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对赵世禛而言,捷报不算什么稀奇的,可这么快就结束了战役,却实在出人意料。

忙打开看时,才算明白。

原来,湄山新寨之中听说南蛮作乱后,自发紧急调派了一千的精壮男子,配合官兵出征狙击。

这些寨民们悍勇而不怕死,又惯常山地夜行,用的武器又多是见血封喉的,可谓一人当百,令敌军闻风丧胆。

有了他们的相助,地方朝廷势力竟如虎添翼,经过才十多天的交锋,便成功地剿灭了内乱,那试图入侵的南蛮部族也溃不成军地倒退逃走。

但新寨因此也损失了至少五六百的青壮年。

赵世禛看着这份密报,又是惊喜,又有些莫名感喟。

湄山众人之所以如此奋不顾身,自然是因为之前阑珊对他们有“再育之德”,因此他们才以死相报朝廷。

之前自打阑珊湄山一行离开之后,半年时间不到,乔迁的新寨就喜讯频传。

次年,陆陆续续地就有了几十名新生儿降生,一时之间,寨民们欢天喜地,所以在听说南蛮作乱后,村寨才义无反顾地自发出击,就是为了报答当初阑珊救了他们全族之德罢了。

这日赵世禛回宫之后,把详细告诉了阑珊。

阑珊听说战事平息,自然高兴,听湄山众人拔刀相助,如此义气,令人敬服而高兴,可又听赵世禛说死了不少人,才敛了笑容,惊愕之余,潸然泪下。

赵世禛抱着她安抚了半晌,便道:“不要难过了,还有一件好事。”

阑珊想到之前在湄山村寨的种种,泪无法停下,勉强问道:“什么?”

赵世禛道:“你先前不也还担心杨时毅吗?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啊?”阑珊着实意外起来:“杨大人已经找到了?怎么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他可安然无恙吗?”

赵世禛似笑非笑道:“杨时毅是千年的老狐狸了,怎么会有碍呢?所以朕笑你之前也是白担心了。”

阑珊听他这个比喻奇突,似有损杨大人素来的官体风仪,不由苦笑道:“你、你怎么这么说杨大人。”

赵世禛啧道:“有错吗?他那一招假死以暗度陈仓,连朕都几乎给他瞒过去了呢,若不是知道他的为人,早就慌了。”

先前得到锦衣卫报信,赵世禛起初一惊之后细细寻思,觉着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于是只下密旨让康跃一切按照计划行事,果然不出几天就有柳暗花明之态。

原来杨时毅早料到有人会对他不利,所以假死以脱身。

这样一来,康跃在明,他在暗,地方上那些难缠的地头蛇还以为已经干掉了杨时毅,不免放松警惕,却给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表面上康跃去了冠城,境州自然无钦差,殊不知杨时毅杀了个回马枪,他暗中折回了境州,之前安排的暗卫跟内应们得到消息,各行其是,先控制了守备兵营。

那一夜,境州城中一夜马蹄声响。

次日早上,包括知府王湳在内,衙门上下官员以及跟官员勾结的恶霸们尽数一网打尽,有些胆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几乎与此同时康跃在冠城也闹了个底朝天,他们在来之前都已经查明了,剩下的只是趁其不备动手拿下。

杨时毅坐镇境州,安排调换境州全境可用的官吏人手等,这会儿便看出了内阁首辅的通天之能,通常要用半月才能完成的人员调度,他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安排的妥妥当当,有效地把对地方的影响降到最低。

康跃在旁也看的甚是佩服,毕竟康跃身为北镇抚司的人,若说追缉囚犯等自然是好手,可处理后事却跟他们不相干,尤其是这些繁琐详细的官职升迁调任等,此刻也才明白赵世禛为何要让杨时毅过来。

可是康跃见杨时毅有条不紊地调度地方官员,心里却又不禁有些猜忌:如此一来岂不是这两地的人都成了杨时毅的?首辅大人在朝廷中的势力越发的就……

两人离开境州回京覆命的路上,康跃不禁问起来:“杨大人处置境州冠城等地方官员,任用谁,罢黜谁,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果然不愧是本朝首辅大人,下官甚是佩服。”

