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青容在府中设了一个练功房,因为她一直伪装自己不会武功。

姜柏深没在的时候通常都是七颜陪着她练手,姜柏深来了,她自然是要向他讨教一二的。

祁应从慕新霁那里回来之后的第二天便去找慕青容,可惜慕青容不在自己的寝宫。整个昌荣公主府都没有她的身影,门卫却说没有看见公主出去。

姜柏深也不在,祁应便负手悠悠地从花园边上绕了过去。

公主府这么丁点大的地方,慕青容若是要躲起来,也便只有地下了。公主府的地下除了私设的地牢以外,恐怕还有不少东西。

想到那个传遍昙京的绿帽驸马祁应突然有点想看看他,只可惜传出了这么个名声,却没有人知道慕青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他早就摸清了地牢的走向,寻找起来毫不费力,本想偷偷地进去,可地牢外却没人守着。

开门迎贼,祁应就当真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进去以后才发现地牢的侍卫不是设在门口的,而是在里面。

“祁先生。”侍卫恭恭敬敬地朝他点了点头,看样子就是授了慕青容的意。

慕青容早就知道祁应会来地牢,所以一早就没叫人拦着。这地牢里没什么人,若说最重要的也就安世晟一个人。

一个人独霸整个地牢,这待遇,让人无法想象。

不过慕青容想做一些别具一格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她。

从前昙京传言的慕青容裙下面首三千,只可惜人人都觉得这些人死了,只有祁应得到了真实的消息。

慕青容那个小身板若是承受得了这么多强悍的男人……祁应顿时觉得自己脑补地太多,反正这样不羁的女子,至少他很喜欢。祁应的口味一直很奇特。

地牢最深处有个男子埋着头坐着,虽说是地牢可这里的布置却一点都不像个地牢,宽敞、舒适,倘若如安世晟这样不受慕青容待见的,与其在地面上成天看慕青容的脸色,倒不如来这里睡觉做梦比较惬意。

“安世晟?”祁应坐在了他面前。狱卒悄然退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是谁?”看着安世晟依旧衣冠整洁一点不像是受到了虐待,祁应突然觉得这个驸马做得并不怎么狼狈。绿帽子是假的,囚禁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唯独不好的是碰不到慕青容,否则倒让他蠢蠢欲动的有取而代之的冲动。

至于安世晟知不知道慕青容的伪装祁应就不得而知了。

他现在很想回答我是你娘子的面首,不过这样基于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他觉得安世晟很有可能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但是向来计算精密的他最终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安世晟自嘲地哼笑了一声,“她的男人?”

这个她必然是慕青容。

祁应抱臂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安世晟,他说这话的时候毫无表情,显然他对慕青容没什么感情,也没有面露凶相说明慕青容没虐待他。

这种存在的方式很奇怪,就好像安世晟早就知道了做慕青容驸马的下场,但是他没有反抗也不想反抗,然后掉进了昌荣公主府又如同预料一般在地牢定居。

“我的脸上有花?”对于这个一直盯着自己却又一言不发的男人安世晟也颇为好奇,“你不是她的面首。”他说得很肯定。

“为什么?”祁应笑了。

“慕青容根本没有男人。”安世晟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他倾身附到祁应的耳边低声想要说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有病!”

祁应突然慌了慌,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安世晟。他确定安世晟没有发烧。

有一种比严刑拷打更可怕的东西叫做精神折磨。

祁应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慕青容身边有姜柏深,就算她身上千疮百孔姜柏深也有办法让她完好无损,若是有人说一句慕青容有什么绝症那他一定觉得是在开玩笑。

但是安世晟说得很认真,认真得一点都不像在玩笑。

“你知道大成的臣相是谁吗?”

安世晟的眼里尽是鄙夷,这家伙居然连他爹都不认识,是从哪里混进来的疯子!

“我爹。”安世晟回答,“他不爱我,他卖儿子!”

祁应现在很确定慕青容已经把这个人折腾疯了,虽然没有*上的折磨,但是他的意识早已崩溃。

如果他记得没错,安世晟是在他来到昌荣公主的那天被关起来的,这些天他时刻注意着慕青容的举动从未发现她来过密室,那么安世晟是怎么回事?

猛然间他想到一个人,然后立刻上前抓住了安世晟的手,脉象极乱。

如果安世晟是慕青容的一颗棋子,姜柏深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若是安相现在突然来公主府要儿子那该怎么办!

