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大营校场上,老六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脸上布满血污,却毫无恐惧之色,不时笑呵呵的和来往之人打着招呼。

过了一会儿,盖龙泉在一帮弟兄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俯视着老六,平静问道:“六弟,你还有什么话说。”

老六昂然道:“大哥,我对不住你,人家招安都是吃香喝辣,咱们招安是受穷来了,没钱吃肉喝酒,没钱日娘们,这官军不当也罢,南边说话算数,我带了五百人枪投过去,立马点了一千现洋给我,还让我当营长,大哥,我看您也过去算了,就凭咱们弟兄的能耐,还不保举您当个师长,不比在江北当个鸟团长强上十倍。”

“啪”盖龙泉劈面打了个一个耳光,老六嘴角渗出了鲜血。

“六弟,你说的还是人话么,我盖龙泉出来闯荡江湖,靠的是什么,就是一个义字,现在当官军,靠的就是一个忠字,你不忠不义,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大哥这就送你上路。”

一柄佩刀递了过来,盖龙泉沧郎朗拔刀在手,老六脸色都白了,这才明白大哥要玩真格的了。

军官们一起下跪:“大哥,饶了六哥吧,他也是一时糊涂啊。”

盖龙泉不为所动,冷冷道:“六弟,把眼睛闭起来,大哥手快,不疼。”

老六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叹了一口气道:“大哥,兄弟先走一步了。”

盖龙泉铁青着脸举起了钢刀,正要往下劈的时候,忽听一声喊:“刀下留人!”

竟然是陈子锟来了。

陈子锟看看盖龙泉手中的刀,又看看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六,道:“盖团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盖龙泉道:“我在执行军法,处决这个害群之马,以儆效尤。”

陈子锟道:“把刀收了。”

盖龙泉到底是大当家出身,立刻明白了陈子锟的用意,合着他是想让自己唱红脸呢,既然戏开锣了,那就演到底吧。

“护军使,老六罪不容恕,不杀他,军心就乱了!”盖龙泉痛心疾首道。

陈子锟道:“咱们弟兄合得来,就在一块儿打天下,合不来就一拍两散,用不着杀人,六爷,我知道你是贪图富贵才投靠南边的,不是诚心拆我陈子锟的台,对么?”

老六抓到救命稻草,忙不迭的点头:“大帅,我一时糊涂啊,被猪油蒙了心,我对不住您,对不住盖老大,对不住弟兄们,我该死…”

盖龙泉冷哼一声:“你也知道该死。”

陈子锟道:“兄弟们苦日子过惯了,见不得娘们和大洋,这怨我,六爷你先起来,你的事儿咱们过会再说,先整正经的。”

说着他一挥手,几辆骡车赶了过来,车辙印极深,骡子也很用力的样子,车厢是封闭的,不知道装了什么玩意。

几个马弁跳上大车,举起斧头砍掉销子,数不清的银元从破口处倾泻而出,迅速在地上堆积起来,银元相撞击发出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银光闪花了,呆呆看着地上越堆越多的银山。

整整十万大洋,堆在校场上形成一座壮观无比的银山。

越来越多的士兵汇聚到了校场,南泰是个穷地方,很多人一辈子甚至都没见过银元长啥样,更别说见到银山了,就连盖龙泉等见多识广的头领们,最富裕的时候也不过弄几千上万块钱,哪见过这个阵仗。

所有的疑虑、焦躁、担心、愤怒、抱怨都在瞬间一扫而空,银山让他们欢天喜地,笑逐颜开,这么多的银子,怎么发都够了,还愁没钱喝小酒,睡娘们么。

老六也傻眼了,要不是被绑着,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他是二团的营长,按照军衔每月该关100块的饷,再从当兵的身上想点法子,每月怎么也能弄个三四百块,为了一千块就把自己卖了,实在不值当。

陈子锟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全旅官兵都见识了十万大洋堆成的银山之后,集合号吹响,副官宣布,护军使兼旅长陈子锟少将亲自给大家发饷。

