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她对躲在屏风后的苓笙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

这事必然要知会大长老,有大长老在,自己的姐姐才可能安然无恙。

苓笙等他们走远,立刻提着裙子跑去告知大长老。

大长老手里握着两支竹签,微微蹙眉:“有些不对劲。”

为雪家测吉凶是她的习惯,连续两支都是大凶之兆,让大长老如何能不忧心?

“你且去浅云居知会三殿下,不必避着七丫头。这事有他们二人在,才有一线生机。”

大长老交代完,苓笙再次拔足狂奔。

蔓霜看到发钗凌乱,略显狼狈的苓笙时,不由吓了一大跳:“苓笙姐姐,这是怎么了?”

“快带我去见三殿下和七姑娘,有要事禀报。”

蔓霜也不敢耽搁,带着苓笙就进了去。

苓笙也顾不上通传,直接就闯了进去,让雪春熙也惊讶了,很快回过神来:“家主出什么事了?”

知道自己失礼了,雪春熙以后怎么惩罚都好,如今正事要紧,苓笙连忙把大皇子请家主过去,大长老让她过来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还请三殿下伸出援手,把家主带回来。”

封应然看着她,挑眉道:“未必是大哥。”

他对大皇子十分了解,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惩罚了雪易烟,又压制住了二皇子,如今正得意,哪里会直接得罪雪家的家主?

苓笙一愣,雪春熙倒是很快回过神来:“不是大殿下,难不成是二殿下?但是他把家主叫去,还是以大殿下的名义…”

这分明是嫁祸,若果家主出了什么事,那么大皇子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还真是卑鄙,二殿下恐怕是打算威胁家主,摘掉三姐姐手上的银镯。”这个镯子有什么作用,雪春熙自然是明白的。

只要接触了束缚,雪夜蓉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家主被大皇子请走,家主出事,大皇子若果也跟着出事,要说两败俱伤也是可以的。

二皇子难道准备打这个主意,撇清关系,又把大皇子除掉?

“二殿下为何忽然如此焦急,这不像是他的性子。”雪春熙皱眉,总觉得其中必然有内情。

封应然在山上,身边没个通风报信之人,也是不清楚的:“二哥突然强硬起来,想来是收到什么不利于他的消息。制造意外,同时除掉大哥和雪家的家主,父皇上山后一时半会也查不出真相来。”

雪春熙听了,更加担心:“殿下,二殿下会不会还嫁祸于你?”

仅仅只有家主和大皇子两败俱伤还不够,把封应然也拖下水,二皇子就万无一失了。

一石二鸟,再除掉四皇子,二皇子不就是皇帝唯一的继承人了?

即便犯下再大的错,皇帝不可能对最后的儿子下手,不然就后继无人了。

“二殿下如此胆大包天,必然有人在背后支持。三殿下,我们要不要暂时避一避?”

雪春熙的提议,却让封应然摇头了:“天下之大莫非皇土,避无可避。二哥想要如愿,没那么容易,雪家的家主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恐怕家主已经察觉出这是一场阴谋,未必会如二哥的愿。”

闻言,她却是不赞同的:“二殿下掳走了大姐姐的生母,那是家主唯一的姐姐。”

家主对这个姐姐敬重得很,连带着爱屋及乌,对雪元香也多有宠爱。

二皇子拿捏住了家主的软肋,家主未必不会妥协。

封应然无奈一笑:“七姑娘,雪家能在数百年屹立不倒,想必受过的威胁不止这一次。”

即便被威胁,雪家依旧还在,证明她们根本从未妥协。

雪春熙一怔,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三殿下的意思是,家主不会顺从二殿下?”

那么,雪元香的生母会不会就此被杀?

