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白也收了笑容,肃然道:“引出骊龙不难,”将手向周围酒坛一比,“这十坛百年陈酒,也能教它半醉,只是能不能取珠,就要看殿下了。”

齐峻紧了紧手中的剑,转头看看黑沉沉的大海:“好,将骊龙引出来罢!”

沙滩上点起小小一堆篝火,一串洗剥好的燕子架在火上,没片刻就冒起焦香的气息。齐峻和知白挤在礁石后面,半边身子都浸在水里,低声道:“这便能将骊龙引出来?”他还当知白要做什么法呢。

“龙嗜烧燕。”知白压低声音轻笑,“我只怕引来的不只是骊龙呢。”

两人正说话,便听海面上哗啦一声大响,一条银龙冲出水面,劈波踏浪地向沙滩上冲过来。知白喃喃道:“果然糟了,若叫这家伙先吃了,只怕就灌不醉骊龙。”

齐峻二话不说,拔剑就冲了出去。那桑皮纸裁剪的纸衣在水中一浸,便紧紧贴在了他身上,又柔又韧仿佛多了一层皮,比宫里特制的夜行衣还要行动自如。本来人在水中行动难免滞涩,但这套纸衣穿在身上,却是滑溜如鱼,举手投足全无影响。

银龙身长七八丈有余,被燕炙的香气吸引只管往前冲,哪里注意到水中还有个人?待到发现之时,齐峻已经挥起湛卢宝剑刺了过来。这么身长七尺的一个人,也就是平日里银龙吞食的鱼虾那般大小,自然是毫不放在眼中,随便一摆尾巴就想将对方打飞出去。岂知湛卢宝剑陡然间光华大盛,一道淡青色剑芒自剑上疾射而出,咝地一声,银龙有龙鳞层层护住的尾部已破开长长一道伤口,鲜血淋漓,倒是湛卢宝剑饮了龙血,越发的光华灿灿,远远望去,竟似是齐峻手中握了一束月光一般。

银龙大意之下竟受了这样的伤,又痛又怒,仰头长啸,啸声过处,海面上波涛层层而起,仿佛响应一般。银龙盘旋而起,硕大的一对眼睛狠狠瞪着齐峻,正要俯冲下来将这胆敢刺伤它的东西一口吞下,就听远处轰地一声闷响,仿佛巨浪拍岸一般,小山般的水浪冲天而起,一条巨大的黑影自水中冲出,低沉的啸叫震得人耳膜嗡响,将银龙响亮的长啸硬生生压了下去。

月光明亮,照着那巨大的黑影,竟是一条身长足在十丈以外的玄色巨龙。银龙与之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顾不得再吞噬齐峻,尾巴一摆,一头扎进海中便消失不见了。冲出海面的骊龙巨头一摆,也不见如何动作,就已经到了沙滩上。巨大的头颅垂下,鼻孔里喷了一下,海滩上的篝火就被吹灭,串成一串的燕炙被吹得飞了起来,骊龙将头一摆,燕炙便进了那血盆大口。

一串燕炙到了如此巨龙口中连牙缝都填不满,骊龙被燕炙香气引得心痒难搔,如何能满足于这小小一串肉,口中呜呜咆哮,大头便在沙滩上来回寻找,片刻便发现酒坛之中传出的香味,顿时低头下去,张口一吸,酒坛中浸透了陈酒的燕炙连着那些残余的酒液就都吸入了口中。

转眼之间,十个酒坛已然空空如也,骊龙饱餐一顿,只觉心满意足。这十坛酒都是百年陈酿,又兑了烈性的新酒,其醉人之效远胜同等的二十坛酒。骊龙吞食之时只觉痛快,此刻吃得饱了,那酒劲儿却是慢慢反上来,渐渐觉得目饧骨酥,摇摇晃晃在沙滩上打了个滚,便懒洋洋扎进了海中。

齐峻不敢怠慢,紧握湛卢宝剑,跟着也潜入了水底。这龙工之衣连着一顶兜帽,前面还有类似女子面幕的东西,入水之后便紧紧贴在面上。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竟能让他呼吸无碍,仿佛不在水中,却在陆上一般。齐峻初时还不敢呼吸,后来发现竟有这等妙用,便放下心来,大胆随着骊龙游去。

骊龙身躯庞大,只一摆尾便在水中蹿出去极远,齐峻自然跟不上,但他胆子极大,竟是扯住了龙尾,紧紧附身其上,由骊龙带着他向海底游去。骊龙一则吃醉了,二则也是身躯太大,齐峻附在其上也未察觉,摇摇晃晃游了不知多久,终于见前方黑黝黝一处洞穴,骊龙游进去,便将身躯一蟠,倒头便睡。

