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三天。”高歌点点头, “整整三天。”

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许古怪,似乎是不忍,却又继续说道:“当时王爷出宫后, 脸色十分苍白,短短三天好像憔悴了数年,那会儿我还以为是他忧心容妃的病情……加上王爷举止没什么异常,哪里想到会有那种事情,毕竟、虎毒不食子,是不是?”

阑珊听到那五个字,心头一阵寒意。

这日,李尚书从户部回来,吃了晚饭,问起高歌来府内的事情。

阑珊并没有就提他的真正来意,只说是过来探望的。

这会儿晏老因为困乏,先回房休息了。李尚书就对阑珊说道:“只要不是坏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最近荣王殿下的行事越来越、越诡异莫测了。”

阑珊忙问是怎么样,李尚书道:“以前虽然行事手段也颇为狠断,但却也不像是今时今日这样张扬,先前镇抚司突然捉拿了街头巷肆共有十三人的事情,你可知道?”

“十三个?是、什么事?”

李尚书道:“镇抚司按的罪名是图谋造反,这帽子够大的吧?但就算真的是谋反,也要经过步步侦讯之后再判死罪,可是镇抚司居然不由分说地直接就把人杀了。”

阑珊虽听高歌说赵世禛杀了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但高歌并没有提是几个,如今听说竟是十三个……不由也有些惊呆。

李尚书道:“这些人里除了一些游手好闲的地痞跟闲人之外,还有几个略有些名声的读书人,事情透露后引发轩然大波,今日朝上言官当面弹劾荣王殿下捏造罪名,滥杀无辜,要皇上严惩不贷呢。”

“那……皇上是怎么决断的?”阑珊心乱如麻,第一反应就是赵世禛会不会因而被责罚。

李尚书笑了笑,却是意味莫名的笑容。

今日朝堂之上,言官将镇抚司连杀十三人之事禀明皇帝,怒斥荣王残暴冷血,滥杀无辜,独断张狂之罪,其中还有一人是有功名的秀才,另一位则是当世颇有点名声的儒士,却都给荣王不由分说地砍了头。

面对言官义愤填膺,咄咄逼人的,皇帝便让荣王给众人一个交代。

赵世禛却依旧的面无表情:“这件案子,是顺天府觉着棘手,求到了北镇抚司,我才勉为其难接手了的,一干卷宗都在北镇抚司,若有人想要验看,欢迎前往一探真伪。”

此刻顺天府知府忙出列道:“回皇上,王爷侦办此案的确是顺天府移交的,那些人营私结党,图谋不轨,臣是亲眼看过卷宗的,个中的隐秘却不足以公之于天下!”

言官还嘲讽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不能告知天下的?”

知府皱皱眉,先看了一眼皇帝,才对那人:“难道你不知道,那被拿下的朱秀才跟那所谓的王大家,正在密谋为昔日的大殿下喊冤吗?”

这话一出,满朝皆惊。

大皇子赵元塰先前给荣王赵世禛跟司礼监的人押送回京,一直秘密关押在司礼监某处,正是京城中讳莫如深的事情。没想到这被杀的人居然还跟此事有关。

那言官有些悻悻的:“虽然话是如此,可到底这罪名是不是真,谁又知道呢,镇抚司的手段厉害,保不准有什么屈打成招……”

赵世禛道:“镇抚司的手段的确厉害,只可惜王大人你好像还没领教。”

王言官吃了一惊:“什么?荣王殿下,你是在当着皇上跟众位大人的面儿,威胁下官吗?”

“这怎么是威胁呢?”赵世禛淡淡地道:“王大人,本王要办你,是手段,不是威胁。”

满堂文武嗡嗡然惊动起来,言官们虽然有时候立场不同,但见同僚给荣王当面要挟,自然危及他们的存在。

当下有人忍不住道:“荣王殿下,纵然您身份特殊,也不该就这样藐视臣子吧?尤其这还是在朝堂上,当着皇上的面儿,殿下仍旧这般嚣张,可知私底下行事又是何等的无法无天。”

直到这会儿,皇帝才道:“荣王,你在说什么!”

