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罢了,谁又比谁更清高?

雪夜蓉一步步走向大长老,眼底的犹豫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狠戾。

为了自己能活着,她也只能不择手段了。

就算二皇子事后想反悔又如何,雪夜蓉很快会掌握整个雪家。二皇子还需要依赖自己,暂时她是安全的。

失去了大长老,取代了家主,那么她就是雪家的主人!

两个侍卫架住大长老,后者一动不动,神色如常,仿佛早就猜测出这个结果来,她看着雪夜蓉,露出怜悯的目光:“傻丫头,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雪夜蓉不想再听见她的预言,毫不犹豫把短剑刺入大长老的胸口。

“不——”家主想要扑过去,却被侍卫牢牢牵制住,动弹不得。

她顿时绝望,难道今天的雪家难逃一劫?

大长老说今天是大凶之兆,只是进来的时候指尖微动,这是只有两人之间才明白的暗示。

大凶之外还有一线生机,家主想到浅云居的雪春熙和三皇子,微微眯起眼。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大长老倒在血泊之中,神色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就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在垂死挣扎,目光里直到最后依旧是满满的怜悯。

雪夜蓉丢掉短剑,双手捂住双眼,喃喃道:“不要看我,不要这样看我,我不会死的,不会…”

她仿若癫狂的样子叫二皇子只是挑了挑眉,对侍卫略略抬手,他们便把大长老的尸身拖了出去。

“家主还在考虑什么,尽快解开手镯,我便会饶你一命。”二皇子看向跪在地上喃喃自语,仍在疯癫中的雪夜蓉,笑笑道:“这次就不劳烦三姑娘了,侍卫能够代劳,却要痛苦得多了。”

他可不会简简单单就让家主死去,不折磨到最后一刻让她妥协,这如何能够打消自己心头之恨?

若非家主的拖延,二皇子如今只怕早就成事了。

家主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冷笑道:“我死了,这个镯子就再不会有人能解开。二殿下不妨试试,就算把三丫头的手臂砍下来,手镯的效力依旧还在。”

“是吗?”二皇子轻轻呢喃,看着雪夜蓉,突然挥刀砍下她的小臂。

雪夜蓉尖叫一声,捂着咕咕出血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二殿下这是做什么,好疼…”

二皇子从怀里取出药瓶,一股脑倒在断臂上,眨眼间就止了血:“放心,我哪里舍得让三姑娘就此死去,不过是家主的话,我有些不信,如今看来…”

银镯原本在手腕上,在二皇子挥刀之前,陡然颤抖着向上一挪,避开了刀刃不说,依旧牢牢留在雪夜蓉的胳膊上。

二皇子的目光在她的胳膊上流连,雪夜蓉慢慢向后退,满脸惊恐,难道他还想再砍一刀,让镯子脱下?

“不知道砍掉整个胳膊,银镯会不会就此落下?”

他舔了舔下唇,眼神里有着跃跃欲试。

就是家主也被二皇子的举动惊呆了,这位殿下心肠歹毒,手段狠辣,若是继承皇位,分明就是一代暴君。

绝不能让他继承皇位,不然别说是雪家,天下黎民百姓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二殿下不必再尝试,银镯是有灵性的,加上雪家特有的符文,即便三丫头的手臂被尽数砍断,银镯也会自动变换形态,套在她的脖子上。”家主讥笑着,又道:“除非二殿下把三丫头的脖子砍断,人死了,银镯自然就自动失去了效力,不必劳烦我来动手了。”

人死了,还能有什么作用?

二皇子嗤笑一声,总算是收回了佩剑:“三姑娘背叛雪家,家主却依旧变相为她求情,留下三姑娘的性命,倒是有心。”

他不确定家主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却也没必要去尝试。雪夜蓉就算死,也不会是现在:“不过解不开,三姑娘就是个废人,我留着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试试家主的话是不是真的?”

