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姐姐犯了错,没道理就这么不了了之的。”雪春熙抿着唇,神色无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不该太在意我的想法和感受的。”

“不在意国师,还能在意谁?”封应然盯着她,缓缓开口。

雪春熙一怔,只觉得耳根都热了,连忙低下头。

封应然还不够,把玩着她的指尖,在掌心里轻轻揉捏。

捏的力度忽大忽小,闹得雪春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又被封应然牢牢抓住,怎么都被紧紧捏在手心里。

“皇上——”

封应然笑笑,这才放过了雪春熙,松开了手:“暂时先让六姑娘禁足,元国因为刺杀我的事闹得连行宫都不敢出了。有百姓守在门口,就等着他们出来,手里的臭鸡蛋和烂菜叶据说扔得大门口到处都是。我让侍卫别拦着,只要人不冲进行宫去就好。”

不过自然也不会让元国人好过,半夜敲锣打鼓叫骂,白天也换一批人在门口闹腾,就不让他们睡个好觉。

小惩大诫,也让元国皇子长长记性,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随意动的。

元国想要算计他,却把注意打到雪春熙的头上来,是封应然绝不能忍的!

雪春熙眨眨眼,平民百姓会知道宫里的事,必定是有心人宣扬开去。

没封应然首肯,绝不会有人敢随意把宫里消息透露出去。

所以说,封应然这是故意的了?

也好,元国心思叵测,也不知道私底下准备了多少计谋,就等着算计封应然。

如今给他们添点麻烦,只是让元国人不能离开行宫,封应然已经算得上十分仁慈的了。

至于白天晚上闹腾闹腾,也是给封应然出一口恶气,倒也是应该的。

若是元国人受不了,让人给封应然递信来,帮忙赶走那些闹事的百姓。

封应然也能用养伤的借口直接把人打发了,好让元国人继续吃苦头好一段时日!

雪春熙光是想想,就忍不住会心一笑,元国人也是活该。

让他们算计封应然,就该有吃苦头的觉悟!

“不过元国图谋已久,恐怕不会被这么一点小事就吓退了。”雪春熙更担心的是,毕竟刺杀的是封应然的亲舅舅,跟元国没有太大的关系。

估计这也是元国算计好的,把亲舅舅推出来,要是有个好歹,那就是封应然的罪过了。

用一个孝字,就能让封应然的名声受损。

再大的功绩,只要多了一个小小的污点,就能把其他都抹去。

雪春熙反过来握住封应然的大手,第一次觉得自己除了卜卦之外,居然一无是处。

不依赖卜卦之术,是不是她就别无长物了?

光是想着,雪春熙就忍不住沮丧起来。

封应然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些不高兴,捏了捏雪春熙的手心问道:“元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国师不必太忧心。”

雪春熙摇摇头,叹道:“我只是想着自己除了卜卦,居然不会别的,无法为皇上分忧…”

听罢,封应然不由笑笑道:“是我强人所难,光是卜卦这一点,国师已经是无人能及的。只是比起这逆天的卦术,我更希望国师能够好好的,长长久久留在我的身边。我实在太贪心了,想要从老天爷手上抢人,反倒让国师难过了。”

“我也想要好好活着,不止是短短十年。”余下的话她没说,雪春熙跟封应然也是一个意思。

她想要长久陪在封应然身边,而非短短十年。

封应然牢牢抓住她的手,笑道:“国师这可是答应我了,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能反悔。”

若是以后雪春熙反悔了,想要松开这只手,封应然却再也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安

元国皇子自然没那么快死心,他叫来侍从问道:“还没跟别院那一位联系上?”

侍从摇头,这已经是今天问的第三回了,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殿下,并没有回复,就是派去接头的人也没回来。”

“看来是栽了,这条线用不上,实在可惜。”不知道元国皇子是可惜派去的人很可能就这么没了,还是雪丹珍这个难得的王牌居然如此不给力。

“玉河公主呢?”

侍从的脑袋更低了,几乎要贴在胸口上,规规矩矩地答道:“公主殿下在后院歇着,特地让身边人去厨房做了羹汤,正在送来的路上。”

“妹妹倒是有心,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去做羹汤。”只是玉河公主如此镇定,倒是让焦躁的元国皇子也跟着心安了几分。

这个妹妹素来足智多谋,既然她都没慌了手脚,他这个当哥哥的总不好表现得更糟糕,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可不是要闹笑话了?

