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的护卫任务由双喜和青锋率领的勤务班负责,南泰县里有不少孤儿乞丐,不管刮风下雨都蹲在城门口乞讨,陈子锟看他们可怜,就都收编来当勤务兵用,这些人年龄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五岁,尚在可塑造阶段,其中聪敏忠厚的调到将军府使用,其他的就都发到部队里给长官们当勤务兵了。

小勤务兵们本来是人人厌恶的乞丐,整天饭吃不饱,衣穿不暖,满头生疮,人嫌狗烦,现在摇身一变成为大帅的嫡系,穿着二尺半,挎着撸子,社会地位骤然提高,一个个对陈子锟感恩戴德,崇敬无比,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每次打靶,都是他们的成绩最好。

从乡下摘了一车大西瓜,都当成靶子打了,后院一片狼藉,满地鲜红,硝烟刺鼻,勤务班又打了个满堂彩,陈子锟正要颁奖——一支德国造盒子炮,他向来说撸子是娘们和小孩用的玩意,真汉子只用盒子炮。

忽然青锋来报,说是后勤处长龚梓君来拜,陈子锟心中纳闷,今天是星期天,怎么还有公事要忙,来到二堂接待,只见龚梓君没穿军装,一袭长衫手拿折扇,眉宇间一丝犹豫。

“梓君,快坐。”陈子锟道。

龚梓君坐了下来,期期艾艾道:“护军使,卑职这里有一封信,是家叔送来的,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说着拿出一封信来,陈子锟接了,抽出信纸浏览一番,笑吟吟的面孔竟然僵住了,这封信是省城汇金银行总经理龚稼祥写来的,信中言辞激烈,将陈子锟痛斥一番,称他为毒枭,鸦片将军,并且质问贷款二十万兴办的煤矿工厂在哪里?龚稼祥痛心疾首的说自己看错了人,还以为陈子锟是个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哪知道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军阀!

最后要求陈子锟归还二十万贷款,这笔生意提前中止。

陈子锟没料到龚稼祥竟然如此书生意气,不过想想他身为国会议员竟然给自己投了一票,想来也是个爱国愤青,做事不像商人那样唯利是图也是可以理解的。

“梓君,你看过这封信了?”陈子锟轻轻将信放在桌子上。

龚梓君默默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没事,你说。”陈子锟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卑职…卑职难以胜任后勤处长一职,打算去省城继续求学,所以…”

“哦,没关系,多上上学也好,我批准你卸任离职,把手上的账目工作和赵玉峰交接一下便可。”

“谢大帅!”龚梓君没料到辞职这么顺利,欣喜万分,又道:“大帅,我要结婚了。”

“和夏家大小姐么?”

“对,先订婚,等我学业有成再结婚,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

“夏大龙罪孽深重,但他已经重病缠身没有多长时间了,还请大帅看在卑职…看在小弟的面上,饶他一条老命。”龚梓君站起来深深鞠了一个躬,想来这个请求是夏景夕的主意。

陈子锟道:“这你就错了,我是护军使,不是县长,不是法官,没有司法权,不过我会适当照顾的,你去吧,替我向夏大小姐道一声喜。”

“谢护军使。”龚梓君再次一躬到底,退下了。

陈子锟坐在二堂上,沉思良久,妈了个巴子的,众叛亲离的感觉不爽啊,难道老子真做错了么?

第三十七章 屯田

陈子锟不是唯利是图之辈,更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世外高人,他只知道,自己手底下有几千张嗷嗷待哺的嘴,还尽是些好勇斗狠的土匪,不给他们开军饷的话,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既然有人抵制鸦片种植,那就民主裁决吧,陈子锟下令召集县里的士绅开会。

历朝历代,朝廷的统治只到县一级,再往下就要依靠宗族乡绅势力了,没有他们的首肯,哪怕是强悍如陈子锟这样的军阀也会束手无策,所幸的是陈子锟在乡绅们眼中的形象还算不错,他一招呼,县里的头面人士立马颠颠的都来了。

为了减轻这次会议的官方意味,会场设在夜上海的雅间里,陈子锟也没穿军装,一件短袖衬衣,夏布裤子,凉皮鞋,看起来和省城的大学生没啥两样。

士绅们都是长袍马褂一丝不苟,手里轻轻摇着折扇,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陈子锟道:“今天召集各位父老前来,就为了一件事,罂粟种植,谁赞成?谁反对?”

