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头目道:“夏老爷对不住了,有人把你告了,俺们奉了上面的命令来请您,您老别和俺们一般见识。”

说完一摆手,两个团丁上来就要架夏大龙,没成想丘富兆猛扑过来,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将团丁推到一旁,团丁们大怒,将其暴打一顿,还是把夏大龙架走了。

夏大龙被抓走以后,陈子锟的卫队查抄了夏宅,翻箱倒柜的搜查,连夹皮墙都砸开了,所获甚微,只有几百个大洋,十几吊铜钱,一些锡器瓷器字画什么的,传说中家财万贯的夏家原来只是个空壳子。

这也难怪,夏大龙中风之后,他的几房姨太太就卷着细软跑了,遣散保镖护院的时候又花了一些钱,现钱是没有,但地契房契还是有些的,夏家这些年强取豪夺,弄了三千多亩良田,其中光水浇地就有一百五十亩之多!

卫队拿着地契喜气洋洋回报陈子锟去了。

县衙外院的监牢里,一个偏瘫的老头子被丢在铺着沤烂稻草的阴暗监房里无人问津,风光了大半辈子的夏大龙终于明白,自己死期将近了。

但陈子锟并没有不声不响的处决他,因为这样做是违法的,他要公审夏大龙。

原告很好找,第一团中校团长陈寿就是现成的,当年陈家和夏家发生冲突,夏大龙仗势欺人,将陈家害的家破人亡,可是铁证如山的。

陈寿状告夏大龙的事情一经传开,全县都沸腾了,夏大龙为非作歹多年可积攒了不少仇家,墙倒众人推,县衙的鸣冤鼓都快敲破了,这回陈子锟没有亲自审案,而是让柳县长出马。

“县长,夏大龙和你有杀父之仇,是你报仇的时候了。”陈子锟这样对柳优晋说。

柳优晋却有些尴尬:“不能公报私仇啊。”

陈子锟哪里容他推辞,硬是把他推上了公堂,好在柳县长学识渊博,法律条文说的头头是道,审问犯人也很有一套,可夏大龙软硬不吃,根本不承认那些犯下的案子,他烂命一条无所顾忌,柳优晋也不好对一个垂死老人用刑,只好草草收场。

陈子锟急啊,省城方面传来消息说,自从上次省军第二师走了麦城之后,孙开勤就发了疯一样购置军火,招兵买马,他派人到河南、山东、安徽等地招募了两万青壮,组成了两个师又一个混成旅的新军,又买了上万条毛瑟步枪,这是要对付谁还用问么。

大敌当前,自家鸦片销路又断了,入不敷出难以维系,良田又都种上了罂粟,搞得江北粮价飞涨,老百姓已经怨声载道了,再不解决,自己这个护军使的位子就坐不稳了。

当夜,陈子锟带了一个人来到牢房,老眼昏花的夏大龙并未认出眼前的汉子就是当年曾县令的公子,还以为是来送饭的狱卒呢,道:“把饭搁下,滚蛋。”

曾蛟略带嘲讽道:“夏大叔,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是谁了?”

夏大龙瞅了半天还是摇摇头:“不记得。”

曾蛟道:“前年八月十五夜里,我到府上给您老请安,那事儿您也忘了?”

夏大龙登时抬起了头:“原来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曾蛟道:“我就是混江龙。”

夏大龙依然疑惑:“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曾蛟道:“想来夏大叔真的忘了,我小时候经常和景夕一块玩呢,当时您还开玩笑说要把景夕许配给我,这也忘了?”