赵世禛道:“回皇上,臣说了,不是威胁,所以也并非藐视大臣。”他转头看了眼那王言官,道:“王大人就是给我杀了的那王大家的亲戚,本来因为他言官的身份,不想办他的,免得叫人以为镇抚司还搞株连那一套,没想到王大人自己跳出来,这也好。”

王言官呆了呆,冷笑道:“荣王是觉着我也跟那谋反之罪有关?笑话,我行的正坐得直!请殿下不要空口说白话,试图污蔑!”

“治你的罪当然不是谋反,”赵世禛仍是那副波澜不惊,冷冷清清的神情,“听闻王大人府内有一妻三妾,对吗?”

“殿下无端提下官的家事做什么?”

赵世禛道:“没什么,只不过你的继室也算是极‘贤惠’了。”

王大人目光闪烁,却似乎不明白荣王为何突然问起这些事情。

赵世禛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环顾现场百官,正色淡声道:“皇上器重,叫本王做了这个镇抚使,我兢兢业业,不敢有违,生恐渎职。所以京城跟天下的事情,总是要第一时间知道,哪一家哪个人多多少少都认识一点儿,在场各位大人多数都是洁身自好,品行皆上之辈,比如首辅杨大人便堪称其中楷模,虽然早年丧妻,自此后却越发勤谨自修,专于朝政,非但不纳姬妾,更加约束下属,严禁流连风尘之地,本朝的官风端正,自杨大人始。”

说到这里,赵世禛的目光投向百官之首的杨时毅,杨大人却只淡淡地回瞥了他一眼:“多谢殿下高誉。”

“可不免有些害群之马,比如这位王大人,”赵世禛瞟了那人一眼,道:“你原本出身寒微,原配却始终不离不弃,直到你给你现在的继室陈家看中,陈家薄有资产,女儿也有几分姿色。于是你的原配杨氏很快就识趣的‘亡故’了,你们家的老夫人本来疼惜原配杨氏,为她几乎哭瞎双眼,最终却孤苦伶仃的在后院冻饿而死,当着皇上跟百官的面,你不如告诉大家,他们是怎么给凌/虐而死的?”

王大人的脸色早变了,连咽了几口唾沫:“我、下官……”

他想据理力争或者否认,可又知道既然荣王提起这些,那么镇抚司里的证据只怕多到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百官轰然,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毕竟同朝为官,稍微也有些风声私底下流传。

赵世禛多一眼都不愿意再看此人,转而对着百官道:“这种逼死原配,虐待生母的禽/兽,却来指责本王滥杀无辜,不觉着可笑吗?”

李尚书将朝堂上的事情跟阑珊说了,叹道:“当时大家都惊呆了,你没有在场,所以不知道……荣王殿下那时候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修罗再世,煞气十足的,啧啧,那些言官们向来可都是以不怕死自称,连皇上做错了事都敢面斥的啊,那会儿却都噤若寒蝉。”

阑珊道:“这么说皇上没有怪他。”

李尚书道:“皇上怎会怪荣王?这种罪名不闹出来无人可知,一闹出来岂是小事?且皇上最恨这种抛弃糟糠且又逆了孝道的人了,当下命荣王全权彻查,此刻那王家跟陈家都已经给抄的干干净净,涉及其中的人只怕都要人头落地了。”

说到这里,又打了个寒噤:“所以我说荣王殿下的行事越来越风雷狠辣,令人防不胜防了。”

夜风有些大了,李尚书觉着微冷,便劝阑珊早些休息。

他正要走,阑珊道:“义父,我明日欲去东宫一趟。”