祁应突然觉得背后一冷,安世晟的眼里倒映出万分的惊恐和慕青容窈窕的身影。

第22章 男人

慕青容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安世晟不悲不喜,没有一丝怜悯也没有一丝厌恶,平淡地彷佛在看一具尸体,可安世晟却已经向后缩了缩身子惊恐颤栗。

祁应站了起来看着慕青容,也是那般波澜不惊的平淡,“你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点配合你的事情。”慕青容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捏住安世晟的下巴想要灌进去,可安世晟却咬紧了牙不松口。

她太恐怖,比梦靥里的黑白无常还要恐怖,没有生或者死,只有生不如死。

祁应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从她的手掌心夺过了那颗药丸。

他将药丸至于鼻下嗅了嗅眉头瞬间蹙了起来,“你给他吃这个?”语气里似有不悦,这东西是干嘛用的,他一闻就闻出来了。

“慕青容,他是个人。”他一并手指便将药丸捏得粉碎,“你没有必要对他这样。”

“对我来说只有朋友和敌人。”慕青容的眼里少有神色,“朋友,我维护;敌人,生死何干?”

“你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向来笑意盈盈的祁应突然有点愤怒,对于慕青容,他有的是*和心机,哪怕祁应觉得自己做事从不含糊手软,也不代表他会故意去折磨任何人,尤其是没什么价值的人。

安世晟对于慕青容来说算不得没有价值,但这个价值并不大。

这药物并不致命,起初服用时没什么感觉,久而久之就会腐蚀人的神经和身体,到最后每每痛不欲生却上了瘾。这里面的成分很复杂,慕青容对医术不太了解,只是姜柏深给她让她这么做,她便做了。

因为她从不怀疑姜柏深。

祁应并不觉得慕青容会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照做不误代表她心里享受这种折磨人的快感。一如她初见便捅了祁应一刀,她要的就是这种让人痛不欲生的感觉。

慕青容淡淡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看到最后祁应先叹了口气:“别这样了,安世晟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倒不如留着心思去对付你该对付的人。”

“他对我没有威胁。”慕青容很赞同这句话,“但是我讨厌花心又没担当的男人。”

祁应刚来公主府的那天,安世晟和慕青容的丫鬟纠缠在一起被慕青容抓了个正着,也正是那天她下决心承担着安相随时可能弹劾她的危险将安世晟关进了地牢。

昙京的贵公子少有不纵情声色的,安世晟之前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娶了慕青容之后突然闭门不出了。这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慕青容却利用了大量的资源去圆一个谎言。

可慕青容她自己呢,看起来有什么差别?纸醉金迷沉溺男色,即便祁应知道那是假的,这话从慕青容的嘴里说出来都有些违和。

“专一深情的男人,这世上有几个?”祁应弯下腰正对着慕青容的脸,“就凭着你慕青容的手段,想要得到一个真心且全心的男人那就是个天方夜谭。”

看上慕青容的无非两种人,一为美色,二为权力。若除掉这两样,敢付真心者寥寥无几。

慕青容看着祁应的眼神,四目相对却寂如死潭,良久,慕青容轻启朱唇:“我不需要男人。”

简短的六个字,却一个一个地敲进了祁应的心里。

她说得太过虔诚,他知道她说得如她所想,没有一点虚假。

不需要男人吗?祁应瞟了一眼安世晟,他正恐惧地看着站着的两人一直在向后爬,想要离慕青容越远越好。

“你会需要的。”祁应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会让你需要。”

慕青容静静地站着,没有后退没有反抗,却也没有一点反应。

她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安世晟的身旁,替他解了身上的铁索。

铁索一解开,安世晟的行动就自如了,他只想跑,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就疯了般的向外冲去。可他始终没跑出地牢的大门,慕青容单手拉住他的衣领目光凌冽地直视着他。

“他疯了,疯子说得话是不能信的。”慕青容的嘴角扬起了点笑意,一如她之前对着祁应的笑,分明是美好的却暗藏了太多的杀机,“该放他出去走走了。”

“慕青容!”祁应怒呵一声,“我看你才是疯了!”

“我一直都疯着。”慕青容笑着把挣扎的安世晟拉到了祁应的身边,“既然你那么怜惜他,不如你来?”