此地已是极深的海底,伸手不见五指,齐峻若不是附身龙尾,早已被甩丢了。此时喘息略定,便见一团莹莹银光自骊龙颔下透出来,因骊龙歪头沉睡,便看得清清楚楚——这莹光乃是一颗青杏大小的珠子,夹在两片鳞片之间,色做深黑,与龙身同样颜色,但其莹光之盛,却足将这处洞穴都照亮了。只是借着这莹光便可看到,珠子旁边径尺之地的鳞片比常鳞不同,片片都只有指甲大小,薄而色淡,果然都是逆生的,若是取珠时稍有不慎,便会触碰到这些逆鳞。

齐峻到了此时才明白知白的用意。若是骊龙不曾醉而沉睡,无论如何小心灵巧,都难以在取珠时避开这些逆鳞,而这些逆鳞如此软薄,必是要害之处且极其敏感,因此只消稍稍一碰,骊龙便要怒而杀人。

一路游来,龙工之衣已然被水浸透,其上绘制的墨龙也渐渐有些洇染开来。齐峻虽不懂,却也猜想得到若是衣上龙不成龙必有妨碍,不敢再耽搁,当即游上前去,伸手将珠子自两片鳞片之间取了下来。他胆大心细,手法轻巧,骊龙沉醉之中只觉得颔下仿佛有水草蹭了一蹭,随意地将头一摆,鼻子里呼了口气,又复睡去。

这一口气呼出来便是一道水流,将齐峻直冲到了洞穴边上,险些撞到礁石之上。不过骊珠已到手,倒正好送了他一程,齐峻将珠子放进系在颈中的纱袋之内,借着珠光照明,游出了洞穴。

虽则珠子到手,但要回到岸上还有好些路程,齐峻不敢懈怠,双足一蹬就直往海面上而去。忽然间脚腕上一紧,齐峻低头一瞧,却是七八根小指粗细的软绵绵的东西缠在他脚上,将他直往下扯。这些东西看着柔软,却是粘腻如胶,且力量极大,硬是扯着齐峻往下坠去。齐峻将湛卢一挥,以湛卢之利,切在这些触手样的东西上却是全不着力,也只是切断了一半,随即便有更多的触手缠了上来。齐峻借着珠光往下一瞧,发现脚下方圆丈许都是这些半透明的触手,只是越往中心越短小,如今扯住他的只是边缘上最长的一圈儿,但若是任由这些东西将他扯下去,那时只怕所有的触手都要缠到他身上来了。这种东西齐峻曾在蓬莱海边见过,乃是一株海葵。只是寻常海葵充其量不过拳头大小,这一株伸展开来却似皇宫内的汤池一般大小。那中心无数幼小的触手之下,有一块地方隐隐发着亮光,照着周围的触手缓缓鼓动,像是在呼吸一般。

海葵无数的触手都在攀上来,齐峻弯身下去挥剑狠斩,但斩断了十根还有二十根在缠上来。在珠光映照下,他发现这些触手上还伸缩着一根根透明的毒刺,虽然有龙工衣的保护,这些毒刺暂时还不能刺到他身上,但可想而知,再这样不停地纠缠下去,迟早都是他吃亏。

齐峻的目光落在海葵中心的那块亮斑上,一株海葵不可能长得如此之大,只怕蹊跷就在于此!齐峻下海之时唯恐丢了湛卢宝剑,早就用一根牛筋绳将剑柄系在了自己腕上,此时索性不去斩那些触手,将湛卢提起,猛地对着那亮斑投了过去,湛卢划出一道寒光,断金切玉的剑身直刺进了无数触手之中,而淡青色的剑芒犹在剑刃之前,就将海葵中心剖开了一道裂口。

顿时海水仿佛开了锅一般,无数触手都疯狂地舞动起来,巨大无比的海葵从边缘开始向中间收缩,只是因为块头实在太大,一时不能像普通海葵那样马上就缩成一团。

缠住齐峻的触手全部松开了,齐峻扯着牛筋绳收回湛卢,正要转身浮上去,忽然看见海葵中心的裂口处,一块黑黝黝的东西正因海葵的收缩被挤出来。这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可是黑沉之中却泛着点点淡金色的光,齐峻心里猛地一动——这看起来不是很像在西南山中寻到的那块星铁吗?即使不是星铁,这株海葵能长到如此之大,这也必然是块灵物!

触手似乎也知道这是块宝贝,纷纷伸过来想把它覆盖住。齐峻不假思索地双足一蹬,俯冲下去一把捞起了那块拳头大小的黑东西,入手沉甸甸的,重量远超金石,果然不是凡物!