第七混成旅的薪饷标准是严格按照陆军部的规定制订的,大头兵每月六块钱,马弁伙夫军匠的军饷八元十元不等,军官就更多了,排长有三十块钱,连长有七十块,龚梓君这样的少校军官则有一百块之多,陈寿是中校,能拿两百块,盖龙泉比他高一级,拿五百块,比一般大学教授都多。

高级军官的薪水不在这儿领,陈子锟只给大兵们发饷,他身后跟着两个人,端着装满大洋的托盘,一个个的发过去,不但发大洋,还和当兵的聊两句家常,拍拍肩膀勉励一番,不少士兵感动的眼泪哗哗,深感自己遇到了好大帅。

这样一搞,不少军官垂头丧气,吃空饷的打算落了空,陈子锟仿佛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当众道:“弟兄们,咱们第七混成旅的老底子是什么,大伙儿都清楚,所以我也不想拿什么军法纪律来约束大家,我就两条规矩,一条是不许糟蹋老百姓,还有一条是不许喝兵血,不碍着这两条,随便你们胡闹,可谁要是敢犯这两条,哼哼,老百姓就是我的父母,当兵的就是我的兄弟,谁惹他们,就一个字,杀!”

陈子锟说这话的时候,大校场上鸦雀无声,一二团的士兵们虽然是杆子出身,但本质上还是穷苦百姓,护军使的话让他们打心眼里佩服,都是拿枪杆子的粗人,说不出啥漂亮话,但他们望着陈子锟的目光已经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话说到位了,也没必要一个个的发下去,陈子锟把发饷的工作交给参谋长去做,自己提审了老六。

“六营长,我今天不罚你,你怎么拐走的部队,怎么给我带回来。”陈子锟道。

“是,我老六错了一次,绝不再犯第二回!”老六捡了一条命,心有余悸哪敢说半个不字。

陈子锟打发他去了,随即召集军官们开会,大伙儿领了军饷,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摩拳擦掌的等着进城到夜上海去大干一番呢。

“弟兄们,查清楚了,鸦片田是南边派人烧的,烧掉老子二亩地,损失大洋几十万啊。”陈子锟环顾四周道。

军官们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痛心疾首,满腔怒火都化成了对南边的仇恨:“干他娘的!大帅你发话吧。”

陈子锟道:“我估摸着两个月内必有一战,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别在娘们身上把力气都用完了,等咱们打过江南,占领省城,有的是银子和娘们,话不多说,弟兄们心里有数就行,散会。”

回到公署后,陈子锟密令薛斌带领手枪营化装成农民在罂粟田附近设伏,另外责令保安团严查外来人口,南泰县屁大点地方,全是熟面孔,搜查陌生人再简单不过,很快就查到夏家大宅里住了几个省城来的客商,整天鬼鬼祟祟的满街乱窜,不知道搞什么勾当。

陈子锟心里有了数。

焚烧罂粟田的事情确实是孙督军派人做的,江北发生的事情让他极为担忧,对手发展的太过迅猛,远远超过自己的预计,若是等罂粟成熟卖了大钱,这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这天孙督军正在后宅里和姨太太们打麻将,忽然夏副官来报,他让小五替自己摸两把,带着夏副官来到公事房,坐在大师椅上沉声道:“说吧,又有什么糟心事儿。”

夏景琦道:“前些日子反水过来的一营第七旅的兵,昨儿又跑回去了,还拐走几百套军装…”

孙督军摆摆手:“土匪都是些反复小人,罢了,姓陈的养这帮人也够他受的。”

夏景琦接着道:“卑职派往南泰的几个兄弟被保安团抓了,胡乱安了个名头关在大狱里,眼线断了…另外,派去烧鸦片田的一排弟兄下落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孙督军脸色更难看了:“还有别的坏消息么,就别藏着掖着了。”

夏景琦道:“还有一个事儿,弟兄们在江上和北边的货船干了一仗,打死几个水匪,缴了一些玩意,请大帅过目。”

孙督军来了兴趣:“呈上来。”