夏大龙虎躯一震,瞳孔收缩,他终于意识到,站在面前的是曾县令的儿子,可是昔日文质彬彬的少年怎么会变成彪悍的水匪,他想不通。

曾蛟逼近他的面孔,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想起来了么,血海深仇,我可一时一刻都没忘记过,亏我爹那么信任你,提拔你,你却恩将仇报,杀我全家,这笔帐早晚要和你算。”

夏大龙愕然,随即坐在角落里老泪纵横:“报应啊,报应。”

陈子锟知道夏大龙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便拉着曾蛟离开了。

“大人,让我毙了他吧,我好几次进城杀他,都被这老贼逃脱了。”曾蛟恨意未消,他是水匪,在岸上扑腾不开,曾经数次意图暗杀夏大龙,都失败了。

陈子锟道:“有仇的不止你一个,改日将老贼明正典刑才叫痛快,到时候让你行刑便是。”

曾蛟深以为然。

陈子锟又道:“当初夏大龙逼杀县令满门,据说是为了财宝,不知道得手没有。”

曾蛟愕然道:“家父乃是清官,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何来财宝一说。”

陈子锟笑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过。”

第二天,再度公审夏大龙,或许是出于对老上级曾县令的愧疚之情,或许是因为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之说,夏大龙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犯下的罪行全招待了,从光绪年间欺男霸女,到民国初年逼死县令一家,再到强取豪夺,依仗权势害死无辜良民,串通土匪荼毒百姓,甚至还有毒死自家小妾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一桩桩一件件,全招了。

柳优晋当即宣判,夏大龙罪无可恕,家产充公,斩立决。

百姓们一阵欢腾,其实在场的苦主并不多,大都是看热闹瞎起哄的,在众人的簇拥下,人犯夏大龙被绑赴南门外处斩,一切都是依着前清的规矩,用鬼头大刀砍脑袋,这可是稀罕景儿,全县老百姓倾巢出动,围的层层叠叠,乐呵呵的看砍脑壳。

保安团弹压秩序,用棍子打出一个十丈见方的空地来,夏大龙就跪在中间,一阵风吹过,花白胡子飘拂,昏花的老眼四处看去,到处是麻木的笑容和迫不及待的眼神,这些穷棒子,急等着看砍头呢。

县长柳优晋监斩,他不慌不忙走到夏大龙跟前,低头道:“夏老爷,对不住了。”

夏大龙淡淡道:“和你无关,我自作孽不可活。”

柳优晋道:“我问你个事儿,当初你抄县衙后宅,可曾找到曾县令的财宝?”

夏大龙张开了眯缝的眼睛,打量一番柳优晋,鄙夷的笑了:“县长啊县长,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柳优晋道:“夏老爷,你时候不多了,不妨和我做个交易,你告诉我财宝下落,我帮你照顾令嫒,你知道,这帮苦主在你家没翻到钱可都不大高兴。”

夏大龙犹豫了一下道:“后宅都翻遍了,啥也没有,唯有那口井没找过,当初我曾去探查,结果…看到曾县令显灵…报应啊。”

一滴混浊的老泪流出了眼眶。

柳优晋恍然大悟,道:“谢了,我会照顾夏小姐的,决不让她受欺负。”说罢起身去了,拿起令箭道:“时辰已到,行刑。”

第四十章 井底宝藏

龚梓君辞职以后就带着夏景夕搬到省城去了,先在叔父的汇金银行帮忙,积累一些经验后打算去日本早稻田留学,学习金融经济学。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订了终身更是无话不谈,夏景夕说父亲虽然罪孽深重,但毕竟骨肉连心,留他在南泰早晚被人害死,不如接到省城来居住,也好早晚照顾,于是两人便搭乘客船回了南泰。

下船的时候,夏景夕就觉得心神不宁,右眼皮老跳,龚梓君还笑话说她才离家个把月就近乡情怯了,雇了辆骡车一路来到县城南门,只见成千百姓围成一个大圈,里面不知道在演什么大戏。

“走,看看去。”龚梓君拉着夏景夕挤了过去,有认识他的人热情的打着招呼:“龚少爷,看热闹啊。”并且自发的给他俩让出一条道路来,龚梓君正纳闷为啥这些人如此客气,走过去一看,吓了一大跳。

跪在空地上的正是夏大龙。

旁边站着一个魁梧的汉子,一手拿着把鬼头大刀,另一手端着碗烈酒,将酒一口喝了,喷在刀刃上,仰天念念有词。

夏大龙面如死灰,引颈就戮。

再看身畔夏景夕,面色惨白,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龚梓君急了:“我求过护军使的,不要对夏家赶尽杀绝,怎么会这样,不行,我找他去!”

