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应然也笑笑道:“郎中说了,这汤药少不了,越是苦了,对七姑娘的身子骨越好。”

雪春熙叹气,她也知道自家得赶紧好起来才行:“听说三姐姐病了,似乎太凑巧了一些。”

前脚被家主召见,后脚回去就病倒了。

还病得来势汹汹,郎中去了几次,仿佛还没退烧,倒是厉害得紧。

蔓霜小声嘀咕:“若非三姑娘,七姑娘哪会是如今这模样?她这是心虚了,也是活该。”

雪春熙也没避着她,蔓霜知道得还真不少。

闻言,雪春熙无奈道:“在我跟前胡言乱语就算了,出去可不能让别人听见。”

虽说她并不觉得雪夜蓉是因为内疚或者心虚,才会病倒的。

封应然也是若有所思:“的确太巧合了一些,原本天秤向二哥倾斜,二哥已经胜券在握了。三姑娘这一病,却是让事态骤然变得平衡,谁也没有占尽上风。”

该是占尽上风的二皇子,这会儿失去了雪夜蓉的帮助,也是很难大展拳脚。

毕竟再做得隐秘,总会有痕迹。对付大皇子,若是被皇帝察觉,二皇子就很难翻身,甚至可能惹怒皇帝,实在得不偿失。

雪家的禁术用得好,无声无息的,倒是个好法子。

不过没有雪夜蓉在,二皇子什么都办不了,还要更加小心谨慎。

大皇子和二皇子重新回到原点,彼此身边都没有雪家人,只能僵持下来,按兵不动。

在封应然看来,却是好事了。

雪春熙微微点头,笑道:“虽说经历了惊险,却是因祸得福。两位殿下对我不再感兴趣,指不定以为我再也没有用处,倒是清净了。”

她受伤吐血,有雪妙彤在前,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以为这位七姑娘已经废了。既然如此,就不会多费心思在她的身上。

这对雪春熙来说,还真是巴不得如此。

封应然赞同地颔首,揶揄道:“所以说,七姑娘终于是只属于我一人的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歧义,雪春熙不由双颊微红。

她顿时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恰好这时候芷卉过来了。

“四姐姐可是有什么事?”雪春熙不由诧异,雪幼翠这时候让大丫鬟过来,倒是稀奇。

芷卉看了眼封应然,后者会意,这是要避开自己私下谈事,便从容地起身道:“我也有些倦了,先回去歇歇,等午饭的时候再过来。”

封应然施施然离开了,雪春熙对蔓霜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跟了上去。

芷卉见没有其他人在,这才敢开口道:“此事隐秘得很,关乎雪家秘事,四姑娘一再吩咐只能告知七姑娘一人。只是她不好亲自过来,这才让奴婢转告一二。”

说罢,她凑近雪春熙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五十五章 心事

“七姑娘?”蔓霜因为担心,吩咐底下的小丫鬟照顾三皇子,这就赶了回来。

芷卉早就离开了,雪春熙却呆呆地盯着床顶的帐子,她不由担心地唤了几声。

雪春熙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芷卉走了?”

“是,走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蔓霜有些担忧,迟疑地问道:“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没事,对我来说应该算是好消息。”雪春熙轻松地笑笑,蔓霜仔细看了又看,见自家姑娘没有勉强的意思,这才笑了。

“既然是好消息,姑娘就该高兴才是,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是吗?原来我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吗?”雪春熙侧了侧脸,有些不确定地反问。

蔓霜点头,叹了口气道:“七姑娘面色凝重,奴婢刚进来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若非姑娘亲口说是好消息,奴婢都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是我的不对,我也是有些难以置信。”雪春熙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芷卉又特地支开了其他人,蔓霜明白这不是她该知道的,自然没有多问。

她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封应然这件事,毕竟雪幼翠也不知道究竟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想了想,雪春熙又释然了。雪幼翠既然会派芷卉亲自来告诉她,自然是有把握的。至于究竟怎么得来的消息,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没必要刨根问底。

“去把三殿下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告。”

