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同志们,我们的行动过早的暴露了党在军校中的力量,陈子锟已经露出他的反革命面目,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魏长清压低声音道。

“武装暴动!”学兵们握紧拳头,义无反顾的嚷道。

第三十三章 死的都是国共两党的人

魏长清宿舍里有十几个人,是他掌握的核心力量,但都是刚入学几个月的新学兵,在学兵旅里没有担任任何职务,没有职务就没法调动部队,就没法暴动。

“就凭咱们几个人,力量是不是太单薄了么?”有人提出质疑。

“是啊,学兵旅中大部分人是忠于陈子锟的,我们很难说服他们。”又有人担忧道。

魏长清自信满满道:“我们可以用清君侧的名义,说陈子锟被坏人蒙蔽,这样就能发动大多数人了,军校武器库里有一千多条步枪,足够咱们用了,到时候占领督办公署,学习巴黎公社的前辈,和反动军人打巷战,陈子锟的铁杆力量只有花钱雇来的白俄兵,第一师和第二师都是穷苦百姓组成,我们可以争取他们的支持。”

“然后呢?”有人问。

“然后…总会有办法的,要相信组织。”魏长清坚定的说道大家都严肃的点点头。

“好了,解散。”魏长清打发了众人,只留下最铁杆的两个助手。

“老魏,暴动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请示特委?”一个助手问道。

“来不及了,再说,郑书记一定会赞成的,这件事我负责,不用再讨论了。”魏长清不由分说,下了定论。

当夜,军官学校宿舍,凄厉的哨音打破了宁静,睡梦中的学兵们一骨碌爬起来,条件反射的快速穿上军装,蹬上军鞋,系上腰带,快步出了宿舍列队集合。

外面火把熊熊,魏长清面目狰狞站在前面,腰里别着一柄刺刀,环视众兵,厉声道:“陈督办身边有坏人,蒙蔽了他的眼睛,身为军人,我们应该做什么!”

他身后一帮举着火把杀气腾腾的学兵跟着喊:“兵谏!兵谏!”

魏长清道:“冲进军火库,武装起来,包围督办公署,弟兄们,跟我来!”说罢拔出刺刀,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想象中一呼百应的局面没有出现,学兵们纹丝不动,震惊的看着魏长清等人。

魏长清又喊了一声:“弟兄们,跟我来!”

依然没有人动,火把熊熊火光照耀下,是一张张迷茫惊愕的面孔,白天的游行已经让他们隐隐觉得不安,现在又有人要兵舰,大帅可说了,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出动一个班都是哗变,难道魏长清要领着大家哗变?

说大帅被坏人蒙蔽了眼睛,这可有点胡扯了,大帅又不是那种昏聩老人,而是不到三十岁年富力强的战将,谁能蒙蔽他?打死这帮学兵也不相信。

“叫唤什么呢!”一声厉喝传来,学兵旅长陈双喜在十几名全副武装马弁的簇拥下来到现场,马靴锃亮,领章鲜红,英气勃勃的面孔,让人肃然起敬。

双喜是陆军中尉,同时也兼着学兵旅长的差使,他是土匪出身,性格直爽,为人仗义,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在学兵中极有威信,是魏长清没法相比的。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回答旅长的问话,只有火把哔哔剥剥燃烧的声音,魏长清悄悄将腰间的刺刀藏到了身后。

双喜扫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到魏长清身上,轻蔑道:“想干什么?冲军火库?大半夜的想玩枪?别急啊,有你们玩的,全体都有!听我口令,立正!”

齐刷刷脚跟并拢的声音。

“稍息,命令!学兵旅明晨五点半集合,领取枪械子弹,火速赶赴剿匪战场。”

要打仗了!大家的心情沸腾起来。

双喜扫了一眼魏长清:“学兵也是军人,念你们都是大学生投笔从戎,平时纵容点也就算了,上了战场谁敢不听军令,就一个下场,枪毙!”

