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升才笑道:“温侍郎,你这么教孩子啊。”

温益卿道:“你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意?她不是那种人,而且……荣王也不是那种人。”

姚升本来在想,纵然阑珊不计较这些,那荣王呢?没想到温益卿竟这么说。姚升便一笑道:“罢了,是我多心了。不过这些事儿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赶紧从这鬼地方出去。”

言哥儿却道:“温叔叔,你在看什么?”

姚升也正有些好奇,却听温益卿道:“这里的岩石有些古怪,不像是普通的石头。”

“那是什么?”姚升问。

温益卿道:“我也拿不准,只看得出好像是某种矿藏。”他说了这句,把火折子递给言哥儿擎着,自己又找了会儿,终于从上头掰下了一小块,反复看了片刻,仔细地放在怀中。

三人又往前走了片刻,那水越发急了,而且凉的很,已经快没过大腿了。姚升越走越是胆战心惊:“温侍郎……”

温益卿道:“这应该是一条地下暗河,方才我观察过,并没有别的路,只是我留意到风一直是从前面吹过来的,证明前面一定有入口。”

姚升勉强安心:“你是工部的人,你比较有经验你说的算。”

温益卿笑道:“如今你也是决异司的人啊。”

姚升笑道:“打打杀杀我在行,要论起勘验地形之类的还得您来。”

如此又走了半刻钟,那水已经到了胸前了,虽然言哥儿是给姚升背在身上,却也仍是给水泡到了。

姚升差点儿就要绝望,甚至怀疑起温益卿的话,却听言哥儿叫道:“前面有光!”

一句话又让姚升升起希望,于是咬牙撑着往前又艰难地挪了一阵,那水快把嘴都淹没了,姚升只能让言哥儿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举着他。

温益卿回头看看两人:“你们先别动,我去探路。”

姚升忙道:“侍郎小心!”

温益卿答应了声,摸摸索索往前而去,又过了一刻钟才回来,脸色略有点泛白。

姚升一看这架势就心生不妙之感,忙问如何,温益卿道:“前头的水越发深了,只是头顶上的确有个洞口,但是很小……”

姚升道:“多小?出不去?”

“咱们是出不去,且太高了,”温益卿咬了咬唇,“而且不知前头水有多深,太危险。”

姚升在这冷水里半晌,本就难熬,听了这话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温益卿忙扶着他:“我来背着这孩子吧。”

言哥儿突然道:“不用背我,我自己走就行,我会游泳。”

三人里,却只有言哥儿一个小孩儿会游泳,姚升虽知道不是时候,却仍是忍不住笑了:“哎呀,我老姚发誓,若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一定也要学游泳。”

温益卿把言哥儿接了过去,言哥儿道:“游泳很简单的,江叔叔教我的,只要别乱动,稳稳地,水自然就会托着你呢。”

姚升突然想起江为功从鄱阳湖漂流到信江的传奇故事,不由又哈哈大笑起来,只他忘了自己在深水里,猛地便吞了一口冷水,他忙吐出来,又还仍是笑着说道:“我倒是忘了这件事,说起被水‘托着’,江胖子他可是极有心得的!”

温益卿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由也笑了。

此刻,言哥儿正在水里张手舞脚的给他两个做示范,温益卿看着这孩子如同游鱼般敏捷的样子,突然间灵机一动:“那个洞口,言哥儿或许可以试试。”

两人飞快一合计,便又往前而去,果然比先前明亮许多,但是水也的确更深了,眼睛在水面半隐半现。

而在头顶大概一丈开外的确有个小小的洞口,看着仿佛比人的头要大一点点。

温益卿把言哥儿举在肩头,稍微的试了试,还差一点点,咬牙往前走了几步,却给那水流推动几乎不慎跌倒。

姚升忙道:“我来吧!”自己把言哥儿接过去,吩咐他踩着自己肩膀。言哥儿颤巍巍地站住叫,抬手往上,果然可以碰到那洞口了!