她一松手,安世晟便撒丫子开始在地牢里冲撞,门被关上,地牢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无论安世晟怎么跑,他始终都在地牢里,而地牢尽头的慕青容和祁应却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跑不出去的安世晟很愤怒却又不知道怎么来泄愤,他回头看见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子,那身影很熟悉,熟悉得像是每天夜里都来折磨他的鬼魂,让他好生害怕却又暴躁。

杀了她!

安世晟一步一步在靠近,慕青容和祁应却谁都没动。

以他们任何一人的功夫想要感知危险的靠近都是小事一桩,但慕青容却恍若未闻,她只是看着祁应,不惊不惧,祁应找不到她眼眸中的颜色,亦找不到她心中所想。

安世晟在地上捡了根木棒,举起木棒朝慕青容的后颈砸去!

木棒离她只有一指之距的时候慕青容突然对着祁应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只听得“啪”的一声,棒子砸了下来,慕青容已经软软地躺在了地上。

成功了?安世晟有些不可思议,随即他欢呼雀跃,他打到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能出去了!安世晟手舞足蹈地朝祁应吆喝了一声,他觉得祁应是个好人,因为慕青容想要灌他吃药的时候被祁应阻止。

祁应没有拦他,只是看着他那般兴奋却踉跄的步子心中闪过一点不忍。

他还是妥协了慕青容。

安世晟一出去便有人暗中跟了上去,祁应抱起倒在地上的慕青容回了她的寝宫。

七颜不在的时候慕青容的身边总是冷冷清清的,姜柏深也不知去了哪里,祁应入慕青容的寝宫畅通无阻,将她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又怕伤到了她的脖子,于是将她的身子侧了过去。

本是想看看那一棍子伤得重不重,可蓦然间他发现那一棍子砸出的伤口下面有一道深红色的伤口一直朝她的背脊下方盘去。

那是一道陈年旧伤,伤口很深很重,光是看着从衣领里露出的那一小截就让人感觉疼痛无比。他突然想到当时慕青容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问过为何包扎手艺如此精湛,慕青容当时没有回答,但是根据他掌握的资料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若没有一段屈辱的过往又怎会铸就她现在这般狠辣的心思手段,连亲哥哥都要下手,慕青容从没给自己留过余地。

他不敢扯开她的衣服看看着伤痕有多深,只是坐在榻边看着这张宛如天仙的面孔,心却一沉再沉。为慕青容,也为自己。

人一生要做多少身不由己的事情才能最终成为一个真正的自己?当他们在做那些本不愿做的事情时就注定了这一路他们终归只是行尸走肉。也许没有那么恐怖,但实在有许多无奈。

醒着的时候诚惶诚恐,睡着的时候噩梦缠身,只有意识消失的时候才会安稳些。祁应走出寝宫便让丫鬟去寻了姜柏深过来。

姜柏深来的时候手里拿了药好似早就猜到了慕青容会受伤,看见祁应也没有在暮雪阁时那般和善,擦身而过的时候姜柏深停了下来,“你还不去?”

祁应自然晓得姜柏深在说什么。

安世晟能一路无阻地跑出公主府外自然是有人授意的,这颗原本还不准备开动的棋子因为祁应的出现走了一步奇怪的路,所以祁应必须得担负起安世晟的一切行为。这也说明了其实慕青容和姜柏深早就料到了祁应会和慕新霁说些什么。

姜柏深这么说不只是提醒他去看好安世晟,还在警告他不要低估慕青容和他的智商,祁应想走到哪一步他们就算计得到,之所以祁应的行动那么顺利是因为他没有做什么对慕青容不利的事。

祁应从没有小觑慕青容和姜柏深,“有人跟着,不怕。”

“那么你是要留下来看着我给青容疗伤?”姜柏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直径走向慕青容的床榻。

“有些伤你也医不了。”祁应摊了摊手,“还有,姜柏深,你别意图走进慕青容的心里,除却师傅这个位置。”

姜柏深突然停下了脚步,“你说什么?”

