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恩因为见村寨在望,又知道村寨安排了很多弓箭手在寨门处,怕他们误伤,便先打马奔了过去。

那边寨子的望楼上本就安排了寨民哨探,看见那许多人靠近,本来正在张弓戒备。

突然间见一人一马当先,细看竟是木恩,这才欢呼起来:“是木恩,木恩回来了!”

木恩也是非常激动,奔到寨子跟前,放声叫道:“都不要动手,把弓箭都放下,我们请了决异司的舒阑珊来了!”

这一句喊出来,颇有点声嘶力竭,眼泪都忍不住随着滚落出来,就好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来到了最后的关卡。

此刻在她身后,马车也缓缓靠近了,一应的本地官兵都不许跟随,只有康跃带的那些人,剩下的除了鸣瑟等,就只有木恩的人了。

眼见如此,寨门随之大开!

马车中,阑珊本有些不适,也不知是因为惦念温益卿的事情还是长途跋涉的缘故。

不管真相是不是如众人所说,阑珊不能接受温益卿已死的事实。

情难自禁,少年时候种种相处的场景一涌而出,如同长河决堤。

若说当初是少年的迷恋跟喜欢,以及后来以为遭遇了背叛的痛恨跟纠结,一路到现在对于温益卿的感觉,却是各种滋味掺杂在一起。

直到此刻阑珊才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他的,只不过这种喜欢却并非是男女之情,有点类似于……已经融入骨子里的亲情。

也许不知不觉中,早就把温益卿当成了不可或缺的人,不管曾经爱过他,还是恨过他,还是曾觉着对不起他,到现在,种种纠葛,成了一种无法放弃。

不想他死,想看他好好的活着。

当着飞雪跟西窗的面儿,她不想流泪,便只装作伏身休息的样子,将脸埋在臂弯里,不动声色的把泪沾到衣裳上。

西窗没有察觉,飞雪看着她的背轻轻起伏,却不由抬手过去,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

马车已经进了湄山寨,进内之后才发现,真真的别有洞天。

跟进口处的逼仄不同,拐过那道如同屏障般的大山后,面前所见是极为开阔的原野跟村寨。

阳光洒落,景色明秀,田地里的稻谷正在抽穗,郁郁葱葱,田埂上还有农夫牵着牛缓缓经过,前方错落的寨子里,有人家正在生火,炊烟袅袅,就如同书本里的世外桃源。

此刻木恩已经跟寨子里的人见了面,她迫不及待地问:“钦差出了什么事,到底是谁杀了钦差?为什么要动手?!”

鸣瑟正盯着她,却见马车里飞雪探头出来吩咐了几句,鸣瑟面有难色:“真的要去看?”

飞雪道:“去吧,看了……也能放心。”

鸣瑟答应了,便走到木恩身后:“温侍郎的尸首在哪里?带我们去。”

木恩咬了咬唇,终于命一人头前领路,往前走了一刻钟,在村寨的祠堂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也随着停了,飞雪先跳出来,然后是西窗,两个人一左一右迎着阑珊缓缓地挪了出来。

阑珊坐了太久的车,猛然间出来几乎有些不适应,定了定神才把手探出去。

飞雪小心扶着她,索性拦腰一抱,把她抱着放在了地上,这才又跟西窗一块扶着。

此刻除了康跃的人在周围警戒外,村寨里许多人听闻消息也都聚拢在周围,突然看见阑珊露面,居然是个有身孕的女子!顿时发出了或诧异或惊喜的低呼。

这村子太久没有女人怀孕了,一时看到这幅场景,竟如神迹一样,有许多老人触景生情,不由便纷纷地落下泪来。

温益卿的尸身给放置在祠堂旁边的房间内,康跃先带人进内查看了一周,鸣瑟等才陪着阑珊入内。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尸身虽然给用了特殊的方法保存,却仍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气息。

阑珊又是长途颠簸心累神疲,更是无法忍受,只能掏出帕子掩着口鼻,一步步上前。

尸首身上穿着的,的确是正三品工部侍郎的服色,只不过那云鹤花锦的绯色朝服,此刻已经面目全非,斑斑点点都是血渍,更有大片破损。

阑珊未敢就直接去看那尸首的脸,触目所见是那只搭在床边的手。

骨节粗而大的一只手,也是伤痕累累,血渍已经结痂,有两根手指甚至都扭断变形。

阑珊只看了一眼就转开头去。

西窗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连话忘了说,飞雪见状以为阑珊是害怕受不了,便忙道:“还是别看了!”

