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会为你守一辈子寡。”端慧公主扑到他怀里,像要证明什么似的道。郭骁目光变了变,眼底是无法诉诸言语的愧疚,他走这条路,对不起父亲祖母,更有愧表妹。

心中有愧,夜里端慧公主忘情地亲他,郭骁多忍了片刻,才坚定地将人按到胸口。

伴随着他这个动作,端慧公主的泪,夺眶而出。

还需要试探吗?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除了厌恶,还能是什么?

“表妹?”无意碰到她的泪,郭骁吃惊,扶着端慧公主一块儿坐了起来。他想追问,端慧公主却赖在他怀里,哽咽着道:“表哥,那日谭香玉来跟我借银子,她说,她说当初嘉宁长疹子落选,是你唆使她下的手,谭香玉还说,你喜欢嘉宁……”

郭骁身体一紧,下意识反驳道:“荒唐,我与她是兄妹,怎么可能有那等不伦之念。”

端慧公主仰头:“真的?”

郭骁抱住她,一边帮她擦泪一边嗯了声:“我心里只有你。”

端慧公主很想相信,可她做不到,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她重新抱住郭骁,又恢复了男人熟悉的骄纵语气:“假的也没关系,今日进宫,我碰见她了,故意拉她一块儿去我娘那边,然后在她茶水里放了毒……”

话没说完,刚刚还温柔安抚她的那双手,突然鹰爪般掐住了她双肩,掐的那么重,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端慧公主好疼啊,可她笑了,笑着掉眼泪。

“你再说一遍?”郭骁浑身颤抖,手上力气更重,心如坠冰窟。那毒是他专门为赵恒寻来的奇毒,中毒后半日没有任何症状,半日一到,中毒之人便会在钻心蚀骨的痛苦中暴毙,无药可解。如果端慧公主真给安安下了毒……

“我给她下了毒,表哥,她现在差不多该死了,她死了,就不能再跟我抢你了。”忍着肩头的锐痛,端慧公主倔强地嘲笑。这样还不够,她还想再刺激郭骁几句,刺激他暴露出真正的面目,但郭骁没给她机会,早在端慧公主说出宋嘉宁“差不多该死了”时,郭骁便一把推开端慧公主,跳床离去,一身中衣,连头发都没梳。

顷刻之间,郭骁就没了身影。

端慧公主呆呆地坐在床上,心如死灰。

公主府花园一侧,郭骁疾风般跳上墙头再跃下,尚未站稳便如离弦之箭朝前冲去。她中毒了,因为他中的毒,郭骁想去见她,只想见她,其他什么都不顾。她肯定很疼,肯定更恨他了,郭骁想去解释,想去认错,想赔命给她。

风将什么从眼角吹落,视线重新模糊。

郭骁不信。

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他还没有得到她的原谅,还没有哄她收回那句话。

“郭骁,我不恨你,我只求下辈子,别再让我遇见你……”

她在哭,哭着说不要他,一遍遍不停。郭骁捂住双耳,他不想听,他要她活着,他宁可被她恨被她厌弃,也要她活着。

黑暗中,突然传来数十道破风声,轻微却刺耳,四面八方。

如果是平时,郭骁一定能听见,一定能避开,哪怕避开一两支。可这不是平时,他放在心里十年的安安要死了,他想去见她,他想陪她死,他想奈何桥上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然后下辈子,他还要遇见她,哪怕继续被她恨被她躲,他也要见到她。

但箭到了,先是胸膛,再是手臂,再是双腿,一箭两箭,万箭齐发。

寿王有令,一旦藏匿公主府的叛军疑犯逃出院墙,无论男女,无需再请示,一律杀!

早在郭骁翻上墙头时,埋伏黑暗中的寿王府暗卫便将箭头对准了他,天罗地网,无路可逃。

郭骁没想逃,他只想去见她,身上扎满利箭,他也还在往前走,一步两步,直到再也走不动,直到身体僵直,直到仰面倒在地上。

四月下旬,天边只有一弦镰刀弯月,剩下的广袤夜空,布满了星。

星星点点的光,像她清澈的明亮眼睛。郭骁笑了,笑着看她从星星上飘落下来,越来越近,最后落到了他怀中,一如那年除夕夜,她从满院烟火灿烂中撞到他胸口,一仰头,面如皎月,杏眼倒影璀璨夜空。

“疼不疼?”