光是想想,雪春熙就有些不寒而栗。为的是家主的冷漠,还有二皇子的残酷。

封应然也发觉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在灵犀山长大的雪春熙未必能受得了,含糊道:“或许会有意外,家主怜惜姐姐,被迫顺从二哥。”

若是如此,事情反而更加糟糕了。

二皇子急于把雪夜蓉的镯子摘下,不惜得罪雪家的家主,所图之事肯定不小。#####

第五十七章 送信

封应然当机立断,让蔓霜立刻去告知大皇子:“这事不能瞒着大哥,顾青都在山下,我伤势未愈,七姑娘又不能起身,有大哥出手帮忙才能拦下二哥。”

加上大皇子素来看二皇子不顺眼,搅黄此事必然是乐意的。

“还请苓笙找四个信得过的丫鬟去送信,记得从不同的方向下山,腿脚快,口齿伶俐为佳。”

“是,三殿下。”苓笙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混淆视听,打算送信到山下给皇帝。

能最后制止二皇子的,也就只有皇帝了,越早让皇帝知晓,对雪家才有利。

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知会皇帝来救人,会不会太迟了?

封应然仿佛看出苓笙的担忧,解释道:“父皇有一队骑兵,脚程极快,想来要劝服家主,二哥还需要多费唇舌。”

家主肯定会尽量拖延时间,不然也不会示意苓笙向大长老报信,好找出解决之道。

“记住,要多多提及大哥,说得越危急越好!”

苓笙牢牢记下,以皇帝对大皇子的偏爱,肯定不敢耽搁,她立刻回去点了四个聪慧胆大的丫鬟,催着几人立刻下山。

她们越快把信笺送到皇帝手上,救出家主和雪元香生母的机会就越大!

除了这四个丫鬟,苓笙又点了四个样貌俱是出众的,带着同样的锦囊在身上,里面却没有任何东西,也跟着下山。

混淆视听,越多越好。

二皇子就算想要拦截,苓笙就派更多的丫鬟下山。灵犀山上最多的,可不就是这些跑腿的丫鬟?

“你身边的大丫鬟确实有些意思,”一个侍从在二皇子耳边低语,后者听了后嘴角一弯,露出赞赏的笑容,只是笑意未达到眼底。

“多谢二殿下谬赞,”家主仿佛没听出二皇子的嘲讽之意,毫不客气地收下他的赞许。

苓笙看来没有自乱阵脚,她提起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许。

“家主的勇气让人可敬,只是我耐心有限,不得不使些手段了。”二皇子是打算先礼后兵,家主没有一口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还以为是给的利益不够多,家主是打算讨价还价了,如今看来显然是准备拖延时间,好等到救兵!

这直接激怒了二皇子,好啊,他在这里以礼相待,想要劝服家主,这人不识趣就罢了,还想坏了自己的大事?

二皇子绝不会给家主这个机会,看来他得加快速度才是。

“来人,把贵客请上来!”

贵客是谁,不言而喻。

家主看到遍体鳞伤的亲姐姐,眼底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

“二殿下有什么事只管冲着我来就好了,何必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弱女子?”二皇子挑眉一笑,摇头道:“若非她对三姑娘的丫鬟没有防备,哪能轻易请过来。不过请来后,着实叫人头疼。”

家主的这个姐姐也是个烈性子,被半烟哄骗过来后,一下子就察觉出不对劲来,直接就要撞柱自杀。

幸好雪夜蓉是个谨慎的,除了半烟之外,还请二皇子安排了好几个侍卫守在外头,这才没让她如愿了。

虽说三姑娘的请求,也不过是想要讨好二皇子,免得招了他的忌讳。

误打误撞,倒是把这人给拦下了,不然他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想到自己周密的计划,其中一环险些就被人破坏了,二皇子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人质被带上来的时候,显然是吃过一番苦头的。

脸色苍白,额头红肿,极为狼狈。

家主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面色如常地问道:“二殿下只为了能解开三丫头手上的镯子,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吗?”

“因为家主不配合,我不得不初次下策。”二皇子瞥了眼过来,似笑非笑。要是家主爽快答应,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只为了三丫头,二殿下倒是舍得。”不惜得罪整个雪家,只为了能解开雪夜蓉的束缚,家主心下疑惑,二皇子不像是如此重情义之人,肯定还有后招。

“家主不必旁敲侧击,我只需要一句实话,解还是不解?”二皇子的耐性已然耗尽,示意侍从把一柄短刀指着地上狼狈的人:“我数三声,若是家主不答应,那么就要委屈这位贵客了。”

家主绷着脸没有吭声,雪夜蓉却是看得心惊胆战,尤其被地上那人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浑身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低声劝道:“二殿下,还请稍安勿躁。”

“我给足了家主面子,很可惜她似乎不愿意点头。再拖下去,对你我不利。还是说,三姑娘这时候于心不忍,想要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二皇子看向她,声音里满是讽刺。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走错一步,那便是万劫不复。雪夜蓉犹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居然还有心思同情别人?