不料阑珊道:“不是。”

飞雪愣住:“什么?”

阑珊闭上双眼,泪从脸颊上缓缓坠落,她流着泪笑说道:“不是他,不是温益卿。”

作者有话要说:小温:惊喜吧~我还没死~

小赵:嗯嗯快了~

小温:呸!

哈哈,听说是平安夜,所以小温怎么地也得平安啊~今晚上的暗号也有点岌岌可危,就……暂定十点半之前哈,还是那句老话,早睡!

第 238 章

飞雪见她双眼含泪, 神色恍惚的, 也不知她是真的看了出来还是受了太大的刺激, 只忙将她拥入怀中:“好了,好了……没事儿就好。”

旁边康跃等人也觉着诧异,毕竟阑珊只看了一眼, 这一眼只怕连全貌都没看完整呢, 怎么就会知道不是温益卿的?

只有西窗巴不得快走, 忙道:“咱们出去吧,这儿呆不得!”

此刻康跃跟鸣瑟等几个人走到那具尸首旁边,仔仔细细看向脸上,因为伤的太厉害, 脸上各处青肿外加划伤、还有些跌撞留下的伤痕似的, 用面目全非来形容毫不为过。

康跃道:“怎么能伤到这种地步?”

鸣瑟也说:“纵然是殴打致死, 这也有些太过了。这些伤痕似乎有些古怪。”

康跃仔仔细细把这尸首打量了一遍,突然轻轻地抬起那尸首下颌,从领口底下捻起一物。

看了看,像是一点子沾了青苔的碎石。

此刻那边西窗已经忙不迭地跟着阑珊出门了, 他们这些人也不便停留, 忙也跟了出去。

阑珊出了那房中,想着虚惊一场,却像是失而复得, 悲欣交集,泪流不止。

又加上飞雪半抱着温声安抚,阑珊反复呼吸数次, 慢慢地调整了心绪。

正在这会儿西窗却突然说道:“咦,这是什么?”

两人回头,却见西窗不知何时居然走到那祠堂的门口,正向着里头探头探脑的。

有一个身着黑衣的族民喝道:“不要亵渎神明,还不退下!”

西窗吓了一跳,忙退后几步:“好凶啊,我不过是没见过……所以觉着奇怪嘛。”

他退回阑珊身边,又小声嘀咕道:“这里的人真是古怪的很,祠堂里不供奉祖宗,也不供奉神佛,居然供奉了一头豹子。”

阑珊听得一怔:“你说什么?”

西窗道:“豹子啊。”他比划着,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应该没看错,的确是一头豹子,只不过是白色的,眼睛却绿油油的。”

阑珊睁大双眼看着他,竟无法言语。

旁边飞雪见状不对问道:“怎么了?”

阑珊转头看向那祠堂,祠堂的门扇是打开的,里头燃着长明灯,堂上挂着的画像影子若隐若现。

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果然那像是一头猛兽的样子,瞧着莫名的眼熟。

阑珊撇开飞雪跟西窗,转身向着那边走去,一步,两步,慢慢地将到祠堂门口,也看的越发清楚了!

那是一头银白色的豹子,有着碧油油的眼睛,勇猛而神秘,强悍而美丽,就像是在她心中描摹过多少次的——异觉!

看守祠堂的人知道阑珊身份不同,看她容貌秀美绝伦,又大着肚子,竟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也没有跟呵斥西窗一样出声。

这会儿康跃等人也都走了出来,见阑珊站在祠堂旁边,都觉着奇怪,却并没有擅自打扰。

就在这会儿,身后大门口有吵嚷的声响,是木恩拉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她拽着那青衣的年轻人到了祠堂门口,用力将他一推:“你这个混账东西,应该让山神撕了你!”

阑珊听到声响才回过头来,又听木恩说“山神”,心中更加一动:“怎么了?”

木恩指着那立在跟前的年轻人道:“就是这个莽汉杀了钦差!”

她没有说是“温侍郎”,还好。阑珊道:“是吗?真的是你吗?”

那年轻人本一脸不服跟恼怒,突然听到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轻柔地问自己,他不由抬起头细看阑珊。

木恩道:“你还不说?”

那年轻人却皱眉道:“她难道就是工部决异司的舒阑珊吗?为什么这么年轻,又长的这个样子?”

木恩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闭嘴,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你快点把那天的经过跟舒司正再说一遍!”