男人嘴唇翕动,喃喃问他眼中的姑娘,那晚他就想问的,可为什么,说出口就变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个十来岁的杏眼姑娘,像踩了老虎尾巴,慌不迭跑开了。

“安安……”

郭骁焦急地喊。

那一年,他没喊也没追,这一次,郭骁直接追了出去,随她入星河。

第231章 231

郭骁死了。

暗卫在他离开公主府一段距离后动的手, 除了锐利的破空声,除了郭骁倒地那一瞬的闷响, 这场围剿与暗杀,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暗卫如鬼魅, 抬走尸首擦去痕迹, 晚风吹散血腥, 这条街又陷入了幽静。

寿王府, 赵恒忽然醒了,侧耳倾听, 窗外有布谷鸟叫,连续两声, 短促粗哑。

赵恒慢慢坐了起来, 身边宋嘉宁睡得香甜,回京一年,那在蜀地消瘦下去的脸蛋又圆润了回来, 她开开心心的,赵恒看了跟着舒心。俯身,轻轻亲了亲她发梢,又默默看了会儿,赵恒才挑开纱帐,穿上外袍离去。

福公公、宗择都在外面候着,无需交谈,赵恒一出来,他们一前一后自动带路。

一刻钟后, 赵恒亲眼确认了郭骁的尸身,无恨无喜,因为早在得知郭骁潜入公主府那日,郭骁在他眼里,已经成了死棋,没有急着动手,只是想看看端慧公主怎么选择。淑妃帮了他一次,赵恒愿意给端慧公主一次机会。

“烧了。”最后看眼郭骁脸上的疤,赵恒平静道。

回后院的路上,只有福公公同行。

“王爷,公主那边?”福公公低声问。如果端慧公主知道郭骁来了寿王府,猜到郭骁死在了王爷手上,会不会跑到皇上面前胡闹?虽然睿王死了,但皇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立王爷为太子的意思,恭王废了一条手臂,南宫里面,大殿下可还好好的。

天家,兄弟反目的例子还少吗?

谁也不能保证亲兄弟为君后会不会对付自己,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能安心。

福公公不知王爷怎么想的,但他希望自家王爷登基,王爷文武双全忧国忧民,理该如此。

“她没证据。”赵恒淡淡道。

就算猜到他杀了郭骁,端慧公主能如何?跑去父皇面前告状?首先,端慧公主没有郭骁活着的证据,指责他杀害郭骁,用什么当理由?端慧公主敢说出郭骁觊觎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吗?便是说了,父皇会信?

再者,郭伯言不会承认,为了郭家,郭伯言会一口咬定他的儿子死在战场,死地荣耀。

故闹到最后,父皇只会认定端慧公主思念郭骁成疾,已经神志不清了。

福公公低头琢磨一番,笑了,怪他多嘴,王爷谋划的事,何时有过纰漏?

送王爷到堂屋门前,福公公顿足,赵恒单独进去了。单薄的纱帐内,宋嘉宁睡得香甜,感觉有人抱她,宋嘉宁习惯地缩到他怀里,知道这个时候,身边的肯定是他。很简单的动作,赵恒却觉得珍贵无比,去年她不在的那段时日,他床是空的,心也空空。

“安安。”赵恒贴着她耳垂,低声唤。

宋嘉宁呼吸变了下,那是被人打搅了好梦。

赵恒立即抿唇,看着她重新睡熟,他才贴贴她脸,拥着她睡了。

公主府。

万籁俱寂,端慧公主依然维持着郭骁离去时的姿势,呆呆地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内室门口。表哥走了,去找宋嘉宁了,前几日她只是想去恭王府给宋嘉宁一个小小的教训,表哥便用忍辱负重劝阻了她,怕她打草惊蛇坏了两人的大计。现在呢?一听说宋嘉宁要死了,他怎么忘了大计忘了忍辱负重,什么都不顾就冲出去了?

连外袍都没穿……

端慧公主闭上眼睛,眼泪倏然而落。

表哥一定爱死宋嘉宁了吧,爱到不在乎宋嘉宁伺候过寿王,不在乎宋嘉宁生过两个孩子,不在乎为了见宋嘉宁被寿王抓住,不在乎性命之忧。可她呢?她是他的亲表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表哥却千方百计地拒绝与她圆房,说什么希望她清清白白改嫁,说什么怕怀孕泄露痕迹,全都是骗她的!