蔓霜很快扶着封应然过来了,让他来回走动,雪春熙不免有些歉意。

他却是不在意道:“我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稍微走动走动也没什么,七姑娘不必当我是瓷娃娃一样。”

历经不知道多少次生死,与阎罗王擦肩而过,封应然早就习惯了踩在刀刃上的生活。

他越是不在意,雪春熙听得越是心疼,看了蔓霜一眼,后者乖巧地退出去守在门外,她这才开口提及雪夜蓉的事:“这是四姐姐特地打听的,必然不会有假。”

雪春熙也很意外,家主这次居然对三姐姐下了狠手。

明明之前睁一只眼闭只眼,打算息事宁人的态度,怎的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闻言,封应然似乎没有多少惊讶,笑道:“三姑娘犯了错,理应受罚。”

雪春熙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迟疑道:“蔓霜提起过,前天殿下曾离开过。”

“不错,我去见大哥了。”封应然也没打算瞒着她,答道:“要让家主改变主意,区区我的话是不顶用的。如此,只能让大哥开口,家主必然不能拒绝。”

他把对大皇子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雪春熙了然地颔首:“难怪家主会改变主意,她素来喜欢息事宁人,加上皇上就要驾临,哪里会愿意事情闹大?亏得三殿下把大殿下请了出来,又是义正言辞,家主根本拒绝不了。”

她眨眨眼,只觉得封应然这一招实在太妙了。

一来讨得大皇子的欢心,也让他对封应然更信任了两分;二来让大皇子出面,家主只能惩罚雪夜蓉;三来维持了两位殿下之间的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

他们越是僵持着,对封应然来说才是最适合的。

任何一方占了上风,另外一方落败,那么矛头就该转换方向了。

不在灵犀山的四皇子,就余下封应然了。

他这一手玩得精妙,恐怕就连大皇子也没察觉到,自己居然被封应然摆了一道。

虽说对大皇子来说,也是得了好处的。雪夜蓉被束缚住,他也就能安寝无忧。

不然只怕夜夜不能安寝,毕竟禁术简直防不胜防。

又暂时斩断了二皇子的一大助力,让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一举数得,不过是因为封应然向前走了一步。

雪春熙恍然大悟,难怪三皇子能够在皇宫中平安无恙至今,平日看着仿佛是委曲求全,其实在关键时候才动一动,就已经影响了全局。

以前以为封应然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如今看来,显然他早就置身于棋盘之外,操控着这盘棋。

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反倒是封应然手里的一颗颗棋子。

雪春熙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小看了三皇子。

不过这才是真正的封应然,相信她即便尚未看清,也感觉到面前的人是身为储君最适合的人选。

三皇子没有丝毫掩饰他的野心,如今也没有隐瞒他的手段。这是对雪春熙的信任,让她心里实在欢喜得很。

因为如此磊落的态度,才叫人觉得自己再不是一颗小小的棋子,而是能够跟封应然并肩前行的同伴。

这样的三皇子,又如何能让人不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追随?

雪春熙喃喃道:“我有些明白,顾副将就算付出性命也要追随殿下的决心了。”

封应然摇头道:“追随我,是等着以后我功成名就之后享福的。若是丢掉了性命,该怎么享福?”

雪春熙一愣,不由笑了,跟着三皇子享福吗?

听着就让人心动,很像是封应然会说的话:“那我要小心保重才是,为了以后能有享不尽的福气。”

说罢,她忍不住跟三皇子相视而笑。

相比浅云居的融洽,玉笙居便是死一般的静谧。

雪夜蓉躺在榻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向突然驾临的二皇子:“殿下,这是真的?”

“当然,你已经跟随于我,有些事也该知道。”二皇子打发掉屋内伺候的人,就连半烟也没被允许留下。

只是他之后开口说的话,雪夜蓉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声音晦涩:“殿下,只剩下一天了。”

“正因为只有一天,我才需要你的帮助。怎么,三姑娘刚才知道了这事,就打算疏远我了?”

二皇子阴测测地笑着,雪夜蓉顿时脸色惨白。

她没想到二皇子居然如此胆大,在府里私藏了一批兵器,如今东窗事发,被皇上发现端倪。

皇上驾临,恐怕第一个就要治了他的罪!