此时木恩身后也有几个年纪颇大的男子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说道:“木惠,既然是木恩请回来的,当然没有错,你快说一遍。”

木恩上前给为首的男人磕了个头:“阿爹!我回来了!”那长者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

叫木惠的男人却又看着阑珊:“你真的可以解决我们这里的问题吗?要是你真的能,就算你们要杀了我的头,我也愿意。”

阑珊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木恩身边那些男人,知道是村寨里的执事族长之类,便道:“我的确曾担任过工部决异司的司正,我也的确是舒阑珊,只是能不能解决现在还不能定论,但我保证我既然来了,一定会竭尽全力。”

木恩的父亲道:“没想到舒司正有了身孕,这件事是我们太鲁莽太冒失了,只是村寨里的人已经没了活路,请您原谅。”

阑珊点了点头:“不必多说,我心里明白。如今官兵以为温驸马遇害,屯兵在外,当务之急便是先解决了这件事。您以为呢?”

木父见她说话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大有章法的,便道:“说的是。”

木惠见族长发话,才说起那天的事情。木惠道:“我本来没想对他怎么样,只是有人说,这个温驸马其实并不是真心要替我们解决问题,他只是在为了之前毁堤的事情到处问人,想多抓几个人进县衙大牢砍头的,我听了这话才生了气,去找他质问……”

“然后呢?”

木惠抓了抓头:“我去了后,才进门,不知怎么就人事不省的,等到醒过来,却发现地上只有他的尸体了,我想去扶他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拳头也都受了伤,身上也有很多血,正不知该怎么办,外面又有那些官来了……他们以为是我杀了温大人的,可是我、我一点儿也不记得到底是不是我。”

康跃看看手指上的那一点带着青苔的石块,想了想,仍是拢在掌心里。

木父说道:“官兵让把杀害温大人的犯人交出去,但是之前因为毁堤等等,宅子已经给捉了百余人了!所以这次……”

阑珊道:“明白。先叫人把他仍旧看管起来吧。”又问木惠:“对了,是谁跟你说温侍郎不是来解决问题的?”

木惠没有回答,却回头往人群中打量了一眼。

族中人把木惠带了出去。

飞雪道:“在路上颠簸了四五日,先找地方歇息会儿吧。”

木父忙道:“已经准备了房间。让小女带大人前去吧。”

阑珊才要转身,又想起一件事,便问木父:“有个问题颇为唐突,希望族长不要介意。”

木父道:“是何事?”

阑珊回头看向祠堂之中,问道:“那幅图……”

“哦,是我们所供奉的山神。”

“为何供奉如此山神?”

族长说道:“我们祖先原本是从黔地迁居过来的,山神也是黔地那边才有的,我们祖先当时来至此地,在寨子外的路上冻饿的快要死了,模糊中好像看到山神在前面出现,祖先才起身追随,不知走了多久,才找到了这片福地,祖先知道是山神的指引跟庇佑,才叫高人画了这幅图一直供奉。百年来,从原来的几户人家渐渐地成为现在四五百户,过三千人的大寨子……这一切都是山神荫庇,山神当然也一直都作为我们的供奉神明,供在祠堂之中。”

阑珊问道:“山神是否名为异觉?”

木父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阑珊笑了笑:“家父曾经路过黔地,也曾有过遭遇山神的奇遇,在他的一本书册之中曾经记录过此事。”

木父盯着阑珊,脸色复杂,终于他转身走进祠堂之中,跪倒在蒲团之上,喃喃低语起来。

其他在祠堂内的族人也纷纷地向内跪倒,双手合什低语起来。

西窗不解:“他怎么了?”

木恩在旁边说道:“父亲是在感念山神,觉着是山神的指引才把舒司正带到这里来的。”说了这句道:“我带你去休息,是我原先住的房间,很干净。”

这里的房屋,倒像是计成春在册子里记载的,都是风格独特的竹木吊脚楼,一层离地,因为此地地气潮湿,常常有蛇虫出没。

木恩引着阑珊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果然宽敞干净,窗户跟门上都挂着香包,窗外是大片的芭蕉叶子,再远处就是层层稻田,以及山峦跟蓝蓝的天色,风景如画,且很有些异族风情。

阑珊在木床之上半躺倒,缓缓地吁了口气。

来之前,她曾想过,既然四年没有新生儿,为什么村民不选择迁居。

直到亲眼看到这村寨的规模之大,以及在祠堂看到异觉的供奉神像。

对他们而言,这里是异觉所指引的福地,自然不会舍弃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而且三四千人的规模,要迁居又能迁到哪里去?

而且毕竟生育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四年之中,他们原本当然也是满怀希望的,一日一日满怀希望的等待,直到所有的等待变成了绝望的怒火。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温益卿没有死,他又去了哪里?