“啊!”恨意无法遏制,端慧公主抓起枕头,狠狠地朝地上砸去,砸完了,端慧公主看都没看枕头,扑到床上攥着锦被呜呜哭了起来。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她不怕宋嘉宁,不怕寿王,不怕所有人,可她是公主又如何,表哥心里没她啊,嫌弃到她主动献身,他都不碰。

被无关紧要的人嫌弃,端慧公主会惩罚对方,被痴恋数年的表哥嫌弃……

端慧公主心都要碎了,比得知表哥战死沙场时还痛苦。

如果可以,她宁可表哥死了,死时惦记着她,也不想表哥活着回来,为了别的女人活。

端慧公主哭了整整一晚,次日丫鬟们要进来服侍,她不许,肿着眼睛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天又黑了,端慧公主终于想到了郭骁的去向。昨晚表哥肯定去寿王府了,至今未归,是半路想通知道去了便会落入寿王手中,所以放弃了,又没脸回来找她,亦或是,表哥冲动去见宋嘉宁,被寿王抓了?

若是后者,表哥还能活吗?

心口仿佛被什么死死抓住,端慧公主突然呼吸滞塞。

如果寿王真的杀了表哥,她该怎么做?

眼泪再次滚落,端慧公主拉起被子,将自己埋于黑暗。

表哥心里没有她,她已经傻了一次,傻傻地为他的死讯伤透了心,傻傻地为他守寡两年并不顾母亲劝说还想继续守一辈子,结果呢,多年痴情换回了什么?

换回了他的虚情假意,换回了他对宋嘉宁的痴情。

是表哥先不要她的。

端慧公主覆住眼睛,胸口几次高高起落,然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是表哥先不要她的,所以,他今后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了。

郭骁死了,但他的归京,连同他的死去,宋嘉宁都一无所知。六月酷暑,京城热得火炉一样,院子里花草都蔫答答的,宋嘉宁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躲在放着冰的屋里贪凉快。昭昭六岁了,开始跟着先生读书练字,祐哥儿三岁了,小短腿跑得越来越快,宋嘉宁陪儿子玩一天,晚上累得都不想动弹。

傍晚赵恒回来,进门就见宋嘉宁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待着呢,对面昭昭坐在祐哥儿旁边,一手托着帕子,一手用银叉扎切成碎丁的瓜果喂弟弟。祐哥儿稳稳当当坐着,一边张嘴接,一边两手抓着胖脚丫玩。

“父王!”看到他,姐弟俩一块儿喊道,清脆甜濡的声音融合,比什么都好听。

赵恒笑着走过去,一手抱一个,然后揶揄地看向宋嘉宁:“你倒清闲。”

天天跟他抱怨哄儿子累,为何他只看到女儿累了?

宋嘉宁真心冤枉,女儿白日读书,下课了自己带着丫鬟去花园扑蝴蝶看荷花,玩够了才跑过来哄哄弟弟,其他时候都是她带儿子,王爷怎能因为看到这短短一幕,就觉得女儿更劳苦功高?

“娘累了,我让她歇会儿。”父王不懂,昭昭知道娘亲辛苦,仰头替娘亲解释道。

“好女儿。”女儿懂事,赵恒笑着摸了摸小丫头脑袋。

祐哥儿盯着父王的大手,有点急了,笨拙地往姐姐旁边伸脑袋,要父王也摸摸他。

宋嘉宁扑哧笑了,儿子这样,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啊?

歇够了,宋嘉宁爬过来,一家四口一起吃瓜。

孩子们在面前,赵恒就一心陪孩子,从不谈论外面的事,饭后昭昭、祐哥儿被各自的乳母领走了,赵恒才喝口茶,看着宋嘉宁道:“端慧,要选驸马了。”

宋嘉宁正对镜通发,闻言吃了一惊,扭过头确认道:“她同意了?”还是淑妃自己的主意?