两个马弁抬进一口木箱,里面是一支造型奇特的长枪,像步枪又像机关枪,枪管很长,机匣粗壮结实,看得出是用一整块钢加工出来的,泛着烤蓝的幽光,机匣下方是个长弹匣,起码能装二十发子弹。

“这是?”孙督军疑惑道。

“卑职查过字典了,这件武器叫Browning Automatic Rifle。”

“说中国话!”孙督军不耐烦的一摆手。

“就是勃朗宁自动来复枪,装弹二十发,可以连发射击,射程威力都很惊人弟兄们缴获了五支这种枪械,还有几箱子掉到江里去了,正在打捞。”

孙督军脸色又难看起来:“北边又买军火了,这种枪能当步枪使,又能当机枪用,打起来咱们要吃大亏啊,看来不能等了,计划必须提前。”

第三十一章 军事演习

南泰是个穷地方,消费能力很低,那些乡绅地主存点钱不是藏在地窖里,就是在乡下买地,很少花在自己身上,平时在醉仙居吃个小酒都算是奢侈了,所以夜上海的生意自打开门以来就很差。

可是第七混成旅发了饷之后,夜上海的生意就爆棚了,连领了几个月军饷的老总们财大气粗,又秉承当土匪时候养下的习惯,有钱不过夜,不花掉心里就慌,夜上海的生意好,连带着对面醉仙居的生意也极其火暴,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进账。

直到此时,一些知道夜上海幕后老板是谁的人才恍然大悟,合着护军使在这儿等着呢,左手发军饷,右手就赚回来了,这招真高!

麦收的季节到了,江北大地一片金灿灿,去年秋末种下的罂粟也成熟了,龙师傅说,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一定很好。

丰收前夕,督军公署发来一纸命令,让江北护军使陈子锟到省城述职,与此同时张鹏程的密信也到了,就三个字“鸿门宴。”

其实不用张海鹏提醒,陈子锟也知道孙督军没安好心,自己若是去了省城,怕是就回不来了,他当即修书一封,说江北土匪尚未肃清,自己军务繁忙无法抽身,特派参谋长阎肃前去代为述职。

阎肃去省城走了一遭,自然是坐了督军公署的冷板凳,例行公事的述职完毕他就离开了省城,走马观花的在附近溜达了一下,考察省里的经济民生,这一看不要紧,吓了一大跳。

省城郊区的田地,漫山遍野一望无际全是罂粟田,合着孙督军也是个鸦片种植专业户啊,麦收前后罂粟成熟,沉甸甸的深绿色果实随风摇晃,一派丰收的景象。

阎参谋长哀叹不已,不过也理解了陈子锟的苦衷,你不种,自然有别人种。

回到江北之后,又收到督军公署的命令,孙督军计划在江北进行军事演习,命令第七混成旅参加。

这道命令实在操蛋,只听说过秋操,哪有麦收农忙的时候把队伍拉出来练的,还是在江北开练,这不是明摆着要动手么。

第七混成旅隶属于江东省陆军,名义上陈子锟是要听孙开勤命令的,所以对这道命令无法反驳和违抗,你可以不参加,但总不能拒绝省军到江北来吧,再说淮江那么长,想防也防不住。

不等江北做出反应,省军第二师又两个混成旅已经开赴江边,收集渡船准备北进了,陈子锟只得迅速做出部署,保安团守住县城,第一团原地驻防,自己带领第二团第三团和独立手枪营赶赴演习现场。

省军已经在北岸建立了登陆场,淮江航运暂时中断,被军队征用的数百条大小船只来来往往,将数不清的士兵、战马、火炮、辎重运到江北来,陈子锟和一帮军官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包上,望着远处江边蚂蚁搬家一般的省军,心情都很沉重。

参谋长阎肃放下望远镜道:“把大炮都运过来了,这是演习还是打仗啊。”。

旅部参谋处长苏青彦道:“大帅,打吧,半渡击之,胜算很大。”

薛斌摩拳擦掌:“大帅,我们手枪营愿打头阵!”