裂口两边的触手立刻缠卷了上来,死死缠住齐峻的手腕,无数透明的毒刺拼命往他手臂上扎,隔着龙工衣,齐峻都感觉到了尖锐的戳刺。海葵卷缩的速度加快,四周那些更粗更长的触手,也疯狂地向着齐峻伸过来。只要等这些触手全部缠过来,齐峻就休想再脱身。他会被巨大的海葵紧紧裹住直到窒息而死,变成这巨大怪物的食料。

湛卢宝剑划出一道寒光,海葵的中心又出现了一道更大的裂口。被划开身体的伤害令触手们放开了齐峻,转而去抚摸那巨大的伤口,齐峻趁机转身上浮,巨大的海葵在他脚下缩成了一团,最长的几根触手还试图缠住齐峻的脚踝,不过最终都只是擦着齐峻的脚底划过去,最终蜷缩起来,变成了石头般的一大块。

齐峻手腕上一阵阵麻痒,龙工衣到底是被那些疯狂的毒刺刺破了几处。桑皮纸在海水中浸泡太久,渐渐开始软烂,而纸上的墨龙更是被浸得渐渐洇开,快要不成龙形了。

齐峻拼命地上浮,一手紧紧握住那块非金非石的东西,这东西比星铁还重,拖得他游不快。可是他也不舍得放手,这东西绝对不是凡物,说不定就对知白增进修为大有好处!臂上腿上仿佛挂了铅块一般,呼吸也困难起来,齐峻眼前渐渐发黑,就连骊珠的珠光也似乎在渐渐离他远去…

第40章 万寿

腕上一阵疼痛让齐峻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已经躺在沙滩上,旁边生起了篝火,知白落汤鸡一样跪坐在他身边,正用湛卢宝剑在他手腕上划开一条口子,里头流出的都是紫黑色的污血。

“这是——”齐峻想说话,动了动嘴唇才发觉自己周身都有些麻痹,就连舌头似乎都不怎么好用了。

知白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直接拿起他的手凑到嘴边,对着伤口就重重吸了下去。

“唔——”一股钻心的疼痛让齐峻身子一颤,想不到知白会有这么大劲儿,手臂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这一吸在往后倒退,所经之处一阵阵刺痛。

“殿下别动!”知白吐出一口黑血,含糊地说了一句,又凑了上去。

手臂里仿佛有条虫子在钻咬,齐峻额头一层层冷汗出了又出,感觉那条虫子从肩头钻到了肘弯,又从肘弯钻到了手腕,终于伤口猛地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知白一转头,呸地一口污血吐在沙子上。借着火光,齐峻看见那滩污血里有个透明的东西在一跳一跳,竟然是一根毒刺,虽然早离了触手,仍旧如同活物一般。再看自己腕上,流出来的血色已做鲜红,想来是毒气已净了。

“惹就号惹——”知白含含糊糊地蠕动着嘴唇,撕下自己的衣襟给齐峻裹伤。

“你说什么?”齐峻现下浑身无力,只想躺着不动,勉强转过头去看他的脸,这一看却吓得他呼地坐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知白的两片嘴唇都肿胀起来,颜色发紫,火光之下看起来说不出的吓人,吓得齐峻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这,这是中了海葵之毒?”只是吸了吸毒液而已!这海葵之毒,犹胜蜂蝮。

“无妨——”知白大着舌头竭力把话说清楚些,“方才吸毒时被毒刺刺着了舌头,过几个时辰就好了。”

齐峻猛然想起手中的东西,连忙递给他:“这是我自那海葵体内挖出来的,你看是个什么东西?”他充满希望地又补了一句,“会不会——又是一块星铁?”

知白把那拳头大小的东西拿在手里对着火光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像是星铁…”

齐峻一阵失望,没精打采地道:“那就扔了吧。我原想着,这海葵只怕是得了这个才长得那般巨大,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知白却对着火光看了又看,随手抓起块贝壳抠着上头的粘液和泥沙:“这倒是,这里头确实有些阳和之气,只是血气重了些。”

齐峻一听,又有了精神,凑过来看他又磨又抠了半天,那东西渐渐由卵形变为三角之形:“这倒像个箭镞?”

“箭镞?”知白仔细地看了又看,又握着那东西双眼微闭,“果然中有阳火之气,但火克金,若是普通金铁箭镞,早该被这阳火化去了…莫非…是射日之镞?”

齐峻听得莫名其妙:“射日之镞?”

“不错!”知白霍地张开眼睛,肿胀的嘴唇也灵活了,“尧时十日并出,酿成大灾,羿以箭射其九,落于海中,这箭镞便是九支射日箭之一!其上既有阳火之气,又有血气,便是日中阳乌中箭时精血所染而致!”

