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叫安安上车吧,别耽误了。”太夫人感慨万千地道。

林氏恋恋不舍地松开女儿。

“祖母,娘,二婶三婶,你们回去吧。”上了车,宋嘉宁站在车前面,笑着劝道。

林氏催女儿先进马车。

宋嘉宁弯腰进去,坐好了,再次劝长辈们回府。

依依惜别,马车带着国公府四姑娘,朝皇宫去了。林氏就在门口站着,目送马车拐弯,她才牵着同样舍不得姐姐的茂哥儿,心情复杂地回了临云堂。美貌的国公夫人终于进去了,隔壁寿王府门前,一个侍卫也悄悄去找福公公回话。

福公公听完,高兴地走进书房,对持笔练字的寿王爷道:“王爷,四姑娘出发了,笑盈盈地上了马车。”进宫选秀,选上了当王妃,比嫁给鲁镇那个莽夫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四姑娘若是哭丧着脸,他都要怀疑四姑娘是不是傻了。

赵恒一心写自己的,恍若未闻。

福公公默默后退,心中无声腹诽,王爷就装吧,他倒要看看,将来四姑娘嫁过来,王爷会不会继续像现在这样,整天与字画为伴。

日上三竿,拱辰门外陆续聚集了密密麻麻数百位秀女,一个比一个苗条。宋嘉宁与两个手帕之交站在一块儿,时不时就察觉到其他秀女探究的打量,更有隐隐约约的窃窃私语传进耳中,要么议论她的身段,要么笑她当年对的油爆虾下联。

宋嘉宁只觉得热,四月初的京城,阳光过于灿烂。

又等了约莫两刻钟,终于有管事女官从宫门走了出来,按照名册让秀女们二十人一排站好,按顺序进宫。穿过拱辰门,往前走一段距离,再穿过一个门洞,前面就是临华门。门前已经并排站了十位公公,秀女们按队过去,公公们一个一个细细查看,将个子矮的、脸上长麻子痘痘胎记的、长得黑的丑的先挑了出去。

公公们选的严,这里一下子落选了上百人。

剩下的两百多个,继续去房间接受脱衣检查,身上有疤痕、异味甚至破了身子的,也得落选。

轮到宋嘉宁了,感受着一侧女官没有任何情绪的注视,宋嘉宁一边解衣一边想,既然女子以瘦为美,她会不会因为长得丰满落选呢?真这样,她马上就可以回国公府了,母亲肯定特别高兴。

可惜事实证明,女官并没有嫌弃她胖,看她的眼神似乎还有点……惊艳。

作者有话要说:嘉宁:羞羞

女官:哇!

赵恒:……

第85章 085

连宋嘉宁在内, 一共百位秀女成功通过了前两轮容貌、身体的选拔,跟着又出来一位品阶更高的女官, 在秀女中来来回回走了两遍, 于这一百个秀女中,最后挑出五十个容貌最佳的, 其他全都送出宫了。

五十个秀女, 被安排在了五个院子中,白天跟着女官学规矩,晚上老老实实睡觉,几乎没有什么时间说笑攀谈。因为女官们就在旁边盯着, 秀女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她在女官眼中的印象,终选之前,女官一个不满意,完全可以送秀女出宫, 权力大着呢。

宋嘉宁所在的小院里, 就有两个秀女因为背地里说她闲话,被严厉的女官撵出宫了。

宋嘉宁不知道那两个落选秀女怎么想的, 她当晚睡得不太安生,脑海老是晃悠着二女离开前朝她投过来的愤恨眼神。宋嘉宁冤枉死了,明明是她们先嘲笑她胖先欺负她, 挨罚了不反思已过,反而恨起她这个苦主来。