陈子锟道:“打什么打,省军是来演习的,知道不,就是玩打仗,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陪他们玩玩。”

话虽说的牛逼,但陈子锟心里却没底,这次军事演习的总指挥是孙开勤拜把兄弟,第二师中将师长段海祥,手下一万四千人马,重机枪小山炮都有装备,是省军中的精锐部队,和他们一块儿演习,假戏真唱的话,陈子锟的二团三团还真占不了便宜。

虽说第二团都是由见过血的土匪组成,战斗经验丰富,但土匪自由散漫惯了,钻山沟打游击还行,真和正规军开练的话,怕是撑不住劲,而且新购买的美国造M1917马克沁重机枪和M1918自动步枪才刚装备部队,连发武器比较精密复杂,文化程度极低的土匪很难掌握,尚需一段时日才能形成战斗力。

但第二团的弟兄们可没这么多顾虑,大大咧咧开进了演习区域,这块地方是孙开勤在地图上胡乱划得,平原丘陵河川都有,倒也是个操练兵马的好地方,麦收的季节天气燥热,二团选了个树荫地做营地,正要扎帐篷,忽然一连省军人马开过来,要强占这块地方,两下里一来二去就动起了手。

打群架这种事情,没有太多技术含量,谁人多谁占便宜,二团弟兄们一拥而上,将省军打得屁滚尿流,省军打不过对手,转而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千刀万剐的山贼!早晚灭了你们。”

弟兄们大怒,又要上前痛殴,却被闻讯赶来的陈子锟拦住,他笑道:“人家没说错,咱们就是山贼,不过谁灭谁就不一定了。”

越来越多的省军在北岸登陆,段海祥带着师部一干人等驾到,大军出动,地动山摇,一万多军队外加所用的牲畜、帐篷、锅碗瓢盆、粮食干草弹药器械等,三天三夜也运不完,江滩上一片忙碌,宪兵队吹着哨子指挥交通,马车骡车来来往往忙得不可开交,热火朝天。

段师长志得意满,拄着军刀望着自己的军队,好久没有开兵见仗了,弟兄们闲的蛋疼,这回好不容易把家当全搬到江北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第二师的军官们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段海祥,其中一个年轻上尉参谋军官正是夏景琦,孙督军说话算数,把他派到第二师去当参谋,打打仗镀镀金,前途无量的很。

夏景琦虽然是参谋,但手底下有一支精锐特务队,针对江北的侦查都是由他负责的,第七混成旅的一切行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那边一动,这边就收到消息了。

“师长,小的们的情报说,江北出动演习的是二团三团,陈子锟的嫡系第一团留守大营未动。”夏参谋报告道。

段海祥哈哈大笑道:“陈子锟到底年轻,他再怎么部署也是白搭,我大军一到,他唯有束手待毙而已,第七混成旅开到哪里了,让他来见我。”

命令传到第七混成旅的驻地,陈子锟带领手下重要军官在手枪营的护卫下前往省军大营开会,一路上所见令他们心情沉重无比,省军兵力太多了,真干起仗来就是五个打一个。

来到师部门口,夏参谋在辕门迎接,将众人引进一座大帐篷,里面摆着长条桌和凳子,挂着军事地图,陈子锟等人在桌子一侧坐下,护兵们一字排开站在身后。

过了一会儿,段海祥在副官参谋们的簇拥下进了帐篷,他身材魁梧,嗓门极大,一见陈子锟就豪爽的大笑起来:“你就是陈子锟吧,果然后生可畏,和我儿子年纪差不多都他娘的当少将了,上哪儿说理去啊,哈哈哈。”

省军的军官们都跟着笑,第七混成旅众人的脸色极为难看,薛斌的手都按在枪柄上了,陈子锟却风轻云淡,客客气气道:“段师长老当益壮,佩服佩服。”