雪夜蓉低下头,没敢再跟屋内任何人对视。

的确,她已经选择了二皇子,那么就再没有退路。

不是风光活着,就是死得惨烈,区区得罪雪家,又算的了什么?

家主盯着雪夜蓉,沉声道:“看来雪家的家训,三丫头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雪家若是没了,你以后又能如何成事?”

没有雪家这个后盾,雪夜蓉就是捏在皇家人手里的蝼蚁,想什么时候捏死,不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失去靠山,等于是孤家寡人,想必雪家人逃过此劫,雪夜蓉若是落难,没有人会向她伸出援手。

空有一身天赋又如何,皇家人要是舍弃她,雪夜蓉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雪夜蓉的神色骤然变得迟疑起来,家主的话未必没有可能,二皇子是什么性子,她这些时日来是看得清清楚楚。

当自己不再有用处的时候,兔死狗烹也没什么不可能。

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是二皇子画下的大饼,真的有可能会兑现吗?

她的慌张和犹豫看在二皇子的眼里,后者嗤笑道:“先是拖延时间,如今又开始迷惑三姑娘了?”

“如此,既然三姑娘不放心,那我就让你来做雪家的家主,如何?”

雪夜蓉一怔,双眼不由一亮,很快就黯淡下来:“二殿下的好意,我是心领了,成为雪家的家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需要大长老点头,也要上一代的家主把能够号令雪家的玉扳指。”

“这有何难?”二皇子笑着看向家主,挑眉道:“家主是直接拿出来,还是要我派人去搜?但是因此不小心弄坏了家主院子里的东西,那就是没办法的事了。”

家主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这话问得极为无耻,雪家传承怎能如此儿戏?

“再去把大长老请来,两人作伴,黄泉路上才不会孤单。”

二皇子这话让雪夜蓉双腿一软,险些跪下。二皇子除了想要雪元香生母的性命,就连大长老也不打算放过吗?

“二殿下,大长老在灵犀山多年,是雪家的顶梁柱。”雪夜蓉不得不提醒他,杀掉大长老,等于是毁了半个雪家。

“这算什么,等三姑娘成为家主,想让谁来担当长老之位,不就是三姑娘一句话的事?不然头上有个人约束着,恐怕也是寸步难行,麻烦得很。”二皇子的话倒是在理,雪夜蓉在灵犀山多年,对大长老十分敬畏。

如今二皇子居然要对大长老下手,她心跳加速,手心里全是冷汗。

真要把雪家毁掉,再让她重新一点点开始?

光是想想,就让雪夜蓉忍不住兴奋。

没有人在上头约束,雪家会彻彻底底属于自己。失去了这位家主和大长老在,其他几个姊妹不足为患。

有二皇子帮手,她们很快就会消失,整个灵犀山就是她的了!

雪夜蓉咬着下唇,二皇子的话说到她的心坎里了。成为人上人是她想要的,如果能得到整个雪家,自己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如今的雪家能让皇家忌惮,相信自己所掌握的灵犀山,也会叫皇家人不敢轻举妄动。

家主听着二皇子的话,看见雪夜蓉眼底的意动,心底说不出的失望。

这就是她培养的雪家姑娘,只看见眼前的利益,却看不见未来,简直短视至极。

毁掉雪家,牵扯甚多,到时候元气大伤,雪夜蓉就算费心费力把雪家重新立起来,皇家人会给她这个时间吗?

在雪家受挫的时候,皇家必然会插手进来,她想要掌握整个雪家,无疑是痴人说梦!

偏偏雪夜蓉还相信了二皇子的鬼话,果真约束在灵犀山上长大的这些姑娘,终究是太天真了,根本不是皇家人的对手?

没等多久,大长老也被两个侍卫送了过来。

大长老没被为难,施施然进来,环顾一周,大约已经看清楚形势。她并没有看二皇子,而是盯着雪夜蓉道:“我刚才为三丫头算了一卦,卦象如何,想要听一听吗?”