说罢,带着马弁们转身而去,走出军校大门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外面排列整齐的宪兵队。

魏长清觉得背上汗津津的,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还想着武装暴动,真是可笑至极。

次日一早,学兵旅集合完毕,校方并没有发给他们惯常练习用的老套筒,而是从大营军火库里拉出一车车印着洋字码的木箱子,里面装的是崭新的美国造M1917式步枪,每人发三十颗子弹,一把刺刀,两颗手榴弹。

领取枪械的时候,魏长清手里被人塞了张纸条,他藏在队伍里偷偷看了一眼,竟然是特委书记郑泽如写来的,对他的行为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勒令他不许妄动。

魏长清脸色铁青,将纸条嚼碎吞了下去。

从豫东杀过来的这股流匪有一千余人,成分非常复杂,有镇嵩军、国民第二军的残部,也有红枪会成员,甚至还有多年前的白狼余部,这些人马纠集在一起,倒是一股战力极强的武装,在吴佩孚的挤压下,败而不溃,进入江东境内,烧杀抢掠,县城保安团和各乡民团根本无法抵挡。

军队开到一个被流寇洗劫过的村子边,村落已经不复存在,所有房屋付之一炬,只剩残砖断瓦,井里填了死猫死狗,屋里是被残杀的老弱,流寇只裹挟青壮男女,其他人对他们来说就是负担。

学兵们将村子里的尸体收拢埋葬,血腥味和尸体的惨状让很多人呕吐不止,第七混成旅的老兵们更是义愤填膺,骂不绝口,以往他们为匪的时候,无论是绑票还是劫道,都讲究个规矩,正所谓盗亦有道,这伙流寇简直就是畜生,全军上下都憋着一股劲,把流寇歼灭。

流寇裹挟大批百姓,行踪忽左忽右,忽东忽西,若是步兵追踪肯定要被他们转晕,可江东军有航空队,数架飞机轮流侦查流寇行踪,及时报告地面部队,机动性最强的哥萨克骑兵出击堵截,将流寇截住,恰希克军刀上下飞舞,当场砍死二百多土匪,其余的退入附近一座堡垒负隅顽抗,骑兵缺乏攻坚能力,只好在附近游走,防止流寇突围。

步兵们紧跟着就杀到了,将堡垒团团围住,这座堡垒名为朱家寨,原本是当地豪强为防土匪兵祸而建立的寨子,没想到却成了流寇对抗官军的屏障。

寨子有壕沟,有土墙,有木栅栏,易守难攻,再加上土匪枪法精准,江东军攻了几次都被打退,第七混成旅的老兵们就不再上了,说等大炮来了再说。

炮队还在几十里外,江东军装备了不少75口径的克虏伯野炮,轰击这种土木堡垒再合适不过了,可是时间不等人,寨子里传出女人的尖利惨叫和流寇们肆无忌惮的野蛮笑声,夹杂着一两声枪响。

学兵们义愤填膺,纷纷请战,可带队剿匪的陈寿却不同意,说大帅交代过,你们都是大学生,命值钱,见见血就行,打仗,还是俺们上。

军令如山,学兵们只得按兵不动,可是每过一分钟,寨子里就有无辜百姓被流寇杀死,身为军人却无能为力,这让他们极其的愤怒,但陈师长也是一番好意,冒然往前冲,那不是给土匪当靶子么。

天上下起雨来,雾蒙蒙一片,乡间土路变得泥泞不堪,炮队迟迟不来,陈寿正在着急,后方通讯兵来报,说炮队陷入泥泞,一时半会到不了。

消息传出,学兵们更加愤懑。

寨子里的杀戮还在继续,百姓还在遭殃,而江东军却仍在等待炮队支援,突然间,一个士兵站了起来,没拿枪,抱着一束手榴弹,撕心裂肺喊了一句:“弟兄们,跟我来!”说着向前猛冲而去。

寨墙上的土匪惊呆了,一时间竟然忘了开枪,躲在田埂后面的上千江东军也惊呆了,这谁啊,这么不要命。

冲上去的是江东陆军官校的学兵,他一马当先的向前狂奔,一直跑出去几十米,后面的人才醒悟过来,一片呐喊,学兵们挺着刺刀从临时挖成的战壕里冲了出来,黑压压一片杀向朱家寨。

流寇们开火了,子弹在地上溅起一团团烟尘,最先冲出去的那名学兵竟然冒着枪林弹雨奇迹般的冲到寨墙边,将手榴弹束投了过去,投弹的时候胸前中了十几发子弹,打得他倒飞出去。

手榴弹束炸响了,寨墙破了一个大口子,流寇们还在射击,一个个学兵倒在冲锋的道路上,陈寿急眼了,这些学生娃娃可是大帅的宝贝疙瘩啊,他拔出指挥刀大喝一声:“上!”