段海祥道:“老子一点也不老,像你们这样的后生,老子空手都能对付八个。”说罢大马金刀的坐下,副官参谋们分坐两侧,护兵们站在身后,气势汹汹。

两边人马就这样虎视眈眈,省军全部是整齐的蓝灰色军装,褐色牛皮武装带两侧挂着盒子炮,绑腿皮鞋大檐帽。

江北军的扮相就差点,绿色大斗笠,黑色对襟褂,腰扎皮带,挂着双枪,背后插着皮鞘后背大砍刀,刀柄上系着鲜红的绸子,跟火苗一样扎眼。

段海祥仔细端详对方,他话说的猖狂,但一点也不轻视对方,陈子锟年轻英武,眉宇间一股气势让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小陈,给老夫引见一下你的这帮部下吧。”段海祥皮笑肉不笑道。

陈子锟道:“弟兄们,你们也和段师长见个礼吧。”

阎肃、盖龙泉、苏青彦、薛斌等人一一站起自我介绍,不卑不亢,言辞有度,段海祥笑眯眯道:“好,好,好。”

夏景琦心中有数,悄然出了帐篷,把师部警卫营集合起来,带着他们去缴第七旅手枪营的械。

帐篷内,唇枪舌剑还在继续,段海祥道:“小陈,你们第七混成旅挺牛逼啊,上回把我的十一团都给缴了械,有这回事不?”

陈子锟道:“回段师长,是有这么档子事。”

段海祥道:“那我今天就要说道说道了,你这事儿干的不地道,十一团的弟兄犯了错,有他们的团长、旅长处置,再不济也有我这个师长做主,你怎么就说杀就杀了呢,你也太狂了吧。”

说着一拍桌子,烟灰缸和茶杯都跟着一跳。

省军的护兵们刷的一声就把枪掏出来了,薛斌的手下们也不含糊,都是左右双枪,帐篷里几十把盒子炮互相指着,机头大张,杀气腾腾,军官们却依然坐在凳子上不动声色。

陈子锟道:“这事儿我已经和孙督军有过交代了,段师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办我?”

段海祥道:“办你怎么了,小鳖犊子,我今天就办你了,草你娘的鳖犊子。”

陈子锟悠然道:“段师长,你草我娘,那你就是我爹了,爹办儿子天经地义,只要你办的动,随你办。”

第三十二章 开打

段海祥有些吃瘪,对方软硬不吃,以柔克刚,这份淡定从容可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应该有的,此子将来必是心腹大患,留不得!

不过当场把他毙了也不现实,这帮山贼狠着呢,打起来伤了自己就不好了,段海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陈子锟也站了起来:“咱们走。”

所谓的军事会议不欢而散,陈子锟等人走出帐篷,发现外面也是剑拔弩张,手枪营的兄弟们和省军枪口对枪口,火并一触即发。

夏景琦带了五百弟兄想缴手枪营的械,愣是没镇住人家,手枪营可是陈子锟的卫队,从兵员素质到装备都是拔尖的,每人都是长短双枪,盒子炮配伯克曼手提机枪或者勃朗宁自动步枪,一水的全自动火器,一搂火就能扫倒一大片,真打起来,别说出动一个警卫营了,就是来一个团也讨不到便宜。

面对省军密密麻麻的枪口,陈子锟毫不畏惧,带头往外走,他的金色领章和少将星徽威慑住了对面的士兵,竟然下意识的让出一条路来。

夏景琦急坏了,问段海祥:“师长,万万不能放虎归山,打吧!”

段海祥道:“煮熟的鸭子,急什么,放行。”

省军撤了包围,手枪营三百号兄弟子弹上膛,昂首挺胸从大营撤了出去,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回到了自家营地。

第七混成旅的营地分为三处,二团和三团分驻两侧,独立营和旅部驻扎在小山包上,互为犄角之势,麦收季节天气晴好不会下雨,士兵们连帐篷都懒得搭,胡乱在地上铺张雨布就席地而卧,更别说挖排水沟,扎栅栏了。