不过睡了一晚,第二天宋嘉宁就忘了这件事,继续老老实实地跟着女官学规矩。

一晃九天过去了, 第十天,秀女们迎来了一日假,平时寸步不离的女官们不见了,大家总算能自在些,喘口气。

宋嘉宁这边,她只认得谭香玉,两人又有些恩怨,所以用过早饭,宋嘉宁就回到自己房间,拿本书坐在床上看。院子不大,秀女们又多,因此每个秀女分的房间都只有一间卧房一间厅堂,宋嘉宁看书,伺候她的宫女珍儿就在厅堂待着。

看了两刻钟,宋嘉宁放下书,走到窗前眺望窗外,忽见一个穿红衣的姑娘从窗前经过,脚步轻快,唇角带笑。宋嘉宁认得她,是住在她左边的李木兰,其祖父乃大周赫赫有名的虎威将军。李木兰出生那年,父亲战死沙场,她母亲便为女儿取名木兰,希望女儿能同千古流芳的花木兰一样,英勇不输男儿。

宋嘉宁进宫前没与李木兰打过交道,但她听过说李木兰的事,知道李木兰自幼学武,习得一身好功夫,尤擅使鞭,脾气也如男儿般刚烈,而且李木兰身量高挑,身段纤细,却不是其他闺秀那样的柔弱,倒似一棵青翠挺拔的白杨,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气。

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名声早已传遍京城,内宅妇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宣德帝却对李木兰赞许有加,赏赐了一匹良驹、一条神鞭给李木兰。可以说,除了宗亲女眷,宋嘉宁与李木兰是宣德帝唯二赏赐过的京城闺秀,当然,宋嘉宁得赏的理由,完全不能与李木兰相提并论。

正想着,外间传来一道爽朗动听的女声:“四姑娘在吗?”

原来李木兰是来找她的,宋嘉宁赶紧迎了出去。双方打个照面,对上李木兰丝毫不加掩饰的注视,宋嘉宁有点腼腆。大家都是姑娘,怎么李木兰看她的眼神,有点像少年郎呢?竟然还瞄了她胸口两眼。

宋嘉宁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姑娘。

“木兰姐姐有事吗?”宋嘉宁轻声问。

她声音娇娇的,却不似旁的闺秀那般造作,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李木兰便笑了,看着宋嘉宁解释道:“在房里闷着没意思,整个院中我看你最顺眼,就过来找你说说话,应该没打扰你吧?”

什么也没做就得了女中豪杰的青睐,宋嘉宁受宠若惊,忙笑着摇摇头,请李木兰落座,再叫宫女珍儿去倒茶。

“别人都盼着长得再瘦点,你怎么……”李木兰盯着宋嘉宁问。

宋嘉宁脸红,尴尬地道:“我怕饿,吃不饱就难受,我娘便纵着我了。”

李木兰朗声笑,庆幸道:“幸好你怕饿,不然你也跟她们一样每顿只吃两口饭,走几步路就开始喘,我在京城就真的找不到姐妹可以说话了。”

她有点自来熟,宋嘉宁还没说什么,她先把宋嘉宁当姐妹了,但宋嘉宁挺喜欢李木兰身上的坦率爽朗,顺势与李木兰认了姐妹。李木兰有很多练武的趣事讲,宋嘉宁家里有个活泼可爱的弟弟,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聊了一整天。

一日假结束,秀女们又开始了在宫里的调教。

宋嘉宁乖巧,从不招惹麻烦,李木兰桀骜不服管教,女官知道宣德帝就看重李木兰这一点,所以对她破例松了规矩。一晃眼又到了第二个旬假日,李木兰约宋嘉宁到院中的槐树下纳凉,两人正聊着,西厢房那边走出来一个姑娘,宋嘉宁循声看去,是谭香玉。

宋嘉宁随意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谭香玉却朝她走来,到了跟前,不太好意思的道:“嘉宁表妹,我,我可以跟你们一块儿坐会儿吗?进宫这么久,我都快忘了怎么跟人说话了。”