鸦雀无声,士绅们都低头喝茶,躲避着陈子锟的目光,南泰是个保守的地方,士绅们大都受过孔孟之道的教育,鸦片不是个好东西,大清朝就是败在它上面,大伙儿都明白这个理,可是白花花的银子的诱惑也是很大的,再说还有护军使大人的官威压着。

李举人第一个站了起来,最近小老头风头正健,俨然是县城第一绅士了。

“护军使,各位,李某不才,有几句话想说。”李举人四下拱手,目光炯炯。

“请讲。”陈子锟道。

“南泰土地贫瘠,种植高粱玉米麦子收成欠佳,养不活人,种一亩鸦片换来的钱,能买十亩地打出来的麦子,交租纳赋养活佃户一家老小全够了,所以李某赞成种罂粟。”

说完再次环顾四周,拱拱手,得意洋洋的坐下了。

其实大伙早就心定了,既然有李举人带头,最后一丝矜持也不顾了,士绅们装模作样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一番,陆续又有人站出来表示赞同。

龚稼轩也站了起来,道:“我就问一句,地全种了鸦片,吃啥?”

李举人端着茶杯,鄙夷的轻笑一声:“吃啥?外洋的大轮船不知道运了多少大米白面到上海,价钱比咱自己种的还便宜些,有钱还怕买不到粮食么。”

众人一阵轻笑,都觉得李举人说的在理。

“那龚善人的意思是不愿意种罂粟喽?”陈子锟轻飘飘的问道。

龚稼轩额头上渗出了汗珠,陈子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虽说自己以前和他走得近,帮了不少忙,但在罂粟种植的事情上可是大大的忤逆了他的意思,弟弟还写信骂了他,儿子也辞了职,万一他迁怒自己可怎么得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种,只要大人一句话…”龚稼祥还是屈服了。

陈子锟一摆手:“我从不勉强人,这样吧,愿意种罂粟的,我提供种子,包收,不愿意种的,也绝不勉强,李举人有句话说的很对,咱们县土地贫瘠,光靠种庄稼是养活不了人的,我准备从外国进口一批种羊、种牛来,让老百姓多几条活路,到时候还请各位多多帮衬。”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位年轻的将军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拿枪杆子压人,南泰县摊上这么个主儿,真是万幸。

陈子锟说到做到,没有给任何一个不愿意种罂粟的地主小鞋穿,愿意种植的,可以以优惠价格从他那里拿到便宜的罂粟种子,还可以得到龙师傅的悉心教导,这茬高粱玉米收过之后,南泰县有一半的山坡地和旱地都种上了罂粟。

中国人的中庸之道和重农思想在这件事上得到完美体现,即使是李举人这样的积极分子也没有将所有的土地都种上罂粟,最好的水浇地依然种了麦子,那些边角旮旯的庄稼地才拿来“不务正业。”

陈子锟又做了一件壮举,他下令第一团和第二团开赴距离县城八十里的江湾地域,这里正是淮江岸边,上次军事演习和省军激战的地方。

两团士兵放下步枪拿起了锄头,开始屯田生涯,军队开垦荒地的效率比老百姓快了不知道多少倍,陈子锟从上海买了十台美国造拖拉机,又从徐州买了一百头耕牛,一百匹骡子,全部挽具、犁具、锄头都是铁匠铺新打造的,干起活来事半功倍。

士兵们大都是庄稼汉出身,又都是没有儿女拖累的光棍汉子,干起活来那叫一个麻利快,耕地虽然辛苦,总比打仗要轻松多了,陈子锟又善于调动积极性搞了个流动红旗,在各连队之间搞起了竞赛,谁开的荒地多,谁拿红旗,当兵的都是直肠子汉,为了集体荣誉撒开了欢的干活,短短一个月就开了几万亩的荒地,修了一片营房,还挖了一条沟渠把淮江水引进来浇灌作物。