还有言哥儿,对了,言哥儿……是跟温益卿在一起吗?还有姚升。

阑珊抬手轻轻地抚着肚子,小家伙今日格外的安静,整天没怎么动过,这让阑珊有点惴惴的。

她稍微歇息了片刻,便对西窗说道:“你到外头说:劳烦康大人他们,一要出去送信给外头的州府官兵,告诉他们温侍郎并没有死,让他们即刻撤兵。另外,告诉木恩姑娘让她多派些人四处找寻温侍郎跟言哥儿他们。最好拜托康大人他们也去找,毕竟他们是锦衣卫,找人是行家。”

西窗叹道:“我不想跟你说就是怕你操心,你反而还记挂着,康大人早派人往外送信了,另外也分了人手在村寨中搜寻温侍郎的下落了。你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阑珊才笑道:“怪不得五哥派他们来。果然很精明强干。”

西窗却问:“小舒子,这里的事情有点邪门,你能解决吗?我总觉着来这里不是个好主意。”

阑珊道:“既然来了又说什么呢。”

西窗看着她的肚子:“你有没有觉着怎么样?”

“嗯?”阑珊一怔,继而心跟着跳了跳:“我、我没觉着……你帮我听听?”

西窗跟她目光相对,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轻轻靠在阑珊肚子上贴耳听过去。

阑珊问:“听见有动静吗?”

西窗拧眉又听了会儿,突然“哎吆”了声,捂着脸坐起来。

阑珊紧张地问:“怎么了?”

西窗笑道:“倒像是在我脸上打了一拳,小世子精神着呢!”

阑珊愣了愣,也笑了,这才放了心。

这夜,木恩的母亲煮了酸木瓜炖鸡给阑珊吃,阑珊尝了口,倒是酸鲜的很,适合她的口味。

正吃了两口,就听到楼下有仓促的脚步声,依稀有个声音叫道:“爹爹!”

阑珊以为幻听,西窗道:“怎么听着是言哥儿的声音?”

话音刚落,就听楼梯上一阵响动,不多会儿,一个小孩子在门口出现,果然是言哥儿,他穿着本族的粗织服装,就如同个本地的小孩儿般。

当看见阑珊的时候,便惊喜交加地跑上来抱紧了她:“爹爹!”

身后是木恩走了进来,说道:“我们村子的茼嫂早上在山下溪流边发现的他,因知道是温大人带的孩子,怕给人看见了对他不利,才藏在家中的。今日知道是工部的舒大人来了,这孩子又说舒大人是他家人,才肯放心把他交出来。”

阑珊眼睛也湿润了,揉着言哥儿的小脸:“怎么跑到溪流那里去了?你……温叔叔呢?”

言哥儿靠在阑珊怀中,才哭道:“温叔叔跟姚叔叔在洞里出不来,要死了。”

阑珊正听的心惊,言哥儿突然伸手到怀中掏了掏,找出一样东西来,攥在手心送到阑珊跟前:“温叔叔说要我把这个给爹爹,说爹爹看了就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里是平安夜也在加班的三更君,泪

小伙伴们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哦~

明天就是那啥了,所以……大概率也会应景地生个蛋~

第 239 章

言哥儿张开手, 在他的手掌心里竟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般的东西。

阑珊接了过来, 捏着看了半晌,微黑, 又有些亮晶晶的,应该不是单纯的石头, 像是……什么矿石之类的。

但阑珊对此并不算十分通晓, 也瞧不出别的玄机。

当下问木恩是否见过这种东西,木恩也摇了摇头。

阑珊心里打算等明日传工部相关的人再来验看, 只是温益卿说“看了这个就知道”, 却不知到底何意。

此刻外间飞雪进来道:“之前这孩子遇到了鸣瑟,已经指点他们往温侍郎遇险的地方去了, 康跃也派了人紧急前往了, 有消息会及时回报。”

西窗听了有些紧张, 生怕阑珊情急之下也要赶去。

不料阑珊垂眸看着安静的肚子, 想了片刻道:“有康大人从中行事,自然是妥帖的, 我们便静候佳音吧。”

西窗这才松了口气, 替她把那块小石头接过去, 放在桌上的那叠书上。

阑珊又定了定神, 便搂住言哥儿, 询问温益卿是怎么把这东西给他,又是发生了什么。

言哥儿虽然聪明,有些事情却很难说清楚,只是把自己所见告诉了阑珊。

按照言哥儿所说, 是前天温益卿跟姚升带了人出去,自然是为了实地勘察,本来温益卿要把言哥儿安置在村民家里,姚升却主张带上他。

言哥儿对此很是感激,对阑珊道:“多亏了姚叔叔帮我说话,温叔叔才肯带我的。”