杨时毅瞥他一眼,淡淡道:“康指挥使过誉了。罢黜谁或者砍谁的脑袋,不仅我清楚,指挥使自然也心知肚明,那般般件件的罪责,镇抚司的薄子上不是记得很清楚么。”

康跃笑了笑:“这也是下官们该尽的职责。”

“听人说了,镇抚司的簿子上有百官的品行,官绩,甚至内宅家人之时,”杨时毅道:“那不知关于杨某人,都记了些什么?”

康跃心头一动,呵呵笑道:“这不过是传言而已。何况调查罪行擒拿蠹虫虽是我等该尽的,可毕竟知人善用,可以举荐贤良之臣为朝廷效命,才是真本事。”

杨时毅并没追问,只道:“这次境州之行,我所任用的官员里,至少三成是弘文馆出来的,指挥使应当知道吧。”

康跃转头:“杨大人的意思是?”

杨时毅道:“皇上在任太子的时候亲领弘文馆,这些人虽是经过我的手,实际上他们是谁的人,你自然清楚。”

康跃眉峰一蹙:“难道、难道调派这些人是皇上的意思?”

杨时毅道:“他们都是皇上看重的人,把他们安放在这危难之地,也是一种历练,若是能够做的出类拔萃,将来他们都是皇上得力的嫡系。”

康跃咽了口唾沫:“皇上是亲自跟杨大人说过呢,还是……”

杨时毅不动声色道:“做臣子的,又何必等皇上表明心意,自然要急人君之所急。”

康跃听到这里,心服口服,不由仰头一笑:“杨大人果然不愧是杨大人,也不负皇上对您一片心意啊。”

杨时毅听到这里,眉峰微动:“皇上的心意?”

康跃张了张口,自知失言,便笑道:“呃,下官的意思是说,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君之视臣如手足……”

杨时毅扬眉,淡淡地说道:“是啊,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只可惜,我跟皇上应该到不了这般亲密地步。”

康跃眉心皱蹙:“杨大人何出此言。”

杨时毅垂眸道:“一言难尽。”

康跃瞥着他,半晌终于正色道:“杨大人,有些话下官不便多嘴,只是您一定得清楚,皇上丝毫不负杨大人您。”

杨时毅转头,以杨时毅的为人,自然听得出康跃话里有话。

可到底是什么,又不便乱猜。

队伍过鹊县的时候正是天黑,康跃早命人先到安排了下榻之处。

倒是没有惊动地方,只找了个僻静的小客栈,杨时毅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一趟出京,劳心劳力,如今事情已了,未免有些劳乏,便染了小疾。

到客栈里安歇了,康跃吩咐去找两个地方大夫过来给杨时毅诊看。

杨时毅本不想麻烦,只是也不愿意开口,就任由他去了。

他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道:“父、父亲。”

杨时毅皱眉,睁开双眼,却见灯光幽暗,有张脸孔近在眼前。

那人容貌消瘦,双眼带着泪光,却竟是他的儿子杨盤!

杨时毅一惊之下,困乏睡意全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赵一直都没有变过啊,他眼中心里从来都是小舒一只而已~

小舒对他也有相当的信任,早不是当初容易误会他的那只了~

刚刚把上章留言的全部发了红包哈,希望大家都能开心,健康,平安,加油!

第 316 章

杨时毅正在病中, 才又初醒,一下子看到杨盤还以为是梦境之中。

但他毕竟不同于常人, 很快就恢复了神智。

定睛看着跪在跟前的杨盤, 杨时毅想到先前康跃跟自己说过的话——“皇上丝毫不负大人”。

当初杨盤出事又给人中途劫走,事情办得天/衣无缝, 就算杨时毅暗中命人调查此事,都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天底下除了镇抚司的锦衣卫行事,还有谁能做到这种缜密无漏的地步?还有谁能够比他的人更加高明精细?