二皇子说得轻描淡写,家主却听得心惊肉跳。

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就这么眼睁睁看见她被砍断胳膊,若果再被杀掉,她也是于心不忍的。

这个丫头糊涂,被二皇子蛊惑,到底是年轻。

雪夜蓉仿佛看出了家主的动摇,跪着过来,单手抱着她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家主救我,丫头还不想死。”

正因为不想死,她才会动手杀了大长老。

“我害怕,我错了,丫头真的错了。”

她的确从一开始就错了,错估了二皇子的性情,没想到他会如此狠辣,就是对自己人也是如此。

刚才二皇子的话似乎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是雪夜蓉却从中听出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意。

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无用之后,就挥刀杀掉也无妨吗?

雪夜蓉不敢赌,比起向二皇子求饶,还是家主更容易一些:“事已至此,家主就不愿意救我吗?”

家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三丫头先告诉我,二殿下非要解开银镯,到底想让你做什么?”#####

第五十九章 解开

雪夜蓉瑟缩了一下,沉默了。她不知道此事能不能说,毕竟屋内除了二皇子,还有不少侍卫。

家主是恨铁不成钢,都这个时候了,她还百般顾忌吗?

二皇子见状,倒是笑了:“三姑娘对我忠心耿耿,刚才却是我鲁莽了,在此向姑娘赔罪。宫中名医无数,要把姑娘的胳膊重新接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雪夜蓉低头看着自己的断臂,还能接回去吗?

她隐隐有了些希望,二皇子终究舍不得自己这么快死的。

“告诉家主也无妨,不过是想请三姑娘卜卦,给大哥测这几天的吉凶罢了。”二皇子看着脚边的人质,挑眉道:“只要家主愿意解开镯子,我就把人还回去,如何?”

他挥挥手,直接就把人送到家主的跟前。

家主握住姐姐的手,只觉得掌心里满是凉意,手腕上的脉搏却还在。

只要人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但是二皇子会这么好心,还没办妥,就把姐姐送还给她?

果真,他还有未尽之意:“我记得当年的家主原本该是长女,可惜长女不自量力为寻找真龙之人,犯了忌讳,不得善终,二女很可惜并没有任何天赋,这才让给了身为三女的你。若果长女还在,又怎会让三女来继承?记得长女在卜卦前,似乎跟你见过一面?”

家主蹙眉,二十年前的旧事,二皇子居然知道得如此清楚?

“灵犀山能人无数,山下亦然。想要知道当年的事,颇费功夫,却也不是不能打听得到。”二皇子唇边噙着浅笑,仿佛说的不是一桩人命,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趣事罢了。

家主看见姐姐豁然抬起头来,半信半疑地看向自己,只觉得嘴里发苦,张了张口,却发现她根本无法辩解。

当初年少无知,争强好胜,才会跟大姐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后悔半生,如今被二皇子提起来,只觉得声如刀割。

家主没有吭声,这等于是默认了。

二皇子笑了,这是他手上最后的皇牌,要不是家主实在不识趣,自己也不打算这么早拿出来:“如果雪家的家主因此而当上的,宣扬出去,不知道山下拥戴雪家的平民百姓会怎么想,又会对雪家怎么想?”

雪家在世人的印象中是品性高尚犹如圣人,如今得知家主使计毁了亲姐姐才当上的,灵犀山恐怕就再也不是仙山,遭人唾弃和厌恶。

这不是雪家想要的,家主眯起眼,终于是妥协了:“二殿下说到这个份上,看来是我不得不从了。”

二皇子笑吟吟地道:“等着家主这句话,实在太久了。家主可以放心,只要你解开银镯,我就会放你和你姐姐平安离开这里。”

家主嗤笑一声,如今也只能相信二皇子的鬼话。她就算了,愧对大姐,但是起码能救下二姐,也不算遗憾。

她上前,嘴巴里念念有词,很快咬了指尖,滴出血在银镯上一抹。

白光一闪,银镯松开落地。

雪夜蓉松了口气,感觉到浑身的力气渐渐回来了,还有她的天赋之能,这种充实感让自己熟悉得有些感动。

她对二皇子点了点头,眉宇间的喜悦怎么都掩饰不住。

回复了以前的能力,自己就不再是二皇子手里可以随意拿捏的泥巴了!