“对你可有用?”齐峻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自然!”知白双手结印握着箭镞盘膝而坐,片刻便见他脸上渗出一层乌黑的汗水。知白双眼一睁,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方才还肿胀发紫的嘴唇已然恢复红润,他笑吟吟把箭镞在手里一抛,“虽然比不上星铁灵气充沛,却是中正阳和之气,对修行也可算得颇有裨益。”

齐峻舒了口气,这才觉得浑身上下没一根骨头不在吱嘎惨叫,忍不住闭目往后仰倒,口中道:“有用就——”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忽觉身下一空,刹那间仿佛自高处坠下,惊得他低呼一声,霍然又睁开双眼。

双眼一睁,齐峻就是一怔。目光所及之处已然不是浩瀚夜空,而是东宫前殿那熟悉的雕花承尘,身下也不再是起伏的沙滩,而是窄窄的床榻。齐峻下意识地刚想伸伸腿,便觉腰上一股横力袭来,扑通一声,有人将他一脚踹下了床榻,而系在他腕上的湛卢宝剑也跟着翻下床来,正好砸在他脸上。

床榻上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片刻之后,知白的脑袋从床榻边上伸了出来,心虚地嘿嘿一笑:“殿下——”

齐峻躺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慢慢抬手,将湛卢宝剑从脸上推开。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像被奔马踩踏过一般叫嚣着酸疼,被知白这一脚踹下来,不但骨头都要跌散了,腰还扭了一下。

“殿下——”知白赶紧翻身下床,“你怎么掉下来了?我扶你起来——唉,这床实在太窄了…”

齐峻嘴唇动了动。倘若还有力气,他非给知白一个栗子吃不可,可惜他现在实在懒得动,只能让知白把他扶到床上,任由知白那两片红润的嘴唇在眼前一个劲儿地在动,说着些颠倒黑白的话:“殿下真是有点不小心…哎,殿下身上还疼吗?想必是在海里用力过度扭了腰,叫人拿些跌打的药油来,揉一揉会好些。”

齐峻不吭声,由着他睁眼说瞎话。知白说了几句,渐渐心虚,不敢再提这茬儿,先把湛卢宝剑解了放到一边去,然后把齐峻胸前的纱兜拿下来,取出骊珠笑道:“虽然好一番折腾,总算不虚此行。”

齐峻的目光也就跟着移到了骊珠上,此珠色做深黑,滴溜滚圆毫无瑕疵。此时殿中烛火已将燃尽,光线昏暗,便见这骊珠放出莹莹光华,犹如一轮小小明月。虽然个头比叶家进贡的玄珠只大不了多少,但这光华一见便可分高下了。

拿到这颗骊珠,齐峻的心事才算是全部放下了。他恶战一夜,此时只觉得眼皮沉重如坠铅块,勉强撑着眼皮道:“只是这骊珠从何而来,还要向父皇解释一番。”

知白嘻嘻笑道:“这个殿下无须担忧,我早已想好了。”

齐峻听他说早已想好,最后一丝心事也没了,知白后面的话他都没听清说了些什么,眼睛一闭便沉沉睡去,朦胧之中想着:等睡足了,再来跟知白算这一踹的账…

敬安帝的万寿节真是恰逢其时,又是四十整寿,又是边关大捷,又是祥瑞降世,早十几天,宫中就已经热闹起来,到了万寿节正日,更是前朝后宫齐聚,叩贺皇上万福万寿,德泽四方。

既是生辰,自然该有生辰贺礼。百官的不过是上些贺寿的奏表,极尽华美奉承之能事,后宫便是要真正献贺礼了。

若献贺礼,自然中宫与东宫是头一份。齐峻排众而出,手捧一只锦盒,至阶下跪拜之后,朗声道:“儿臣恭贺父皇万寿。”将锦盒献上。王瑾接过来捧到敬安帝面前,将锦盒打开,便听座上百官们一阵低低惊呼,盒中正是那顶九珠朝冠,赤金龙形冠身上镶着九颗玄珠,日光下宝光莹莹。朝冠摆在玄色软缎绣座上,缎面上绣着凤戏牡丹,远远望去,便是龙凤对舞之形。那凤凰也是金线绣成,与赤金龙冠相映成色,光华灿烂夺人眼目。齐峻含笑道:“此绣座是母后与太子妃亲手绣成,盼我大盛九州一统,龙凤呈祥。”

正午阳光直射下来,照得那朝冠金碧辉煌,敬安帝看着也欢喜,正要伸手去拿,叶贵妃在旁忽然轻噫了一声:“臣妾怎么瞧着,这最大的一颗珠子不是原本的那颗呢?”