所以当时杨时毅也曾一度暗中怀疑, 一切乃是赵世禛谋划。

毕竟他心知肚明, 赵世禛跟自己有心结的。

那雪夜宫中瑞景殿大火,赵世禛抱着阑珊转头看了他的那一眼。

凤眼寒烈。

那种眼神,杨时毅无法忘怀。

他甚至觉着当初若不是先帝就在身旁,赵世禛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动手。

以这位殿下狠绝果断的心性, 不论对自己做出什么来, 杨时毅也不会觉着意外。

加上杨盤被劫这件事里的确有镇抚司行事的影子, 杨时毅自然而然认为, 多半是赵世禛借此公报私仇。

因而就算是杨时毅,竟也没料到事情的真相却是如此。

那人……果然“不负”。

境州的事情解决之后, 首辅杨时毅回京覆命。

乾清宫中,杨时毅向新帝禀奏过对于境州上下官员的升迁奖罚,以及百姓的安置等等详细后,内阁其他几位大人纷纷称赞。

不料就在这时候,杨时毅却又道:“微臣奉旨而出,如今幸不辱命, 只是还另有一件事要请皇上恩准。”

众人均都看他,不知是何事。

赵世禛道:“杨爱卿请说。”

杨时毅垂眸,沉声道:“蒙先帝不弃,臣忝领内阁多年,身为百官之首,本该是朝臣楷模才对得起先帝信任以及皇上的重用,谁知犬子不教在前,门生纵罪在后,臣自诩丧德无能,已经没有颜面再厚颜忝列于朝臣之中,求皇上恩准,许臣致仕。”

此刻在场的便有内阁众位大臣,闻言均都震惊。

李尚书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他是要辞官,忙道:“杨大人!”

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怎么突然、突然就……还请三思啊!”

杨时毅垂着眼皮,静静说道:“这当然不是一时冲动的想法,其实早在杨盤出事的时候,我就自觉愧为首辅,愧对明君了,先前境州事发,之所以主动请缨前往,也是想着为朝廷尽最后一分力,同时也弥补自己糊涂不察之罪过,如今幸而并未辜负皇恩,将境州的事情顺利完结了,也算是减轻了心底一二罪责,所以、才敢诚心恳求皇上,若许了微臣的恳求,让微臣离开朝中做个闲散游民,就是皇恩浩荡了。”

杨时毅说到最后便一撩官袍,跪了下去。

李尚书听他说的这样认真恳切,又跪地恳求,显然是动真格的了,越发情急而色变:“这、这……”

游尚书在旁道:“杨大人,令公子的事情早就过了,又何必又再提起?至于境州王湳,他虽是杨大人门下,但放出去多年,而且他也不是首恶,只能说是受了其他地头蛇的掣肘,是失察渎职之罪罢了,何况又是大人你亲自出面摆平了,若说杨大人的门生没有一万,也有数千,若人人出错都要杨大人跟着连坐,那该怎么算?连我们这些人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门下都是干净的。”

李尚书等忙道:“是是,就是这个道理。”

杨时毅摇头,依旧淡淡说道:“游大人所说虽有道理,但我毕竟是当朝首辅,比你们更应该严谨自律,何况更也可以借着此事,给百官一个警醒,告诉众人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不能疏忽怠慢,自我而起,若能让朝中风气一新,我退也是值得的。”

众人听了这话,踌躇着不便再说,就只都看向龙椅上的赵世禛。

却见新帝垂眸望着地上的杨时毅,黑色的纱制翼善冠,明黄袍子,越发显得眉目若画,贵气天生。

不知是不是登基之后历练的心性有所改变,原先那种锋利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气质却收敛了许多,他的脸色沉静,凤眸之中光华流转,却又晦深如海,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只听赵世禛道:“杨爱卿不愧是内阁首辅,单单是这份觉悟,已经足以在百官之上。”

