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饭的时间,陈子锟终于回来了,管家见他来了,赶紧去通报小姐,姚依蕾此时正在餐厅用餐,故作镇静道:“知道了。”

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拿餐巾胡乱擦擦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来到后院佣人房附近,瞥见陈子锟正在屋里吃饭,仔细端详,这家伙活脱脱就是朱利安嘛!不但长得像,神态表情也象极了!

姚小姐走进来,刚要搭话,忽然注意到陈子锟正捧着一条烧的赤红的动物的腿撕咬着。

“你吃的什么?”姚依蕾问道。

“狗肉,狗腿肉。”陈子锟大大咧咧道。

姚依蕾脸色大变,尖叫一声:“你把阿扁吃了!”

管家和阿福闻声赶到,见小姐一脸怒容和惊愕,陈子锟却满不在乎,立刻抄起家伙喝道:“小子,招惹我家小姐,找死不是!”

陈子锟慢悠悠道:“你们大户人家也不能欺负人啊,我怎么就招惹你们家小姐了?”

姚依蕾道:“你把我的阿扁吃了,你还我的阿扁!”

陈子锟冷笑一声:“小姐,你想象力真丰富,你家阿扁在这儿呢。”

说着踢了踢脚底下,阿扁探出猥琐的狗头,朝姚小姐哼哼了两声,但依然乖乖趴在陈子锟脚下不敢乱动,还献媚的舔着他的鞋子,两只前爪做作揖状。

姚小姐松了一口气,然后大怒,要是一般人和她开这种恶作剧似的玩笑,早让人打出去了,可是面对的可是朱利安啊,她想生气都气不起来,板着脸道:“我家不许吃狗肉。”

陈子锟道:“拉车可是体力活,不吃点荤腥没劲服务小姐。”

这话有点胡搅蛮缠了,北京城成千上万的车夫,哪个不是啃窝窝头当午饭的,怎么就你陈子锟非得吃肉不可?

当时管家和阿福就气的撸袖子准备揍人了,只等小姐一句话了。

可是姚依蕾却道:“管家,以后每顿饭给他弄二斤熟牛肉。”

二斤熟牛肉,就是家里的狼狗也没这个待遇啊。管家大跌眼镜,却不得不遵命。

“吃完饭上楼,我有话问你。”姚依蕾丢下一句话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停下喊道:“阿扁,过来!”

阿扁不敢动,抬头用哀怨的眼神瞅着陈子锟,摇着尾巴祈求他的首肯。

“去吧。”陈子锟道。

阿扁这才一溜小跑过来,屁颠屁颠跟着姚依蕾上楼去了。

陈子锟吃完了饭,在管家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在姚小姐的闺房门口站定,管家喊道:“小姐,人带来了。”

门开了,出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女仆,打发管家下去,把陈子锟领进了闺房,自己也出去了,仔细的带上了门。

姚依蕾眼神火辣,在陈子锟身上游走:“啧啧,穿上苦力的衣服也象那么回事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陈子锟装傻道:“小姐说什么,我不懂。”

“还装,你就是朱利安,你骗我说去了南方,其实留在北京潜伏,你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我看的侦探小说可多了,你们特务这一套,我懂。”

“小姐,我不姓朱,我姓陈。”陈子锟继续装糊涂。

“好,你不说是吧,我总会有办法让你说的,你下去吧。”

等陈子锟走了,姚小姐狡黠的笑道:“我知道你们革命党上瞒父母,下瞒妻儿,不过我可不是好糊弄的,对吧,阿扁。”

阿扁附和道:“汪,汪。”

“来人啊。”姚小姐把小女仆叫来,吩咐她请自己护院上来。

达官贵人家里通常都养着一些身怀绝技的保镖护院,姚次长家财万贯,自然也不能免俗,公馆里除了四个配枪的交通部卫士外,还有一个身手很不赖的武师,他来到小姐闺房门口,规规矩矩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姚依蕾道:“你帮我找几个人,一定要武功高强的生面孔,教训一下新来的车夫。”

武师有些为难:“这…恐怕…”

姚小姐冷笑一声,对小女仆使了个眼色,后者拿了一封银洋递过去,武师立刻改口:“包在小的身上,小的认识几个好手,都是京城里数的着的好汉子,小姐您是要卸他的腿,还是要他的命?”

