阑珊,立刻从椅子上跳下地:“好啊,原来是你,我不去找你你倒是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阑珊没了昔日的好脾气,上前几步,怒道:“你太放肆了!仗着家里的势力在这里胡作非为,你真以为没有人能收拾你了吗?”

方秀伊本以为阑珊会低头,万没想到如此,顿时睁大双眼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骂我?”

阑珊道:“骂你又怎么样?我还想打你呢!你莫非是比我们还要大的官儿吗?你一无官职二无爵位,居然敢在这里狐假虎威的,你知不知道你这般行径,送你进大理寺都是轻的!太子妃娘娘何等的贤明仁德,她的好名声只怕都要给你败坏了!”

方秀伊听她提起郑适汝,一愣之下道:“你有什么资格提我表姐,表姐最疼我的……”

“呸!”阑珊啐了口,“她虽疼你,你却也该知道点好歹,如今靖国公府才过了一劫,正是安安分分的时候,你又出来惹是生非,她疼你反而疼出了个祸患!恩将仇报四个字,我算是活见了!”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方秀伊又气又羞,满脸通红。

“总该有个人骂你几句,或者狠狠地打你一顿你才知道好歹,在家里给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你自个儿不要命就算了,好歹别连累了旁人。”

江为功在旁边叫道:“好!小舒说的好!”若不是双手给绑着,早就拍起巴掌来了。

姚升这会儿也走过来笑道:“方公子,这件事你的确做得不对,江大人嘛,他虽其貌不扬,到底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啊,你这样的行径,非但自己惹祸上身,若给御史们知道了,唾沫星子都要把……国公府给淹了。”本是要说“东宫”的,到底还有些忌讳。

跟随方秀伊的那些人,都是海擎方家陪着上京的,原本就觉着方秀伊行事太过乖张,只是家里长辈疼惜,太子妃又宠她,所以不便怎么样。

如今听阑珊跟姚升都这么说,不由怕了,便有人道:“是是,两位大人说的对,不过我们公子原本没有恶意,只不过因为跟这位江大人是旧日相识,所以才跟他开个玩笑而已。”

方秀伊被说的哑口无言,却到底是脸上过不去,便道:“谁跟他……”

话音未落,阑珊喝道:“你还不闭嘴,是不是要我打你才醒!”

方秀伊从没见她这样疾言厉色的,一时竟给震住了。

江为功反应过来,便笑道:“是是,是玩笑呢,快点把老子松开吧,再绑下去人人都以为是真的了!”

几个仆人都忙上来给他解开,阑珊问:“江大哥没伤着哪里吗?”

江为功揉着手腕道:“不打紧。”

姚升说道:“这得亏江大人皮糙肉厚的,换了别人早不知怎么样了。”

江为功皱眉道:“呸!谁皮糙肉厚了,我不知多白净细嫩。”

此刻方秀伊在旁边嘟着嘴,满脸委屈愤怒。正在不知怎么样的时候,背后楼梯上一阵响动,旋即有数人上了楼来,为首一人竟是东宫府官的服色。

方秀伊看的明白,还以为是救兵到了,不料那人皱眉看她一眼,先向着姚升,阑珊跟江为功团团行礼,陪笑道:“原来姚大人跟舒大人都在,对了,江大人没事儿吗?我们娘娘听说家里小爷跟江大人玩笑,生恐他年纪小玩心大不知轻重的,才急急叫了我来。”

江为功笑道:“没事儿,我们毕竟是老相识。”

那府官听他这么说,明显地松了口气,又转身看向方秀伊,敛了笑容:“娘娘知道小爷在外头胡闹,让我带您回东宫去。”

方秀伊倒也不笨,见情形不太对,便咬了咬唇不言语了。

府官又回头对三人行礼道:“三位大人,我先告辞了?”

大家还礼。

等府官匆匆地带了方秀伊去了,江为功才道:“我好久没见到这小子了,没想到今儿一碰面,他记性倒好,立刻想起旧仇。”

姚升问道:“你跟那……小孩子有什么仇?”

“别提了,”江为功揉揉手腕道:“当初在翎海的时候,他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小舒的坏话,我差点儿揍了他,不过后来我没来得及动手,却是给王爷打了他一巴掌,奇了怪了,他不去找王爷,反而盯着我呢,也算是欺软怕硬了。”

他说着又看阑珊:“小舒,你刚才怎么……还给那小子打掩护呢?我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送他进顺天府大牢里呆一呆的。”

阑珊不便说是看在郑适汝的面上,她虽然也想给方秀伊一个教训,但毕竟靖国公府才出事,不能在这时候再闹腾出去。便只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给她点惩罚是小事,可从此不免又得罪了东宫,何必呢,而且太子妃娘娘是很通情达理的人,方才派了那府官前来带人回去,看样子一定会亲自教训……江大哥放心吧,以后她绝对不敢再为难你。”

江为功点头:“既然有人教训他那也罢了。”

姚升笑道:“我看江大人这幅模样,就像是那取西经路上误入了妖精洞的猪刚鬣……”

江为功不等他说完便感慨道:“姚大人,我看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