在场的几位大臣均都竖起耳朵,静静听着,知道杨时毅的去留就全在皇帝接下来的几句话了。

赵世禛站起身来,缓缓往前走了数步:“正如爱卿方才所说,你是先帝所选中的人,但同样,你也是朕所向来敬服的重臣,古人云,瑕不掩瑜,人无完人,杨爱卿自然也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人,若真的你是个无可挑剔的完人,那朕反而要怕了。”

杨时毅道:“皇上……”

赵世禛抬手制止了他,又道:“所以对朕而言,杨爱卿你有那么一两件的过错,反而是正常,只要无损于国家,无损于百姓,那就不是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就如游尚书所说,若人人按照你的严苛规则,那只怕满朝都挑不出一个可用的人了。”

杨时毅道:“话虽如此,但臣毕竟是内阁魁首,自然要比游大人他们要多担一些责。”

“嗯,”赵世禛负手,微微颔首道:“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朕想要杨爱卿你‘将功补过’。”

杨时毅不太明白,李尚书忙问:“皇上的意思是?”

赵世禛缓缓道:“犯了错的人,有两种处置方式,罪大恶极的,自然是杀无赦。瑕不掩瑜的,若就这么放走了……未免太轻易。在朕看来,最好的惩罚,就是罚杨爱卿你继续为朝廷效力,只要你所做有功于国家跟子民,才能抵消你之前所犯的过错。”

众朝臣听到这里,才都明白了新帝也是要留杨时毅的,且并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一时纷纷松了口气。

杨时毅垂着头,心中所想的,却是赵世禛的这两句话。

虽然大家都以为赵世禛觉着他是“瑕不掩瑜”,可是杨时毅自己清楚,这位皇帝的心里想的是什么,远在常人所知之外。

毕竟他们之间有一件事情,是外人所不知的。

所以皇帝现在的“挽留”,是真的要网开一面呢,还是徐徐图之?

忽然,赵世禛走到他的跟前,皇帝竟缓缓俯身,亲自把杨时毅扶了起来。

赵世禛道:“杨爱卿,朕已经把话说到了这般地步,不知你意下如何?”

两个人目光相对,杨时毅终于后退一步,拱手道:“皇上这般苦心孤诣,体恤下臣,微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入夏之前,赵世禛派了钦差前往滇南,因湄山相助朝廷镇压叛乱有功,又有数百青壮年殉国,皇帝便命嘉奖湄山村寨。

其实当初自打湄山迁徙,空出旧址给朝廷开采锡矿始,朝廷便命免了湄山五年的徭役跟赋税,除此之外,新寨的建造等等,人力物力,都是朝廷供给。

而经过温益卿的督造,新寨的建造也很令湄山寨民满意。

此后又有妇人有孕的喜讯,所以这些本就极为朴实直率的湄山族人对于朝廷自然很是信服,尤其是在听说阑珊被封为皇后,更是沸腾欢悦之极,毕竟阑珊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有再育之恩的救命之人,在他们心目中犹如神明一般,甚至完全把阑珊当作自己人看待。

所以先前才那样配合朝廷兵马,就算殒身也在所不计!因为这些血性的寨民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子嗣传承,他们这一出战,一是因为阑珊之德,二是朝廷之恩,第三,也同样是为了护卫他们自己的家园。

钦差带了皇帝的旨意到了湄山,封了湄山族长,也就是木恩的父亲为永贵侯,为阵亡的寨民们设忠烈碑,抚恤家人,所有参战的寨民都有丰厚嘉赏。

虽然这是朝廷的盛恩,但对于湄山寨民而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

秋风徐徐的时候,京城内来了一队奇异的人马。

这来者,正是湄山村寨的人,为首的却是木恩,随她而来的是湄山的两名长老,队伍里还有两个身着斑斓花布衣裳的男女孩童,自然都是湄山迁徙之后的新生儿。

鸿胪寺那边早得了消息,安置了住处等。

次日早朝,新帝召见了湄山来使。

木恩行了礼,送上各种湄山村寨本地贡品,虽不是稀有珍贵之物,却已经是最高的礼节跟最大诚意。

她道:“皇上命人嘉奖,父亲跟族人皆都非常感激皇恩,才叫我们前来亲自谢过皇上的。”

木恩因来过一次,还算是熟门熟路。又加上有人曾教过她如何说话,故而话倒也说的中听。

赵世禛道:“先前是你们族人相助朝廷立下大功,朕才命人嘉奖的,也是应当的。这些孩子是?”

