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依蕾一愣:“等等,她叫什么?”

“夏小青啊。”

“好熟悉的名字,民国八年,我在香山被人绑票,后来获救,好像和子锟一起救我的人就叫夏小青。”

鉴冰奇道:“不会这么巧吧?”

姚依蕾道:“当时天黑,心里又慌,记不清她什么长相,只记得个头很高,名字就叫夏小青,据说父亲是走江湖卖艺的…鉴冰,那孩子长的像不像陈子锟?”

见姚依蕾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冰雪聪明的鉴冰立刻明白过来,仔细想了想道:“不像。”

姚依蕾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觉得也不应该是。”

鉴冰道:“姐姐,你的意思是?”

姚依蕾道:“看来确实是一个人,她终归对我有恩,又救了嫣儿一回,我们娘俩欠她的,等子锟回来,提一下,能帮忙的就帮忙,在军队里给她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孤儿寡母的怪可怜的。”

第十六章 野种!

夏小青也听说了飞贼再次出没的事情,当夜严加防范,依然安全无事,到了白天,她来到闹贼的宅子附近转悠,期望发现飞贼留下的蛛丝马迹。

省城民居多是平房,围墙相连,巷口相通,更有参天大树可以藏匿,这种地形对于飞贼来说如履平地,对于警察来说可就难以追踪了,一般来说,飞贼被当场擒获的很少,基本上都是销赃快活的时候留下线索被抓住。

溜达了一圈,除了发现几块被踩碎的瓦片之外,没有任何发现,到省城几个大当铺附近看看,没瞅见销赃的飞贼,倒发现了几个守株待兔的便衣侦探。

打听消息最佳去处莫过于街头茶馆,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是各种新鲜事儿的发源地,夏小青找了一间热闹的茶馆,要了一壶茶听人家闲扯,果然有所收获。

一个亲戚在警察局的中年大叔眉飞色舞的卖弄着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倒也半真半假,颇有参考价值,这飞贼也不是每回都糟蹋人家大姑娘,比如这回张公馆失窃,小姐藏在床头梳妆台里的金银首饰都丢了,人却毫发无损。

有茶客就纳闷了:“出了奇了,俗话说得好,屄从门前过,不日是罪过,这淫贼怎么就发了善心了,放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在眼前,愣是没下手?许是张家怕丢面子,瞒住不报吧。”

中年大叔一拍桌子:“此言差矣,飞贼是飞贼,淫贼是淫贼,两码事。”

又有茶客道:“难不成这省城活动的贼还有俩?一个偷金银细软,一个窃玉偷香?”

嗡嗡一阵议论,众说纷纭,但主要还是听那位大叔讲段子。

夏小青拿出自己绘制的飞贼活动路线图来一番研究,再结合大叔的吹牛一分析,似乎每次警察都是追到以区公馆为圆心的一个范围内失去目标的。

区公馆周边有许多住家,都是颇有身份的豪绅,难不成飞贼就藏在其中?难怪区公馆一直没遭贼,原来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夏小青终于明白了。

当夜,夏小青值班的时候,没有照例在院子里巡视,而是爬到后院绣楼顶上眺望周围,一直等到下半夜,忽见西边火光冲天,锣声阵阵还夹杂着枪声,又不像是走水,倒像是遭了贼。

夏小青立刻兴奋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单筒千里镜来,借着月光照射,专门盯着几处逃逸的必经要道,果不其然,只见一个黑影在屋脊上疾奔,竟然奔着这儿来了。

“难不成他还想再做一次案?”夏小青握住峨嵋刺就想上前拿贼,忽然灵光一闪,莫非这贼就藏在区公馆里?