第七混成旅的全体士兵也不讲什么打仗的章法了,装上刺刀,怒吼着排山倒海般冲过去,上千人踩踏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流寇们胆战心惊,哪还有胆子抵抗。

流寇被全歼,一个都没逃掉,陈寿下令将所有土匪浇上煤油点天灯,为死难百姓和牺牲士兵报仇。

战后数小时,陈督办抵达朱家寨战场,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烧肉的味道,空旷的打谷场上,停着数十具尸体,都裹着白布,排的整整齐齐。

陈寿和双喜领着陈子锟来到一具尸体前,轻轻掀开白布,露出一张刀条脸来。

“他是魏长清,闹事的那个家伙,攻打朱家寨,他身先士卒炸开寨墙,身中子弹十八发而死,是条汉子。”

双喜指着那一排排尸体道:“大帅,冲在最前面的基本上都死了,他们全是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员。”

陈子锟立正,慢慢举手到额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身后的副官马弁们也都肃然敬礼,打谷场上,一片萧瑟。

第三十四章 押宝就下重注

流寇被歼灭了,但江东军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牺牲了三十五名学兵,重伤五十人,但也挽救了上万百姓的性命。

葬礼在三日后举行,这是一次即为隆重的军人集体葬礼,江东军全军戴孝,出动了三十五辆马拉炮车来运载牺牲学兵的棺材。

告别仪式设在公署前的广场,就在不久前,学兵们还在这里集会谏言,请大帅出兵铲除军阀,而今竟然举行的是他们的葬礼,正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细雨霏霏中,第七混成旅和学兵旅的官兵身着军装,臂带黑纱,笔挺的挺立在雨中,陈子锟上将在台上宣读悼文,气氛肃穆悲壮,令人沧然泪下。

礼仪官拔出佩刀,大喝道:“鸣枪!”

七十二名礼兵举起步枪,朝天射击,拉栓,再射,枪声惊飞屋檐下栖息的飞鸟,忽闪着翅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远处一条巷口里,郑泽如和麦平摘下帽子,默默致哀。

烈士们的遗体由家人领走安葬在祖坟,或者由政府出钱,埋在军人墓地,经此一役,军校学生们更加忠于陈大帅,也空前的团结起来。

督办公署,高级军官会议,陈子锟环视众人,道:“诸公,我意已决,出兵支持国民革命军!”

阎肃道:“大帅,三思啊,广州军在江西吃了败仗,局势还不明朗啊。”

陈寿也道:“押宝咱们也不能乱押啊,我觉得参谋长说的对。”

陈子锟道:“我问你们,参加了党派的学兵,战斗力如何?”

陈寿道:“那真不是盖得,就跟这条命不是爹娘养的一般,玩命啊。”

陈子锟道:“我终于明白,吴玉帅在贺胜桥、汀泗桥是怎么败的了,国民革命军是有信仰的军队,战斗力和北洋军不可同日而语,就算败了一两场,这场战争的胜负已经分出来了,虽然局势还不够明朗,但等看明白了再下注押宝,还有意思么?”

众人都点头称是。

陈子锟道:“混战了这么多年,也该消停消停了,既然国民革命军有能力统一全国,咱们就给他雪中送炭一把,阎参谋长,你拿一个方案出来。”

阎肃道:“我早做了预案,派第二师进逼江苏,威胁孙传芳后路,第一师摆在北面,防范直鲁联军南下,不必动真格的,就能减轻广州军的压力。”

陈子锟摇摇头:“不行,既然要押宝,就要下重注。”

阎肃道:“昆帅的意思是,真格的动手打孙传芳?”