宋嘉宁暗暗咬了下唇,谭香玉这么问,她若回答不可以,硬邦邦的,倒好像两人有什么大恩怨,在木兰姐姐面前显得小气。而且谭香玉是庭芳姐姐的亲表妹,宋嘉宁不愿与她深交,但也不想给她难堪。

她浅笑着点点头。

谭香玉高兴地笑,在她身边落座。

宋嘉宁继续与李木兰说话,李木兰扫眼谭香玉,猜到表姐妹关系并不怎么亲近,便只当身边没谭香玉这个人。

“啊,嘉宁表妹别动,你旁边有个小蜘蛛。”

宋嘉宁闻言,身体不由僵硬起来,一动不敢动,李木兰正要替她检查,谭香玉已经迅速出手,食指在宋嘉宁脸侧虚虚捏了一下,并未碰到宋嘉宁,然后缩回手,低头看看,笑道:“树下经常有小蜘蛛吐丝落下来,我去洗洗手,你们也去屋里坐吧。”

说完就走了。

她起身的瞬间,宋嘉宁仿佛闻到一丝香气,转瞬即无。

应该是谭香玉身上用的香吧?

宋嘉宁没有多想,瞅瞅头顶,不放心地劝李木兰:“咱们还是进去吧。”

李木兰笑她胆小,但还是陪宋嘉宁走了,回屋路上,宋嘉宁似乎又闻到了一缕香,停下脚步细细分辨,又没有。半个时辰后,李木兰走了,宋嘉宁准备睡会儿觉,解开身上的褙子时,第三次闻到了那淡淡的香。

宋嘉宁瞅瞅手中的褙子,吸了吸鼻子,低头轻嗅,就觉得左边肩膀这里,香气更浓一点,但褙子上什么都没有。

想想槐树底下谭香玉就坐在她左侧,宋嘉宁很快释然,准是谭香玉身上的香气沾染到她褙子上了。这淡淡的香并不难闻,但宋嘉宁还是喊来珍儿,叫她把衣裳洗一洗,不高兴自己的衣服沾了别人的熏香。

衣服洗了,宋嘉宁就忘了这事,只是夜里睡觉,宋嘉宁迷迷糊糊地,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她无意识地去挠,手指碰到左脸,感觉却不太对劲儿。宋嘉宁不敢用力,再摸摸,然后一下子就醒了,紧张地坐起来,喊珍儿点灯。

珍儿睡得死,过了会儿才进来,用火折子点了灯,睡眼惺忪地走到帐前,刚要问主子怎么了,恰好宋嘉宁放下手,叫她看到了宋嘉宁原本白白嫩嫩豆腐似的左脸上,居然多了一片红疹,看着十分渗人!

惊得珍儿,险些掉了手中的灯!

宋嘉宁不用问也知道了,慌乱地跑到镜子前,举起铜镜看到那红红的半边脸,宋嘉宁心一下子就凉了。因为知道自己不够资格当王妃,宋嘉宁根本不在乎这场选秀,可是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好好的脸突然变成这样,还能不能好?

宋嘉宁眼泪决堤,放下镜子,捂着嘴呜呜哭了出来。

珍儿连夜将宋嘉宁脸上长疹子的事报给了管事女官,女官亲自过来查看宋嘉宁的伤,然后审问宋嘉宁昨日都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有没有什么异样。宋嘉宁歪着脑袋坐在床上,已经不哭了,但眼圈还是红的,一五一十地交待了白日之事,包括谭香玉与那股香。

“那件褙子呢?”女官敏锐地问。

宋嘉宁咬唇。事到如今,她很清楚,她的脸就是谭香玉害的,可白日她不知道,不知道谭香玉会耍这种手段,还以为那香只是普通的衣服熏香,所以嫌弃地叫珍儿洗了。如今空口无凭……

女官得知后,当即带人去了谭香玉的房间,里里外外搜查三遍,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物,谭香玉作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女官诈不出任何话。