这个念头若在以前是打死也不会有的,但是前夜见惯了种种龌龊事之后,她觉得堂堂省党部主任家里窝藏一个飞贼似乎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飞贼轻功了得,在房檐屋脊上如履平地,嗖嗖的就过来了,夏小青趴在绣楼上紧盯着黑影,惊讶的发现他居然奔着绣楼而来。

难道被发现了?刚要动手,就见飞贼抓着柱子三两下上了二楼,轻轻敲敲窗户,窗子竟然从里面打开了,飞贼利索的跳了进去,又把窗子关上了。

夏小青震惊的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搞了半天原来区小姐是飞贼的同伙,这事儿也太那啥了吧,简直是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女人的八卦之心上来,谁也挡不住,夏小青轻轻揭开一块瓦,偷偷观察绣楼里的情况。

飞贼正在换衣服,很潇洒的将夜行衣蒙面巾甩在地上,伸开两条胳膊,让区小姐帮他套上睡衣。

“呀,你受伤了,要不要紧,我拿红汞水给你擦一下。”区小姐发现飞贼肩膀上有伤,心疼的要命,声音都发颤了。

飞贼道:“我是刀枪不入的,你难道不记得了,只是被子弹擦了一下而已,别哭哭啼啼的,我不喜欢哭鼻子的女生。”

区小姐果然不哭了,端出燕窝银耳粥来服侍飞贼,自己先尝了一口,道:“呀,凉了,让小红拿到厨房去热一下吧。”

飞贼道:“不用,我不吃这些玩意儿。”

区小姐忽然哭道:“人家特意为你准备的,你怎么不吃,羽哥,你是不是嫌弃人家了。”

飞贼一把将区小姐揽在怀里,用嘴唇堵住她的樱桃小口,一个荡气回肠的热吻,区小姐意乱情迷,脚尖都绷直了。

吻罢,区小姐破涕为笑,道:“羽哥,今天收获怎么样?”

飞贼道:“今天点背,遇上蹲坑的侦探了,不过贼不走空,你看这是什么?”说着拿出一只玉簪来炫耀。

区小姐道:“这样太危险了,什么时候才能凑够远走高飞的钱啊,不如我去找爹爹,就说去北平读书,让他给我一万大洋,不就行了。”

飞贼忽然变了口气,怒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不义之财我从来不用。”

区小姐做小女儿状,帮飞贼捶着腿道:“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嘛。”

飞贼道:“为我好就帮我找点白色的雁翎来,用纸燕子做标记太跌份,我得打造自己的字号,以白羽为记,让世人都知道我。”

夏小青在上面听了暗笑,这飞贼还挺有品牌意识的,很想看清楚他的模样,可是角度问题,始终看不清脸庞。

区小姐又在哭了,飞贼抚摸着她的秀发好言抚慰,忽然抄起装燕窝粥的小碗朝屋顶砸去,同时就地一个翻滚,抄起夜行衣和蒙面巾扑出了窗户。

夏小青被发现了,大喝一声抽出峨嵋刺杀将过去,一脚将飞贼又踹回了屋子,正要上前擒拿,却被区小姐抱住了大腿,声嘶力竭道:“羽哥,快走,别管我。”飞贼不敢恋战,落荒而逃,夏小青迅速点了区小姐两处酸麻穴道将其解决,紧跟着跳出去,两人踩着屋脊围墙追逐而去,整个区公馆都被惊动了。

飞贼技高一筹,对省城的地形也更加熟悉,绕了几圈后就找不见踪迹了,夏小青懊恼不已,悻悻回来,公馆里灯火通明,老爷太太都起来了,警察厅也来了人,正在登记失窃物件。

见女护院回来,管家赶忙问她抓到飞贼没有,夏小青摇摇头。

警察忙了一圈后收队走了,区老爷抓起一只茶碗摔在地上发泄愤怒,大太太面无表情,二太太面带愁容,三太太一言不发太太从外面进来,叹口气道:“金灵还在哭,怎么劝也止不住。”

大少爷衬衣外面穿着坎肩,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怒道:“妹妹就这样被歹人夺去清白,以后怎么嫁人!咱们区家,有何面目示人!”

管家低估道:“倒是请了护院来着,谁知道不顶事儿。”

夏小青根本不理睬他,冲区老爷道:“老爷,借一步说话。”

区广延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客厅后面,区广延道:“有什么隐情,尽管道来。”

夏小青道:“关于飞贼之事,还是问你女儿吧。”

区广延勃然变色,身处高位之人自然一点就透,明白夏小青话里的意思,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个孽畜!”