陈子锟道:“打不打不重要,关键要有一个正式的名义。”

众人不解。

陈子锟环视众将:“我决定,正式投向广州国民政府,改旗易帜,江东护国军改为国民革命军。”

“不可!”阎肃急忙劝道,“昆帅切莫如此,咱们是正宗北洋直系余脉,就算投入南方怀抱,也是个后娘养的,最好的出路就是保持南北割据现状,咱们以江东为基础,慢慢发展,假以时日,夺取天下也未可知啊。”

听到夺取天下的字眼,在座的大将们都露出兴奋的目光,不过身为省府秘书长的柳优晋却暗暗摇头。

“柳秘书长,你有话说么?”陈子锟注意到他的表情。

柳优晋道:“说句实在的,阎参谋长的法子,对于咱们确实是最佳办法,眼下群雄逐鹿,奉系经过内耗,也不那么强了,吴玉帅廉颇老矣,孙传芳和国民革命军激战江西,实力损耗也很巨大,直鲁军张宗昌之流,土鸡瓦狗而已,不在话下,放眼全国,昆帅也是首屈一指的上将军。”

众人纷纷点头,虽然柳优晋的话略微有些夸张,但陈子锟的实力在中原一带,确实是无出其右者。

“可是!”柳优晋深吸了一口气,众人顿感不妙,什么事就怕可是二字。

“对咱们是最佳办法,对中国来说,就是徒增二十年内乱,得利的是洋人,吃亏的是老百姓啊。”柳优晋悠悠道。

众人沉默了,良久,陈寿道:“当初落草为寇,就想吃口饱饭,现在我是吃上肉了,喝上酒了,可村子里的乡亲们还是那副吊样,吃糠咽菜的温饱不济,如果咱们投向南边,天下能得太平,我愿意!”

盖龙泉道:“我也愿意,反正都是升官发财,有昆帅领着咱们,还怕吃亏不成。”

两大军头就投了赞成票,阎肃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算了,为了天下苍生,就舍弃这次机会吧。”

江东军政大员们一致通过,改旗易帜,投向广州国民政府,通电一出,举国震惊。孙传芳江西前线阵脚大乱,连吃败仗,北方震动,直鲁军迅速派出两个师沿津浦线南下,在徐州一线布防,防备江东军进攻。

而江东省内有识之人却都松了一口气,陈大帅终于明确方向,彻底倒向南方,江东军便不会和革命军发生战争,百万苍生逃过一劫,可喜可贺,至于北洋军的威胁则不在考虑之内,江东军的实力,他们都清楚的很。

江东陆军官校的学兵们对大帅投奔革命是最开心的,军心无比振奋,要不是碍着军规,怕是又要兴奋的上街漫步了。

仲秋,冯玉祥自苏俄归来,获得大批苏援军火,在绥远五原就任国民联军总司令,国民革命军得北方两处强援,声威大震,大败孙传芳五省联军,此役孙部精锐尽失,从此一蹶不振。

江东护国军改称江东国民革命军,陈子锟废北洋军务督办职务,自封江东国民革命军总司令,掌管江东省军民两政,北洋政府任命的刘禹政省长正式下台,省政府改为图书馆,原省府与督办公署合署办公。

陈子锟以国民党老牌党员,孙文卫士,总理扶棺人的身份正式倒向南方,就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般,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孙传芳治下的浙江省动荡连连,省长夏超宣布反孙,被弹压后,浙军各部纷纷和北伐军接洽,陈子锟的老熟人,浙军第一师师长陈仪倒向北伐军,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19军军长,虽然后被孙军镇压,但孙传芳的统治已告终结,风光不再。

直鲁联军虽然开到徐州,但并未开江东军开战,表面上是因为陈子锟和张学良、张宗昌有结义兄弟的情分,实际上是直鲁军忌惮江东军的战力,又有飞机又有白俄雇佣兵,江东军虽然只有三个师,但尽是虎狼之师,小觑不得。

张学良连派私人代表前来会晤,希望陈子锟能回心转意,陈子锟反倒写了一封信,劝张学良投效革命,双方唇枪舌剑斗的都是幕僚的文采,枪炮子弹却没派上用场。

而身在江西的蒋介石也给他的结义兄弟陈子锟写来亲笔信,盛赞他是革命功臣,随信奉上汇票五十万元正,以作军资。

这笔钱来的正及时,陈子锟改旗易帜后受到极大军事压力,不得不暂时放弃精兵政策,征募了两万壮丁,把军队扩充到五万人,养兵就得花钱,养活一个大头兵的费用,军装被服盐菜林林总总,一年要一百二十块钱,三万兵就是三百六十万,五万兵就是六百万,而江东省一年的财政收入,只有区区九十万!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子锟当上督办之后才明白军阀为什么刮地皮,种鸦片,为什么中国内乱不止,全在兵祸!