“打他个鼻青脸肿就行,别伤筋动骨了。”姚小姐轻描淡写道,其中心中暗骂,打坏我家的朱利安,你赔得起么!

武师这才放心,刚才他不过吹个牛皮而已,真打死打伤了,警察厅追究起来他也担不起责任。

“你先去安排,具体时间地点让管家告诉你,事成之后,我再赏你一百块钱。”

“嗻。”这位武师还是个旗人,打个千就下去了。

姚依蕾脸上漾起微笑:让你装,这就把你打回原形。

姚公馆的武师邀了朋友,找了家小酒馆坐下,点了一坛二锅头,六个荤菜,推杯换盏喝了几盅,把事情一说,朋友拍了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把事儿办的妥妥的。

武师的朋友也是练武的,腰间扎着牛皮铜头的板带,脚下青缎子抓地虎步靴,身上还揣着九节鞭啥的利器,骨节突出,两眼闪着精光,说话声如洪钟,浑身透着干练劲。

“大哥发话,敢不从命,绝对把那小子修理一顿狠的。”朋友端起了酒碗。

“走着!”武师也端起酒碗,两人干了,相对亮出碗底,会心的笑了。

“这个活儿办成了,少不了这个数。”武师伸出三个手指。

“啧啧,揍个人就给三十块钱,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敞亮,大哥,谢谢你,再走一个。”

“好说,咱兄弟谁跟谁啊。”武师也豪爽的举起了酒碗。

第二天,管家安排陈子锟到附近的一条胡同里去送封信,陈子锟不疑有诈,拿着信就去了,来到地方,对了对门牌号码,上前敲门,一个男子开了门,接了信却并不看,对陈子锟道:“你进来,有回信让你捎回去。”

陈子锟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摆着一张条凳,凳子上大马金刀坐着一条好汉,身穿十三太保短打的练功服,干练的步靴,护腕,大带,秃头,一双眼睛恶狠狠地似乎要吃人。

“哟,这不是齐天武馆的大师兄闫志勇么。”陈子锟笑道。

第六十三章 寒假作业还没做

闫志勇张大嘴差点合不上,心说老子和姓陈的犯冲啊,上次于德顺喊打架也是遇上他,这回朋友帮忙找个教训人的活儿,没成想还是遇到他。

陈子锟是什么人,打败于占魁的大高手,南北大侠都和他称兄道弟的,自己又是什么货色,虽然挂着齐天武馆授业大师兄的名头,其实真没啥硬货,欺负一般人还行,在陈子锟这种真正的高手面前就只有挨宰的份儿。

“陈大侠,是您啊,小的们,赶紧到胡同口二荤铺给我炒四个菜,打一壶酒去。”闫志勇随机应变的到快,站起来拿袖子擦擦板凳,请陈子锟坐。

陈子锟也不客气,坐下问道:“闫师兄刚才横眉冷目的,是不是准备和谁动手啊?”

“呵呵,您真会说笑,我哪儿横眉冷目了,您瞅我,一脸的喜庆。”闫志勇搓着一双大手傻笑,嘴都咧到耳根子了,自从陈子锟打败了于占魁之后,齐天武馆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再没有人拜师学艺了,武馆的收入全靠徒弟交的学费,没有徒弟就没钱花,所以他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区区三十块钱就帮人出头。

陈子锟笑道:“别瞒我,我心里有数,那封信呢,拿来我看。”

闫志勇只得将陈子锟拿来的信奉上,抽出信纸一看,上面一个字没有,就是一张白纸。

“陈大侠,您是高人,我也不敢有所欺瞒,有个朋友出了三十块钱,让我教训一个人,嘿嘿,您老放心,回头我就抽他,敢和您过不去,活腻歪了他。”

闫志勇摩拳擦掌,恨得牙根痒痒,他这副表情可不是装出来的,交友不慎,害人不浅啊。

陈子锟道:“别介,你这个朋友想必也是受人之托,这样吧,回头你告诉他,就说我被你教训了一顿,不就结了?”