叶贵妃本来提足了精神要找出这朝冠上的纰漏。以她猜想,若不是齐峻将碎掉的珠子又粘合了镶上来,就是鱼目混珠地找了颗假货来,因此这锦盒一打开便觑了眼睛只管看。只是这朝冠上的珠子换得实在太明显,个头都大了一圈,竟然是明目张胆地告诉众人换了珠子,倒让她有些摸不准东宫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齐峻稳稳地站着,含笑道:“贵妃说得不错,这原是另一颗珠子。”

叶贵妃心里疑惑,脸上不露声色地笑道:“这倒奇了。当初陛下看了这九颗珠子,说九是大吉之数,所以才叫用这珠子镶成朝冠,以兆九州一统之象。如今珠子都不一样了,这样的好意头不要,不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是何用意呢?且这颗珠子似乎不是内库的宝物,可莫不是要鱼目混珠吧?”说着,故意掩口而笑。

齐峻却把脸色一整:“贵妃慎言!今日是父皇万寿,只宜吉言,贵妃切莫为了一时口舌之快,倒扰了父皇的好日子。九州虽则一统,冀州却是京城所在之地,自然比它州不同,若是九颗珠子一模一样,如何显得出父皇坐镇之处地位尊崇、与众不同呢?”

叶贵妃想不到齐峻居然敢如此理直气壮地斥责她,不由得噎了一下。齐嶂在旁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母妃不要说了,皇兄大约是不知那玄珠好处,只当珠子大些便珍贵些也就是了。”

他说是压低声音,其实声音并不低,恰好能让旁边人都听见。敬安帝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便道:“这玄珠还有什么奥妙不成?”

齐嶂微有几分得意,起身道:“父皇有所不知,这九颗玄珠皆为珠母,珠母者珠之母也,若周围有其它珍珠,便皆会追附珠母而来,正如万民追随父皇一般,故而叶将军才敢以此珠进献。”

这一番话说得底下众人纷纷惊叹,不少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叶贵妃含笑道:“口说无凭,陛下着人取一斛珍珠来,一试便知。”

敬安帝内库的珍珠无数,只点了个头,王瑾便去捧了一斛珍珠过来,倒在大铜盘中,又将朝冠小心放入铜盘之中,便见那四下滚动的珍珠都聚向中央,紧紧围在朝冠四周,可见齐嶂之言不假,若非玄珠镶在朝冠之上,这些珍珠必然都会聚到玄珠身边去。

王瑾不由得就捏了把冷汗,果然齐嶂得意地看了齐峻一眼,笑道:“皇兄虽是好意,但这珠子也不是越大越可宝贵,还是快将原本那颗取来换了罢。”

叶贵妃心中一喜——齐嶂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只要敬安帝说换回来,而中宫拿不出原本的珠子,罪名一样能扣上去的,当即附和道:“正是,不知那颗玄珠现在何处?这九珠兆九州,可万万更换不得呢。”

敬安帝也抬头去看齐峻。皇后坐在一边,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变了,齐峻却不慌不忙地道:“九珠兆九州不假,可却也未必是叶大将军进献的玄珠兆九州呢。”

齐嶂撇嘴道:“皇兄且说那颗玄珠究竟在哪里呢?”

齐峻淡淡道:“碎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一旁的真明子忽然露出恍然之色,随即面露惊慌之色,欲言又止。他就坐在敬安帝下首,这样挤眉弄眼的敬安帝如何会看不见?当下便开口道:“国师有什么话要说?”

真明子故做迟疑之色,只拿眼睛去看齐峻。敬安帝微微皱眉,又问了一遍,真明子方叹道:“今日陛下万寿,昨夜贫道夜观天象,见紫微帝星旁有八星相连,以帝星为首,成九星连珠之形,正兆陛下一统九州之意。”

这听起来纯是好话,但众人观他方才面有惊色,便知道话犹未完。齐峻冷笑道:“国师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就是,何必吞吞吐吐,在此吊众人的胃口呢?”

真明子不防他有这样大的胆子,将话说得这般明白,老脸也不禁微微一红,干咳一声道:“后来…后来突有一道赤红之气冲过,直犯紫微,冲散九星连珠之相。贫道本以为是凶兆,当时大惊,不想原来是应今日玄珠碎裂之故,倒是贫道杞人忧天了。”

他嘴上自称杞人忧天,脸上神经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在座之人哪个听不明白?皇后大怒道:“如此说来,国师是说玄珠碎裂冲犯紫微?本宫倒不知道,一颗珠子便能冲犯紫微?这般的珠子,叶大将军是从哪里寻来的?”