陈子锟的江北护军使已经名副其实,手下有兵有枪,俨然一方霸主,此时后宅也传来喜讯,姚依蕾怀上了。

孕妇要加强营养,南泰穷乡僻壤的,外洋的奶粉炼乳没有,中国的人参燕窝也少,唯有家养老母鸡最佳,本来这种事情下人去做就行了,可陈子锟非要亲自去集上买鸡。

护军使大人一袭便装,带着俩勤务兵上街买鸡,今天正好是南泰县大集的日子,县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挤满了赶集的百姓,凉棚下面人满为患,叫卖声此起彼伏,醉仙居厨房里煎炒烹炸的香味熏到街上去了,对面夜上海的二楼阳台上,几个美女穿着高叉旗袍趴在栏杆上磕着瓜子,时不时抛几个媚眼下去,看到被勾引的人撞到摊子或者踩到人家的鞋,立刻笑的前仰后合。

大街上热闹,陈子锟心里也舒坦,南泰虽然不比北京上海繁华,但总归是自己的地盘啊。

正溜达着,忽见前面有人吵架,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子揪着一个妇女,凶神恶煞的说她偷了自己家的鸡来卖。

妇人衣着寒酸,哭哭啼啼说那是自家生蛋的母鸡,为了给婆婆看病才拿来卖的,并非偷窃赃物。

男子不依不饶,向围观百姓赌咒发誓说这是自家的鸡,早上刚喂过稗子,断不会错。

陈子锟站了出来,问那妇女:“大嫂,这是你家的鸡?”

妇女哭哭啼啼:“是俺家的。”

“你早上拿什么喂得鸡?”

“麦糠。”

“双喜。”陈子锟招呼道。

“有!”挎着盒子枪的勤务兵跳了出来,围观老百姓都吓了一跳。

“把鸡杀了,看看嗉子里是什么?”

双喜抽出匕首就把鸡给杀了,剥开嗉子一看,果然是麦糠。

那男子吓坏了,跪在地上求饶不已。

陈子锟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讹人,败坏民风罪不容恕,剥光了沾上鸡毛到城门口示众。”

双喜押着那男子去了,陈子锟又问妇女这只鸡卖多少钱。

“五十文。”妇女怯生生的说道,她是乡下人,不认识陈子锟。

南泰太穷,老百姓日常经济生活很少用到银元,就连铜角子用的也少,基本上还是以前清制钱为主,五十文一只鸡,简直便宜到爆了。

陈子锟摸出一枚银元来递过去:“大嫂,这只鸡我买了。”

妇女茫然接了银元,却不认识这钱,旁人起哄道:“二牛家的,你可发洋财了,这是袁大头,白花花的现洋,一枚能换一吊半制钱呢。”

一吊半合一千五百枚铜板,是要价的三十倍,妇女惊呆了。

“不值那么多的,大兄弟。”乡下人到底厚道,要把银元退给陈子锟。

陈子锟却道:“我说值就值,拿着吧。”说罢扬长而去。

妇女茫然无措,问道:“那是谁啊?”

旁人就鄙夷道:“他老人家你都不认识啊,他就是咱们江北护军使陈大帅。”

妇女急忙跪倒,冲着陈子锟远去的方向大呼道:“青天啊,好人啊。”

县里老百姓闲着没啥事,编段子传故事的本事最强,再加上有城门口那位浑身贴满鸡毛的骗子当活广告,陈子锟青天的名声瞬间飞遍了县城。

此时陈子锟已经回到后宅,向姚依蕾展示他买来的肥鸡,姚依蕾作呕吐状道:“哪有这么买鸡的,把鸡头都剁了,多少钱买的?”

陈子锟道:“一块钱。”

旁边佣人都暗暗乍舌,一块钱能买一窝鸡了,大帅真败家。

姚依蕾却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点头道:“还行,不算太贵。”

正要把鸡拿到厨下,忽然外面鸣冤鼓响,青锋跑进来报称说有一女子自称被小叔子强奸,特来击鼓告状。

姚依蕾闻言大怒,道:“快去办,我最恨欺负女人的坏蛋了。”

陈子锟却道:“这案子不该归我管啊,柳县长呢?”