温益卿松了口气:“小心!”

只是毕竟太过高了,言哥儿又是小孩子,体力不支,试了两次都没有爬上去,却摔入了水中,幸而他会游泳,才又有惊无险地扑腾到两人身边。

姚升道:“不成啊,再这样下去,大家力气都耗尽了。”

温益卿把言哥儿抱入怀中,又让他到自己肩头上坐了。他仰头看着那洞口,若有所思的。

过了一刻钟,温益卿道:“姚大人,刚才言哥儿试的时候,我看的清楚,他生得瘦小,的确是能从这洞口爬出去的,为今之计就是把他送上去,如今我有个法子,需要咱们三个人一起。”

姚升问:“怎么样你说。”

温益卿道:“前方的水的确更深,这样,我在最底下做踮脚,你踩着我,把言哥儿送上去!”不等姚升反对,温益卿又道:“你有轻功,之前无法使用是因为人在水底借不到力,你踩着我,还能借力,只要咱们配合妥当,就能顺利把言哥儿送上去,这段时间里我尽量憋气,也是不会有性命危险的!”

姚升担心的正是他最后的话:“可……”

“这水位不知能不能随时变化,耽误下去,只怕凶多吉少,这是唯一的法子了,姚大人,你觉着呢。”

两人说话的时候得仰着头,这样才不至于让河水蔓延到嘴里去。

目光相对,姚升也知道这的确是唯一的法子了:“好。不过我在下面,你踩着我送言哥儿。”

“不行,”温益卿反对,“姚大人武功好,才能踩得稳,而且臂力也佳才能行事,换了我是不成的。”

姚升无言可对。

温益卿又对言哥儿叮嘱了几句:“你姚叔叔会尽量送你上去,你一定要抓住机会爬到上面那个出口,然后不管怎么样都要爬出去,找到人告诉他们……”

姚升听到这里道:“按照时间推算,小舒他们一行快到了。好孩子你记着,一定要找可靠的人,别遇上了坏人,把你都害了。最好是你爹爹他们到了,你一定要找他们来救我们,知道吗?”

言哥儿听到这里总算明白:“姚叔叔跟温叔叔不能出去?那我也不走。”

温益卿道:“那洞口太小,只有你出去了找人来,才能救我们出去,你若不走,三个人都会有危险,所以你一定要走,而且一定要安全地找到人,清楚了吗?”

言哥儿泪汪汪地看着两个人,突然张手把温益卿抱紧。

温益卿一愣,任凭孩子搂着自己的脖子,身体之中仿佛有一股战栗之意,半晌他才轻轻地拍了拍言哥儿的背,又在他头上摸了摸,微笑道:“你是最能干的好孩子,别让我们失望,你爹爹也在等着你呢。”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就从怀中找到那块小石子:“把这个拿去给你爹爹,她会明白的。”

说完后,温益卿让姚升抱着言哥儿,准备行事。

三人挪到前头那洞口之下,温益卿的口鼻都没在水中,他同姚升交换眼神,便屏住呼吸矮身没入水里。

姚升把心一横,踩上他的肩头,温益卿伸手握住他的脚踝,刹那间慢慢起身,姚升也随着缓缓往上,很快同那洞口接近了。

姚升尽量把孩子往上一送:“去吧!”

言哥儿抓住机会奋力爬向洞口,就在他拼命的手脚并用往洞内钻去的时候,听到身后姚升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洞口太窄,言哥儿回不了头,只听见姚升说完之后,背后就响起了巨大的水花。

阑珊从头到尾听言哥儿说完,人在竹榻之上,却也仿佛浸在冷水之中。

言哥儿说完,眼睛也红红的有泪涌了出来,他擦了擦泪:“爹爹,温叔叔跟姚叔叔不会有事吧?”

阑珊道:“不会,他们又聪明,又能干。很快就会给救出来了。”

言哥儿似乎安心,靠在阑珊怀中,过了片刻却又小声道:“爹爹……”

“什么事?”