赵恒放下茶碗,道:“父皇向来宠她,若她不点头,父皇不会强迫。”

宋嘉宁慢慢地移动梳子,既诧异先前一心为郭骁守寡的端慧公主为何改了口,又觉得端慧公主再嫁是早晚的事。端慧公主年方十八,如花似玉的年纪,宣德帝淑妃都舍不得女儿守寡的,更何况,郭骁……郭骁对妻子无情,端慧公主少了可回忆的情分,时间久了,自然容易忘却。

“挺好的,姑母终于可以放心了。”宋嘉宁细声道,转过去,继续梳头。

赵恒望着镜中她姣好娴静的脸庞,耳边再次响起父皇的话。

父皇说,端慧公主不知搭错了哪根筋,非要挑个驸马远嫁。父皇不知,赵恒明白,端慧公主是想通了,不愿再留在京城这个伤心地。赵恒一直都不喜端慧公主,唯独这次,赵恒愿意承认,端慧公主还算有一样可取之处,没有为一个负心人,搭进自己。

难得端慧公主松了口,生怕女儿反悔,淑妃紧锣密鼓地帮女儿挑了一个驸马,新驸马乃扬州知府的儿子,扬州富庶繁华,鲜少有战事,女儿嫁过去最放心。挑好了,淑妃叫女儿进宫相看,端慧公主兴致寥寥,没看清男方容貌,就点头应了。

是谁都没关系,她只想快点离开,不想再见郭家任何人,也不想见寿王宋嘉宁得意。

女儿恨嫁,宣德帝便将婚期定在了腊月。

端慧公主出嫁那日,天阴沉沉的,花轿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雪。

赵恒、恭王都奉命去送嫁了,宋嘉宁在宫中观完礼,带着一双儿女回了王府。

“娘,下雪了。”昭昭趴在琉璃窗前,指着外面喊娘亲看。

宋嘉宁刚帮祐哥儿脱下厚厚的斗篷,闻言抬头,果然看到雪花纷飞。

心头忽的涌起一丝惆怅。

端慧公主大喜的日子下雪,是谁不高兴了吗?

可是,怨谁呢?

昭昭、祐哥儿睡着后,宋嘉宁去佛堂上了一炷香,愿死者魂安,来生再无悲凉。

第232章 232

唯一的公主出嫁了, 宣德帝既欣慰又不舍,但这场大雪带来的阴寒之气再次刺激了他腿上的陈年旧伤。同样的伤痛, 身体康健时多少能忍忍, 人前装出没事人一样,但年纪大了, 身体亏了,就再也扛不住这折磨人的旧疾了。

腊月初九,早朝之上,文武百官都在殿内列好了, 太监去后殿回禀宣德帝,宣德帝便领着王恩不紧不慢地往前殿走。因为腿疼难忍, 他走得很慢,可就在宣德帝拐到殿前, 再跨过一道门槛就能直接走到龙椅前时, 腿上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疼得毫无预兆, 疼得宣德帝身子一歪,若非被王恩及时扶住, 肯定要摔在地上了。

即便如此, 大臣们还是异口同声地吸了口冷气,赵恒暗暗攥紧手,恭王没他稳重, 急得上前几步,一声“父王”难掩担忧。

宣德帝刚刚站稳, 余光中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尤其是老四的那声询问,宣德帝目光便沉了下去。他知道他老了,可他不想被人看出来,不想臣子们也觉得他老了。一个帝王,老了意味着什么?

松开王恩,宣德帝挺直腰杆,忍着钻心的腿疾,若无其事地走到了龙椅前。

接下来,早朝一切如旧,但散朝之后,在宣德帝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大臣们尤其文臣那边,多了一些窃窃私语。宣德帝的老弱有目共睹,为了江山稳固,臣子们都希望宣德帝早日立下太子,无关私心,而是尽臣子之责,维护皇位传承。

这些闲谈,赵恒听到了风声,但他只当不知,默默地做着手头政事。

傍晚回府,赵恒滴水不漏地哄一双儿女,昭昭祐哥儿太小,不懂父王的复杂,宋嘉宁却很快就看出了王爷平静面容下隐藏的愁绪。皇家四位王妃,宋嘉宁没有楚王妃冯筝的医术,没有睿王妃的野心,没有恭王妃李木兰的武艺,可宋嘉宁有一双敏感的眼睛。

前世父母早丧被叔父一家抚养,今生随母改嫁到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府邸,两辈子,宋嘉宁都过得小心翼翼,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观察周围的人。当然,有的人心机太深,她只凭几次客套往来看不透什么,王爷之心更是深沉似海,但宋嘉宁天天都能见到他啊,久而久之,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天黑了,赵恒不想睡,让宋嘉宁先歇下,他在外间看看书。

他有心事,宋嘉宁不敢打扰,乖乖去了内室,脱了衣裳钻进被窝,宋嘉宁哪睡得着啊,朝外侧躺,巴巴地望着门口,猜测王爷在烦恼什么。家里一切都好,边疆似乎也没事,皇位,睿王死了,只剩恭王,对他根本没有威胁,宋嘉宁已经笃定自家王爷会像前世那样登基……