李尚书微怔,这次却没有拦阻,笑道:“也好,只是注意身子。”原来李尚书也知道,今儿太子妃已经回东宫去了,阑珊纵然去自然也无碍。

当夜,阑珊翻来覆去,心中一会儿是李尚书的话,一会儿是高歌。

迷迷糊糊中又觉着肚子里那小家伙又开始活动,阑珊闭着双眼叹了口气,抬手在上头抚了抚:“好孩子别怕,别怕,没事儿的,会好的……都会好的。”

耳畔似乎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如梦似幻,似假似真。

阑珊怔了怔,困倦之中想:“我又做梦了么?怎么总觉着跟他还在身旁一样。”

次日乘车前去东宫,入内见了郑适汝。

正龚如梅也来到探望,大家坐着说了半晌话,龚如梅知道她们两人感情分外不同,略坐片刻,便借故告退了。

郑适汝抱着花嘴巴,笑瞅着阑珊道:“是想我了么?这么冷的天,巴巴地赶了来。”

阑珊早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脸色红润,并没有什么憔悴或者清减,便说:“几天没见了,的确是有些想着。”又望着她的肚子问:“可都好吗?”

郑适汝嗯了声,看着花嘴巴眯起眼睛的样子,低低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两个毕竟都不是蠢人,且又是手帕之交,彼此相知,郑适汝才照面就察觉了不对。

阑珊垂眸:“你说什么?”

郑适汝的手一松,花嘴巴才跳下地去了。

郑适汝忖度了半晌,示意宫女们都退了出去,才道:“我很好。你不必多心。”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觉着可怕。”阑珊突然道。

郑适汝的心一紧:“姗儿……”

“你怎么能下得了手。”阑珊无法面对她,只仍垂着眼皮:“若是有个万一,你叫我怎么活,你不如把那东西给我吃了。”

“别胡说!也没有万一的,”郑适汝忙阻止了她,顿了顿又道:“我之前算计过的,月份大了,剂量也轻,绝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我不喜欢,”阑珊摇头:“你亏欠了这孩子。”

郑适汝微怔,继而笑道:“这孩子没那么娇贵,我是有数的。”

阑珊忍无可忍,蓦地站起身来:“郑适汝!你要是再敢做这种事,我或者一走了之,或者这辈子也再不跟你照面了,你信不信?”

她很少直呼太子妃的名字,多半都是用昵称,可见是真的动怒了。

郑适汝愣了愣后,忙说道:“我信。再不会了好吗?”

她拉了拉阑珊的袖子:“你起的太急了!小心些!”

阑珊扭头,却也随着她慢慢坐下了。

郑适汝又温言好语地劝了半天,阑珊才重又平复了心绪。

阑珊说道:“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我、会进荣王府。”

郑适汝因为略听了风声,便道:“我也正想问你这件事,是你答应的?”

“是。”阑珊重又缓缓落座,“之前皇上亲自去了尚书府,提了这件事,皇上从不肯轻易出宫的,已经是给了我极大的情面了。我怎么能不领情?何况,皇上说的在理,这个孩子是皇室血脉,得给他一个正经名分。”

郑适汝皱眉,半晌道:“但是荣王现在的情形略有些古怪……他最近行事似乎比先前更加偏激。你这会儿进王府?我不放心。”

阑珊笑笑:“我进了王府,以后出入东宫自然更方便了,你该高兴才对。”

郑适汝看了她半晌:“真的只为了给这孩子名分?”