“温叔叔、真的是我亲生爹爹吗?”

阑珊愣住,低头看向言哥儿:“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言哥儿仰头道:“先前送我出来的时候,姚叔叔说的。我也没听仔细。”

阑珊闻言心头悸动,姚升当然不是那种造次莽撞的人,选在那个时候告诉言哥儿真相,应该是担心自己跟温益卿再也出不来了吧,所以得让这孩子知道……也不至于让温益卿白死。

她鼻子一酸,却不敢在言哥儿跟前流露别的意思,只道:“本来想等言哥儿大一点再告诉你,不错,温侍郎的确是你的亲生父亲。”

言哥儿还小,大人那些情仇纠葛,如此复杂,连阑珊自己理起来都觉匪夷所思,何况是他。便只捡着他能懂的话,同言哥儿解释了一遍,才哄着他睡了。

阑珊自己却并无睡意,此刻康跃的人应该还在找寻温益卿跟姚升,言哥儿虽童言童语,但阑珊却也深知那两个人的处境何其危险。

而且让他们置身险境的,另有其人。

阑珊叫西窗拿了两本书,借着灯光翻看了片刻,不知不觉困意袭来。

模模糊糊中,阑珊似乎看到了一头银白色的豹子,那是异觉,白天在山寨祠堂内见过的。

它站在高高的山崖上,仿佛正在睥睨着什么,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底下却是阑珊进寨之后看到的田寨风光,风景如画,恍若仙境。

正在此刻,异觉纵身一扑,竟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阑珊猛然一惊,却又觉着热气扑面,她定睛一看,却见异觉所落之处,竟是火红一片,像是铺天盖地的烈焰!

“快出来,出来呀!”阑珊忍不住大叫。

异觉立在那火光之中,却并不像是惊慌要逃的样子,突然,烈焰幻化成无数的蛇虫猛兽,尽数向着异觉扑去,情形十分危险。

异觉丝毫不惧,怒吼一声,纵横腾挪,利爪利齿所到之处,将那些蛇虫都抓成碎片!

阑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满心震撼无法言喻。

地上的烈焰滚滚,四散蔓延,像是流淌的河水,阑珊却几乎有些受不了那种炙烤。

就在此刻,异觉转头盯着阑珊,竟是有条不紊地慢慢走了过来。

阑珊有些害怕,可对上它碧油油凝视的眼睛,心中却并非全是畏惧,隐隐地竟还有些期待似的。

她站在原地不动,正想伸手碰一碰他斑斓的脑袋,只听异觉猛地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扑到她的身上!

“啊!”阑珊惊呼了声,整个人剧烈地震了震,猛然醒来。

阑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是靠在床边睡着了,左手捏着那块矿石,右手握着那本《风物纪》。

西窗听了动静忙跑过来,言哥儿也懵懂地醒了过来。

“怎么出了一头汗?”西窗赶紧掏出帕子给阑珊擦拭,“是做噩梦了?还是觉着热?”

“没、没什么。”阑珊惊魂未定,左右看了看才略松了口气,又问:“是不是温侍郎跟姚大哥有消息了?”

飞雪立在门口道:“还没有消息,只是……”

还未说完,就听外间是木恩的声音道:“你们疯了,这是想干什么?”

隐隐地另外一个人道:“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决异司的舒司正,是假冒的!是朝廷想要拖延时间调兵来把我们一网打尽!”

木恩怒道:“你胡说什么,舒司正是我们亲自从荣王府请来的,你敢怀疑?你居然还要用五步蛇来害她!难道不知道她有小宝宝?简直是丧了天良,不怕山神撕了你们吗!”

阑珊听到“五步蛇”,“山神”等话,心头恍惚。

原来此刻,阑珊竟鬼使神差地想到方才梦中异觉撕碎毒虫的情形,是单纯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这个梦太奇怪了。

一念心动,肚子突然疼了疼。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有个小剧场真的把小温跟大姚的处境描写的淋漓尽致啊=。=

小温:我太难了~

么么哒,看内容提要就知道小舒的梦啥意思啦~

传说中的圣诞节,加油!