军阀为了维持统治,不得不招募兵马,招了兵又养不起,只能放养祸害百姓,兵越来越多,种地的农民就越来越少,大批青壮年从事破坏性的战争,兵败之后又沦为土匪,中华大地上,遍地烽烟,遍地兵匪,遍地鸦片,国家能富强才怪。

江东省是个农业省,淮江经常泛滥,导致收成不佳,工商业也不发达,自从禁种鸦片后,养兵的钱就主要依靠上海的鸦片税了,这也是陈子锟无论如何也要在上海驻军的道理。

实行新政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因为在农业上下功夫见效最快也最明显,投资铁路、工厂的话,数额大,周期长,战乱期间各种原材料、机器设备、工人都无法按时到位,牵一发动全身,把有限的资金砸在里面就完了。

农业专员们办事不力,不仅把陈大帅的新政办砸了,还得罪了当地的士绅们,中国古来政权只到县一级,县以下的统治靠乡绅和宗族的力量,还真得罪不起他们,不过南泰县的新政办的真不赖,郑泽如这小子不愧是交通大学的高材生,群众工作搞得有声有色,这次进省城述职,陈子锟倒想问问他,是愿意当农业公署的督办,还是愿意下去当个正儿八经的县长。

一九二六年就这样在遍地烽烟中渡过,灾难深重的华夏大地迎来了新的纪年。

江东省,江东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也就是从前的督办公署,签押房的门轻轻叩了两下,刘婷一袭淡蓝长裙进来道:“总司令,郑专员到了。”

“请!”

郑泽如风尘仆仆的进来,满脸激动,和陈大帅打过几次交道,他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兴奋道:“总司令,好消息,重大胜利!”

陈子锟奇道:“没开战哪来的胜利?”

郑泽如挥舞着拳头:“革命群众收回了汉口英租界!”

第三十五章 终于参战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陈子锟很是吃了一惊,因为郑泽如的信息渠道比自己还要畅通和迅捷,至于英租界被收回他倒是不太惊讶。

“哦,郑专员,说说怎么回事?”陈子锟的吃惊并没有写在脸上,而是风轻云淡的表情。

郑泽如兴高采烈的叙述了汉口革命群众在党的领导下强行进入租界,驱逐英国军队和巡捕,武汉国民政府顺势收回租界管理权的经过。

“收回租界,是革命的巨大胜利!是划时代的象征,从此以后,中国人民势必在党的领导下,逐步废除不平等条约,铲除军阀,还华夏大地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郑泽如以一记有力的挥手结束了叙述。

陈子锟点头赞道:“能让英国人屈服,当真了不起,来人呐!”

刘婷走了进来:“总司令,什么事?”

“买一挂,不,市面上的鞭炮有多少买多少,到处放一放,告诉老百姓这个好消息,淮江报要出号外,要套红,你去办吧。”陈子锟并未说明是什么好消息,而刘婷竟然点点头,转身便走。

陈子锟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猜的没错,共产党渗透工作做的真好,自己的机要秘书都是他们的人了,怪不得消息比郑泽如来的还慢,兴许在刘婷这儿就被扣下了。

不过别管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这些年轻的党人工作干的真没话说,自己的家底子是一帮土匪大老粗,在旧式作战模式下光靠枪法精准和不要命还能派上用场,可是现如今机关枪野战炮铁甲车和飞机用的越来越多,光凭血肉之躯一腔勇悍还能有多大市场?国民革命军都是青年学生,一腔热血玩起命来比大老粗还舍得,还能掌握新武器的运用,炮兵铁甲车,步炮协同都得靠知识才能运用起来啊。

既然人家活儿干得漂亮,自己就不得不忍着点,谁叫自己名义上是个老牌党员,革命前辈呢。

郑泽如没有述职的意思,反而向陈子锟讲起了武汉国民政府的事情,江西会战后,广州国民政府北迁,俄国总顾问鲍罗廷成立中央联席会议,以莫斯科归来的徐谦为主席,行使最高权力。