这番话还没说到点子上去,但倒也让人难以回答。叶贵妃脑子转得快,起身款款一福:“臣妾也不懂天象,只是事关我盛朝国祚,还是请皇后娘娘先说说这玄珠是如何碎裂的,也好让国师知道如何化解才是。”

皇后怒冲冲还要说话,齐峻看敬安帝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便道:“贵妃说得是,合该先将此事弄明白才是。国师方才说,是一道赤红之气冲犯紫微,国师可看准了?这赤红之气又是什么?”

真明子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已经商议好的话到了嘴边竟有些不敢说出来:“那赤红之气来得太快,贫道瞧着倒像是血气,只是一闪而逝,贫道也未及看得清楚。但也好在此气并不长久,虽冲散了九星连珠的瑞象,却未伤及紫微,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后面这几句却是他自己临时补上的,叶贵妃和齐嶂如今在宫中不比从前了,从前他是无往而不利,可如今——底气却是有些不足了,不得不事事都想着为自己留一线了。

皇后再不聪明也听出来了。什么赤红之气,前几日齐峻的病不就说是在西北被血气所冲了吗?如今又是赤红之气冲犯紫微,这又是冲着齐峻来的啊!

齐峻眼看皇后满面怒色,连忙抢在前头:“这便有些奇了。国师可知这玄珠是如何碎裂的?”

真明子如何会知道。敬安帝眉头紧皱:“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赤红血气冲犯紫微的天象未免来得有些太过凑巧,但他素来笃信鬼神,事关国祚,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自然要先问此事。

齐峻忽然跪了下去:“儿臣有罪,有一事欺瞒了父皇。”

“哦?”敬安帝眉毛一扬,叶贵妃和齐嶂已经又惊又喜,莫不成今日真能钉死了齐峻?

“儿臣自西北归来身体不适,其中原因,儿臣一直未曾禀报父皇,请父皇治罪。”

“不是说为血气所冲么?”敬安帝这时候哪顾得上治罪,“莫非是另有蹊跷?”

“是。”齐峻低眉垂目,“当日天降祥瑞大败羯奴,当夜儿臣得了一梦,见一条黑影蜿蜒而来,头生双角,爪有五趾,至儿臣面前便将口一张,一道玄光自儿臣口鼻而入,并有一声在耳边道‘天佑之兆,以此为示’。那声音如洪钟牛吼,儿臣一惊而醒,便觉得胸口有一物梗噎,吐之不出咽之不下,遂不思饮食。”

敬安帝听到那黑影头生双角爪有五趾,神色便微微变了,忙道:“何以回来之后你未曾提及此事?”

齐峻低头道:“儿臣当时只以为自己日有所见夜有所梦而已,何况喉有嗝噎不思饮食分明是病,哪里有什么吉兆呢?因此不曾提起。谁知前日仙师为儿臣作法,便觉有物上冲,竟吐出这颗珠子来,儿臣想起前梦,便携此珠到母后宫中同观。谁知母后正在观赏朝冠,儿臣一入正殿,朝冠上的一颗玄珠便应声碎裂,让出了冀州之位。儿臣至此方知所谓‘天佑之示’深意,故而将此珠镶于朝冠之上,献于父皇。”

第41章 祥瑞

“天佑之兆,以此为示?”敬安帝听得惊喜莫名,双目紧紧盯着镶在朝冠最前方的明珠。齐峻终日在后宫之中,外头又无有力的外家,这样一颗圆润莹泽的珍珠极其少见,凭他自己是绝难弄到的。唯一可疑的就是西北赵镝曾经在东南为将,但赵月的嫁妆单子是要入档的,其中并无这样夺目的玄珠。赵镝无子,只有赵月一女,这样的好东西还不是都给她做了陪嫁,留在自己手中又有何用呢。且齐峻去了西北之后,叶家才将九颗玄珠进献,若说齐峻是弄坏了玄珠再叫人去西北赵镝处求援,这一来一去时间都不够,因此他倒是对齐峻所说的天佑之兆信了八分。

叶贵妃只觉得脸上肌肉简直不听使唤地要扭曲了。什么天佑之兆,这太子殿下从前最不齿于献祥瑞,如今自己倒开了窍,装模作样起来没个完了!

“殿下这样说,想必这颗珠子不是凡珠,定有异象了?”叶贵妃笑盈盈地开口,心中却只是冷笑。叶家耗费十余年,才集齐了九颗珠母,齐峻以为随便拿一颗大点的珠子出来就能顶替了?难道叶家是找不到更大的珍珠吗?东南海中,就是要拳头大小的珍珠亦是有的,可是那些珠子不过是普通的珍珠,只仗着个头大有什么稀罕!