闫志勇赔笑:“您说笑了,这怎么行,您是大侠,又怎么能被我这个小角色教训,这传出去那能行。”

陈子锟道:“闫师兄抬举我了,我就是一开车厂的生意人,又不是你们武林中人,我一不开武馆,二不收徒弟,我在乎那个虚名干嘛,刚才你说,那位朋友出了多少钱来着?”

闫志勇伸出仨手指:“三十块现大洋。”

“得,我也不占你便宜,咱俩二一添作五,给我一半就行,要现钱啊。”陈子锟道。

闫志勇再次傻眼,合着这位爷钻钱眼里了,不过这样最好,他赶紧回屋拿了三十块大洋出来:“陈大侠,我哪敢和你对分,都是您的。”

陈子锟道:“我这个人最讲江湖道义,从不多吃多占,就拿十五块。”

说着,拿了十五块钱揣在兜里扬长而去。

闫志勇直擦汗:“妈呀,这叫什么事啊,江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过了半个小时,在姚公馆当护院的武师朋友登门来了,笑嘻嘻问道:“志勇,练拳练得舒坦吧?”

闫志勇一拱手:“托您的福,差点没把我吓死。”

武师奇道:“此话怎讲?”

闫志勇道:“你可知道,你安排我打的人是哪个?正是在陶然亭打败了我师父于占魁的江湖新秀陈子锟陈大侠!”

武师一伸舌头:“竟然是他,他怎么成了拉车的了。”

闫志勇道:“人家本来就是开车厂的,大隐隐于市,你懂不?”

武师道:“那你和他过招了么?”

闫志勇冷笑:“我要是和他动起手来,就不能站着和你说话了,人家说了,要找幕后人算账,幸亏我和他有一点交情,苦苦求了半天才说通,还搭上了我五十块钱。”

武师猛擦额头上的冷汗,拿出五十块钱钞票来:“这钱该我出,你拿着。”硬塞到闫志勇手里。

“咱兄弟俩谁跟谁啊,替老哥哥出钱消灾,那是我当弟弟的应该做的。”闫志勇嘴上说的漂亮,手心里攥着钞票却紧紧不放。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说辞,武师回去复命,向姚小姐报告说,已经教训了陈子锟一顿。

姚小姐问道:“那他会不会武功。”

武师抓瞎了,随机应变道:“也不能说一点不会。”

“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也可能练过,我那朋友可费了大劲才把他制服,两人足足过了三百多招呢。”武师信口开河道。

姚依蕾愁眉紧锁,看来确定是朱利安无疑了,把他打坏了可就麻烦了,挥手让武师下去。

“小姐…”武师惦记着那一百块钱,又不好意思明说。

小女仆毫不客气,一把将武师推了出去。

武师悻悻下楼,心疼不已,合着五十块钱最后让自己出了。

姚依蕾放心不下,又让女仆把陈子锟叫上来,看到他身上并无伤痕,这才放心,装模作样的问道:“这份工作还满意吧,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本小姐,我替你做主。”

陈子锟道:“不满意,我们紫光车厂立志要做全北京最好的车厂,可贵府都是一些什么活儿,遛狗、送信,您随便找个碎催不就行了,何必花一个月六十块请我们专业车夫,还有,管家安排我送信,结果到地方有人要打我,幸亏我有练过才没吃亏,您说这算不算欺负我?”

姚依蕾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精明的很,一百块变六十块很正常,下人贪墨揩油这种事属于家常便饭,没啥可说的,她并不当回事,她关心的是,这位陈子锟到底是不是朱利安。

“嘻嘻,你连日本军官都能轻松降服,想必是不会吃亏的,或许管家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吧。”姚依蕾故意下了个套。

陈子锟道:“姚小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我没和日本人交过手,倒是和京城有名的练家子于占魁比过武,侥幸赢了他一招半式,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

姚依蕾皱起了眉头,算一下时间,显然是这位陈子锟在先,而朱利安在后,而且据他的说法,农历年之前就来北京了,一直混迹于下层社会,开过车厂,和于占魁比过武,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分身饰演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朱利安和他是孪生兄弟!