“武汉政府的主张是,提高党权,反对军事独裁,打倒新军阀,在这个基础上统一革命势力,由国共两党联席会议讨论合作办法,指导民众运动,共同承担责任,正式承认共产党的对等地位和共产国际的领导…”

陈子锟摆摆手:“我是粗人,听不懂这个,来点实在的硬货。”

郑泽如愣了一笑,随即笑道:“总司令是粗人,那我们就都是文盲了,这样吧,我给您一份清单,你考虑一下。”

说着,很随意的从陈子锟桌上拿了纸笔,刷刷写了几行字递过来,陈子锟定睛一眼,两眼冒火。

纸上列着如下钱物:一千零九十万卢布,莫辛纳甘步枪三万一千五百支,子弹五千一百万发,机关枪二百七十挺,大炮六十尊,炮弹五万八千发,飞机十架。

还真是大手笔!有了这笔巨款,这些军火,陈子锟能横扫华东。

“这是给我的?”陈子锟笑吟吟问道。

郑泽如摇摇头:“这一份不是,这是冯焕章先生获得的苏援,国民军能够东山再起,席卷西北,仰仗的就是共产国际的力量,假如昆帅愿意的话,您获得的援助,只会比这个更多。”

说罢,双目炯炯看着陈子锟。

陈子锟知道郑泽如误解了自己眼中的火苗,那不是贪婪的火花,而是愤怒的火焰,外国人资助巨款和军火给中国人打仗,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态,陈子锟清楚的很,当初段祺瑞政府的西园大借款,借了六亿日元用于内战,难道日本人真的想让他统一中国,绝不是,日本人想的只是中国越来越乱,只有一个泥潭中的中国,才符合他们的利益,眼下苏俄人仗义援助,难道老毛子就是善男信女吃斋念佛长大的?大公无私拿出家底子帮中国人反帝反军阀,打死他都不信。

陈子锟冷笑一声:“郑先生是代表武汉国民政府,还是代表共产国际?”

郑泽如和他坦然对视:“我代表自己,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陈子锟笑的更寒冷了:“你首先代表的是共产国际,然后才是中国,然后才是一个中国人吧。”

郑泽如好整以暇:“随总司令怎么说都行。”

陈子锟道:“那么,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们开出高价来,需要我干什么?”

郑泽如道:“很简单,支持武汉国民政府。”

陈子锟笑了:“国民政府这才刚打到长江就分裂了,刚才你说的反对军事独裁,打倒新军阀,我听着味儿不对啊,好像不是针对张作霖孙传芳之流,而是针对你们自己的总司令蒋中正啊。”

郑泽如道:“总司令是明白人,何去何从,您自己选择。”

陈子锟道:“武汉一摊子,南昌一摊子,冯玉祥在西北又是一摊子,我才不管你们怎么斗,分出胜负再来找我吧,对了,再告诫你们一件事。”

“请讲。”

“我那盟兄弟冯焕章,可是翻脸不认人的枭雄,他拿了你们的枪炮卢布,转脸就能把你们党人从军队里踢出去,你信不信?”

郑泽如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陈子锟道:“那些政治上的事情我不管,南泰农业新政你办的很好,这一段时日,江北的赋税增加了50%,形势非常喜人,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当南泰县长,二是当农业新政公署的督办,你挑一个吧。”

郑泽如略一考虑,道:“南泰是您的起家之地,工作自然开展顺利,办成模范县并非我一人之功,即便当了县长,百尺竿头也难更进一步了,所以我还是替您负责农业新政吧。”

陈子锟道:“好,你这就上任,退下吧,顺便把刘婷叫进来。”

郑泽如站起来,拿起帽子给陈子锟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出去,走到门口,陈子锟又说了一句:“小郑,政治残酷,少碰为妙。”

微微停顿了一下,郑泽如没有回头,“谢谢大帅提点。”

过了一会儿,刘婷进来了,眼神清澈无比:“总司令,您找我?”

陈子锟道:“汉口方面有电报来么?”