第 240 章

阑珊深深呼吸, 安抚言哥儿不要动, 扶着西窗的手慢慢下地。

西窗道:“你干什么?外头危险的很,别出去。”

又小声跟她说:“还是康指挥使一早发现了寨子里有人不对, 暗中做了提醒防备,不然的话要真给那些人趁虚而入可不知怎么好了。”

阑珊道:“我不出去, 只是想在屋子里走一走。”

西窗扶着她走到门口停住, 只听外头有个人说道:“五步蛇不是我放的,你别污蔑, 我当然知道那女人怀着身孕, 她大着肚子能干什么?还不是来应付我们的?”

木恩道:“你还狡辩!之前你拿着蛇哨在干什么?要不是我及时喝止了,你还在吹哨引蛇呢!舒阑珊是个女人, 你一早就知道的, 女人就会生孩子, 有什么不对!就是因为我们这里的不对, 才不顾她的身体强行把人请来……你居然说什么朝廷的缓兵之计?亏你想的出来!也只有你这样心地肮脏的人才会这么去想!来人!”

木恩唤了两个青年:“给我把他绑起来!”

那两个青年才要上前,被木恩指着的那人道:“你们敢动我?木恩, 你是我的侄女, 是后辈, 你别太不把人放在眼里。”

原来此人正是白天跟随在木恩父亲身边的一名族中长老。

木恩气的发抖:“以前我的确是当你是我的族叔, 只不过你今晚上做的事情太叫人寒心了, 我费心竭力的把舒阑珊请了来,你却要害她,你害的哪里是她,你是不想她解决了村寨的问题, 你是在害村寨的女人,你是在害湄山村寨!”

周围闻讯而来的也有一些村寨的人,闻言都看向木长老。

木恩又道:“白天跟随舒阑珊的人告诉我说你的行迹可疑的时候,我还差点跟他们打起来,没想到是我自己瞎了眼,你竟真的是这种人,之前挑拨木惠说温侍郎是来闹事的人也是你!你不要以为木惠没说我就不知道。”

木长老才说道:“这还的确不是我……”

正在这时侯,一个声音道:“的确不是他,是跟着他的人告诉我的。”说话的人是木惠,却是给康跃的人带了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木惠道:“三长老,你真的是骗我的?温侍郎不是来捉人的对不对?你只是利用我,让大家以为温大人是我打死的,好挑动寨子跟朝廷打仗,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他说着把手中的一样东西扔在地上:“我本来也不信外头的人,直到看见这个,你怎么连我都不放过?居然要放蛇去咬死我灭口!”

借着火把的光大家看的很清楚,地上扔着的是一条五步蛇,还在地上微微扭动。

突然给木惠指认,木长老一时无话。

木恩道:“你总不能又说是外头的人故意放的蛇吧,谁不知道五步蛇最听你的蛇哨。也只有你才最擅长驱使这些蛇。你说清楚,温侍郎他们遇害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木长老给他们两个人如此说,眼神变幻,还未开口,木恩的父亲等村寨长老也急匆匆地赶来,询问发生何事。

底下湄山村寨的人争执之中,康跃等人站在二楼栏杆前,所带的锦衣卫跟王府精锐,除去寻找温益卿跟姚升的人外,剩下的底下四角皆有人戒备,楼上各处也都严防死守。

鸣瑟道:“康大哥不准备动手吗?”

“这种事得他们自己解决,只要别伤到舒妃娘娘,能不插手就尽量不去插手。”

鸣瑟道:“康大哥怎么看出他们有内鬼的?”

康跃道:“还记得白天在祠堂里,舒妃娘娘询问那木惠是谁跟他说的温侍郎是来拿人的?”