阑珊道:“不然呢?我也累了,不如且安顿下来。”

此刻门口,西窗探头探脑,很不放心的样子。

西窗原本在荣王府,此刻又跑到阑珊身边,郑适汝知道这自然是荣王的意思,可见那人虽忘了过去,对她却仍是不同。

太子妃掂量半晌,道:“郑亦云不是个好相与的,将来还不知怎么针对你,不过我觉着荣王不至于偏向她,何况还有我在,如果真的是你愿意的,那就随你的心吧。”

阑珊从东宫回府,才下车,就见旁边有两匹马在。

门上迎着说道:“姑娘回来了,之前有一位工部的姚大人来拜会,才进内等了一刻钟了。”

一听是姚大人,阑珊便知道是姚升,便忙扶着西窗的手往内厅走去,里头姚升也得了消息,急忙迎了出来,远远地两人相见,一时恍若隔世。

姚升先前领了一件外差去了山西一趟,昨儿才回京,今日便来拜会阑珊。

两人相见,姚升看阑珊的月份这样大了,说话就有些谨慎起来,本来有些要说的话也都忍住了,不敢再提。

阑珊见他似有局促之色,便故意问道:“姚大哥近来可有南边的消息?”

姚升才笑道:“你说江为功啊,我接到过他的来信,你设计的那八卦塔林据说三月前就能完工。他还说当地百姓都在盛赞决异司高明如神呢。”

“三月,那也快了。”阑珊喃喃。

姚升略迟疑:“小舒,有一句话颇为唐突,若我问的不对,你不要怪我。”

“是什么?姚大哥只管说。”

姚升道:“我怎么隐约听闻,皇上有意让你进荣王府为侧妃呢?这是真的呢还是谣传?”

阑珊道:“多半是真的。我已经应了。”

姚升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哦……这也好,也好!”

他连说了两声,才又振作精神笑道:“到时候一定要来吃杯喜酒。”

阑珊嫣然一笑。

当时的阑珊并没想到,姚升吃喜酒的机会来的这么迅速。

正月底皇帝就下了旨意:原工部主事计成春之女,户部李尚书义女计姗,澧兰沅芷,嘉言懿行,堪配皇子,特令入荣王府,为侧妃位。

司礼监本是在操办三月份的荣王大婚,但是皇上却钦定了侧妃之礼在二月初,只是并未叫大操大办,但应有的体统自然也不能完全疏漏,一时忙的人仰马翻。

幸而皇帝又体恤特许,叫把为王妃之礼预备的东西暂时拿来先用,本来王妃是正一品,侧妃是正二品,仪仗之物等自然不能混用,但皇帝都开了口,雨霁自然心领神会,因此除了凤冠,命服等太过一目了然之物,其他的便也未过分在意。

进了二月,地气转暖。飒飒地先下了几场春雨,春草微绿,春树透新。

初九这日,从荣王府到李尚书府,皆都张灯结彩,仪仗整齐。

作者有话要说:速度快不快鸭,接下来会是“先婚后爱”的剧情~

小赵:并不是!

总之会很惊喜的~么么哒,加油!

第 219 章

在皇帝降旨之前, 事先阑珊曾经跟晏成书说过此事。

晏成书原先以为荣王是强取豪夺始乱终弃之辈, 更加上之前先入为主的偏见,自然对荣王不会有好印象。

可听阑珊说了缘故,惊怒之余,不知是该感慨这天道轮回,还是该叹息这命运无常。

最后晏成书问阑珊:“你可要想好了, 进王府, 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就算荣王真的是身不由己困于其中, 你也不必要非要让自己置身险境。”

他说了这句,稍微迟疑了片刻,才对阑珊道:“事到如今索性我跟你说了吧, 姗儿,你不是只有荣王一个选择,只要你愿意,自然有比他好的人, 会全心全意的呵护你……”

阑珊觉着很奇怪:“晏老……在说什么?”

晏成书犹豫了半晌, 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处, 终于还是未能说出口, 只道:“没什么, 只是我怕你想不开,毕竟那天皇上亲自来到, 原因为什么,虽然李尚书没跟我说过,但我依稀也能猜到。皇上无非是为了你, 或许也正是因为想你进荣王府,不然的话,他一直以来都在深宫之中从未出过宫,怎么会突然破例。”

那天皇帝走了后晏成书其实也问起阑珊皇帝跟她说了什么,阑珊因为怕晏成书担心,就只说皇帝是来询问鄱阳湖的情形的。

这会儿见晏成书已经知道了,便道:“先生放心,那天皇上虽然曾提过此事,但他完全没有逼迫的意思,只叫我自行考量,这么多日子过去……我终于想通了而已。”

晏成书道:“你……真的是心甘情愿要入王府的?”