“好象有,我还没来得及译出来。”刘婷道。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好像?电报的事情你以后不用负责了,交给赵玉峰。”

刘婷迟疑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嗫嚅道:“总司令,我…”

陈子锟道:“没什么了,你下去吧。”

刘婷紧咬着嘴唇,眼中似乎有泪,悄悄退了下去。

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是学生们在庆祝收回汉口英租界,陈子锟站在窗前倾听着他们的欢呼声,心里却惴惴不安,英国是老牌帝国,怎么能甘心情愿的把租界拱手相让,尤其是被一个苏俄支持的政府所收回,搞不好一场风波就要来临。

果然,继汉口租界被强行收回后,九江英租界也被愤怒的革命群众收回,英军被迫撤出,同时各国调集一百余艘战舰云集长江中下游,上海传来的消息说英国大肆增兵,陆军和海军陆战队达到一万人之多,形势极其紧张。

而国民党的内部斗争亦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共产国际支持的武汉国民政府占据上风,掌握兵权的蒋中正处于劣势,为了取得江浙的财政支持,国民革命军白崇禧、何应钦部自江西、福建进攻浙江、上海;程潜、李宗仁沿江东下,进攻孙传芳的老窝南京。

孙传芳在江西损兵折将,丢掉福建地盘,又连遭背叛后,索性轻车简从跑到天津,向张作霖低头认错,张雨帅既往不咎,前年还打得血头血脸的五省联军和奉军,转眼就好的穿一条裤子了,还成立了安国军,张作霖担任总司令,孙传芳就任第一方面军军团长。

孙传芳让出江苏,专心防守浙沪,张宗昌率部南下,大军云集,战争一触即发。

江东军亦做出反应,以第二师第三师防御安国军进攻,陈子锟亲率第一师及第七混成旅、学兵旅等精锐,会同国民革命军共同进逼浙沪。

领兵东进的是陈子锟七年前在广州结拜的兄弟白崇禧,昔日桂军的下级军官已经成长为国民革命军的高级将领,两兄弟虽未谋面,但电报已经互相打了很多封,相约在南京会师,把酒言欢。

江东军兵分两路,北路由阎参谋长带领,东路陈子锟亲自挂帅,大军浩浩荡荡开出省城大营,陈子锟身披斗篷,骑着一匹白马,在卫队的簇拥下上了一座小山包,赵玉峰递上德国造八倍蔡司望远镜,陈大帅接了,兴致勃勃的看着自己的军队。

纵队行进在大路上,打头的是第七混成旅的兵,举着陈字大纛,高唱着北洋第三师的军歌,虽然他们是土匪出身,但向来以北洋正统自居,哪怕改换了国民革命军的旗号,头上戴了青天白日,依然如此。

第七混成旅后面是学兵旅,这支年轻的军队是陈子锟的拳头部队,高唱着打倒列强除军阀的军歌前行,一队哥萨克骑兵端着长矛呼啸而过,掀起阵阵烟尘,两架飞机嗡嗡的从头顶飞过,众人手搭凉棚抬头张望,隐约能看见飞机肚子下面悬挂的五十磅口径炸弹。

“有点意思吧。”陈子锟将望远镜递回,得意洋洋的问道。

“岂止是有点意思啊,简直就是天兵天将下凡,您就是托塔李天王。”赵玉峰谄媚道。

陈子锟哼了一声:“我倒宁愿是孙猴子。”

第三十六章 与皇家海军死磕到底

赵玉峰知道说错了话,却只是学大帅的美国派头耸耸肩而已,昆帅性格豁达,从不计较这些细碎,不过太粗心大意也不是好事,上回把人家刘秘书给惹哭了,眼睛红了好几天呢。

忽然远处马达轰鸣声传来,一辆美国造哈雷戴维森军用摩托车拖着滚滚尘烟从省城方向而来,转瞬开到小山包下面,穿着皮大衣戴着风镜的骑手从车上翻下来,连滚带爬上来报告道:“大帅,紧急军报!”

赵玉峰接了,转递给陈子锟。

陈子锟笑道:“莫不是参谋长旗开得胜,这也太快了。”展开信纸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大帅,怎么了?遭人埋伏了?”赵玉峰小心翼翼的问道。

“英国轮船在淮江中浪沉我运粮船一艘,财货人员伤亡惨重!”陈子锟恨恨道。

赵玉峰有些傻眼:“洋人的船,那怎么办?”

陈子锟道:“去年四川就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我是不会让万县惨案在江东重演的,来人啊!”

“有!”全副武装挂着两把盒子炮的双喜高声应道,赵玉峰如今是副官处长,双喜才是陈大帅的贴身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