不过小山包上却一直有士兵在忙碌着,挥汗如雨的挖着战壕,搭着掩体。

远处,段海祥用望远镜观察着第七混成旅的营地,大营位于开阔地上,有多少人马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乌合之众,不足挂齿。”段师长轻蔑的放下了望远镜,瞟了一眼身旁的十一团聂金库,聂团长面红耳赤,嗫嚅道:“不是卑职无能,是土匪太狡诈。”

段海祥骂了一声废物,再不理他。

夏景琦报告道:“师长,我们侦查过了,第七混成旅出动的确实是第二团和第三团,共三千兵员,那个大胡子就是有名的杆子盖龙泉,那个斯文军官是陈子锟手下参谋长阎肃,还有那个黑铁塔一般的汉子叫薛斌,是陈子锟的卫队长。”

段海祥道:“很好,陈子锟把手下大将都带来了,这回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传我的命令,第四旅,第五旅包围敌营,第五旅留作预备队,第一混成旅去接管南泰县城,第二混成旅负责解决江北军在县城外的留守部队。”

军令一出,省军各部迅速行动,两个旅共五千人马将第七混成旅夹在中间,另外两个精锐的混成旅则星夜赶往四十里外的南泰县城。

战斗在次日凌晨打响,段海祥本来想夜里发起攻击的,但省军伙食差,很多士兵的了夜盲症,不能夜里打仗,只好等白天再开打。

战斗异乎寻常的轻松,放了一阵排枪后,第七混成旅营地上空就升起了白旗,他们甚至连枪都没开就投降了。

省军长驱直入,俘虏两千多人,段海祥得报大喜,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陈子锟多厉害呢,原来就这点本事,把他押来我亲自审问。”

部下道:“报告师长,还没逮到陈子锟,剩一个营地没拿下呢。”

段海祥道:“让十一团上,该聂金库报仇了。”

有师长撑腰,聂金库胆气大涨,亲自率领十一团五百多号人马嗷嗷叫着向最后的阵地发起了冲锋。

小山包上,手枪营严阵以待,他们昨天可没白忙乎,挖了极深的战壕和掩体,重机枪严阵以待,陈子锟拿着大眼撸子亲自站在战壕里指挥作战。

“等等,再等等,放近了再打。”他端着望远镜端详着对面杀气腾腾猛扑过来的省军。

省军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太寂静了,静的让人心惊胆战。

突然,一声怒喝:“打!”瓢泼般的弹雨劈头盖脸打过来,三挺重机枪,两百支伯克曼,三十支勃朗宁,七十支步枪组成的火网密不透风,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着生命,十一团的弟兄们瞬间变成秋风中的落叶,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甚至被打成了筛子。

进攻部队当即被打残,聂金库等人被强大的火力压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有几个年轻的士兵甚至吓得哭号起来,其实也怨不得他们,这样的强大火力别说是普通小兵了,就是师长段海祥也没见过。

远处观战的段海祥惊得望远镜差点脱手,从军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么难啃的阵地,狗日的子弹不花钱买啊,可着劲的造,这种打法,就算把全师人马填上去也攻不下啊。

“退,给老子退下来。”段海祥痛心疾首道,小山包下瞬间就布满了尸体和伤员,十一团几乎是在一分钟内就被打残了,这种伤亡可是他无法承受的。

聂金库吓得都尿了,带着残存的士兵逃回来,趴在段海祥脚下大哭:“师长您老人家要给弟兄们报仇啊,姓陈的太狠了,拿机关枪突突人啊。”

段海祥咬牙切齿:“没用的东西。”一脚将他踹开,问道:“谁上?”