“正是。”齐嶂马上帮腔,“如此祥瑞之兆,岂是寻常珍珠可比?且此珠一到,原本镶在朝冠上的玄珠便自行碎裂,可见非凡。既然如此,今日是父皇万寿,此珠既赶在父皇万寿之前出现,想必也是要在父皇寿辰上显示一番瑞象的,皇兄快快让大家都开开眼界吧。”

此时座中百官命妇们,眼睛已经全盯住了朝冠上这颗最大的玄珠。叶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心中十分快意。原本她是想给中宫扣上一个怀怨私毁朝冠的罪名,在敬安帝万寿节前损毁象征九州一统的朝冠,一则诅咒皇帝,二则诅咒江山,纵然是皇后也吃不住的。何况皇后多年来碌碌无为,若不是有个储君儿子实在治国有方,只怕早就坐不稳这中宫宝座了。眼下这罪名看着似乎暂时扣不上,但只要齐峻不能证明这颗更大的玄珠有更奇异的征兆,那她就立刻给他扣一个欺君之罪!如此一来,皇后私毁朝冠,太子为保皇后欺君罔上,简直就是一箭双雕!齐峻敢假冒祥瑞,眼下就要自食苦果!

齐峻目光扫过全场,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微微冷笑。这里头有多少人依附叶氏,巴不得他出丑?又有多少人墙头草一般左右摇晃,只等着紫辰殿与两仪殿谁胜出便向谁摇尾巴?他都会一一记住,待他继位之时,这些尸位素餐的东西,统统都要滚出朝堂!

“陛下——”孟婕妤细声细气地开了口,“臣妾听说西北大战之时,天降祥瑞将一片沼泽吸成干地,这珠子既是天佑之示,想必威力极大,这里可是京城,不比西北地广人稀,若再来一个黑龙吸水,只怕惊吓到城中百姓呢。何况祥瑞所降之物,这样的试验会不会——会不会有所不敬?”

叶贵妃盯着一脸不安的孟婕妤,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里。这些日子敬安帝极少踏足她的两仪殿,却时常召孟氏伴驾,看来倒是助长了这贱婢的兴头,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作对?

“婕妤不必忧心。”真明子本想置身事外,但看看叶贵妃的脸色也只得再次上阵,“既是祥瑞所赠,又是留之以示世人,哪里会惊吓百姓呢?至于说会不会有所不敬——陛下诚心请示,何来不敬?不过婕妤所言亦有道理——”他悄悄瞥了一眼叶贵妃,接到对方凌厉的目光,只得把后半句话也说出来,“此刻虽不及斋戒沐浴,但陛下与太子率群臣妃嫔们行个大礼还是应该的。”

叶贵妃几乎忍不住都要笑出来了,马上起身:“国师言之有理,上天祥瑞所示,自当礼遇。”连敬安帝都要拜下去,若是齐峻不能叫这珠子祥瑞起来,敬安帝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好好好,真想不到一切竟比预想的还要精彩!

敬安帝面上神色也有些疑惑不定,并没有立时拜下去。齐峻却不紧不慢地向真明子道:“方才我记得国师曾说有赤红血气犯紫微?请问国师所说的赤红血气,是否就指这颗瑞珠呢?”

真明子脸皮微微抽动,心想齐峻当真刁滑,只是想借着质问自己拖延时间却是不成。他虽想找条退路,但心里明白自己数年来与东宫势如水火,此刻也只能拼个你死我活,当下含笑道:“若这颗珠子真是西北祥瑞所留,自然与红气无关。”

“那国师所说的红气又是何预兆呢?”

真明子心中暗恨他不依不饶,有意向朝冠看了一眼,叹道:“如今扑朔迷离,贫道也参之不透了,还是请殿下先示祥瑞吧。”

齐峻却不让他含糊过去:“国师素来自称善观天象,如今又说参之不透,究竟哪句是实?若是参之不透,何以方才言之凿凿?天象关乎国祚,岂能由国师昏昏而语?”

真明子入宫数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扒过脸皮,既羞且怒,当下也顾不得谨慎了,冷笑道:“殿下这般说,贫道倒不能不直言了,九星连珠之象被冲,贫道实在心忧乃是灾殃之兆,若是此珠真有祥瑞,贫道倒也省得为百姓担忧了。”说罢,当先对着朝冠便跪拜了下去,“请示祥瑞,以解百姓!”

他这么一拜,叶贵妃也跟着拜了下去,下头那些叶氏一党的官员们跟着纷纷下拜,弄得别人不好不效仿,若是不拜,倒好似他们不关切国祚百姓了似的。敬安帝略作迟疑,终于也拜了下去。

皇帝既拜,妃嫔们自然相随,转眼之间,偌大的园子里人人拜倒,之后便都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那颗硕大的玄珠。只是阳光之下,那颗玄珠只是发出夺目的光芒,此外并无半点动静。

“殿下——”真明子半提着的心落回了原处,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齐峻。他总觉得前些日子知白为齐峻作法那一夜有些蹊跷,方才还真担心这珠子当真有什么奥妙呢。

嗤地一声,却是知白在后头笑了:“陛下,此珠虽由殿下带来,却是天示祥瑞于陛下的,陛下不近前,祥瑞如何显示呢?”