木恩看看身边两个小孩儿,道:“皇上,这就是之前皇后娘娘去过湄山后,我们山寨里最早生的小阿哥跟小阿妹,这次我们进宫,寨里的老人让我们带着他们,要亲自给皇后娘娘磕头。没有皇后娘娘,就没有这些孩子了,他们也该亲自拜一拜娘娘。”

赵世禛忍不住笑道:“你们果然是真正的有心。”

当下便命人带了木恩跟两个孩子到后宫去拜见阑珊。

阑珊的月份也慢慢大了,正在跟郑适汝闲话,听到外头说湄山的人来到,忙起身,果然就见木恩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小孩儿进来。

这两个孩子生得灵透可人,身着异域服色,露出手腕脚踝,走起路来身上配饰叮叮当当,像是两个小仙童一般。

木恩到底是湄山人,一看见阑珊便忘了那些后宫的繁文缛节,忙跑上前叫道:“舒姐姐!”

阑珊笑道:“又见面了,你……比先前出落了。”

她看着木恩,觉着木恩比先前变了很多,像是变得更好看了,身着湄山的花衣,头上戴着缀着银饰的帽子。

木恩笑道:“舒姐姐也很好呀!我之前来的时候,婆婆还担心……现在她该放心啦。”

阑珊忙问:“陆婆婆可还好吗?”

木恩道:“她老人家的身体很健壮,您不用担心。倒是还有一件事,她老人家说,洛雨那个孩子很好,她留下了。”

阑珊一怔,继而笑道:“婆婆留下他?”

原来当初葛梅溪去世后,洛雨本留在杨时毅别院的,有一日忽然告诉阑珊,他想去找跟随陆婆婆的阿纯。

阑珊见他一直因为老先生而闷闷不乐,便许了他,只是这一路山长水远,怕他找不到,就又找了两个人一路陪着他去。

之前那两人回来,说已经送他到了湄山了。

阑珊以为洛雨终究要回来的,没想到竟一去不回。

木恩道:“婆婆说洛雨性子聪明,她可以教他些医术,另外,洛雨跟阿纯定了亲了,等再过两年就可以成亲了。”

阑珊喜上眉梢:“没想到那孩子居然有这种缘分。好极了!”

木恩说到这里,却稍微迟疑了几分,看阑珊两眼,又没有说。

阑珊这会儿偏又拉着那两个小孩儿看个不停,又让郑适汝看,郑适汝打量着说道:“这湄山的孩子跟咱们这里的也没什么不同,就是稍微的黑些。”

正说话间,端儿跟宝言在西窗等的陪同下从外进来,端儿一看有两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顿时拉着宝言跑了过来:“母后,他们是什么人?”

宝言也好奇地看着那女孩子满头的银饰跟身上的花衣裳,只是她的性子随郑适汝,虽然好奇,却只是默默地看,并不大惊小怪。

阑珊看着端儿,眼中笑意越发漾了出来:“还记得娘跟你说过的,你是在湄山出生的吗?他们就是湄山的人。”

端儿的凤眼睁得圆溜溜的:“是吗?”说着便拍手笑道:“怪不得我一看到就很喜欢他们。”

这殿内正热闹中,飞雪同鸣瑟从外头走了进来。

飞雪先前跟姚升成亲后,在姚府内住了一段时间,只是她也有些闲不住,便跟姚升商议了,仍回来宫内当差,毕竟她跟着阑珊太久,也如亲人一般,又是从小儿侍卫出身的,便也把这个当成了职责所在。