青锋道:“柳县长在乡下挖坑呢。”原来柳优晋把县衙后宅全挖遍了都没找到曾县令留下的财宝,只好到曾县令乡下的宅子去发掘,这会儿不在县城。

“这小子的县长不能干就让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陈子锟发了一通牢骚,还是升堂问案去了。

第三十八章 秋高马肥,正好打仗

陈大帅升堂问案,又是赶集的大日子,立刻引得大批老百姓围观,县衙大堂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

卫队暂代衙役之职,拿着水火棍在两旁站班,陈子锟换了戎装升堂,一拍惊堂木,副官处长赵玉峰大喝一声:“升堂~~~”

原告被带了上来,是一名五大三粗的少妇,生的跟黑铁塔死的,声若洪钟,面如夜叉,连陈子锟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少妇扑通一声跪倒,杀猪一般嚎叫,眼角没有一滴泪,嘴里嚷嚷着民妇冤枉。

陈子锟道:“这位大嫂,你哪里冤枉?”

少妇唱道,奴家苦啊,巴拉巴拉一大通,都是自己如何命苦的陈词滥调,听的陈子锟直打哈欠,道:“捡主要的说。”

“奴家被小叔子强占了身子,奴家不活了!”少妇大哭起来,围观群众本来也有些昏昏欲睡,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竖起耳朵来倾听着。

陈子锟道:“哦,被告来了么,带上来。”

两个卫兵将一个白净少年带了上来,怯生生站在一旁,筛糠一般发抖,身上脸上还有些淤痕,显然是挨过一顿胖揍的。

陈子锟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少年战战兢兢道:“回禀大人,小的叫安学,十七岁了。”

“看你知书达理的样子,读过书?”

“读过几年私塾。”

陈子锟道:“既然是读过圣贤书的学生,那就好办了,你嫂子说你强奸了她,可有此事?”

“大人冤枉啊,小的没有。”安学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陈子锟道:“我寻思你这年纪,毛还没扎齐,也做不出此等禽兽之事来,其中定然有蹊跷。”

安学不住磕头:“大人明鉴!”

少妇大怒,蹦起来道:“放屁,老娘清白身子都被他睡了,还能有假不成。”

下面一大群粗鲁村汉都是少妇的族亲,也跟着起哄。

陈子锟一拍惊堂木,骂道:“咆哮公堂,该当何罪,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屁股。”

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又闹开了锅,看打板子本来就是乐呵的事情,更何况是打得是女人的屁股。

那少妇倒也知道羞耻,当两个卫士上前剥她的裤子之时,死命护住裤带,两下里纠缠了许久,两个膀大腰圆的卫士竟然奈何不得她。看的老百姓哄笑不止。

“好了,停手吧。”陈子锟懒洋洋道。

卫士悻悻回来,陈子锟道:“两个大老爷们都扒不下你的裤子,你小叔子那么羸弱的少年,如何强奸你?”

少妇虽然蠢笨,也明白中计了,还想撒泼,早被陈子锟一根令箭砸在脸上:“左右,给我叉出去掌嘴,妈了个巴子的,让你信口雌黄诬告良善。”

卫士拿着令箭将少妇的一张胖脸抽的血花四溅,转瞬就肿起老高来,老百姓看了无不拍手称快,可见其人是个泼妇,早已不得人心。

陈子锟略施小计就破了案子,心中得意洋洋,正要退堂回后宅吹嘘,忽然那个安学磕头不止道:“求大人救小的一命。”

“此话怎讲?”陈子锟道。

安学道:“小的自幼随兄长入赘王家,此番回去,定然会被他们打死。”

陈子锟明白了,虽然冤案告破,但是少年乃是寄人篱下,回到家里哪有好日子过,思忖片刻道:“你既是读过书的人,不如到我军中当个文书吧。”

安学喜不自禁:“多谢大人!”

堂审结束,诬告者被抽昏,由家人抬走,百姓们也都散了,今后一段时间的谈资是少不了的,安学充入手枪营担任文书不提,陈子锟回到后宅,眉飞色舞的将审案经过吹嘘一番,把姚依蕾和鉴冰乐得咯咯直笑。

正说的眉飞色舞,忽然护兵来报,说薛营长回来了,陈子锟大喜道:“想必是货款到了。”

前几天他派薛斌带得力手下押送第二批一千斤鸦片前往上海,按时间算,正该回来,薛斌进来却是一脸苦相:“大帅,我没办好差事,死了好些兄弟,货也被劫了。”

陈子锟神色如常道:“知道是谁做的么?”