这话听得敬安帝心里舒服,不由得道:“朕要如何做才能请示祥瑞?”

知白歪头想了想:“贫道亦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当初祥瑞所现,便将沼泽之水抽干,如此想来,陛下可否试试将净水滴于其上?若殿下梦中所见黑影真为黑龙,则龙行必水,应有征兆。”

这一番话一说出来,真明子和叶贵妃同时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变了脸色。自打这个秀明小道士入宫,东宫风水直转,硬生生把他们压了下来。且这小道士虽然五六百岁的年纪肯定是胡扯的,却实在有些本事。如今他这样说话,难道这珠子当真有奥妙不成?

敬安帝亦是半信半颖,不过试试也无妨,当即接了王瑾捧来的净水,小心在骊珠上滴了几滴。

此时众目睽睽,都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骊珠。便见滴下的水珠一沾到骊珠便迅速被吸了进去,整颗珠子都仿佛浸了水一般滋润莹泽,表面光华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珠中游动起来一般。

到了这时谁还不知道此珠并非凡品?连敬安帝都连忙倒退了几步垂手而立以示敬意,只见那骊珠中一股黑色光华来回游转,忽然整颗珠子光华大盛,那珠内的黑色光华竟直冲而出,在朝冠上方盘旋舞动,虽然只是一道光无法看清,却能看得出果然是头生双角爪有五趾,分明是一条小小的骊龙!

敬安帝瞠目结舌,齐峻已经叩拜下去:“恭贺父皇得天之佑,我大盛必将国祚绵长,万世永锡!”

此言一出,底下回过神来的百官随即山呼万岁。盛朝尚水德,以玄色为尊,天子又以龙为代,这一条骊龙出现,不是天佑盛朝又是什么呢?

齐峻抬头道:“请父皇升冠。”

百官齐声应和:“请陛下升冠。”

王瑾哆嗦着手替敬安帝取下原本的玉冠,将这顶朝冠戴了上去。四月的阳光自天空投射下来,正是近午之时,照得朝冠上的赤金龙身熤熤生辉,而那颗镶在最前面的骊珠的光华,将其余八颗玄珠压得黯淡无辉,更不必说那条小小黑龙盘旋飞舞,与金龙相映生辉。一众人等几乎不敢抬头逼视,齐齐叩头山呼:“陛下万岁,盛朝万年…”

一片欢呼声中,只有叶氏一派的人个个脸色苍白。

这个万寿节过得京城轰动。西北骊龙降世,不但助盛朝兵马大胜羯奴,且留下一颗骊珠,由太子带到了京城,又在万寿节当日彰显祥瑞,真是万世传颂之盛事!谁不知道本朝尚水德,尊玄色,除了骊龙,还有什么更适合护佑本朝呢?

这事越传越是玄乎,京城内外,一时无人不谈。除了说敬安帝是真龙天子泽被四海之外,还说太子殿下乃是天命所归,不然,为啥骊珠不落到别人体内,偏偏落到太子体内呢?敬安帝是真龙,太子就是真龙之子,同气相应,那龙珠自然应归太子。

这些话在京城传遍了,自然后宫之中也有所耳闻。祥瑞降世,人人欢欣,譬如说叶贵妃,就自己出月例银子,在国师的道观里做一场法事,为盛朝祈福。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私下里宫人们却悄悄谈论,说叶贵妃分明是在万寿节上没了脸面,所以做场法事讨好一下皇上,谁让她在万寿节上口口声声诋毁骊珠呢?还有国师,到现今也没说得清楚那赤红之气冲犯紫微是怎么回事儿。瞧瞧,从前国师道观里做法事,敬安帝总要到场的,这次不是根本连问都不曾过问吗?分明是对国师也不信了。

要说宫人们的眼睛还是很利的,真明子的道观里,的确是不如从前兴盛了。虽然小道士和侍奉的中人们还是那么多,香烛还是一样的燃着,可是就平空多了股子寂寥的感觉,再没有从前那旺盛劲儿了。

叶贵妃跪在佛前念经,这次她的法事要做三天,每天早中晚各跪一卷经,第一卷是为盛朝祈福,第二卷是为敬安帝祈寿,第三卷则是为自己不敬骊珠之罪忏悔。

香炉中香烟缭绕,叶贵妃跪在香案之前,真明子则盘膝坐在一侧的蒲团上诵经,大殿之中,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只有守在门前的两仪殿大宫女和真明子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