等到天亮,女官将此事报给了李皇后。宋嘉宁乃卫国公府的姑娘,又是本届秀女中的佼佼者,李皇后先派太医去给宋嘉宁看病,如果证实宋嘉宁的脸是毒物所致,便可以抓宋嘉宁接触过的谭香玉等人审问,否则……

结果两个太医轮流为宋嘉宁诊脉,望闻问切都用过了,证实宋嘉宁并没有中毒,脸上起疹子,是她身体问题。

一下子排除了谭香玉或李木兰下毒的可能。

别的秀女没问题,眼前就剩宋嘉宁了,据太医估测,宋嘉宁的疹子至少要养半个月才能恢复如常,只要精心调养,绝不会留疤。

宋嘉宁这才松了口气,谭香玉到底有没有下毒,出宫后可以再想办法证明,脸能恢复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养半个月,可再有十天秀女就要终选了,李皇后看看宋嘉宁完好无损的另外半张脸,遗憾地宽慰宋嘉宁一番,然后命人送宋嘉宁出宫,回国公府休养,也就是说,宋嘉宁不用继续参选王妃了。宋嘉宁本来就没想当,平平静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回了国公府,看到阔别二十来日的母亲,戴着帷帽的宋嘉宁,没忍住又哭了。

女儿不用给王爷当侧妃,也不用伺候宣德帝,林氏本来该高兴的,但一想到女儿这张脸九成九是谭香玉陷害的,林氏就恨得牙痒痒。有些事情,没有证据,不代表人人都是傻子,真的就信了谭香玉是无辜的。

改嫁三四年,关系到郭骁,林氏一直都很谨慎,尽量避免与郭骁发生冲突,也从未在郭伯言面前说过郭骁或谭家的坏话。如今女儿差点毁容,林氏再也咽不下这口气,当晚就朝郭伯言哭了一通。郭伯言很想帮妻子出气,可,谭家只剩谭舅母娘仨,谭文礼至今没考上举人,他想在官场上打压谭家都不行,剩下谭舅母与谭香玉,两个女流之辈,郭伯言堂堂大男人,真下不了手。

“以后咱们府上有事,不用再给谭家下帖子。”抱住妻子,郭伯言只想到这一个法子。

林氏知他的难处,能与谭家断绝关系,她已经知足了。

但林氏没想到,郭骁也为这事来向她赔罪了,算是站在了她与女儿这边,至此,林氏气算是全消了,只一心一意照顾女儿。

郭骁却依然不放心,安排阿顺留意隔壁寿王府的动静。

寿王府没动静,直到终选前一日,赵恒才进宫去了。

宣德帝知道儿子为何而来,肃容道:“便是她脸上的疹子消不掉,你也娶她?”

赵恒云淡风轻,颔首道:“因我而起。”是他求父皇赐婚在先,父皇才会放宽秀女出身,连累她进宫,被小人陷害。

宣德帝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君子,不禁沉默起来。宋嘉宁在宫里住了二十日,因为是儿子想娶的人,宣德帝特意吩咐了下去,每隔三日便有人向他汇报宋嘉宁的举动。观察了大半月,宣德帝眼中的宋嘉宁,就成了一个绝色无双、安分老实、没有野心的单纯姑娘。

这样的姑娘,赐给别的儿子绝不合适,因为不足以作为贤内助,但老三好静避世,就该配个安分的王妃。

宣德帝唯一不满的,是宋嘉宁太笨,居然轻易被人害了脸。

宣德帝将这点不满说了出来,置评:“心思简单,容易吃亏。”

赵恒淡淡道:“婚后,我会护她。”

宣德帝挑眉,发觉儿子身上隐隐多了一丝凌厉,他沉吟片刻,点头应了。

终选这日,宣德帝亲至李皇后的中宫,钦点郭伯言次女嘉宁为寿王妃,虎威将军府长女木兰为恭王妃。旨意传到卫国公府,戴着帷帽的宋嘉宁彻底傻了,还是太夫人低声提醒,她才回神,双手僵硬地接过了那道明黄圣旨。