夏景夕拉住了他,低声道:“没用的。”

曾蛟默默念叨着:“爹,娘,你们在天之灵也该可以瞑目了,儿子今天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

言罢高高举起了鬼头刀,大喝一声,长刀劈下,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齐刷刷向外退了两步,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划了一个圈。

这一刀没劈准,砍在夏大龙肩膀上,血呼呼的往外冒,人却不死。

监斩的柳优晋皱起了眉头,摆摆手道:“利索点,别折腾人。”

曾蛟并非刀法不精,而是故意没劈准,让夏大龙多受些罪罢了,他又砍了两刀,依然没砍开颈子。

夏大龙到底是条硬汉,身负重伤愣是不叫疼,歪在地上也不挣扎,任凭血往外喷洒。

监斩台上下来一人,二话不说拔出手枪,朝夏大龙后脑勺开了一枪。

夏大龙一颗大好头颅顿时变成了血葫芦,人栽在地上死了。

曾蛟怒目而视,那认得枪毙夏大龙的是一团长陈寿,此人也和夏大龙有不共戴天之仇。

陈寿收了手枪,扬长而去。

曾蛟再次挥刀,将夏大龙的首级剁了下来,这回倒是利落的很,一刀解决问题。

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叹之声,好久没看斩首了,看的他们心潮澎湃,兴奋不已,跟喝了二两白酒一般。

夏景夕已经晕了过去,龚梓君手忙脚乱,将她抱了出去,放上骡车回家安顿好了,忿忿不平的来到护军使公署质问陈子锟。

陈子锟让勤务兵捧出一摞状子来给龚梓君看,全是对夏大龙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血泪控诉,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梓君,我说适当照顾他,那是看你的面子,给他一个公平,而不是任他逍遥法外,你懂么?”陈子锟道。

龚梓君点点头,长叹道:“是我冲动了。”

陈子锟道:“夏大龙已死,恩怨就此了结,夏家这些年来强取豪夺了不少财产,地产都要充公拍卖,赔偿苦主,宅子就给夏家留着吧,不过也没有夏小姐的份儿,这有一份遗嘱,是从夏家搜来的,你拿着吧。”

龚梓君接了遗嘱,上面写着夏家财产田亩一概归养子夏景琦所有,夏景夕只有一些首饰绸缎作为陪嫁。

“还有,夏大龙供述,夏小姐的生母其实并非病故,而是因为和货郎有染,被夏大龙私刑处死的,你回去告诉夏小姐吧,送客。”陈子锟说完了话,起身走了。

龚梓君步履沉重的回了家,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夏景夕,夏大小姐到底是夏大龙的亲生女儿,一滴眼泪都没有,冷静无比的说,我早就知道娘是爹杀的,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爹,我得给他收尸。

夏大龙的尸体被拉了回来,装殓下葬,埋在夏家祖坟,一应事宜都由女婿龚梓君操办,继承夏家家业的过继儿子夏景琦连个面都没露,他当然不会出面,只要他在南泰出现,立刻就会被陈子锟抓去枪毙。