但是让雪夜蓉对大皇子下手,她不仅不敢,也是不能!

“殿下三思,未必没有脱身之法。”她稳住心神,这是决不能自乱阵脚,苦心劝道:“皇上知道后没有立刻下旨,而是亲自前来,必然是疼爱二殿下的,恐怕只想着小惩大诫。若果二殿下对大殿下动手,皇上必然不会轻饶。”

二皇子冷笑,只觉得雪夜蓉未免太天真了:“父皇没有动,那是因为他想要一网打尽。天家没有父子,更没有兄弟,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大哥一死,有母妃在皇宫,里应外合,我有信心成为储君。”

这是要逼宫吗?

雪夜蓉大冷天的手心里全是汗,只觉得二皇子这是疯了。为了皇位,不顾亲情就罢了,还要把自己拖下水:“殿下,大殿下就是不在,还有四殿下。”

“四弟?只是个浪荡子,不足为虑。”知道四皇子的母妃十分受宠,但是也不过如此,哪里比得上把持后宫十年的皇贵妃?

二皇子对这个四弟很看不上眼,或许有些小聪明,却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除了四殿下,还有三殿下,二殿下总不能把这些兄弟都通通杀掉…”

雪夜蓉一字一句给二皇子分析,妄图打消他疯狂的念头。

二皇子却是笑了,笑得恣意:“杀掉所有兄弟,为何不能?我的父皇也是亲手杀了所有的兄弟,才得到了皇位,子随父也没什么不好。”

他又盯着雪夜蓉,冷声道:“怎么,三姑娘怕了,这是不愿意帮我了?”

雪夜蓉额头都渗出豆大的汗珠来,若是她摇头,相信今天之后,雪家再没有三姑娘,只得勉强笑道:“哪里,能助二殿下一臂之力,是我应该的。只是如今我正病着,实在有心无力。”

“只是病了,就有心无力,三姑娘究竟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二皇子早就瞧出不对劲来了,雪夜蓉的病情反反复复,就是不好。

连续两天以来,汤药有送进来,却不见她有好转的迹象。

即便看着不像是装病,但是雪夜蓉一直没好起来,二皇子就不由多想了。

雪夜蓉也明白,她这是瞒不住了,掀开被子下榻,双脚一软摔在地上,只得额头点地:“我也是身不由己,家主降下惩罚,用计束缚我的天赋,让我不能再为殿下效力。”

二皇子面若冰霜,没想到她居然瞒下了这么大的事,恶狠狠地道:“难怪推三推四的,原来如此,三姑娘瞒得够紧,居然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他站起身,也不顾雪夜蓉单薄的身子,一脚踹在她的胸口,把人踢翻:“三姑娘不早早坦白此事,反倒隐瞒下来,简直是坏了我的大事!”

半烟听见响声,匆匆推门而入,见自家姑娘口吐鲜血倒在一旁,她连忙上前扶起雪夜蓉,求饶道:“二殿下,三姑娘也是不得已。此事关乎雪家的隐秘,家主下了死命,若果三姑娘违背,就不是如此小惩那么简单了。”

这番话倒是叫二皇子的怒气消退了一些,正色道:“什么意思,家主没道理会下狠手。”

半烟感觉到雪夜蓉浑身微微颤抖,只怕是疼得厉害,为了平息二皇子的怒意,她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回殿下,家主心疼三姑娘,原本是不想惩罚的。只是大殿下告到家主跟前,说是不惩罚三姑娘,殿下就直接禀报皇上,家主实在不得已,又不想把此事闹大,才让三姑娘隐瞒下来。”#####

第五十六章 怀疑

二皇子对这话半信半疑,大皇子怎么会忽然压着家主惩罚雪夜蓉?

他不由多想,大哥不能直接对付自己,于是就从身边人下手吗?

“那么隐秘又是什么,你且速速道来。”

半烟咽了咽唾沫,小心把雪夜蓉腕上的银色镯子显露出来,解释道:“二殿下且看,此乃雪家的秘宝,只有家主才能戴上和除下。戴上之后,天赋受限,等同废人。戴上的时日越长,对自身损害越大。对雪家人来说,这是极难忍受的。”

“秘宝吗?”二皇子盯着那只银色镯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只有家主才能摘下,其他都不行?”