第86章 086

宋嘉宁出宫这十天, 过得很不舒服。

首先是身子不适。左脸偏下方连着下巴那一块儿起了一片疹子, 正是刚发出来的时候,碰不得压不得。白天还好,宋嘉宁不去理会就是, 到了晚上, 睡觉却成了问题,就怕睡着睡着朝左转身,压到脸。

太夫人想了一个办法, 叫双儿几个丫鬟轮流给她守夜,就在旁边盯着,不许她转身。母亲怕丫鬟们打盹耽误事,干脆叫丫鬟用纱带绑住她,另一头系在床外侧, 这样睡熟的宋嘉宁可以往右转, 左翻身却是不能。

法子狠了点,但姑娘家的脸不容闪失, 万一留了疤, 难受的还是宋嘉宁。

好在宋嘉宁睡觉比较老实, 并没有来回翻身的习惯,身上绑着东西也能睡得香香的。

可宋嘉宁心里也很难受。

她被送出宫那日, 恰好是二姐姐兰芳回门的日子, 二伯母那边高高兴兴的,她却落得如此狼狈。宋嘉宁没有与二姐姐攀比的心,只是两边一对照, 显得她与母亲太凄凉,母亲心疼她而流的泪,看得宋嘉宁酸涩难挡。

她多想自己婚事顺利,让母亲也与有荣焉啊。

本来就苦了,三夫人还过来奚落了一番,明着是探望她的病情,话里话外都在嘲笑她即便得了选秀的机会,也没有当王妃的命。宋嘉宁上辈子苦,这辈子被人嘲讽几句,她其实都不在乎,可她受不了母亲明明很气愤,却要压下火气,先劝慰她的温柔模样。

这十天,宋嘉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如今捧着宣德帝赐婚她给寿王做王妃的明黄圣旨,想到寿王那九天神仙般的俊逸模样,想到这个男人将来会成为新帝,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她居然要奉旨嫁给他……

宋嘉宁晕晕乎乎的,真是做梦都没做过这么荒唐的梦,简直就像一个穷得即将饿死的灾民,一抬头,忽然看见天上掉下来一座金光闪闪的金山,够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了。此时宋嘉宁就是那个得了天大便宜的灾民,面对从天而降的好运,不知所措。

林氏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看宣旨公公笑眯眯地扶起了女儿,笑得那么灿烂,近乎谄媚,林氏这才略微回了神,与太夫人对视一眼,她一边扶住女儿胳膊,一边轻声询问宣旨公公:“王妃,不是从秀女中选吗?怎么……”

说话时,林氏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免得宣旨公公误会她不高兴女儿当王妃。当然,女儿做了寿王妃,这是天大的荣耀,林氏是真的惊喜,只不过好消息来的过于意外,她现在满头雾水,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来不及喜呢。

宣旨公公也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看眼戴着帷帽的准王妃,他笑着道:“四姑娘出身名门,德才兼备,只因身体不适才暂时出宫,并非落选。皇上操劳国事之机仍记得四姑娘的好,说明四姑娘是命定的贵人啊。”

出身名门,德才兼备……

林氏听了这八个字,莫名想笑,但听说是宣德帝亲自赐的婚,林氏总算相信女儿是真的要当王妃了。余光扫眼神色复杂的三夫人,林氏一扫前半个月的愁闷,热络地请宣旨公公去厅堂用茶,然后暗中塞了一个大封红给对方。

宣旨公公满意地回宫复命去了。

他一走,国公府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太夫人一把将小孙女搂到怀里,使劲儿地抱着,笑得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线:“都说我们安安傻,殊不知傻人有傻福,瞧瞧,一眨眼就封了王妃,住的还这么近,将来出嫁了,出门右拐走几步就是娘家,哪像你大姐姐二姐姐她们,回来一趟车马劳顿的。”