“有劳家主,送家主和贵客回去。”二皇子摆摆手,侍卫簇拥着两人离开玉笙居。

家主搀扶着二姐,回头看了一眼,叹气道:“三丫头执迷不悟,迟早要…”

二姐拍了拍她的手背,冷笑道:“自己做的孽,怎么也要一力承担。”

侍卫只送了百步就往回走了,二皇子显然是遵守承诺。

但是家主不敢赌,扶着二姐用最快的速度去了芙蕖阁。

雪元香看见两人,毫不迟疑地带着她们进了内屋,又让紫藤把伤药取来,亲自给生母敷在伤口上:“一切顺利,家主不必担心。”

虽说同住在灵犀山,但是雪家有规定,母女二人之间不得随意见面,更不能亲近。

贪婪地看着雪元香的眉眼,这个女儿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她低头掩饰住微红的双眼,却没逃过雪元香的目光。

雪元香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生母相处。

长大到十八岁,她跟生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算的上是陌生人了。

“先从暗道进密室,提防二殿下反悔。”家主催着雪元香搀扶生母打开了屋内床底的密道,紫藤提着灯笼,慢慢向下走。

雪元香小心翼翼地扶着生母,却听见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身边人走得越来越慢,不由诧异地转过头来。

只见身旁之人脸色发白,嘴唇却透着青紫,眼神里满是忍耐的痛苦。

家主走在最后,见两人停下脚步,不由上前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两指捏着二姐的脉搏,一脸凝重:“中毒了,二殿下的心思果真歹毒。”

没有立刻杀掉人质,原来等在这里吗?

为了解药,她们就必须再主动去见二皇子。

家主没有迟疑,对雪元香道:“大丫头躲起来,我带着二姐回去见二殿下讨要解药。”

“不,别回去,二殿下正等着三妹自投罗网。”雪元香的生母痛苦地喘着气,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就算回去了,二殿下未必会给解药,又或者这根本就是没有解药的。”

二皇子是个心狠手辣的,除掉家主,雪夜蓉才能继任,整个雪家可以说才能牢牢捏在手里。

只是家主就这么死在他手里,未必太浪费了,肯定要物尽其用。

“与其答应二殿下做些违心之事,倒不如让我就此平平静静地离去。不然到了阴曹地府,可没有脸面见大姐了。”她喘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压在雪元香身上根本站不稳了。

家主扶着她就要坐下,被二姐拦下了:“不,别停下,赶紧躲去密室了。指不定二殿下已经派人在外头守着,不要让他发现了这里。”

闻言,家主还有些犹豫,雪元香已经毫不迟疑地扶着生母继续往前走了:“家主,不要辜负了母亲的心意。”

她眼睛通红,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

如今不是伤心痛哭的时候,若果没能保存家主,让雪家落在居心叵测的二皇子手上,雪家将会面临一次灭顶之灾。

雪元香何曾不想救下生母,即便见面不多,却到底母女连心。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但是正如生母所言,二皇子不是个善人。

下毒,还是拖到这个时候才毒发,显然在算计家主,让她不得不回头。

这一次,二皇子可就不必客气了,因为是家主有求于他。

不必胁迫,家主就得服服帖帖的听话。

但是要做的事,必然不会是那么简单。

能让家主出马的,肯定是伤天害理之事,恐怕到最后家主也难逃性命之忧。

到时候,她的母亲已经没有了用处,二皇子如何会愿意给解药?

与其被二皇子一窝端,都不如只牺牲母亲一人。

家主双眼发涩,大长老已经没了,若果连她也就此屈服于二皇子,雪家便要就此断绝。

她不在,雪夜蓉绝对容不下其他姊妹。

等二皇子掌握了至高的权势,把罪过都推到雪夜蓉身上,三丫头也活不了,整个雪家可能就此消失。

数百年传承,就得断在这一代,断在她的手里,让其成为雪家的罪人!