果不其然,玉河公主没多久就带着婢女过来,笑盈盈地伸手亲自端起羹汤放在桌上,柔柔地道:“这是皇兄最喜欢的吃食,妹妹我可费了不少功夫,皇兄说什么都要吃完才是。”

“妹妹做的自然是人间美味佳肴,我怎能辜负妹妹一片好心?”元国皇子心情不错,羹汤的确是他喜欢的。若非玉河公主,别人还不可能知晓此事。

对她的一片心意,元国皇子也是愿意承这个情。

喝了两口,味道最合乎他的心意:“妹妹准备的那几个人怎么还不出手,看着雪家六姑娘这副牌面恐怕是成了弃子,实在是不能用了,着实可惜了。”

闻言,玉河公主笑笑道:“皇兄莫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自然要一击即中。如今朝堂纷乱,皇上因为受伤迟迟没上早朝,人心已经散了。就等着最适合的时机给皇帝会心一击,皇兄只管耐心等着就是了。”

“离开元国多时,我心里实在不安。在这里呆一天,元国就可能乱了。谁知道等我们回去的适合,会是什么光景?”元国皇子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道:“我不是不信妹妹,不过是有些焦躁罢了。”

“我明白皇兄的担忧,宫里的情况总是瞬息万千。即便留了人,又是心腹,总归不能亲自盯着,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玉河公主放柔了声音,带着几分愧疚:“都怪我连累了皇兄,不然就能留在宫里成为皇兄的助力,哪会让皇兄如此不安?”

“怎的就怪到你的头上来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还在娘亲怀里撒娇,到处任性妄为。如今倒是当哥哥的没本事,这才让妹妹事事操心。”元国皇子摇摇头,想着自己如果足够强大,就不需要亲力亲为,还得跑到这里来。

有能用的心腹,哪里需要跑这一趟?

玉河公主听了,不由苦笑道:“妹妹和皇兄怎的好好的,就互相愧疚起来了呢?没有皇兄,就没有我在。我就盼着能给皇兄添些欢笑,不至于帮倒忙就好了。”

“哪能够,若非妹妹在,我也不能如此心安。底下人再厉害,总归是外人,哪里比得上妹妹?”元国皇子挥挥手,又笑道:“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提前知会我一声便是,我也能心里有数。”

至于什么时候动手,他完全是交托给玉河公主,显然是对她深信不疑。

玉河公主目光微闪,神色感动道:“皇兄信我,我自然不会让皇兄失望的。”

元国皇子点头,笑道:“我自然是相信妹妹的,就等着日后能够带着妹妹风光回到元国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元国皇子显然是高兴坏了,多喝了两杯水酒,很快有些醉了,玉河公主适时提出告退,没打扰他歇息。

等回到行宫的寝殿里,玉河公主微微蹙眉,神色颇为纠结。

身边的大丫鬟打发掉殿内其他伺候的下人,低声提醒她道:“公主殿下可不能心软,如今一辈子的命数还被皇后娘娘捏着呢。”

元国皇子再对她好,却无法决定玉河公主的另一半。

玉河公主瞥了丫鬟一眼,垂下眼帘道:“皇兄一心为了我着想,只怕是盼着我能嫁给这里的皇帝。”

成为封应然的皇后,对元国十分有利,她也不必再回到元国受蹉跎。

元国皇后的话说得再好听再动听,在玉河公主听来,也不过是忽悠人罢了。

偏偏身边这个大丫鬟却是相信了,玉河公主是宁愿相信元国皇子多一些。

大丫鬟叹了口气,替自家公主心疼不已:“公主殿下以为辜负了大殿下,殊不知大殿下心里可不是想要利用公主的美貌来迷惑这里的皇帝?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没替公主殿下打算的。”

元国皇子如此待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犹如嫡亲妹妹一样,叫玉河公主心里感动。

何尝不是想要利用这份感动,让玉河公主甘心情愿地替他办事?

大丫鬟可不是心思简单的人,在皇宫里陪着玉河公主多年,能够平安活下来,倒不是那些蠢笨又天真的。

玉河公主苦笑,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

自己夹在缝隙中兢兢战战地活到如今,靠的从来不是别人。

“你说得对,我是时候替自己多着想一些了。”玉河公主的指尖点了点桌面,想到刚才元国皇子的神色,未必是真喝醉了。

皇宫里人人都戴着面具生活,就算是亲父子亲兄弟都是如此,更何况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这个大哥待自己足够好,却不足以让玉河公主真的豁出去替他卖命。

大皇子为了他自己,那么玉河公主也得替她自己多琢磨一二。

“国师不好对付,那皇帝更不好对付。”玉河公主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简简单单一件挑拨离间的事,花费千金贿赂朝中大臣,居然一个接一个拒绝。

究竟是害怕皇帝,还是害怕国师?