可怜夏大龙威风了半辈子,最后连个送终的儿子都没有,在一个清冷的早晨,悄无声息的出殡了,当天上午,拍卖夏家良田地亩的大会也在县衙外召开了。

夏家良田甚多,县里没人能全部吃下,即便那些大户也是有心无力,拍卖会夭折,这些土地只好充作官产,租给佃户收取田赋。

陈子锟没预料到这个结果,弄翻了夏家还是没找到钱,眼见风声越来越紧,大战一触即发,他这个急啊。

忽然下人来报,说是柳县长带着几个工人来到后宅,用井绳吊着下井去了。

陈子锟急忙赶到后宅,只见水井旁站了好几个工人,正一桶桶的从下面往上吊运泥浆、砖头,柳优晋一脸兴奋的打着手电筒向下面观望。

“护军使,终于有眉目了,我苦心研究多日,认定东西在井下。”柳优晋看到陈子锟进来,兴高采烈的向他禀告。

“好,快挖。”陈子锟也是大喜过望。

不多时,井下传来报告,说是井壁上发现机关,挖出一个大洞来,里面埋了很多东西。

继续挖掘,埋藏多年的财宝终于面世了,一筐筐沉甸甸的乌黑颜色的金属物被吊了上来,形状各异,有马蹄,有饼子,有方块有元宝,上面的戳子印记也各不相同,有私人银号的,有官府银库的,还有地主财东家的。

除了各种制式的银锭银块之外,还有大量用油纸包裹的银币,英国站洋,墨西哥鹰洋、西班牙双柱、日本龙洋,因为在井下时日长久,成色都不大好看,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银子。

“发了发了!”柳优晋直搓手,他到南泰来当县长,就是为了这笔财宝,如今终于大获成功,焉能不为之激动。

上大秤一称,足有两万斤,合成三十二万两银子。

“咱们二一添作五,分了它!”柳优晋道。

陈子锟道:“分?凭什么?”

柳优晋大惊:“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咱们说好的,挖出财宝五五对分。”

陈子锟冷笑:“不错,我是这么说过,可是你欺骗在先,我反悔也是应该的。”

“天地良心,我哪有欺骗你?”柳优晋气的颤抖了。

陈子锟斥退工人们,压低声音道:“你说你是曾县令的儿子,叫曾蛟,可是我认识了另一个叫曾蛟的人,他也说自己是县令的儿子。”

“不可能,决不可能,他一定是骗子。”柳优晋有些慌了。

“哼,骗子当然有一个,不过不是他,是你!”陈子锟盯着柳优晋的眼睛道:“你真的是县长么?”

柳优晋回避着他的目光,道:“我是省政府委任的县长,那还有错?”

“哼哼,我派人去省里查过了,真的柳优晋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大暴牙,和你一点都不像,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优晋傻眼了,沉默半晌道:“我是谁并不重要,这个县长确实是我骗来的,你想怎么处置我?”

陈子锟道:“你这个人,除了贪财一点,优点还是挺多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继续当这个县长,如果不愿意,我也不难为你,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柳优晋看了看地上堆积如山的银块,凄然一笑:“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些钱护军使准备怎么用?”

陈子锟正色道:“曾蛟说了,他父亲两袖清风,定然不会贪污受贿,所以这些银子应该是前任县令留下的,都是南泰百姓的血汗钱,我当然不会吞没,这笔钱充入官库,用之于民。”

柳优晋笑了一下,这话冠冕堂皇,却只能骗一般老百姓,不过形势比人强,他现在已经没有发言权了。

“护军使,既然您不计前嫌,我就继续当这个县长,为您效力。”柳优晋拱手道。

“这才对嘛,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等打进省城,我让你当省长。”陈子锟拍了拍柳优晋的肩膀信心满满道。

柳优晋无可奈何的苦笑。

三十二万两银子的出现,极大的缓解了陈子锟的经济压力,虽然现在国内流通的是以袁大头为主的银元,银锭和外国银币已经退出流通领域,但是在国际贸易上还是以银两为结算单位,所以不必担心这钱花不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银子不敢再往上海输送,而是走陆路运往北京,先采购了一批面粉大米,医药布匹等急缺的物资,剩下的存在交通银行的账户里,随时取用。