第二师的旅长团长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接茬,大家都不傻,就这种火力密度,铁打的金刚上去也是个死。

夏景琦道:“师长,咱们有炮啊。”

段海祥如梦初醒,一拍脑袋:“对啊,拿炮轰他们。”

第二师有个炮兵团,配备十二门格鲁森五七过山快炮,那火力绝对没的说,可是问题又来了,炮兵们素质太差,只会直瞄射击,让他们隔着山开炮,炮弹估计能飞到爪哇国去。

没办法,只好让炮兵团抵近射击,十二门火炮用驮马拉到距离敌阵一千米的安全距离上,炮兵们煞有介事的瞄准,装填,开炮,炮弹在小山包远处炸响,连人家一根毫毛也没伤到。

重新调正炮口,继续射击,这回打得准点了,炮弹落在敌阵前沿,不过敌军也没闲着,山上一声巨响,同样的五七毫米炮弹呼啸而至,虽然也没伤到人,可把炮兵团的爷们吓得够呛。

炮兵那是技术兵种,重火力部队,段海祥的宝贝疙瘩,一发炮弹合成五块大洋,非到关键时刻舍不得用的,段海祥生怕火炮受损,急令炮兵团后撤。

“给我包围起来,我就不信治不了你!”段海祥依然自信满满,对方火力虽强,但处在包围之中,打一发少一发,困他一两天,连饮水都成问题,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与此同时,南泰县城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从省城来的禁烟委员会执法组,专程来查禁南泰县境内种植的罂粟,县长柳优晋接待了他们,在醉仙居开了雅间,好吃好喝伺候着,绝口不提罂粟田的事情。

执法组的组长是个阴鸷的中年人,酒足饭饱之后他对柳县长道:“贵县有人私种鸦片,证据确凿,孙督军命令我等前来,务必要严办此事,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柳优晋笑容可掬道:“大人,我们县里确实没有罂粟田。”说着奉上一筒鸦片烟枪。

组长接了烟枪,美滋滋抽了一口道:“县长就莫要遮掩了,我看你识相,好心劝你一句,别掺乎这事儿,你抗不住。”

柳优晋脸色一变道:“大胆狂徒,冒充省里来的长官,该当何罪,来人,给我拿了!”

一帮团丁蜂拥而入,将执法组全体成员绑了起来,组长大怒道:“柳优晋,你好大的胆子,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柳优晋冷笑不语,径自离去,此时南泰县城四门紧闭,戒备森严,经过加固的城墙上,每个垛口后面都站了一名士兵,旁边摆着子弹箱和手榴弹箱,美造M1917水冷重机枪上已经挂上了弹链,机枪手也进入了阵地。

本该出现在演习地域的参谋长阎肃手持望远镜正在观察远方,看到柳县长上来便笑道:“县长来督战了。”

柳优晋道:“我来看看弟兄们有啥需要的么,麦仁稀饭和鸡蛋烙馍已经预备好了。”

阎肃道:“多谢县长,请转告乡亲们,城池固若金汤,绝对没事。”

正说着,远处烟尘四起,阎肃端起望远镜看了一会道:“他们来了。”

来的是省军两个混成旅,来到县城附近兵分二路,第一混成旅直奔县城而来,第二混成旅则扑向城外军营。

第二混成旅乱哄哄打了一阵枪,冲进了空荡荡的军营,大兵们顿时傻眼,中了空城计了,旅长生怕有诈,大叫:“撤退!”

第一混成旅杀奔城下,遭到迎头痛击,城头上的火力强大的惊人,机枪打得极有章法,步枪打得不紧不慢,一看就是精锐部队在防守,绝非情报上说的保安团。

混成旅没有装备火炮,连云梯也没预备,单凭血肉之躯根本无力攻城,面对强大火力他们只好退避三舍,紧急回报段师长,请示命令。

忽然一声炮响,从青纱帐里窜出一股骑兵来,头戴大斗笠,手舞钢刀,刀锋雪亮,刀柄上的红绸子如同一团团烈火在迅速卷近,骑手们嗷嗷怪叫着,打着唿哨,趟着十八路烟尘就冲过来了。

省军两个混成旅挤在县城外面的空地上,连防线都没拉起来,如何能对抗高速袭来的骑兵部队,顿时土崩瓦解,一哄而散,骑兵们挥舞着钢刀左冲右突,砍头如切菜,一个大胡子高声大喝:“投降者免死!”