“你比于占魁还厉害,太好了,干脆你当我家的护院好了,每月给你开一百块钱,好不好?”姚依蕾眼巴巴的说道,横竖就是不放陈子锟走。

一百块钱啊,陈子锟吞了口涎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但他依然嘴硬:“不行,我事情多,不能天天替你家守院子。”

姚依蕾道:“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开了个破车厂么,每月才能有多少收入,我加倍给你。”

陈子锟正色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谢谢姚小姐的厚爱,我堂堂七尺男儿…”

“一个月二百块。”姚依蕾打断了他的话,直接抛出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我…”陈子锟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姚依蕾接着说:“而且不用你整天守在这里,平时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这边有事情才打电话叫你来,你现在不用急着回答,回去考虑好了再说,对了,你家里没有电话吧,回头我让人给你装一部电话,咱们方便联系。就这些,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说完打了个哈欠,小女仆过会意,立马过来赶人,根本不给陈子锟说话的机会。

听着陈子锟下楼的脚步声,姚依蕾露出了小狐狸似的奸笑,调戏撩拨男人的感情,她可是个中高手,北京城多少名门公子被她弄得神魂颠倒,死去活来的,这个陈子锟却和朱利安一样,对自己的美貌和可爱视若无物,不由得让姚小姐生出争强好胜之心,就算他不是朱利安,也要将其拿下,然后再狠狠地抛弃。

哼,让你装深沉,早晚是我裙下之臣。姚依蕾趴在床上洋洋自得的想到。

陈子锟拉着空洋车回到了紫光车厂,薛平顺见状急忙问道:“真把姚公馆的活推了?”

“没有,换活儿了,不用拉车,有事再过去,一个月二百块钱。”陈子锟说。

薛平顺差点没背过气去,啥事不用干,一个月开二百块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就算交通部次长家金山银海,也架不住这种糟蹋法啊。

“那啥,姚公馆还要人么?我这把老骨头也豁出去了。”薛平顺道。

陈子锟道:“薛大叔你真会开玩笑,姚小姐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薛平顺道:“大锟子你可得当心啊,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咱们终归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些话,大叔不好说,唉,杏儿给你留了饭,还在灶上热着呢。”

正说着,王大妈端着托盘进来了,一碗白米稀饭,一盘白菜炒肉丝,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葱花炒鸡蛋,四个大馒头,还有大葱和黄酱,小锡壶里温的二锅头。

陈子锟狼吞虎咽吃着饭,王大妈在一旁唠叨着:“杏儿这丫头真贤惠,干活麻利又孝顺,谁家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那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的。”

薛平顺也说道:“杏儿快十八了,也该出门了,闺女大了留不住啊,要是嫁的远了,杏儿娘还不得哭死,要我说啊,最好找个知根知底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可陈子锟根本没往耳朵里面进,脑子里一会是白花花的大洋,一会是锃亮的脚踏车,一会又是林文静纤细的背影,姚小姐欲滴的红唇,乱哄哄一片,忽然瞥见桌子一角摆着的拉丁文书籍,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整个寒假光顾着玩了,把功课都耽误了。

第六十四章 马老二被骟

还有一天寒假就要结束了,按照赌约,开学之日就要进行比试,国文、拉丁文两门考试,关系到几百块大洋的收入,这笔钱到手立刻就能买一辆最新款的脚踏车,陈子锟也不敢马虎。

虽然辜鸿铭和刘师培两位老师对他赞不绝口,但谁能确定到时候不出点幺蛾子,陈子锟在北大耳濡目染,也知道这场比试关系到新旧两派的学术争端,万一有人故意使坏,出些刁钻古怪的题目难为自己,损失了守旧派的面子是小,几百块大洋拿不到可就直接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想到这儿,陈子锟连饭也没心思吃了,拿了馒头夹了大葱,捧起书本看了起来,见他用功学习,薛平顺和王大妈也不好继续唠叨,收拾了剩菜出去了。

走廊里,王大妈道:“他大叔啊,我看大锟子对杏儿是真没那意思,要不咱们就别乱点这个鸳鸯谱了。”