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八月,洛阳吴佩孚电令豫皖鄂赣各省督军襄助江苏督军齐燮元对浙江用兵,督军们纷纷通电发布檄文对浙江督军卢永祥口诛笔伐,八月中旬,齐燮元在南京召开秘密军事会议,陈子锟作为江东省的直系力量,也参加了会议。

这是他首次以一方霸主的身份参加巨头会议。

第四十一章 讨逆军第五路司令

陈子锟带着参谋长阎肃和卫队长薛斌以及一个排的护兵乘船抵达南京下关码头,船刚靠上栈桥就听到岸上军乐队开始演奏,长长的红地毯铺在地上,俨然是迎接贵宾的规格。

“这是在欢迎我么?”陈子锟和阎肃面面相觑,他只是一个少将级的护军使而已,于情于理都没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可是此时靠岸的就只有自家一条船,不可能是欢迎别人。

既来之则安之,陈子锟整理军装,从容下船,走上红地毯才发现对面站了个五短身材的军人,大礼服、绶带佩刀,一只眼睛斜着,满面都是笑容,肩章上三颗金星。

苏皖赣巡阅使齐燮元竟然屈尊亲自来迎接自己!陈子锟大为惊讶,要知道齐燮元可是和吴佩孚平起平坐的直系老将,资历不知道比自己高多少,就算是一省督军在他面前也是小字辈,何况自己这个新出炉还热乎的江北护军使。

陈子锟脑子很快,对方如此高规格的欢迎自己,肯定有猫腻,他疾步上前大礼参拜:“抚帅,卑职给您磕头了。”作势就要磕头。

齐燮元赶紧搀扶:“昆吾贤侄,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快起来。”

陈子锟道:“抚帅军务繁忙,怎劳您大驾前来。”

齐燮元道:“你是子玉兄的千里驹,我们直系的后起之秀,一旅人马就打得孙开勤丢盔卸甲,我是急着想见你这位骁将啊,哈哈。”

陈子锟也跟着笑,心里却道,没事就给老子戴高帽子,肯定没安好心啊。

一番寒暄后,齐燮元携着陈子锟的手上了自己的专车,一路驰往城内,车上齐燮元问了一些不久前和省军战斗的经过,更是赞不绝口,夸陈子锟年轻有为,用兵如神。

陈子锟及其随员被安排在南京闹市区一座雅致无比的园子里下榻,当晚齐燮元设宴款待各路大员,安徽督军,江西军务督理、闽粤边防督办孙传芳的代表,以及江苏军各路将领齐聚狮子楼。

直系将领欢聚一堂,酒酣耳热,齐燮元又大赞了一番陈子锟,夸他是玉帅麾下第一战将,此番东南用兵,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机,众人见风使舵,也都一起拍陈子锟的马屁,陈子锟仗着多喝了两杯酒,也是得意洋洋,不换是高帽子还是敬酒,一概来者不拒,竟然醉了过去。

宴罢,陈调元将结拜兄弟送回了住所,喝了一碗醒酒汤之后,陈子锟清醒了一些,赞道:“抚帅真是好客,往日我是千杯不醉的,今天竟然高了。”

陈调元道:“哪里哪里,老弟经常喝白酒,这南方的女儿红反而容易上头,对了,你可知道住的是什么地方?”

陈子锟道:“这园子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陈调元道:“园子名为瞻园,以往是明朝开国元勋徐达的府邸,太平天国时,东王杨秀清住在这儿,放眼整个江南,这园子也是一等一的。”

陈子锟惊讶道:“那别人都住在何处?”