窗外仿佛有轻微的脚步声,阑珊一怔之下回神,她沉默了片刻:“先生,我对荣王殿下,我对五哥,是真心喜欢的。”

晏成书微微一震:“姗儿……”

阑珊咬了咬唇,却又窘迫地一笑,晏成书毕竟是长辈,对她而言亦师亦父,本不好意思跟他多说这些男女之情的话,但是现在也顾不得了。

阑珊低着头说道:“我是真的喜欢他,他现在这样,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先生也知道,他越来越杀伐果断的,我害怕,害怕他真的无法回头。”

说到这里,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沁了出来,阑珊深深呼吸,让自己镇定:“其实当初在知道他也跟温益卿一样忘了我的时候,我也感慨天道不公,人心险恶,我本来也已经心灰意懒地认命了,但是后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一而再的给人愚弄摆布,若是我放手,岂不正合了那幕后之人的心意,偏偏那动手的人,却是他向来信任的至亲,也并不是真的为了他好。”

顿了顿,阑珊道:“当初跟温益卿,是因为没法选择,一再错过,等到后来知道真相已经晚了,但是这次,我可以挽回。”

“姗儿,别说了。”晏成书握住她的手。

“又或者,我是真心舍不得他,”阑珊隐忍地哽咽着说道:“因为他是五哥啊,他是我的五哥,是他第一个觉着我能像是男子一样成事,是他屡次救我于生死危难,他曾对我的深情是无人能及的,我也曾经跟他说我无以为报,或许现在,该是我报他的时候,是我该站在他身边的时候。”

晏成书跟阑珊说这番话,本来是想给她指出另一条路的,没想到阑珊居然把自己的心声都说了出来。

看着泪流满面,却异常坚定的阑珊,晏成书的眼睛忍不住也湿润了:“姗儿……”

他给阑珊擦了擦泪,又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我知道,你是最重情重义的孩子,我不过是担心你再受这种伤而已,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晏成书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想让你知道,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也别太委屈了自己。”

阑珊拥住晏成书:“师父。”

泪已成雨。

就在晏成书跟阑珊在房内说话的时候,外间,一道轩昂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窗户底下。

听到这里,杨时毅缓缓地吁了口气,终于转过身去,悄然而沉默的离开了。

而对于这件上,最高兴的当然莫过于西窗了。

从接到圣旨之后,西窗的兴奋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把阑珊挪到王府里去。

对于所有人而言,这日子是定的太仓促了。

但是对西窗来说,却真真的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这天,前一晚上西窗连睡都没有睡过。

寅时不到他就迫不及待地蹦起来,要给阑珊收拾梳妆更衣。

尚书府不乏人手,加上宫内也派了女官来协助,但西窗不太愿意叫别人动手,有关阑珊的事物,但凡能亲自经手的,绝对不会假手于别人。

就算是阑珊要穿的朝服,要用的钗环,粉黛之类,也都要专人一一检查过,确保万无一失。

这种谨慎仔细,连鸣瑟也看的叹为观止,没想到这傻头傻脑的家伙,居然会仔细谨慎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相比较鸣瑟的兴奋,李尚书却觉着惶恐不真。

对于李大人而言,本来是想收个投缘的干女儿的,想不到,才收了女儿不多久,居然就要荣升为老丈人。

对方居然还是荣王。

消息传出,连日来贺喜的人,比历年到尚书府登门的人尽数加起来还要多。

可知前几天他还跟阑珊说过荣王殿下变得令人防不胜防,诡异莫测呢。

现在这位殿下成了自己的乘龙快婿,李尚书一时气虚,呼吸也短促的,简直不知自己该不该称病休假在家。

初九这天的正日子,王府跟尚书府热闹非凡。

但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因为阑珊的身孕格外吩咐过,一概的繁文缛节等能省都省了去,阑珊并没有太过劳乏。