她不得而知,却明白再找不到适合的人,恐怕这个计划就不能继续下去,自己不是白忙一场?

此事玉河公主不敢告诉大皇子,免得他多想,以为自己不尽心去办事。

她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疼至极。

大丫鬟给玉河公主锤着肩膀松快松快,低声说到:“不过是区区一个国师罢了,雪家人不一定真是如此团结。丢了一个六姑娘,不是还有灵犀山上的两位吗?至于朝堂上的臣子,奴婢就不信他们真能守住,不会见钱眼开!”

她是从来不相信真有两袖清风,清明到穷困的臣子。

能站在朝堂上的都是人精,再是八面玲珑,手上都不能缺了打赏和送礼的银钱。

“只怕他们是贪心不足,知道公主殿下求着办事,于是表面拒绝,其实是想要抬高价钱。”

就是在元国,大丫鬟也见过太多这样的臣子了。

瞧着像是规矩清明,却是一肚子坏水。

玉河公主被她安慰几句,倒是没之前那么烦恼了,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来:“就你这丫鬟机灵,也是我心急得很,不免焦躁。也罢,既然要办成此事,多费些银钱也是应该的。只怕他们看不上银钱,反倒在意其他。”

皇帝新登基,对贿赂之事查得严厉。

那些臣子未必真不想收,不过是不敢大刺刺地收下,那些银子金子的确太扎眼了一些。

玉河公主琢磨着该送上一颗大珊瑚,还是一盒子完整无缺的拳头大的东珠?

大丫鬟却又不无担心地道:“不知道雪家那位六姑娘狗急跳墙,会不会把公主殿下给牵扯进来?”

“放心,跟雪家六姑娘联系的从来只是书册,谁知道对方究竟是圆是扁,是男是女?再就是拿到那些书册,可不是简简单单将把柄留下,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玉河公主抿着唇笑了,她可不傻,书册留在雪丹珍的身边,哪天雪丹珍被发现,不就得把元国给牵扯进来?

她的好大哥为了前程,必然是不承认的。不然怎会千里迢迢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该做替罪羔羊的时候,玉河公主不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可以借口说玉河公主嫉妒雪春熙在封应然的身边,于是使计对付国师。

这样一来,没牵扯到两国之间的纷争,不过是儿女私情,只是玉河公主一个人的任性妄为罢了。

元国可以轻易脱身,大皇子也没沾上手,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玉河公主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书册上动了点手脚,很快也能撇清干系。

“皇帝也未必愿意跟雪家对立,雪家六姑娘的事,只会不了了之,绝不会闹大的。国师的脸面还要呢,皇帝哪舍得让她没脸?”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雪字来,总归是雪家人。

雪丹珍做下叛国之事,不管真假,总是连累到国师的名声。

以皇帝对国师的重视,未必会愿意看见这些。

大丫鬟歪着头,有些不明白道:“以往的皇帝对国师还算重视,却也就把人关在高塔上,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如今倒好,不但请到内殿里住着,据说还同出同入。国师到底是年轻女子,皇帝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玉河公主听了,心里骤然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来。

一个年轻男子,一个年轻女子,两人同出同进,真要说没关系可能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白费

大丫鬟见玉河公主脸色都变了,连忙解释道:“奴婢也就是胡说八道,皇帝不过是刚登基,所以对国师十分看重。加上国师又在皇帝被刺杀的时候出手相救,皇帝就算是表明上也得对国师极好,不然落下口舌,名声就不那么好听了。”

总归是救命恩人,不闻不问,那不就是忘恩负义了?

封应然刚登基,任何不好的名声对他都是致命的。

所以就算是表面功夫,就算封应然心里不痛快,都要对雪春熙犹如上宾。

玉河公主摇摇头,叹道:“曾听说皇帝对国师有意,我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听你提起,倒真可能是这么回事。按理说雪家六姑娘动作一番,好歹能够离间国师和皇上。可是却丝毫没有作为,甚至让两人之间更加密不可分。”

原本她以为雪丹珍说什么都能有些作用,到头来却是白费功夫。

一个年轻的帝王,没道理会不忌惮有卜卦天赋的国师。

历代的皇帝,哪一个不是对雪家极为忌惮,害怕她们不听话,这才立下契约,又把人困在高塔上,不能随意下塔一步?