宋嘉宁百思不得其解。

想的太入神,连外面传来脚步声都没听到,等宋嘉宁反应过来,赵恒已在面前。

“发什么呆?”坐到床上,赵恒笑着摸了摸她脸。已经一更天,他还以为她早睡着了,哪想进来就见她朝外躺着,身子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乌黑的发衬着白净净的脸,柔美如丁香花。

赵恒俯身,在她唇上香了下,烦恼暂且消失,眼里只有她呆傻的样。

他眉头舒展,眼中有笑,宋嘉宁勇气上来,望着他道:“想你呢,想你为何不睡觉。”

赵恒意外地看她。

宋嘉宁撑坐起来,柔顺长发垂落,玉白脸庞在烛光下莹莹生辉,水润杏眼中满满都是他:“王爷若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赵恒笑了。他是有心事,但谁也帮不了他,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父皇腿疾发作,我有些担心。”将人搂到怀里,赵恒低叹道。父皇疼成那样,他于心不忍。

宋嘉宁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知道宣德帝的腿疾,落了病根,请了多少能人术士都治不好,疼劲儿上来,唯有忍,王爷孝顺,当然会忧心。宋嘉宁很想帮忙,奈何生老病死,别说她这个凡夫俗子,宣德帝贵为天子,还不是无能为力?

“父皇喜欢昭昭、祐哥儿,明日我进宫一趟?”抱住他腰,宋嘉宁小声问道。治不了宣德帝的身,只能想办法哄宣德帝高兴高兴。

“过阵时日吧。”赵恒亲亲她脑顶,神色复杂。他们夫妻真心想尽孝,但这种时候,就怕父皇误会他刻意讨好。至于父皇迟迟不立太子,是眼下不想立,还是不想立他,赵恒翻来覆去揣度过数月了,都没有个结果。

江山是父皇的,纵使父皇老了,想给谁也是他说了算。

这就是天子,皇权。

崇政殿。

宣德帝盖着被子靠在暖炕上,浑浊的眼睛凝视琉璃窗外,已经许久没有转过眼珠了。宽敞空旷的内殿,只有王恩弯着腰候在一侧,无声无息,宛如一座雕像。

“宣陆峋。”

宣德帝突然开口,声音无力。

赵溥告老还乡后,副相陆峋升了宰相。

王恩立即领命去安排。

宣德帝终于动了动,翻身时牵扯腿疾,宣德帝深深吸了口气。他可以瞒所有人,唯独瞒不过自己,现在他好歹能勉强走,可是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这双腿就彻底废了。宣德帝不想废,不想承认自己老,但他拗不过命。

他老了,真的老了,有些事再不决定,他将有愧祖宗,有愧儿子。

两刻钟后,陆峋匆匆而至,带进来一丝殿外的寒意。看眼宣德帝,陆峋弯腰行礼:“皇上……”

宣德帝摆摆手,免了虚礼,然后示意王恩出去。王恩走后,宣德帝拍拍身边的地方,叫陆峋坐过来。宣德帝当了这么久的皇上,亲自提拔了几个宰相,也都被他亲口贬官了,十几年下来,唯有陆峋一直都深得他心,稳居副相。

宣德帝很信任这个老臣。

“朕不与你绕弯子,朕只问你,寿王能担大任否?”

握着陆峋的手,宣德帝低声问道,目光犀利地盯着对方。陆峋也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脸上长了褶子,眼角更多。听到宣德帝的话,陆峋平平静静的,脸上一个褶子都没动,看眼宣德帝,又垂下眼帘道:“皇上早有定论,又何必问老臣。”

宣德帝笑了,笑着松开了他。

是啊,他早有定论了,因为中意老三,找不到比老三更合适的人选,所以明知他最偏爱的老大当年是中了睿王的挑拨后,他还在忍着心痛愧疚,继续幽禁着老大。为何?因为老大的脾气不适合皇位,而一旦他放了老大,大臣们定会曲解他的意思,纷纷去支持老大,乱了局势。

皇位是老三的,只能是老三的,他不能为了与老大的父子情,给老三添隐患。

有了决定,翌日早朝,没等大臣们奉劝宣德帝立储,宣德帝先一步下了诏书,册封三皇子赵恒,为太子,年后择吉日迁入东宫。

“儿臣,叩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