鸣瑟想起来:“那时他并没有回答。”

木惠虽没有回答,康跃却留心到木惠往族中长老众人处瞥了一眼,在镇抚司里的人本就是火眼金睛,康跃随着瞧了瞧,面不改色却心中有数。

他暗中提醒木恩防备着有内奸,那时候木恩还不相信,只是木恩也知道阑珊不容有失,晚上不仅也安排了自己信得过的族人,连她也守在阑珊门口寸步不离。

屋内阑珊听到这里,就知道天大的事情他们也能在外挡的风雨不透,很不必自己操心。当下便仍回到床边,把原先自己看的那本书捡起来,又拿着那块小石子翻来覆去的看。

言哥儿一时睡不着,看她回来便凑过来:“爹爹还看书呀。”

阑珊道:“乖,你睡吧,明儿醒了,你温……就回来了。”本是要说“温叔叔”,话到嘴边却又有些叫不出来。

言哥儿似乎察觉她为什么打了个顿儿,便怔怔的:“爹爹,你以后不会不要我了吧?”

阑珊一愣:“胡说什么?”

言哥儿有些忐忑,也有些黯然的:“我不是爹爹亲生的,爹爹也要生自己的小宝宝了,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阑珊才笑着将他搂着,道:“爹爹永远都是喜欢言哥儿的,就算生了小孩子,他也得叫言哥儿哥哥。”

言哥儿听了这句,才又转忧为喜:“我要当哥哥了!”说着便靠近阑珊的肚子,喃喃道:“宝宝你要乖啊。等你出生了后哥哥会陪你玩儿哦。”

阑珊揉着言哥儿毛茸茸的头便笑了。

屋外剑拔弩张,情形很是危急的,里头却笑语嫣然,犹如两个世界。

阑珊安抚了言哥儿,小孩子也心满意足的靠在她身边重又睡了。

外头的响声似乎也消了下去,应该是解决了。阑珊却没了睡意,因言哥儿在旁边,她怕惊动了,便低低叫西窗:“帮我把那本博物……不对,是《湄洲府库志》拿来。”

西窗道:“什么时候了还看这个?还不赶紧睡呢?”

阑珊道:“我现在不困,看会儿书也许就困了,快拿来吧。”

西窗叹了口气,把几本书翻了翻,找出她要的来递了过去。

阑珊在来之前就翻看过这本书,对于湄山的地理图形心中已经有了大体的了解。

这湄山寨子三面环山,几乎就是群山拥抱之中,少有天灾**侵袭,算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且土地肥沃,一年种两季稻谷,蔬菜瓜果之类的也极为丰富,村寨里的人就算不跟外头来往也能够自给自足。

朝廷所建造的堤坝,就在湄山东侧山麓之下,原本是一条滦江,滦江沿着东山环绕而下,有一道小支流打村寨南面分了出来,正好可以作为灌溉之用。

为了让滦江丰富的水源也可以灌溉禹州西侧属地,四年前工部派人来仔细调查过,最后决定沿着滦江东岸的小溪流又修了一道水道出来,可以将滦江的水引流出去。

这本来是有利于民生之举,毕竟一来可以供禹州西部百姓们引水浇灌等,二来滦江的水流本就湍急,选择了合适的地点分流,也会减少暴雨季滦江水流暴涨的危害。

但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因此影响到了湄山村寨,从此便出了事。

阑珊看了半个时辰,眼睛虽是看书,心里也在想事情,连飞雪进来了都不知道。

她看了这本州库志,又让西窗把剩下那一叠书捧过来,翻来覆去,找了一本《禹州山经记》,却是记载禹州地方上所出的特产,曾有的矿藏等物。

阑珊随意翻看了几页,不觉着有什么可触发有用的东西。

正要放下,目光转动看向桌上的“小石块”。

心头怦然一动,阑珊愣了愣,忙又将那本山经拿了回来,匆匆翻了几页,终于找到自己想找的。

——“禹州西北,出花岗岩,曾开采锡矿,后废止。”