幸而姚升也很明白她,丝毫未曾拦阻,反而很赞成,姚家的其他人之前虽然略有微词,但毕竟这门亲事是经过先帝跟如今新帝的,又知道飞雪是皇后亲信的人,便不敢出半点声响。

阑珊看见飞雪倒也罢了,只看见鸣瑟,却有些意外。

原来鸣瑟早在年前就给赵世禛派了出去,阑珊只依稀听说他去了湄山,没想到今儿竟跟木恩一块儿回来了。

鸣瑟跟着飞雪上前行了礼,便站在了旁边。

这边郑适汝打量着现场,忽然说道:“太子,不如带着这两个小贵客一块儿到御花园去玩啊。”

端儿却并不立刻答应,只看向阑珊。

阑珊听郑适汝突然这般说,虽不懂何意,却立刻道:“你想去就去吧。”

端儿这才高高兴兴道:“宝妹妹,咱们带他们去玩儿去。”

木恩看了鸣瑟一眼,便也随着他们一起去了。

等这些人出了坤宁宫后,阑珊便打量郑适汝,想问她是何用意要调端儿等离开。

郑适汝笑道:“你别看我,跟我无关。”说着便自己起身入内去了。

阑珊正发怔,那边飞雪默默道:“你不是有事儿要跟娘娘说嘛?安王妃看出来了,才给你找了这个机会,你还不说?”

阑珊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鸣瑟。

鸣瑟果然道:“娘娘,我这次回来,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阑珊问道:“什么事?”

鸣瑟深深呼吸,才道:“这次我想、仍旧回湄山去,去……长住。”

“什么?”阑珊很意外,看了鸣瑟半晌又转头看向飞雪,却见飞雪脸色稍显黯然,显然已经知道了。

阑珊呆了会儿才问道:“你、你怎么忽然想搬去湄山呢?”

鸣瑟道:“先前是主子特派我去的湄山,虽是公务,但我也做了些私事。在湄山呆了这段日子,倒是让我很喜欢,加上木恩已经有了身孕……”

“你说木恩、有了……你的?”阑珊瞪大眼睛,不知该怎么说了。

鸣瑟的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却仍点头道:“是。”

阑珊目瞪口呆,又过了片刻才道:“那你你跟五哥说过了吗?”

鸣瑟脸上的红退了几分,低声:“我还不太敢跟主子提。”

飞雪原先一直不做声,听到这里才低低道:“他是因为没有把握才不敢开口,他怕主子不许他走,甚至迁怒之类……所以先来跟娘娘说。”

鸣瑟原本是他们几个人之中最敢说敢做的,这次一反常态这样谨慎,自然是因为有了心上人的缘故,他从来都知道赵世禛的性情,之前之所以不怕,是因为孤家寡人,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现在他有了牵挂了。

阑珊看看她,又看鸣瑟,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

鸣瑟低头道:“我的确是怕主子不同意。”

也不怪鸣瑟忐忑。

他跟飞雪等人本就是赵世禛的人,生死都赵世禛一句话而已,就算是去留、归宿,也得主子答应,如今赵世禛又登基为帝,心性城府越发深沉了,鸣瑟竟不敢造次。

阑珊轻轻叹了声,点头道:“你既然跟木恩情投意合,这是好事,五哥怎会不成全你们?只不过……也不必就回湄山啊,你跟木恩在京城内住着也是一样的。”

鸣瑟迟疑片刻:“我还是喜欢湄山那里……无忧无虑的,也不用担惊受怕。”

阑珊听到“无忧无虑”四字,心里也想起湄山的风情人物等,鸣瑟跟随赵世禛,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生死交关,喜欢上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也是理所当然的。

半晌,阑珊微笑道:“若你已经决定了要去,那我、回头就跟五哥说一声,你放心,他不会为难你的。”

鸣瑟听阑珊开了口,那颗心才算放下了,毕竟他们都清楚,赵世禛别人可以不理,但他最听阑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