薛斌道:“是淞沪护军使何丰林的手下。”

陈子锟道:“我和何丰林井水不犯河水,他为啥要向我下手?想必幕后还有黑手吧。”

薛斌道:“李老板说,兴许是张啸林在里面捣的鬼,不过暂时没有证据。”

陈子锟狞笑道:“老子又不是法官,要什么证据,三鑫公司和何丰林向来关系交好,串通一气对付我也是情理之中,一千斤鸦片小意思,老子让他十倍偿还,薛斌,想不想找回这个场子?”

“想!”

“好,点五百人马,带上家伙去上海铲了张啸林。”

薛斌道:“带什么家伙?”

陈子锟道:“新买的美国迫击炮和芝加哥打字机很好使。”

正杀气腾腾的商量着如何干翻张啸林,参谋长阎肃来了,笑问道:“你们商量什么呢?”

薛斌道:“卑职在黄浦江上翻船了,护军使正要带兄弟们去讨个公道。”

阎肃道:“万万不可。”

陈子锟奇道:“此话怎讲?”

阎肃道:“大战在即,护军使怎可以身犯险,去做那些小事,这次若运作得好,江东省就是咱们的了。”

陈子锟大惊:“吴玉帅要向东南用兵了?”

阎肃不慌不忙展开全国地图指点道:“并非吴玉帅用兵,而是大帅们看不过卢永祥的所作所为,要武力解决他了,咱们正好趁机分一杯羹。”

陈子锟道:“参谋长,你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阎肃道:“两年前徐树铮在孙文的支持下在福建搞了一个建国军政制置府,妄图与中央对抗,可是只维持了一个月就垮台了,曹老帅派直系骁将孙传芳当了福建督办,孙传芳辛辛苦苦和当地势力斗了两年才掌握了福建,原福建军两个师的部队被卢永祥收编了,浙江军实力大增,打破了平衡,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江苏、安徽、福建的督军大帅们,就要对卢永祥动手了。”

陈子锟一点就透,登时喜道:“卢永祥与奉张、孙文形成三角联盟,东南局势改变,孙先生不好说,奉张必不会坐视不管,届时挥军南下,这仗就有的打了,吴玉帅把我放在江北,就是为了对付孙开勤,秋高马肥,正好打仗,我必不会让玉帅失望的。”

阎肃道:“此言甚是,仗是有的打了,可惜百姓又要生灵涂炭。”

陈子锟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军阀割据穷兵黩武,与其长痛不如短痛,我等追随吴玉帅武力统一全国,就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康。”

薛斌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但从二人的只言片语和表情中也能知道有大事发生,他问道:“那还去不去上海对付张啸林了?”

陈子锟冷笑道:“一个上海瘪三还用的着我亲自出手么,这回我要挥兵上海。”取何丰林的人头,为牺牲的兄弟们报仇。

阎肃道:“事不宜迟,咱们得未雨绸缪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起仗来钱粮消耗可是大头,马虎不得。”

陈子锟道:“龚梓君辞职以后,后勤粮秣这一块让赵副官兼着呢,咱们找他去。”

两人来到后勤处门口,就看到里面人头攒动,副官处长赵玉峰正和一帮小军官斗蛐蛐呢,门口卫兵看到陈子锟和阎肃过来,赶紧大喊一声:“护军使到,参谋长到。”

一帮军官赶紧立正,噤若寒蝉,陈子锟的马靴吱吱呀呀的响着,目光所及,众人都低下头去。

“这蛐蛐叫什么名字?”陈子锟指着罐子里张牙舞爪的小虫问道。

赵玉峰道:“这是卑职的铁头将军,已经连胜了八局了。”

陈子锟道:“你的铁头将军虽然厉害,不如我的红头元帅。”

众人见陈子锟没有发飙,心情放松下来,胆子也大了,七嘴八舌要和大帅交流蛐蛐经,赵玉峰更是一脸骄傲道:“大帅,别的我都服您,斗蛐蛐您可不行,我这只铁头将军是从一百多只蛐蛐里挑出来的,任凭你什么红头绿头元帅也不是个。”

陈子锟冷笑:“来人,把我的红头元帅抱来。”

青锋眨眨眼睛下去了,众人忽然回过味来,大帅平时不喜欢斗蛐蛐的啊,哪来的什么红头元帅。

不大工夫,青锋抱着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来了,鸡冠子跟一团火似的,众人都咽了一口唾沫,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赵玉峰。