陈调元道:“各省督军以及代表,都住旅社,唯有老弟你是特别照顾的,抚帅听说你是美国留学回来的,怕你吃不惯江南菜,还从上海请了西餐师傅,专门给你做洋人的饭菜呢。”

陈子锟感慨道:“抚帅如此厚待我,何以为报。”

陈调元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老弟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军事会议要开。”说完拿起军帽告辞而去。

阎肃送陈调元出了大门,回来后发现陈子锟嘴角挂着冷笑在屋里来回踱步。

“护军使,你没醉?”阎肃道。

“齐燮元的迷魂汤灌不醉我,他打得什么主意,我已经猜到了。”陈子锟笑道。

阎肃笑道:“齐燮元想让咱们牵制孙开勤,他好全力对付卢永祥。”

陈子锟道:“恐怕还不止如此…”

第二天正式召开军事会议,齐燮元组建“讨逆军”,自任总司令,兵分五路,第一路由苏军精锐组成,主攻上海,第二路由陈调元率领,在宜兴采取守势,第三路由安徽陆军负责,攻打浙江广德,这前三路由齐燮元亲自率领。

第四路由闽粤边防督办孙传芳担任司令,率本部人马以及江西军一个师,由仙霞关攻浙。

第五路由江北护军使陈子锟担任司令,率本部人马吸引江东省军,阻止孙开勤援助卢永祥。

众将各自领命,陈子锟年纪轻轻就和齐燮元孙传芳比肩,担任了一路司令,更是志得意满,甚至有些飘飘然了。

会后,齐燮元又找到陈子锟谈心。

“昆吾贤侄,这次讨逆行动成功与否,就全看你的了,卢永祥盘踞浙江,更有上海财源支持,兵力雄厚,武器精良,实难对付,我方虽然是五路大军,数十万人马,其实实力有限的很啊。”

陈子锟道:“抚帅不需挂虑,只不过我军粮秣弹药不足,恐怕坚持不了几天啊。”

齐燮元道:“这个我早有打算,十万大洋,一千条步枪,二十万发子弹,已经装上船了,贤侄回去的时候一并带着。”

陈子锟大喜:“多谢抚帅,孙开勤就交给我了。”

齐燮元拍着陈子锟的肩膀道:“后生可畏啊,这次顺利解决卢永祥后,我保举你做淮江巡阅使,再上一层楼嘛。”

“谢抚帅!”陈子锟站起来,啪的一个立正,敬礼。

齐燮元笑呵呵的拱手:“祝你马到成功。”

送走了齐燮元,陈子锟冷笑一声:“淮江巡阅使就想打发我,那江东督军谁来做?”

阎肃接口道:“齐燮元打得如意算盘,让咱们当炮灰,和孙开勤打得两败俱伤,他好趁机占据江东省的地盘。”

陈子锟道:“打起来谁管那个,老子不但要当江东省督军,还要当淞沪护军使!”

阎肃道:“那齐燮元给的枪械资金收不收?”

“收,当然收,咱们毕竟是帮他打仗,干嘛不要。”

陈子锟从南京满载而归,有了井底起出的三十二万两银子和齐燮元送的十万大洋,他的军费极其充足,美国进口的迫击炮和手提机枪和装备了部队,军力大增。

但省城来的情报却不容乐观,自从上次省军战败之后,孙开勤撤换了一批无能的军官,象聂金库之类的老油条都被裁撤了,取而代之的是年轻有为的少壮派,其中旅团级的主官基本上都是上过军校的,甚至有不少人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

省军新招募了两万人马,全部新枪新炮,兵力总数达到六万之多,足足比江北军多十倍,更有淮江天险,想渡江击之,胜算极小。

反观陈子锟的部队,主力全由土匪收编而成,虽然战斗力颇强,但缺乏阵地战,攻坚战的经验,纪律更是涣散,打顺风仗还行,稍有挫折,全军就会崩溃。而且武器以机枪步枪为主,火炮很少,严重缺乏压制火力,根本无法和省军的四个炮兵团对抗。