前厅的人听见老爷的怒吼,各个心里都是一寒。

区广延没有继续发飙,而是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你去吧,家门不幸,切勿外传。”

夏小青昂然而去,没和外面任何人打招呼。

众人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两只小猫被养在学堂柴房里,俨然成了小朋友们的宠物,当然区金宝例外,他恨透了小北,连带着恨上这两只猫崽子,在跟班阿贵的怂恿下,他决定故伎重演,将这两只小猫烧死,顺便给小北一点颜色。

夫子在前面摇头晃脑的念着千字文,同学们在下面跟着朗读,小北发现自己的同桌一脸兴奋,时不时往外看,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忽然他闻到一股火油味,顿觉不好,站起来就往外冲,可是已经晚了。

两只幼小的猫崽被浇上火油,其中一只已经点燃,变成一个小火球到处窜,哀嚎声凄厉无比,阿贵正擦着洋火,准备点燃另一只,被小北一头撞翻在地,洋火落地。

夫子一脸惊愕的走了出来,同学们也都出来了,看到小猫被烧成焦碳状,又惊又怕,嫣儿更是哇哇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因为被烧死的是她选中准备带回家的那只。

小同学们叽叽喳喳的指责区金宝的恶行,夫子也顿足叹道:“小生灵何其无辜啊。”可区二少爷根本不在乎,他大大咧咧的往嘴里塞着爆米花,指挥阿贵道:“还有一只呢,也给本少爷点了。”

小北护着猫崽,怒目圆睁:“区金宝,今天小爷和你卯上了。”

区金宝道:“我呸,你也配!你娘是我家养的看家狗,你就是个没爹的野种!也配和我叫板!阿贵,揍他。”

小北怒不可遏,将猫崽塞给嫣儿,一个饿虎扑食上去,区金宝吓得倒退几步,差点摔倒,阿贵挡在少爷身前,和小北打在一处,他虽然二十多岁年富力强,竟然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逼得节节后退,幸亏早有准备,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仆闯进来,三人合力将小北按在地上。

学堂里打得热闹,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风尘仆仆的穿飞行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被按在地上犹自挣扎不已骂不绝口的小北,不禁赞道:“这小子挺有种的,有点像我小时候。”

第十七章 跟爹回家

陈子锟是驾机飞回来的,没顾得上回家,先到学堂来看宝贝女儿,结果却看到了这么一台大戏,三个壮劳力按着一个小孩打,还愣是按不住,这孩子有点意思。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斗殴吸引,没看到陈子锟,嫣儿哭叫道:“放手,别打小北哥哥。”

区金宝更加怒了,道:“你是我媳妇,怎么向着外人,给我狠狠地打。”

嫣儿嚎啕大哭,哭的咳嗽起来,这下陈子锟没法继续围观了,上前抱住自己女儿拍着后背,怒斥道:“住手!”

“爸爸,他们坏。”嫣儿指着金宝阿贵等人哭哭啼啼道。

阿贵等人停了手,小北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擦擦嘴角的鲜血,不屈的盯着区金宝。

陈子锟道:“小子,你刚才说什么屁话,我闺女怎么成你媳妇了呢?”

区金宝虽然知道对方是嫣儿的爸爸,是个大官,但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他不知道什么叫怕,昂着脑袋道:“他是我妈帮我说的媳妇,已经订下了,你们是大人,说话不能反悔。”

陈子锟大怒:“他奶奶的,做什么梦呢,就你这猪样还想当我陈子锟的女婿,小北,给我揍他。”

小北早就跃跃欲试了,此时有了大人撑腰,当即猛扑过去和区金宝厮打到一处,阿贵和男仆想帮忙,陈子锟恶狠狠的眼神扫过来,他们便很自觉的站在一旁围观了。

通常小孩打架拼的是发育,区金宝和个头和体重明显强于小北,但是爆发力和敏捷度就差远了,毫无还手之力,不一会儿便肿的像个猪头,坐在地上嗷嗷大哭起来。

夫子怕出事,小声道:“陈大人,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事。”

陈子锟宽慰他:“夫子,有事我担着,这胖小子是谁家的种?”