“走——”家主不得已,扶着二姐的另一边,几乎与雪元香架着她往里走。

终于到了密室,紫藤放下灯笼,自告奋勇守在外头。

雪元香嘴唇微颤,到底没有开口挽留,总要有人在门外守着。

若有意外,里面会有一道暗门,可以立刻直接把出入口封死,任是二皇子的侍卫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破门而入。

但是守在门外的人根本不可能立刻进来,下场可想而知。

紫藤对雪元香矮身一福,哽咽道:“奴婢以后或许不能再伺候大姑娘了,其他人对姑娘颇有微词,但是奴婢把姑娘一直的努力都看在眼里,大姑娘其实比谁都要努力。只是往后得仔细身子骨,可别总是累着自己了。”

交代完,她毅然转身,关上了密室的大门,没让雪元香看见自己眼角的泪水。

雪元香沉默了下来,身边人的呼吸越发粗重,虚弱地道:“三妹挑的丫鬟不错,是个忠心的。若是能逃出生天,记得为她立个牌位,好歹主仆一场。”

听罢,雪元香沉重地点头。

她从怀里取出一把铜钱,足足有九枚,递给了家主。

家主接过,明白雪元香的意思,此劫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是该卜卦一番。

随手把铜钱向外一扔,叮铃几声,慢慢不动了。

“依旧是大凶,”家主叹了口气,她甚至看不到任何一丝生机。

雪元香默默收起铜钱,再次一散。

“咦,”家主低头一扫,倒也惊讶:“这是…七?”

三枚铜钱巧合地重叠在一起,只余下七枚在。

雪元香终于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来,答道:“看来逃过此劫,关键之处在七妹妹身上。”#####

第六十章 密室

二皇子在玉笙居等了又等,始终没等来家主,不耐烦地派侍卫回禀,却听说芙蕖阁空无一人。

明明看见她们三人进了去,各处出入口都有侍卫把手,怎会凭空不见?

“必定有暗道,却不知道入口在何处。”雪夜蓉咬着下唇,暗道居然是在芙蕖阁,是不是以后无论出什么事,家主要保住的都只有雪元香?

知道家主偏心,但是亲眼所见,却让人更加难受。

二皇子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看来大姑娘颇受重视,就连三姑娘不知道的密室都在芙蕖阁。”

“二殿下放心,我已经恢复了,必定很快能够找到密室的入口。”雪夜蓉明知道这是二皇子的激将法,心里的愤怒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反正她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相信二皇子,跟随二皇子,还能如何?

“很好,那么我就静候三姑娘的好消息了。”等雪夜蓉一走,二皇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冷了下来:“山下的情况如何?”

“逃掉了几只小老鼠,追回了两只,却不知道究竟数目有多少。”侍卫兢兢战战回禀,他能切身感受到二皇子刹那间的杀意。

“逃掉了?不知道数目?”二皇子眯起眼,声音骤然柔和起来:“那我要你们这些饭桶有何用,还不滚下山,把那些老鼠都直接杀光!”

若非带上山的侍卫并不多,二皇子恨不能通通把他们都杀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侍卫逃过一劫,连忙应下,转身就带着一队人马下山了。

如论如何,一定要把送信的老鼠通通都找到,不然二皇子的愤怒就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了的。

侍卫心里也很明白,二皇子这是在策反,若是失败,他们这些部下也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身上已经烙下了二皇子这个主子的刻印,就算叛逃,也不会有人愿意接手,倒不如跟着二皇子拼一把,指不定会有活路。

可是依照二皇子的性子来看,共患难还好,共富贵…那就难了!

即便如此,侍卫也只能硬着头皮搜山。

连日下暴雪,就好像老天爷也帮着雪家,小路早就被大雪覆盖,脚印给抹去,要找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侍卫睁开迷蒙的双眼,命令身后的人道:“注意点,一只老鼠都不能漏掉,不然回去后不但没有功劳,还要被责罚的。”

后面的人心里腹诽,却是不敢抱怨出声的。

谁让二皇子是主子,他们虽说是侍卫,跟奴才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没卖身而已。

只是要他们死,只是二皇子一句话的事。

“老大,前面好像有人。”下山的时候还是小雪,走着走着又开始变成大雪了。影影绰绰,侍卫也不确定前面到底是不是有人。

“过去看看,宁愿杀错也绝不能放过。”

甭管是不是迷路误入山路的百姓,他是一个都不能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