二夫人也过来贺喜。

只有三夫人,笑得勉强极了,心里说什么都想不通,为何宋嘉宁都长疹子出宫了,居然还捞了一个王妃。寿王寿王,别说只是结巴,就是哑巴那也是王爷,若将来楚王得了皇位,寿王这个亲弟弟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得巴结呢。

越想越酸,再看看身边紧紧抿着嘴的女儿,三夫人溢满胸口的羡慕嫉妒中,又生出了一丝恨。如果不是宋嘉宁与鲁镇议亲牵扯到了她女儿,女儿去年怎么会早早跟黄家公子定亲?如果没定亲,女儿肯定也会参加这次选秀,论名门之女,她嫡出的女儿难道会比不上宋嘉宁这个外来的?论德才,女儿怎么也比贪吃的宋嘉宁强吧?

老天爷太不公平,凭什么好运气都给林氏母女了?一个寡妇当了国公夫人还不够,居然让她的女儿也做了王妃!

三夫人憋屈死了,假意敷衍一番,便领着一双儿女回三房去了。

等太夫人、二夫人也相继离去,林氏命秋月带茂哥儿去院子里玩,她终于有空与女儿说贴己话了,坐在床边,拉着女儿白白嫩嫩的小手,亲昵地审问道:“安安跟娘说实话,王爷是不是,早就对你有意了?”

震惊过后,林氏一直在琢磨女儿为何能当王妃。名门之女德才兼备那种恭维话,林氏一个字都不信,女儿身份尴尬琴棋书画拿不出手,还因为出疹子容貌受损打发回来了,如果不是寿王那边使了劲儿,女儿绝不可能被赐婚。

有了猜测,再联想去年寿王送女儿的樱桃色颜料、送儿子的那碟樱桃,林氏顺理成章地想到了儿女私情上。小心翼翼帮女儿取下帷帽,再瞧瞧女儿妩媚的右脸,以及那双清澈懵懂的杏眼,林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内宅女子们看重出身门第,可男人选女子,大多还是看脸的,便是娶了名门闺秀做正妻,但凡家中有些权势银钱,也会纳几房美貌小妾愉悦自己。郭伯言为何娶她一个寡妇当继室?归根结底还是先看中了她这张脸。

女儿这么美,那位她还没见过面的寿王,八成早就动心了。

宋嘉宁听了母亲的话,却哭笑不得,下意识歪头挡住自己还没恢复的左脸,宋嘉宁无奈地道:“娘想哪去了,我是与王爷打过几次交道,但王爷从没露出过那种意思,最多把我当表妹看。”也就只有母亲,把她当成宝,谁都稀罕似的。

林氏轻轻呸了女儿一口:“你算哪门子表妹?你三个姐姐都不敢喊人家表哥。”

宋嘉宁委屈地辩解道:“我也不敢喊,是他先叫我表妹的。”否则再往她脸上贴几层脸皮,她也不敢去未来皇上面前攀亲戚啊。

林氏心中一动,捏捏女儿手道:“王爷何时叫的你表妹?”

宋嘉宁歪头想想,便把她被鲁镇嫌弃后去楚王府做客,偶遇寿王,寿王在凉亭中的那番鼓励之词说了。寿王虽然是好意,但始终冷冷清清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她。至于这次赐婚,想到三年前宣德帝根本没给寿王娶媳妇,宋嘉宁突然心中一紧,母亲又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

皇上为何安排她嫁给寿王?

满京城都知道皇上最不喜欢寿王这个儿子,她的名声又比不上其他贵女,就算脸好看,也是个胖姑娘,莫非宣德帝把她指给寿王,是他冷落寿王偏心其他皇子的一种手段?若真如此,她岂不是连累寿王了?百姓一听说寿王妃是个贪吃的、疑似被鲁家二公子嫌弃过的疹子脸丑女,肯定又要笑话寿王吧?