赵玉峰也傻眼了,红头元帅是个大公鸡啊,这可是昆虫的天敌,再厉害的蛐蛐也不是个啊。

陈子锟一摆手,青锋把大公鸡放到了桌上,大公鸡真不含糊,几下就把藏在罐子里的各路将军总兵统统叨起来吃了,吃的非常满意,以至于引吭高歌起来。

众人心里那个疼啊,又不敢言语,差点憋出内伤。

陈子锟道:“身为军人,在公事房里斗蛐蛐,成何体统,今天灭了你们的蛐蛐略施惩戒,下回灭的就不是蛐蛐了,懂么?”

众人一起敬礼:“懂了!”

陈子锟打发他们滚蛋,问赵玉峰道:“你接管后勤的账也有一段时间了,库里有多少现款,多少粮食,多少弹药?”

赵玉峰眨巴着眼睛啥也说不上来。

陈子锟就明白要坏事。

第三十九章 龙之死

清点账目之后,陈子锟傻眼了,枪械子弹还有些库存,粮食和现款所剩无几,自己从北京带来二十万大洋,每月还有煤炭收入和夜上海的进项,竟然都花的一干二净。

“这钱都他娘的跑哪儿去了?”陈子锟将账本狠狠摔在地上。

赵玉峰是有前科的人,当年直皖大战的时候他就曾经倒卖过军粮,陈子锟对他知根知底,焉有不怀疑的道理。

“大帅,冤枉啊,我这个人虽然贪财,最多也就是弄百十块零花,断不敢贪墨如此巨额的军资啊,最近花销是大了点,且容我慢慢给你算。”赵玉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陈子锟也知道赵玉峰没那么大胆子,定下心神来听他解释,原来最近花销是大,和省军激战一场,伤亡虽然不大,也有百十人之多,安置伤员,抚恤死者,都需要花钱,补充弹药器械军装也要花钱,而且两团人马在江湾屯田,前期投入也颇为巨大,林林总总花了十几万大洋下去,那点家底子早就糟蹋光了。

阎肃道:“咱们家底子薄,这阵子开销确实大了些,光是买罂粟种子就耗资巨万,这钱不经花啊。”

陈子锟也感慨:“入不敷出啊…”

虽然他已经开了几个开采白煤的矿井,储量也很可观,但开采完全依靠人力,产量有限,更是受到运输能力的限制,有煤也运不出去,每月至多能有一万多块钱的进项,杯水车薪不顶事。

至于夜上海就更不用提了,那点收入贴补家用还行,用来行军打仗就是开玩笑。

阎肃道:“要不这样…收田赋。”

陈子锟摇头道:“不可,我承诺过百姓,免征田赋,朝令夕改绝不可为。”

阎肃一摊手:“那仗总归要打吧,护军使您得拿个办法出来。”

陈子锟在公事房里来回踱着步子,想了半天终于道:“有了,吃大户,拿夏大龙开刀,这头猪养了这么久,也该宰了。”

阎肃道:“您不是答应过龚梓君,不杀他老丈人么?”

陈子锟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东西多次和我做对,我还没和他算过账呢,这回非罚的他倾家荡产不可。”

夏家大宅,昔日荣华富贵都被雨打风吹去,去年一场大火烧掉几乎半个宅院,到现在也没有修缮,夏家完了,护院保镖作鸟兽散,门庭冷落车马稀,亲生女儿跟了死对头的儿子远走高飞,只剩下一个脑壳挨了子弹,已经痴呆了的丘富兆整天坐在院子里流着口水发傻。

屋檐下,老态龙钟的夏老爷坐在轮椅上,膝盖上铺了条毯子,右手里依然转着两枚铁胆,不过转的很吃力,铁胆竟然掉在地上滚出老远,这时候丘富兆就会颠颠的跑过去捡起铁胆送过来,这也是夏大龙唯一的乐趣了。

忽然一群团丁破门而入,其中好些熟悉的面孔,以前在夏大龙面前都跟哈巴狗似的,如今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夏大龙眼睛微微眯着,如同正在假寐的老狮子,虽然老态龙钟但余威还在,没人敢动他。

“终于要对老夫下手了么?”夏大龙冷笑一声,“下刀子的时候麻利点,老夫不想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