但是对阑珊而言最难面对的不是那些。

黄昏降临,阑珊一身正装朝服,坐在床边上。

荣王府不办婚宴,只有些来贺喜的朝臣,行礼道贺之后陆续离开。

室内却已经点了龙凤红烛,透出喜气洋洋。

西窗始终没离开过阑珊身旁,又不停地靠近来询问阑珊是否口渴,是否饿了等等。

阑珊先前已经陆陆续续地吃过了两块糕,喝了一杯茶,并半盏燕窝,所以竟不觉着怎么样。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阑珊因为坐的累乏,西窗便扶着她在榻上平躺着歇息。

阑珊正是困倦欲睡的时候,隐隐听到外间有宫女悄悄地道:“恭喜王爷。”

然后是房门声响。

阑珊知道是赵世禛回来了。

她本该立刻起身,但是不知为何心中很是紧张,索性便仍是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西窗以为她睡着了,在西窗心中自然是万物都不如小世子,当下也不去打扰她,反而自己过去迎着赵世禛,行礼笑道:“主子大喜呀!”

今日赵世禛身着喜服,不知是否是那喜气颜色渲染的缘故,整个人跟平日里的肃杀不同,身上那股凡人莫近的冷冽气息也减退了许多。

听西窗这般说,便微微一笑,又抬眸看向里间。

西窗忙道:“小舒子先前等了主子大半天,实在是累了,主子知道她现在受不得累,先前才叫她躺会儿,多半是睡着了。主子你看……”

赵世禛听了道:“既然睡了,就不用打扰。”

西窗松了口气,又陪笑道:“就知道主子最疼小舒子的。”

赵世禛瞥他一眼:“你叫她什么?”

西窗愣了愣:“啊,啊对了,现在该改口了,得叫侧妃娘娘了。”

赵世禛仍是皱眉。

西窗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正在思量,赵世禛道:“你先下去吧,叫他们也都退了吧。”

西窗忙答应,正要走又回头看向荣王。

赵世禛道:“怎么?”

西窗迟疑着说道:“主子,小舒子、咳!我是说侧妃娘娘她毕竟是才进王府,若有个伺候的不如意,主子要体恤啊……千万、千万别为难了她。”

赵世禛对上他忐忑的目光,才明白西窗是为了阑珊担心。当下一笑:“滚吧!”

这笑斥的一句,却让西窗有了几分往昔的熟悉之感。

西窗觉着自己多半是有病了,给赵世禛骂,居然还觉着高兴。

等到众人都退了,偌大的喜房之中,寂静一片。

赵世禛的目光扫过那披红挂彩的门口,房梁各处,这一团团的红色,让他有一种恍惚不真之感,似乎觉着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却偏又这样陌生,如梦境一样。

他深深呼吸,缓步走到床前。

阑珊正在闭眸装睡,可有些紊乱的呼吸却逃不过他的耳朵。

赵世禛看了看桌上,放着合卺酒等物,他的目光在阑珊的肚子上扫过,她现在的情形显然不宜饮酒,不过自己倒是无妨。

他正觉着口渴,便自己走到桌边上,把两杯酒都拿了起来,一口一杯,尽数的喝光了!

似乎不足兴,他提起酒壶,本是要斟满的,想了想却又放下了。

赵世禛重回到了阑珊身边,见她虽然闭着双眼,但长睫却偷偷地抖动着。赵世禛不由笑道:“睡着了吗?”

阑珊一惊,垂在旁边的手都忍不住动了动。

赵世禛看着她宽绰朝服底下细嫩的手指,心中突然温柔一片,他缓缓地俯身,把那只小手轻轻地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