雪夜蓉被大长老毫无波澜的目光注视着,心下一颤,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张了张口想要拒绝,二皇子却替自己拿了主意,仿佛十分感兴趣道:“大长老为三姑娘卜卦,我倒是好奇究竟卦象如何。”#####

第五十八章 建议

大长老依旧没分一个眼神给二皇子,紧紧盯着雪夜蓉慢吞吞开口:“卦象是大凶之兆,而且命不久矣。不出十天,三丫头想要当雪家的家主,恐怕也没这个命了。”

“不,这不可能!”雪夜蓉跌坐在地上,惊惶地尖叫出声。

二皇子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嘲笑道:“家主恐吓三姑娘就罢了,怎么连大长老也喜欢吓唬人?三姑娘轻易信了大长老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见雪夜蓉怔怔出神,似乎被吓破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二殿下,雪家人从不打妄语。在灵犀山,卦术最精妙之人便是大长老。”

她没说的是,大长老每一次的卦象都准确无比,这才会成为长老,隐隐在家主身后作为幕僚给出建议。

大长老既然开了口,那就不会有错。

雪夜蓉想到自己的性命居然只剩下不到十天,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为何只余下那么短的时日,难不成就像家主所说的,二皇子成事后就一把将自己踹开,杀人灭口?

不会错了,皇上即将驾临,若果知晓是她对大皇子下手,必然不会轻饶。

二皇子的那些承诺,的确花团似锦,也得雪夜蓉有福去享受才是!

居然寥寥几句话,就让她动摇了吗?

二皇子挑眉,没想到大长老一来,就给自己这么一个下马威。

对,在他看来,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二皇子费心拉拢雪夜蓉,又让她甘心铤而走险,谁知道这就叫大长老给说服了?

雪夜蓉如今还没下手,依旧有回旋的余地,但是自己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怎么,三姑娘听了大长老的话恨不得大声痛哭,内疚悔过?那么不必等十天,就在这里让三姑娘尝尝背叛我的滋味如何?”

二皇子抽出腰上的佩剑,指尖划过出鞘的刀刃,露出残忍而期待的笑容来。

雪夜蓉一惊,双唇微颤:“二殿下,我…”

没有听她说完,二皇子又扔下了一把短剑,落在雪夜蓉的脚边:“如今三姑娘有两个选择,一是用这把短剑自裁,全了雪家的养育之恩;二是拿起它,对准大长老的胸口刺下去。”

要自己杀大长老?

雪夜蓉盯着脚边的短剑,上面镶嵌着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殷红的颜色几乎要刺痛她的双眼。

双手颤抖着,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拾起脚边这柄短刀。

不是她死,就是大长老死吗?

让雪夜蓉自裁,她没有勇气。让自己去杀德高望重的大长老,更加无法下手。

左右为难的时候,二皇子不介意帮雪夜蓉尽快做出决定。

他眼皮一抬,就有侍卫抽出长剑,剑尖指着她的脖颈。锋利的剑尖只要再往前一指,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雪夜蓉甚至能感觉到剑刃上的寒意,这把佩剑必定是见过血的!

她咬咬牙,双手握紧短剑,下定了决心:“二殿下,我不想死。”

荣华富贵还没享受,自己怎能这个时候就死去?

“这就对了,短剑很锋利,不需要用很大的力气。三姑娘只要看准胸口刺下去,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再没有人能威胁你约束你,你将会是雪家的主人。”

二皇子循循诱惑,雪夜蓉没有退路,只得慢吞吞站起身道:“家主尽快摘下我的手镯,兴许殿下还会愿意饶你一命。”

回答她的,是家主不屑的眼神。

这就是雪家的姑娘,简直是灵犀山的耻辱!

雪夜蓉看出了她的意思,忽然笑了:“雪家隐居在此,说是清心寡欲,但是真的能不问世事吗?每一代国师都出在灵犀山,与皇家捆绑在一起,才得以延续。雪家不是真的不问红尘,而是只愿意站在最高处,甚至跟皇上并肩而立。国师的地位无人可取代,受万民拥戴,素来被历代皇帝忌惮。雪家在我看来,对权力一直追逐着,却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清高的模样来。”

简直可笑,想要权力想要地位,却装出圣人的模样来。

她的确有野心,雪家难道就没有吗?

为何要责备自己,又轻视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