几代的国师都只在皇宫呆十年便没了,玉河公主甚至会想,是不是皇帝受不住国师拥有太多的权力,所以只给她们十年。

十年是恰恰好的时间,既不会太长,把权力紧紧捏在手心里,又在百姓里的民望节节攀升。

却又不会太短,起码不至于没坐稳国师的位子,给皇帝分忧,就得香消玉殒了。

玉河公主的贝齿咬着下唇,原本以为是天方夜谭,难不成是真的?

想到国师从封应然还是不受宠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的身边,封应然对雪春熙的感情比其他人来得深厚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如此,封应然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如今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少了一些。

玉河公主说不心动是假的,若果她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嫁人,巩固大皇子在元国的地位,那么为什么不嫁一个最出色的,又是她喜欢的男人?

只要她成为皇后,就算是元国也不敢随意再拿捏自己。

元国如今可不比以前了,恨不能巴结着封应然,却又下不了面子。

这才会想下三滥的方式,说什么都要找到封应然的把柄,好捏在手心里。

可惜利用封应然亲舅舅的办法,被那个没脑子的老叟给搅黄了,后来想着能利用国师,如今也失败了。

余下唯一的办法,不就是她牢牢笼络住封应然的心吗?

玉河公主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她的面容跟生母几乎一样。

当年生母就是凭着出色的容貌,这才在元国皇帝身边占了一席之位,且极为受宠。

若非生母死得早,自己的地位或许会比如今好上许多。

玉河公主没能亲眼看见雪春熙,却是见过这位国师的画像。

容貌的确出众,却是比不上自己的。

思及此,玉河公主脸上有了点笑容。在元国,多少年轻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封应然没道理会对她无动于衷,自己想要的,终归能够得到手。

“你亲自去给御林军递个话,就说我这里有皇上生母的遗物。”玉河公主吩咐大丫鬟,这件事除了心腹丫鬟,她是谁都信不过的:“记得,对方问什么都不要多说。还有,此事得瞒着皇兄,绝不能让他知道。”

若果大皇子知晓自己手上还有这么一个物件,却始终没告知他,皇兄可不会高兴看见自己成功。

没拖后腿就不错了,玉河公主是绝不能让大皇子搅黄自己这番好事。

大丫鬟领命,悄悄去后门找到御林军,转述了玉河公主的意思。

御林军不敢拖延,很快就把消息传到宫里去。

雪春熙正皱着眉头跟封应然对弈,后者还真是丝毫没手下留情,棋盘上的白子被杀得七零八落,根本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

封应然看着性情温和,也极少有发怒的时候,是个好脾气的。

但是在棋盘上,却从来都是大杀四方,根本不留给对方任何能够逃开的机会。

都说对弈的时候,才能看清楚对方的真性情。

想必封应然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不过若果真是个温顺听话的,就不可能坐上如今的位置。

有野心,必然有相应的能力,而非运气。

封应然能够走到今天,得到所有他想要得到的,不可能单单靠运气那么简单。

“皇上,我又输了。”雪春熙不免有些沮丧,对弈每回都输,她都要怀疑自己的棋艺是不是退步了。

明明在灵犀山上的时候,没事就琢磨一下棋谱,感觉棋艺尚可,怎么在封应然面前就如此不堪一击?

封应然看着她沮丧的样子,不由笑笑道:“我以前跟大皇兄对弈,从来都要小心翼翼的。如今跟国师对弈,倒是能放开手脚了。”

言下之意,他以前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在棋盘上瞧出真性情来,露了端倪被大皇子察觉,缩手缩脚的。不敢轻易赢了大皇子,却又不能输得太容易,让大皇子觉得无趣,叫皇帝觉得他连棋艺都远远落后于大皇子。

雪春熙听了,又是心疼,却又是无奈:“皇上放开手脚,这是来欺负我吗?”

如今封应然能够不必受制于人,自然不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只是这般厉害的棋艺,却要用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吗?

雪春熙抿着唇,想到从来赢不了的对弈,倒是有些兴趣缺缺了。

封应然握住她的柔荑捏了捏,笑道:“谁让国师输了的时候,露出那么可怜又委屈的神色呢,叫我怎么看都看不够,于是忍不住欺负国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