半烟点头,又听他问道:“那么,如果把这只手臂砍下来,镯子是不是就能除掉?”

闻言,半烟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从来没人想过如此野蛮的法子,二皇子难不成真要把雪夜蓉的手臂给砍下来?

二皇子瞥见雪夜蓉惨白的脸色,忽然笑了:“放心,我还不至于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手臂还是留在三姑娘身上,才能起作用。”

没了一条手臂,雪夜蓉就跟废人没什么两样了,他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雪夜蓉没放下心来,知道二皇子心狠手辣,估计正琢磨着怎么除掉镯子。

连砍掉手臂的念头都起了,更何况是其他?

“只有家主能摘下,那么看来只能有劳家主了。”二皇子重新站直身,语气和缓了不少:“就不知道家主愿不愿意配合,毕竟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想要让家主就范,并不容易。

不过只要是人,就会有软肋,那么家主的软肋究竟是什么?

雪夜蓉的脸色依旧苍白,家主会给她摘下镯子,却绝不会是现在!

二皇子急于求成,显然是打算先下手为强。

她跟随此人,不管二皇子成功与否,都是一条船上的,根本不可能脱开干系。

想到二皇子失败后,自己也要丢命,雪夜蓉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雪家姑娘在选择皇子的同时,也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出去。

若是二皇子失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思及此,雪夜蓉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滔天权势,只有活着,才能享受这一切。

只要二皇子成功,那么自己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为此不择手段,又有什么不对?

见雪夜蓉似乎想通了,二皇子满意地笑笑:“三姑娘是个聪明的,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是,殿下。”她不会失败,也绝不能失败。

二皇子一走,半烟满脸迟疑道:“三姑娘真要帮殿下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吗?若是事成之后,殿下为了遮掩…”

弑兄若是传出去,将会是二皇子一生的污点,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杀人灭口,斩草除根,都很可能是他会做的事。

雪夜蓉摇头,苦笑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再说二殿下如今还不能缺少我的帮助。”

只要她还有作用,二皇子就不会轻易舍弃自己。

半烟目光苦涩,也是豁出去了:“不管姑娘要做什么,奴婢必然是要助姑娘一臂之力的。”

“好丫头,此事还真要你帮忙。”雪夜蓉沉吟片刻,如今性命有关,她也是顾不上了。威胁家主,简直是大逆不道。

只是除了这个法子,她实在束手无策。

凑近半烟耳边低语几句,在贴身大丫鬟震惊的目光中,雪夜蓉微微颔首:“我的性命,就交托在你的身上了。”

半烟抿着唇,郑重地点头:“三姑娘放心,奴婢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必然要为姑娘办成此事。”

她站起身,深吸了口气,这才神色如常地离开了。

若非雪夜蓉如今身子虚弱,行走不便,肯定是亲自去做才行。

不过半烟是从小就跟着自己的,忠心耿耿不说,又是聪慧机灵,雪夜蓉略带焦心,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死死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这才盼到了这个大丫鬟回来。

半烟脸上带着浅笑,对她点点头。

雪夜蓉明白,这事是成了!

与此同时,家主也收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是一支红珊瑚发簪,火红的颜色相当难得,却叫她脸色微沉。

这样贴身发簪是她送给亲姐姐的,如今落在一个侍从的手里,代表了什么?

“你说是大殿下身边伺候的?”

侍从点头,拱手道:“大殿下有事,还请家主移步。”

家主怒极反笑,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非要去别的院子?”

侍从抬起头,笑得意味深长:“若是家主不愿,殿下也曾交代,不必勉强。”

他作势要收回簪子,被家主避过了。

簪子落在大皇子手上,这个簪子的主人恐怕也是如此。

只是禁足雪易烟还不够熄灭大皇子满心的怒火,他究竟想做什么?

家主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皇家的心思总是太难猜。斟酌片刻,她也不得不顺从,免得大皇子对自己的姐姐下手:“我这就过去,还请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