阑珊盯着那几行字,禹州在湄山的东部,它的西北自然就是湄山这一带。

锡是朝廷很重要的金属来源,若真的发现了锡矿,不会无缘无故废止,这上头记载的“废止”,应该就是矿藏给挖掘殆尽了才停止了。

但是……

阑珊盯着那小石头,慢慢地探手拿了过来,喃喃道:“原来,是这个啊。”

西窗正在旁边打盹,闻言清醒了几分,诧异地问道:“是什么?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是锡矿石啊……”阑珊皱眉道:“是锡矿。”

西窗揉揉眼睛跟着看了会儿,也没瞧出什么不妥:“锡矿?锡?我知道咱们王府里也有一套锡器……这个东西又怎么了?”

阑珊慢慢道:“这个东西,应该就是造成湄山寨子这里妇人无法生育的元凶。”

“什么?”西窗几乎跳起来:“这这怎么可能?这个东西是没有毒的啊。”

阑珊微微皱眉:“锡器的确是没有毒的,但是我记得曾经在父亲所留的一本古籍里看过——‘凡锡产处不宜生殖,故人必贫而迁徙’……对,温益卿一定也是想到了,所以才对言哥儿那么说。”

有一些矿藏的存在,的确会对人的身体产生奇怪的影响,比如《管子》“地数”记载,磁石矿会叫人精神恍惚乃至神智失常,又比如若是所居住的地方底下有暗河或者坑洞之类的话,也会造成人的体质出现问题。

阑珊起初并没有往锡矿上去想,直到给府志对于锡矿的记载触动,才想起曾在古籍上看见的那一句。

此时阑珊看着手中的锡矿石,心中已经知道了温益卿的意思,他应该也猜到造成湄山四年之中没有新生儿的原因应该就是地底下的锡矿。

毕竟禹州志里记载过在这附近曾有过锡矿,只是后来殆尽了,最直接的检验法子就是明日传工部相关的人,或者地方的工造之人来把这矿石稍微一检验就知道了。

但是如今,对阑珊来说还有一个未解之谜。

那就是若真的是锡矿作祟,为什么是四年前才没有新生儿,之前却好好的呢?

因为突然间解开了这个难题,阑珊越发没了睡意,又挑灯把剩下的几本书翻看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一直到过了寅时,外头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阑珊才朦胧着丢开了书,睡了过去。

而就在阑珊闭上双眼之时,外头鸣瑟走了进来,一看她睡着,便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飞雪忙跟着走出去:“有消息了?”

鸣瑟道:“找到了,温侍郎跟姚升两人,就在东边山下的岩洞里,只是他们熬了两天,姚大人又给蛇咬了,情形有些……不太好。”

飞雪的心一紧:“是、是吗?”勉强又问:“温侍郎呢?”

鸣瑟道:“温侍郎就是虚弱太过,没有别的大碍,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

飞雪很想去看看姚升怎么样,可又不放心阑珊。

鸣瑟道:“你去吧,我守着。”

飞雪张了张口,鸣瑟道:“天即将亮了,应该没什么别的意外了,何况康大哥他们也在。怕什么?”

飞雪这才感激地笑笑,把他的一握,纵身要走,鸣瑟忙道:“别走错了,叫木恩派个人带路。”

外头木恩一夜也没怎么睡,果然叫了一个贴身的女孩子让给飞雪带路,从山路往东而去,走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一行人抬着担架下山来了。

飞雪屏住呼吸奔上前去,担架上的人盖着被子,她也看不见是谁,忙奔上前,却看到一张格外苍白的水淋淋的脸,正是温益卿,人事不省的。

飞雪虽知道他只是虚弱太甚,仍是吓了一跳,忙又退后。

等这边人过去,第二个担架到了跟前,旁边的王府的侍卫道:“叶姐姐怎么出来了?”

飞雪顾不上说别的,只直着眼睛看去,却见担架上的人双眼紧闭,满面痛苦,脸色却有些发青的,飞雪冲到跟前:“姚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