薛平顺道:“话是这个理,可杏儿就认准了非他不嫁,杏儿一家人也都瞧着大锟子合适,咱们把话带到就行,实在成不了,那是月老压根没牵这条线。”

两人絮絮叨叨的出了后院,墙头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四下打量一番,悄然落地,守夜的两条狗见状扑了上去,前腿搭在那人身上狂舔不已,热情的不得了。

卧室内正秉烛夜读的陈子锟听见响动,立刻吹灭了蜡烛,伸手到枕头下摸出了两把盒子炮,扳开击锤往地上一蹲,蓄势待发。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大锟子,是我。”

是赵大海的声音,陈子锟将枪藏在身后,过去开了门,果然见赵大海站在门口,一脸的焦灼。

“大海哥,啥事?”

“出事了,小李子把马老二杀了!”

“什么!咋回事?”陈子锟一愣,这可是命案啊。

“说来话长,现在小李子就在后墙外面。”赵大海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生怕有人闯入。

“快让他进来。”陈子锟帮忙搬了一架木梯搭在墙头,赵大海爬上去,将墙外的小李子拉上来,一起进了院子,小李子就是华清池那个长的象娘们的搓澡工,此时惊慌失措,一脸的茫然,身上还股血腥味。

两条狗闻到血腥,呲牙咧嘴又凑了过来,被陈子锟斥退,领着赵大海和小李子进了屋,点了蜡烛,依旧将枪塞在枕头下面,倒了杯热水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马老二到澡堂子来,趁着人少…”小李子情绪有些激动,说不话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黑色的棉袄在烛光照映下显出深色的一块污迹,想必是血污所染。

赵大海替他说道:“马老二来了个霸王硬上弓,小李子怎么说是条汉子,哪能受得了这份折辱。”

“我到剃头铺子弄了把剃刀,趁马老二再来的时候,一刀割了他的命根子!”小李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干得好!纯爷们。”陈子锟赞道,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小李子倒了一杯,“喝点,压压惊。”

小李子咕咚一口吞了这杯酒,脸上顿时泛起红晕,他面皮本来又细又白,红霞扑面,艳若桃花,比娘们还娘们。

“人死了么?”陈子锟问道。

“不知道,那一刀下去够狠,整个儿全割下来了,就是前清敬事房的小刀刘都没这个手艺啊,我估摸着要是止不住血的话,马老二小命保不住。”赵大海豪爽的笑道。

若是其他人,遇到这种事早就懵了,可赵大海和陈子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镇定自若,谈笑如常,让小李子也稳定了心神。

“赵大哥,陈大哥,我这回捅了马蜂窝了,马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能连累你们,告辞。”说着就要起身走,被陈子锟一把按下:“这个当口,出门就是死,马家黑白两道通吃,肯定到处搜你呢。”

赵大海冲陈子锟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屋子悄声商谈。

“傍晚我在路上遇见他的,身上有血,精神恍惚,一问才知道出事了,本来不想躲到你这儿来的,偏巧遇见几个巡警,就绕到这边来了,也没敢惊动前院的车夫,大锟子,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别插手,我一个人就行。”

陈子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大海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说了,我早看马家那帮孙子不顺眼了,这事儿我管定了。”

赵大海赞道:“大锟子,够哥们!”

两人回了屋,对小李子道:“已经过了九点,城门也关了,今晚指定出不去,明天一早吧,想办法出城,要么去关东,要么去南方,总之躲得越远越好。”

小李子含泪点了点头。

这么一闹腾,陈子锟也没法看书学习了,把房间腾出来给两人住,又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小李子换上,沾了血迹的旧衣服直接扔进了粪坑。

第二天一早,紫光车厂的大门就被人砸响了,陈子锟在后院都听得见,他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赵大海和小李子也被惊动了,本来就是和衣而卧,此时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陈子锟抄起盒子炮塞在腰带上,说:“巡警不会来这么快,这帮酒囊饭袋没这个神通,我去瞧瞧,兴许是别的事。”

来到大门口,薛平顺已经开门交涉了,原来是电话局的工人来装电话,陈子锟松了一口气,带着工人进了前院,在墙上钉瓷壶,从胡同电线杆子上扯了一根线进来,一直扯到屋里,连在一台黑色的手摇电话机上。

工人给了陈子锟一个电话簿,上面是北京全部电话号码,并且给他做了演示,按着电话,摇动手柄,然后摘下话筒,对接线员说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试音若干次,放下话筒,又摇了一遍手柄。

“打电话之前一定要摇手柄,告诉接线员你要接通的号码,通完话后放下话筒,再摇一遍手柄,记清楚了么?”