这么一想,宋嘉宁顿时坐立不安了,一来心疼寿王不为亲爹所喜,二来担心寿王并不想娶她,婚后冷落她。

“娘,真是这样,我该怎么办啊?”宋嘉宁不安地问母亲。

林氏早在女儿说到一半时,眉头就皱起来了。她之前的猜测有几分根据,但女儿这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如果宣德帝真想利用女儿给寿王难看,那女儿嫁到寿王府,还能落了好?

“安安别急,等你父亲回来,我叫他打听打听。”林氏暂且安慰女儿道。

宋嘉宁点点头,重新把帷帽戴上了。

傍晚郭伯言回府,林氏有些幽怨地道:“国公爷不是说,安安一定会落选吗?”

郭伯言只是笑笑,脸上并无尴尬,只将妻子拉到身边,不解道:“安安当了王妃,你还不愿意了?”他以为妻子会很高兴,国公府四个姑娘,属她亲生的女儿嫁得最好。

林氏叹气,低声说出自己的忧虑。

郭伯言或许猜不透宣德帝挑他继女当王妃的理由,但从未怀疑宣德帝与几个皇子的父子情,好笑地对犯傻的妻子道:“改日你见了寿王,便会知道,那样的人物,我等臣子都觉得可惜,皇上是他亲爹,要偏心也是偏心他,绝不可能厌弃。”

林氏不信:“既然偏心,王府怎么选在外城了?那年也没给赐婚。”

郭伯言沉默,片刻才道:“帝王之心,岂是你我能猜透的,我只知道,皇上曾令各州县张贴告示,遍邀天下名医进京为寿王诊治口疾,后来久治不愈,寿王暴怒不愿治了,那些告示才取下来。”

这些年父子之间看似冷淡,但宣德帝从未少了寿王什么,其他皇子有的,寿王都有。

“对了,昨日寿王进宫了,或许与赐婚有关。”

林氏大惊:“真的?”

郭伯言颔首。

林氏眼波流转,忽然又觉得,寿王是早就看上自家女儿了。

然后第二天,林氏就收到了一张帖子,寿王府送来的,称寿王要来探望他的准王妃。

第87章 087

寿王的帖子上说, 如果国公府这边方便, 他半个时辰后过来。

那可是一位王爷准女婿,林氏就是不方便也得变方便了。

送走跑腿的小太监,林氏叫秋月去嘱咐女儿那边赶紧准备起来, 她拿着帖子来了畅心院。太夫人接过帖子看了看, 见上面点明“无需劳师动众”,太夫人笑道:“王爷好静,既如此, 就不必让你弟妹她们过来了,我随你过去迎一迎。”

林氏有点担心:“娘,安安脸还没好利索,会不会惊到王爷?”怕寿王嫌弃女儿此时的丑态。虽然女儿长得美,过几天肯定也会恢复原来的花容月貌, 但身为女子, 还是别叫男人瞧见自己任何丑陋的一面好,免得男人记在心里, 日后偶尔想起来, 影响兴致。

太夫人明白儿媳的顾虑, 道:“王爷只是过来探望探望,叫安安戴上面纱, 露出眼睛说话便可, 只要安安自己不摘,王爷还能叫她摘?”她印象中清冷孤寂的寿王,可不会做那种事, 说实话,向来深居寡出的寿王居然能想到来关心一下未婚妻,太夫人已经很意外了。

林氏一听,自嘲地笑了笑,她还真是关心则乱。

婆媳俩回了临云堂,一块儿去后院看宋嘉宁准备地如何。

经过十来天的精心照料,宋嘉宁脸上的疹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几块儿浅浅的红印儿,如果不照镜子,光摸摸不出任何异样,只是有点痒,偏偏又不能挠,实在叫人难受。太夫人送了孙女一对儿檀木佛珠手串,宋嘉宁没事就捻佛珠玩,好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