即便如此,陈子锟还是举起了讨逆军第五路的大旗,临时组建了江北陆军速成学堂,对排以上军官加以军事培训,又将手枪营一部改编成宪兵连,负责整肃军纪。

屯田的两个团部队已经撤回,全军布置在淮江沿岸,每日组织士兵在江里学习游泳,曾蛟征集了大批帆船、舢板,云集岸边,做出要渡江的样子。

江北秣马厉兵,江南胆战心惊,省军三个师五个混成旅全都开到南岸,随时准备痛击来犯之敌,水警总队的炮艇也开过来了,日夜在淮江巡弋,严防北军渡江,更有江东省航空队的双翼飞机在江北飞行侦察。

八月下旬,省城方面传来消息,卢永祥、何丰林、孙开勤组成江浙沪联军,卢永祥担任联军总司令,对抗齐燮元的讨逆军,同时奉天张作霖通电表示,一旦江浙有战事发生,即挥兵南下,入关相助,广州孙中山亦通电对卢永祥表示支持,称如果开战,即派兵北伐。

前皖系大佬们也都齐聚上海,徐树铮、曲同丰等人召集旧部,编练新军,上海制造局加班加点生产机枪步枪火炮以及各式弹药,武装江浙沪联军。

战争一触即发。

江北护军使公署内,军事会议正在召开,已经是九月了,天气依然酷热难当,大槐树上的知了不停叫着,让人烦闷异常。

阎参谋长发言道:“卢永祥四面受敌,奉张远在关外,远水不解近渴,孙文饱受陈炯明骚扰,手上也没有堪用的嫡系部队,北伐就是一句空话,依我看来,这次讨逆军胜算很大,浙江和上海迟早都是他的囊中物,可惜我们白白替他吸引了江东省军大部人马,带头来很可能一杯羹也分不到。”

陈子锟道:“就凭咱们一旅人马想渡江打垮省军,那纯粹是做梦,齐燮元也料到这一点,他就是让咱们牵制孙开勤而已,只要他上海战线得手,立刻就会出兵攻占江东,他们赚的满盆满钵的,最多给我一个淮江巡阅使的虚衔。”

阎肃道:“护军使看得透彻,我们应当如何应对才是?”

陈子锟道:“我早有对策,参谋处长何在?”

许久没在南泰露面的苏青彦道:“轮船已经停靠在码头上了。”

陈子锟领着众人来到码头,只见一艘插着英国米字旗的散装蒸汽货船静静停在江边。

“这船能装多少人?”陈子锟问道。

“装一个营妥妥的。”苏青彦道。

第四十二章 强渡淮江

民国十三年九月三日,江浙战争正式开锣,齐燮元和卢永祥的部队在江苏宜兴交火,双方互有伤亡。

江东省这边也动了起来,督军孙开勤任江浙沪联军副总司令,段海祥任省军前敌总指挥,负责剿灭盘踞在江北一带的陈子锟。

段海祥自打上次战败之后,一直和陈子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心里未尝不想报这一箭之仇,他将大军在南岸一字摆开,挖工事修战壕,摆出防御的架势,但暗地里却在收集船只,准备排成浮桥,渡江北上。

这是夏景琦出的主意,所谓兵不厌诈,对付狡猾的陈子锟,就得比他还精明才行。

虽说战端一开,但两岸正常来往未断,运煤炭的,拉桐油的货船在淮江中自由航行,两边互相派了不少细作探听军情,每日里夏景琦都要坐船到江里,拿着望远镜观察北岸,侦查江北军的动静。

江北不但演习渡江作战,还扎了许多的木筏子作为渡船不足的补充,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南下了。

省军前敌指挥部,桌上摆着沙盘,夏参谋和一帮陆军讲武堂毕业的少壮派军官雄赳赳的站在一旁,段海祥在护兵马弁的簇拥下从外面进来,哈哈大笑道:“今天有什么好消息?”

夏景琦道:“回司令,北边开始扎木筏子了,看样子是一门心思想渡江打咱们。”

段海祥道:“上回让他们占了些便宜,真当我老段好欺负啊,这回不把小陈的屎打出来,我就不姓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