顿时就跪了一地的败兵,纷纷高举步枪口称投降。

本该和陈子锟一起参加演习的盖龙泉勒马大笑:“他娘的,省军这帮废物,真不禁打,老子还没过瘾来就降了。”

第三十三章 省军大败

省军两个混成旅都是步兵为主,徒步步兵在开阔地带上遭遇骑兵冲锋焉有不崩溃的道理,仅有一半逃进了城外的空军营,依托土围子抵御骑兵,这才能喘息片刻。

两个旅长趴在围墙上看着外面的惨状,眼泪都快下来了,当场被砍翻了几百个弟兄,另有上千人投降,两个混成旅的精锐啊,转瞬间就打残了,还接管县城,占领兵营呢,能保命就谢天谢地了,这分明是中了人家的计啊。

盖龙泉带着数百骑兵在军营前的空地上来回疾驰,分明不把省军残兵放在眼里,一旅长大怒,喝令部下开枪,一时间枪声四起,骑兵们拨马就走,凄厉的军号声响起。

城头上的阎肃听见军号声,下令开炮,三门江南制造总局光绪年间出厂的前膛火炮再次怒吼起来,实心炮弹准确的落在省军盘踞的军营里,虽然并未造成伤亡,但心里震撼确是极大。

合着又中了人家的计策了,先是被忽悠到城外开阔地上任由骑兵宰割,然后被迫退入军营,又处在人家大炮射程之内,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啊。

军心一散,这仗就没法打了,两个旅长一合计,外面有骑兵,突围是不可能了,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请段师长派兵解围,当即安排了四个传令兵骑马冲出去送信。

在火力掩护下,四个传令兵冒死冲出了军营,快马加鞭向东北方疾驰而去,马尾巴后面卷起一道道烟尘,江北军见状紧追不舍,无奈马力不济,追了一阵就放弃了。

军营内一片欢腾,两位旅长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等段师长大军一到,弄不死你们!

此时,段海祥还在率兵围困小山包上的陈子锟等人,虽然只有一个营防守,可这个小山包就是啃不下来,不过山顶上的人也不好受,天气炎热干燥,饮水一点点变少,士兵们口干舌燥,焦灼不安。

陈子锟用望远镜观察着山下的情况,到处炊烟袅袅,省军已经在开饭了,看他们悠闲的样子,大概是县城那边的战报还没到。

跟在陈子锟身边的“阎肃”和“盖龙泉”都是假扮的。真正的参谋长和二团长都留在县城专门对付上门的敌人,而自己则负责吸引敌人的火力,这是一整套连环计,由参谋处长苏青彦制定。

大毒日头当空照,山顶上连个遮荫的地方都没有,士兵们只能轮流躲进洞里躲避日晒,干粮挺硬咬不动,只能小口小口的啃,又没有水喝,吃的满嘴血泡,苦不堪言。

段海祥稳坐中军帐,摆在面前的是丰盛的午餐,酒足饭饱之后还有鸦片烟享用,想想小山包上的陈子锟连水都没得喝,他就冷笑起来:“和老子斗,你还嫩。”

忽然有人来报,一二混成旅的传令兵送信来了,段海祥大喜,道:“定是县城拿下了,让他们进来。”

俩传令兵连滚带爬扑进来,声音带了哭腔:“师长救命啊,弟兄们被包了饺子。”

段海祥大惊失色,放烟灯的盘子都打翻了,细细问了一番后,一拍脑门道:“不好,中计了!”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段海祥急忙派遣作为预备队的第五旅前往南泰解围,并且下令三旅四旅不惜代价强攻,一个时辰拿不下小山包,提头来见。

省军的调动被陈子锟发现,他哈哈大笑道:“南泰那边定是打了胜仗。”

进攻又开始了,漫山遍野的士兵分成多路纵队慢腾腾的打过来,格鲁森过山炮也开始猛轰,这回省军是真豁出去了,两个混成旅被人家包了饺子,要是再不把陈子锟拿下,这仗可就有点悬了。

小山包上的重机枪又开始发威了,子弹在干燥的土地上掀起一团团烟尘,省军士兵趴在地上,不紧不慢的放枪,两下里打得热闹,伤亡却是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