父子道:“是区主任家的二公子。”然后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陈子锟点点头:“噢,原来如此,来人!”

两个全副武装的护兵走了进来。

陈子锟指着阿贵:“把这小子拿下。”

阿贵被按住,吓得屁滚尿流,磕头求饶。

陈子锟道:“小屁孩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一个大人也不懂事,实在饶你不得,今天我替小猫咪讨回这个公道!”

护兵找了一块棉纱将阿贵的右手缠上,浇上火油,陈子锟将学生们都轰回了教室:“都堵上耳朵别听。”

小孩子们一个个乖乖坐在位子上堵住耳朵。

护兵点燃了棉纱,阿贵的手燃起熊熊大火,疼得他厉声惨叫,区金宝坐在地上都忘记了哭,裤子一下子就湿了,他吓尿了。

烧了一阵子,陈子锟才让人用沙土将火扑灭,阿贵这只手算是残了,人也昏死过去,瘫在地上像只死狗。

“换我年轻的时候,早他妈一枪崩了你个狗日的了。”陈子锟啐了一口,这才作罢。

两个吓得面色惨白的佣人赶忙将阿贵和少爷扶上洋车,逃回家去了。

陈子锟走进教室,笑呵呵道:“嫣儿,爸爸帮你出气了。”

嫣儿年纪小,不知道刚才发生了极度残忍的事情,咧嘴笑了,拉过小北介绍道:“小北哥哥,这是我爸爸,爸爸,这是小北哥哥。”

小北鞠躬道:“陈先生好。”

陈子锟赞许道:“小子挺有种的,你爹是哪个?”

小北的鼻子忽然一酸,他从小就没爹,不知道有爹的好处,刚才和区家少爷一战,他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哪知道半路杀出个嫣儿的爹来,轻而易举就扭转乾坤,严惩了恶人,再看嫣儿幸福的样子,他打心眼里羡慕,做梦都想有这么一个有着宽厚胸膛和滔天本领的爹爹。

“我没爹。”小北低声道,垂下了头,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流泪,可是眼泪还是啪啪的落在地上。

“小北哥哥不哭,爸爸,你给小北哥哥当爸爸好不好?”嫣儿从陈子锟怀里挣出来,拉着小北的手,一脸哀求的看着陈子锟。

陈子锟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嫣儿如此善良让他欣慰无比。

“小北,你姓什么,家住哪儿,你母亲呢?”

“我姓夏,跟娘走江湖卖艺,娘在区家当护院。”小北回答的很简短。

陈子锟心里咯噔一下,姓夏!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陈子锟声音微微发颤。

“我娘是飞燕女侠夏小青。”小北颇有些骄傲的答道。

陈子锟差点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脸色都变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夏小青,她她她,她找来了!还带着个儿子!

“小北,抬起头来。”陈子锟道。

小北昂起头,脸上两道泪痕,五官眉眼颇有些像夏小青,人说儿子像母亲,女儿随爹爹,此言不虚。

“小北,你今年几岁了。”陈子锟声音突然有些低沉。

“九岁。”

陈子锟别过头去,英雄泪在眼眶中荡漾,老子也有儿子了!而且还这么大,又惊又喜的冲击让百战铁汉都不免泪下。

嫣儿扯着他的衣襟:“爸爸,你怎么了。”

陈子锟忽然笑了:“爸爸没事,小北,以后我就是你爹。”

小北没说话,他知道陈子锟是好意,可江湖儿女可没有乱认爹的规矩。

“小北,嫣儿,跟爹回家。”陈子锟抱起嫣儿,伸手去牵小北。

小北退了一步,抱拳道:“陈先生,好意心领了,我娘在旅社等我回去吃饭呢。”

陈子锟知道失散多年的儿子没那么容易相认的,总需要一个时间过程,便道:“那好,我送你过去。”

陈子锟是从机场过来的,他虽然卸任省主席,但级别上去,属于中央大员,出入随行人员和警卫配备都是有要求的,马虎不得,小轿车两辆,一辆专车,一辆副官和警卫坐,前面有五辆摩托开道,后面还跟了一辆卡车,上面坐了二十个带手提机枪的护兵。