阑珊听到这里心中有一个疑惑。

这疑惑是从飞雪告诉她言哥儿跟了温益卿南下之时就有的,那就是阿沅向来疼爱言哥儿,轻易是不肯让他离开身边的,而且对方又是温益卿。

为什么阿沅竟一反常态同意让言哥儿跟着温益卿,只是小孩子未必知道,就也不必多问,只等以后见了阿沅再说罢了。

言哥儿继续说:“我们到了后山,找到了一个坑洞,放了绳索下去,到了下面,阴森森的有些黑,姚叔叔突然跟我小声说要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他让我先到前面去等着,捂着耳朵数到五十个数才能放下,……还得等他说可以出来才叫我出来。”

阑珊怔住:“是吗?”

言哥儿道:“是啊,姚叔叔人很好,所以我就听了姚叔叔的话,悄悄地跑到前头躲了起来,然后……似乎听见姚叔叔跟温叔叔在说什么,然后好像还有别的人,不知是谁大叫了声,吓得我一哆嗦差点捂不住耳朵了。”

阑珊听着言哥儿用有些童稚的声音说这些话,心怦怦地跳的加快,忙问:“后来呢?”

言哥儿道:“后来我数完了数,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姚叔叔跟温叔叔一块来了,只是温叔叔居然换了衣裳,姚叔叔身上沾着很多血,我不知道怎么样,姚叔叔安慰我说不是他的血,只是……只是杀了一只耗子沾上的。”

阑珊听见姚升跟温益卿一块儿重又出现了,那颗心才又放实落。言哥儿说道:“然后我们就一起往里走,走了半天越来越黑,姚叔叔有些生气似的,我听他说什么‘老姚精明一世,没想到也有给人玩的一天’,又温叔叔说‘谁能料到他们那么狠,还要斩草除根呢’……之类的话。”

阑珊轻轻地抚着肚子,本来她身上有些热,听到这里,竟微微觉着冷。

言哥儿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事情都说了。

原来他们越走越深,地下好像有水冒了出来,而且水越来越多,以至于温益卿把言哥儿抱在怀中,后来又给姚升接过去背在背上。

他们手中原本有一个火折子还能用来照亮,越走那光芒就也越来越弱了,姚升道:“温侍郎,不如别往前了,原来这水只到脚脖子,现在过膝盖了,万一前面是条河,我们仨就都……”他到底顾忌言哥儿还小,就没说完。

温益卿没言语,姚升却突然笑道:“我忽然想起当初老江要去鄱阳湖的时候,我还不肯跟他一起去,因为我不会水,没想到老江在饶州驻扎了似的一动不动,我却天南海北,一会儿跳雪山给毒蝎子追,一会儿又跑到这南边地方给毒蛇咬,还可能给水……若有个算命准的就好了,我一早答应跟老江去饶州。”

温益卿笑了两声,仍是没多话,只是举着火折子,在旁边的岩壁上摸来摸去的不知做什么。

言哥儿却道:“姚叔叔,江叔叔常常说你最能干,能者多劳,所以得让你多跑几个地方,多干几件大事。”

姚升本来很颓丧,又有些恼火,突然听了言哥儿这话却笑道:“是吗,那江胖子还肯说我的好话?”

言哥儿道:“当然了,江叔叔一直称赞你,还有爹爹也常常说姚叔叔为人最精明,认识的人多,是京城里最机灵的人呢。”

姚升忍不住大笑了两声:“小舒也这么说?”

言哥儿“嗯”了声。姚升叹息道:“唉,我倒是想念当初跟江胖子还有小舒一起在京城里相处的时光啊,只不过那段时光可是一去不复还了,如今大家天南地北的分开了不说,小舒又进了王府,当了王妃,别说是以前的相处,纵然是见一面儿都难了。”

温益卿正趴在岩壁上仔细打量着什么,一边听他们一大一话,听大搜姚升如此叹息,不由心头一动。

言哥儿问道:“爹爹还好吗?我很想念爹爹。”

姚升哑然失笑:“好孩子,以后见了小舒,不能再叫爹爹了,得该叫娘娘了。”

言哥儿问:“为什么呀?”

姚升也不知怎么跟他解释。

倒是温益卿说道:“不打紧,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叫她‘爹爹’,她依旧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