“你曾经爱常珮蓉,可是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当慕青容只是你的徒弟吗?”祁应靠在门栏上看着里边,“还是把那份感情移到了她的身上?”他指了指慕青容。

姜柏深没有回头,视线落在慕青容的身上未曾散去。

“慕青容说她不需要男人。”祁应悠闲地看着姜柏深的背影,本以为他不想说什么了,结果他又补了一句,“况且,你的年龄也不太适合。”

第23章2 驸马

姜柏深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半个字,直径走到了慕青容的榻边帮她看伤口。

他刚一伸手掠过慕青容的头发却不知何时祁应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腕,姜柏深心里一惊,高人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慕青容没有告诉他祁应可能是东宁人,但是姜柏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放开。”姜柏深没有刻意去脱离祁应,祁应也没有放开。

他只是慢慢地用另一只手挑开了慕青容的头发,然后一脸无辜道:“你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姜柏深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很想问问祁应的性别。

祁应却不慌不忙地又开了口:“你是她师父,我是她的面首,咱两身份不一样。”

姜柏深并不理会祁应的无理取闹,伸过另一只手想将他的卡在自己手腕的手撸下去,可祁应却加倍用力纹丝不动。

这会儿姜柏深终于知道祁应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了,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碰到慕青容而已!

一场腥风血雨在慕青容的寝宫拉开,两方都是高手,似有微风拂来吹用衣襟飘荡,可事实上两个人却一直站着没有动作。

躺在床上的慕青容已经转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前面站着两个男人四手相握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她突然觉得这画风有些不对。

两个人没有发现慕青容醒了,僵持不下间只听得床榻上传来慕青容略带鄙夷的声音:“你们这是要手牵手一起走?”

两个人如被雷击一同松开了手看向慕青容。

她揉了揉自己的后颈,那一下敲得真疼,幸亏她早有防备。

“没事?”姜柏深看着她,虽然只有两个字,祁应却能听出他的担心。

慕青容从榻上下来随意地哼了一句以作应答,祁应却已经接上了话,“跟我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公主殿下还能下来活动说明没有大碍,姜大人可以带着你的药箱回去了。”

慕青容斜眼看着祁应,眼神从头顶游移到脚底面露不屑,这一棍子还不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被砸的?也没见得他出来替她挨这一棍子,她在心中默默地给祁应贴了个标签:不可靠!

姜柏深可从来不会把祁应当做一回事,不是慕青容叫他走他就不会走。

他走到了慕青容的身边确认她真的没事,方才和慕青容两个人抱臂围观祁应。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四只眼睛在祁应的身上扫视,但凡要点脸皮的人都站不住了,奈何这是祁应。

既不要命又不要脸的人才天下无敌。

祁应干脆坐了下来随手给自己倒了茶,迎着对方两个人的眼神看了过去。

慕青容揉了揉眼睛,瞪得有点酸……

“你真的不去追安世晟?”慕青容有些不太开心,明知祁应做事从来都留了几手,可一想到刚才那一棍子就满肚子气。

“这是昙京地界。”祁应说得很淡定,“我一个人出去可能会出事。”

姜柏深很想一掌拍死这个人,无奈慕青容在身边没有要打死他的冲动他就不能动手。

什么叫会出事?遇上混混流氓那也打不过祁应,难不成还会被人卖到倌馆去?不过就是不想让慕青容和姜柏深待在一起,所以想让慕青容和他一起去罢了。

可算算年头,慕青容至少和姜柏深待了十年,虽然那时她还没有及笄。

慕青容俯下身从姜柏深手中拿过药箱,“叫个人进来上点药,你们都给我出去!”

姜柏深略有诧异,倒是祁应很自觉地站了起来,拉上姜柏深就往外走,“我在门口等公主殿下去追驸马!”

背后“嗖”的一声一阵风,祁应快步闪了一下,那只从慕青容手中飞过来的瓶子摔在了地上。

真想砸死他……

等到慕青容上了药出来的时候,祁应和姜柏深一个坐在回廊的长凳上逗着鸟,一个背靠着柱子低头思考人生。姜柏深若是没什么大事不会出公主府,毕竟他这张脸要是暴露在昙京很可能给自己以及慕青容带来麻烦。

“走咯!追驸马去!”祁应笑得诡谲,他把“追”字咬得很重,彷佛在确认他们是去追而不是去杀。

慕青容根本就没有理他,负手独自一人走下石阶牵过马匹。

一离开姜柏深的视线,祁应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变得正经起来。他一点都不喜欢姜柏深,和慕青容一样,他希望姜柏深快点回北严。

比起昙京,北严更需要他。

原本姜柏深的意思只是来昙京看看慕青容,结果一来却看到了祁应,这才是他不肯回北严的原因。

马上的祁应衣袂翩迁风姿卓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可惜他除了看前方的路就是侧眼看慕青容,彷佛天地间除了这一个人和这一条路一切都是空的。若不是他的身份问题,慕青容大抵觉得自己会对他稍微动一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