嫣儿早就习惯了这个排场,小北瞠目结舌,护兵拉开车门,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爬了进去,这汽车里面真宽敞,座位是皮子的,下面铺着地毯,气味香香的很好闻。

陈子锟坐中间,儿子坐女儿分坐两边,天上落下个儿子来,让他亢奋不已,一手搂着一个,别提多滋润了。

小北却有些不习惯,坐在车里无比僵硬。

车队行驶在省城大街上,警察看见都立正敬礼,拦住其他车辆让车队先行,这份气派,可是走江湖卖艺的夏小北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一路开到中央大旅社,掌柜的诚惶诚恐,就差跪下了,亲自带陈子锟上楼,安排茶水点心,下楼之后暗暗庆幸,幸亏对这母子俩招待还算周到,原来他们是陈部长的亲戚啊。

夏小青不在房间,陈子锟便坐下等他,顺便和小北拉家常,得知小北从生下来就跟着娘和外公走南闯北,去过云贵、闯过关东,下过江南,小小年纪磨砺颇多,怪不得九岁的孩子眼神如此老成。

“你外公现在何处?”陈子锟很挂念自己患病的岳父。

“外公去年去世了,葬在沧州老家,娘说,清明再回去上坟。”小北道。

陈子锟一阵默然。

夏小青乔装改扮在区公馆附近蹲守,她知道贼的习性,总喜欢到作案现场看看,况且那飞贼和区小姐感情颇深,肯定放心不下要回来的。

等了一上午,依然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夏小青有些焦躁,若是让飞贼从自己手里跑了,飞燕女侠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正在焦躁,一辆汽车疾驰而来,正停在区公馆门口,司机先跳下车来,拉开车门,一只穿着锃亮黑皮鞋的脚伸了出来,区家的仆人见多识广,一眼就能看出来客的成色,今天这位贵客,藏青呢子学生装,别着江东大学的校徽,裤线笔直,头发油亮,胸前还有一根晃眼的白金怀表链,这派头,这扮相,绝对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爷。

公子爷走到门前,递上一张名片:“这是我大伯的名片,我姓张,是你家小姐的同学,今天过来有事找她。”

门房看了看名片,上面印着江东省保安司令部少将高参张鹏程的名字,顿时不敢怠慢,道:“张少爷请进。”

张少爷昂首阔步走了进去,马路对面的夏小青可听的清清楚楚,这厮分明就是昨晚的飞贼,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堂而皇之登门拜访,不由让她有些钦佩。

她摘下斗笠,也跟了过去。

区广延听说女儿的同学来访,还是张鹏程的侄子,心道没听说老张有侄子啊,不过这事儿也说不定,兴许是表侄子呢,正好金灵正寻死觅活的,到现在粒米未进,找个人劝劝她也好,便让门房把张少爷带了进来。

张少爷自我介绍说叫张翰林,是江东大学国文系的学生,话剧社的成员,和金灵排了一出《牡丹亭》,今天要预演结果找不见人,特地来找。

区广延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穿着打扮都很得体,谈吐也不俗,不疑有诈,就让丫鬟带他去见女儿。

张翰林得意的眨了眨眼睛,扭头便走,却见夏小青拦在前面。

“站住,这回你可是自投罗网。”夏小青道。

张翰林顿时一脸苦相,这幅摸样活像挨打前的小北,眉眼五官也极其相似,简直就是大一号的儿子,夏小青不由得一愣。

趁着夏小青分神的瞬间,张翰林一拧身子就上了墙,在狭窄的墙头上飞奔,踩的瓦片哗哗响,却没有一块碎的。

区广延从屋里出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半天才回过神来,喝道:“你怎么不去追!”

夏小青如梦初醒,刚要去追,管家进了院子,指着她喝道:“别走,不把事儿说清楚,你不能走。”

第十八章 儿子,爹帮你教训他们去

区广延怒道:“不去抓飞贼说什么事情!”

管家道:“老爷稍安勿躁,我怀疑这位夏大姐和飞贼是同党!”