“记住了。”陈子锟有些兴奋,这东西看起来挺好玩的。

工人们背起工具包走了,薛平顺笑呵呵的把他们送出大门,回来问道:“安个电话,得大几百块吧?”

陈子锟道:“姚小姐出钱,我一个大子儿不用花。”

“这样啊…现在不花钱,只怕将来骨头都不剩啊。”薛平顺心里嘀咕开了。

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把薛平顺吓了一跳,陈子锟拿起话筒,拿腔作调:“喂,哪里?”

“嘻嘻,是我,电话好玩么,我家的号码是88,没事打电话来哦。”听筒里传来的是姚依蕾的声音。

“哦,那我这边的号码是多少?”陈子锟忽然想到,工人没告诉自己本机号码。

“是172,不错吧,我帮你选的。”姚依蕾笑道。

“一起二,这号码真不是一般的二,好了,我还有正事,挂了。”陈子锟想起赵大海还在后院等着呢,赶紧撂了电话。

“臭小子,全北京敢挂我电话的,你是第一个!”那边姚依蕾也愤愤的挂上了电话。

此时,马家大院西厢房,丫鬟小厮们捧着热水、棉纱进进出出,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马老爷已经放出话来,谁要是敢在外面乱嚼舌头,一律活活打死,但下人们之间还是窃窃私语,议论着马老二离奇的伤势。

“知道不,二爷被人骟了,下面碗口大一个血口子,吓死人了。”

“谁干的,这么有种。”

“兴许是仇家吧,二爷这几年糟蹋的小媳妇大闺女可不老少。”

“嗯,该!”

难怪马家的下人们幸灾乐祸,这位二爷作恶多端,不但在外面欺男霸女,在家里也是恶行累累,基本上府里有姿色的丫鬟仆妇都被他染指过,就连清秀一点的小厮也难逃魔爪,听说二爷下面的玩意被人割了,府里下人们比过年还开心。

马老二躺在炕上哼哼唧唧,下面伤口钻心的疼,疼的他连骂人都没力气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一个礼拜前,马老二带着两个打手傍晚到华清池泡澡,趁着没有其他客人,把垂涎已久的小李子按在了床上,两个打手按着胳膊,来了个霸王硬上弓,老话说的没错,三扁不如一圆,小李子皮滑肉嫩,比玩大姑娘还过瘾,尤其是上完之后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叫人稀罕,二爷豪爽的丢下两块大洋让他养好屁股,也算对得起他了。

昨天,尝到了腥味的马老二再度光临华清池,想来个梅开二度,没成想小李子竟然一副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让二爷心猿意马,放松了警惕,把打手打发了出去想共度二人世界,哪知道下面那玩意正威武雄壮之际,小李子手中寒光一闪,就啥也没有了。

据说现场遗留下一把锋利的剃刀,还有硕大一陀二爷的宝贝疙瘩,俩打手经常打群架,倒也有些处理外伤的经验,撒了一把香灰在伤口上,用拿布捂住,叫了一辆车紧急把二爷送回府里,正巧三爷四爷都在家,赶紧叫医生上门疗伤,中医西医全来了,止血敷药,包扎伤口,但是他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割掉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上了。

天桥一带响当当的马二爷竟然让人给骟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马家的脸面往哪里放,马老太爷气的当场就吐了血,开出一千块现大洋的悬赏,捉拿凶犯,华清池的李俊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悬赏令一出,全北京的巡警、侦探、地痞流氓小混混,全都惊动了,一千块,那可是大数目啊,而且被缉拿的人犯只是个搓澡工,这买卖,绝对值得干。

第六十五章 犯案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这句话可不是白给的,皇帝住的地方,哪能容得盗匪横行,自古以来,京城的治安力量都是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