夏小青本来还打算去追飞贼的,听了这话却不动了,抱着膀子冷笑道:“管家,你这话什么意思?”

管家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敢说你没偷府里的东西?”

夏小青道:“你说偷就偷了?我还说你和二太太偷情呢!”

管家立刻面红耳赤,不过转瞬又变成了惨白色,咆哮道:“你不要倒打一耙,先把你的事情说清楚。”

夏小青冷笑不语,区广延沉下脸道:“阿祥,不要放肆,夏女侠是陈夫人介绍来的,怎么可能偷鸡摸狗,更不会和飞贼是同伙,你说这话可有凭据?”

管家道:“这几日夏大姐不在院子里巡逻值守,反而四下乱窜,鬼鬼祟祟,分明是踩点。结果昨日就遭了贼,那飞贼就是她故意放走的!”

又冲夏小青道:“你说自己是清白的,敢不敢让我们查看你的值班房?”

夏小青很干脆的答道:“请便!”

不大工夫,区家人便都来到值班房所在的小跨院,夏小青用钥匙打开门,管家带了两个男仆进去,两分钟后拎着一个大包袱出来了,当中打开里面是一堆金银质地的耳环戒指镯子,还有一个铜香炉,正是老爷刚收的礼物。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夏大姐,这下你没话说了吧?”管家得意洋洋道。

区广延的脸色沉了下来,二太太梅姨惊呼:“我说怎么首饰不见了,竟然在这儿,这是怎么回事?”

三太太云姨没说话,毕竟她最近在走陈家的路线,而夏小青是鉴冰介绍来的,落井下石可不好。至于这些赃物,闭着眼睛都知道是陷害。

夏小青毫不在意道:“管家,谁能证明这些东西不是你放进去的?”

众人都看向管家。

“我能!”院外面传来一声高呼,紧跟着大少爷金瓯走了进来,扫视众人,斩钉截铁道:“我亲眼看见夏大姐追飞贼的时候从他手里接了一包东西。”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区广延的脸色很阴沉。

管家没料到大少爷会帮自己,顿时底气大壮,指着夏小青的鼻子道:“听见没,有人看见了!你还不从实招来。”

夏小青哈哈大笑,盯着大少爷却不说话。

四姨太婉茹干咳一声站出来:“我…我给大太太请安的时候,也看见夏大姐鬼鬼祟祟从墙上跳出来…还背了个大包袱。”

仿佛计算好的一般,佣人又从值班房里搬出一尊鎏金佛像,大太太看了掩口惊呼:“我的金佛!”

夏小青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少爷道:“人赃并获,你狡辩也没用,你分明就是飞贼的同伙,盯上我们区家了。爹,还不快叫警察来把她拿了去。”

区广延道:“事到如今,夏女士你还有什么话说?”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两名持枪卫士,手按在盒子炮上,警惕万分的盯着夏小青。

夏小青道:“有,我当然有话说。”

顿了顿,先看看管家,又看看大少爷,再看看四姨太。管家面红脖子粗,一副胆气很足的样子。大少爷面无表情冷峻的很,四姨太略显心虚不住摆弄衣服角。

“我夏小青闯荡江湖三十年,什么事儿没经过?被人当贼还是第一回,本来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受人之托前来保护小姐,你们的龌龊事我是不管的,可既然你们诬陷到我头上,那我就不厚道了!”

管家脸色难看起来道:“老爷,你千万别听她胡说。”

夏小青道:“管家,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心虚?”

“让她说。”区广延道。

夏小青道:“这间房表面上是我的休息室值班房,可我一次也没用过钥匙,管家那儿肯定有,说不定别人也有。”

大少爷眼神闪烁了一下。

“管家半夜从二夫人卧房出来,这种事本来我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可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你血口喷人!”梅姨跳出来大骂,激动无比。

夏小青根本不理她,继续道:“大少爷,你说要搞到老爷的存款帐号,然后和四姨太远走高飞,搞到了么?”

又问四姨太:“老爷对你不薄,你怎么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呢?”

大少爷咆哮起来:“你这个贼,信口雌黄什么!我和婉茹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