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道:“他们骂我是没爹的野种。”

夏小青一愣,随即转过脸去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克制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柔声问道:“儿子,让娘看看,还疼不疼?”

小北有些害羞,挣扎着不让娘看,咕哝道:“不疼,都好了。”

一旁鉴冰低头擦了擦眼角,道:“小青姐,我先前说的话,你考虑好了么?”

夏小青略一思忖,道:“你说的有理,这张家庄也委实住不得了。”

鉴冰喜道:“那咱们这就搬吧,先搬到城里旅社里住着,有暖气有热水,生活便利,我再慢慢帮你找活儿干。”

夏小青道:“不急,先把这壶酒喝完。”

喝完了酒,鉴冰帮夏小青把家当收拾收拾放进汽车,开进省城,直接奔中央大旅社,掌柜的见住客带着刀枪剑戟便知道是跑江湖卖艺的,这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推诿道:“对不住,没客房了,您别家看看去。”

夏小青脸一寒就要走,鉴冰拉住她,走到柜台前颐指气使道:“天字号房也没有?”

掌柜的瞅瞅鉴冰,一身绫罗,银狐披肩,手上一枚祖母绿的戒指,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顿时改了笑脸道:“我看看啊,您稍等片刻。”

装模作样翻了翻登记簿子,作恍然大悟状:“哎哟,还有一间上房,上午才退的。”

鉴冰心说这大过年的,旅社哪有生意,也不揭穿他,道:“就要天字号上房一套。”

掌柜的陪笑道:“这位太太,小店天字号上房可要三块大洋一天。”

鉴冰冷笑:“你这什么意思,以为我们住不起?”

掌柜的赶紧摆手:“不是不是,这押金…”

鉴冰从坤包里摸出支票簿来撕下一张丢过去:“花费多少,自己填。”

掌柜的双手捧起一看,眼睛都直了,江东实业银行的现金支票,盖着将军府鲜红的财务章,敢情这位太太是住枫林路官邸的。

再无悬念,掌柜的跑堂的像迎财神一般将夏小青母子迎进来,送入天字号上房,打热水,送酒饭,绝对贵宾级的招待。

把母子俩安顿下来,鉴冰给夏小青留了官邸的电话号码,又给掌柜的交代了一句,这是陈主席的客人,务必招待好,但凡有一丝闪失,就等着关张吧,掌柜的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把客人伺候好了。

回去的路上,嫣儿问鉴冰:“二娘,小北哥哥怎么没有爸爸?”

鉴冰说:“可能去世了吧。”

嫣儿道:“什么叫去世?”

鉴冰道:“就是再也没有了。”

嫣儿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二娘,让爸爸也当小北哥哥的爸爸好不好?”

鉴冰笑了:“嫣儿乖,回头你自己问爸爸好了。”

回到家里,鉴冰把经过给姚依蕾讲述了一遍,又道:“这女子脾气太倔强,我就没敢往家里领,安排在中央大旅社了。”

姚依蕾道:“就她那臭脾气,我是忍不了的,再说了,住在破庙里肯定很久没洗澡,又脏又臭还有虱子,可不敢传给咱们,嫣儿,赶紧去洗手。”

天字号客房果然高级,客厅卧房洗澡间一应俱全,伙计打了一桶热水,夏小青把儿子剥光洗了个热水澡,搓掉不少泥球。

“娘,洗澡真舒服,我有多久没洗澡了。”小北躺在热水里幸福的说道。

“有三个月?上次不是在河里洗过了么。”夏小青笑着给儿子头上打肥皂。

好不容易把儿子收拾干净了,扔到床上去睡觉,又大又宽的架子床,干净柔软的被褥,小北很快就睡着了,望着儿子睡的香甜的模样,夏小青不禁叹了口气。

夏小青在镜子前脱光了自己,身材和十年前一样,一点没走形,皮肤紧致,小腹平坦,胸前坚挺,只是红颜易老,镜子里再没有北京龙须沟那张活泼俏丽的面容了,肤色也很晦暗,两鬓有几丝白发。

她又叹了口气,对着镜子薅掉白发,跨进木桶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

第二天下午,鉴冰来到旅社,还带了几套衣服。

“姐姐身量太高,没有合适的成衣,我让家里裁缝连夜做了两套,小北的衣服倒是好找,踅摸了两件拿过来,可能有点大,不过孩子穿大点也无妨。”鉴冰笑嘻嘻的说。

夏小青很高兴,试了衣服,果然合身,小北也穿上了藏青色的立领学生装,戴着学生帽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显然很喜欢这身衣服。

鉴冰道:“小青姐,我都安排好了,先给小北找了个学堂,你到区公馆后宅保护太太小姐,现在采花贼闹得厉害,家家户户都请护院保镖,可镖局都关张几十年了,女镖师实在难找,你就客串一回吧,价钱我帮你谈好了,一个月四十块钱,你看咋样?”

夏小青满不在意:“行啊,价钱无所谓,只要能逮到这个采花贼,就是不给钱我都干。”

鉴冰奇道:“小青姐和这个采花贼有过节?”

夏小青道:“妹妹,难道你真觉得姐姐我就只是一个卖艺的江湖女子而已?”

说话间,门口衣帽钩上的一条擦手毛巾滑落,夏小青一扬手,嗖的一声,毛巾被一枚金钱镖钉在了墙里。

鉴冰瞠目结舌:“姐姐,原来你是一位女侠啊。”

夏小青得意的笑了,露出两边的小虎牙。

区公馆的主人是国民党江东省党部主任委员区广延,全省的党务工作由他负责,孙中山的建国大纲中说,统一之后即施行训政,由国民党训练人民、代表人民,以党治政,以党治军,所以这位区主任的权力极大,虽然及不上省主席,但也能分庭抗礼了。

区公馆不在枫林路上,而是位于省城中心区域的三进大宅子,门口有石狮子和照壁,气派非凡,后宅住着太太,姨太太和小姐少爷,都是内眷,让警察厅派人保护不方便,区太太一直想找个女保镖来着,所以鉴冰一提她就满口答应了。

先前鉴冰还不知道夏小青的身手,现在看她暗器工夫如此了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事不宜迟,那咱们这就过去吧,顺带着送小北去学堂。”鉴冰道。

第十四章 大宅门

鉴冰先带着夏小青母子去了所谓的学堂,实际上这间学堂很不简单,位于枫林路的一所院子里,老师是特地聘请的精通国文的夫子,据说有前清秀才功名,还有上海请来的算数和体育老师,学生全是省城高官家的子弟,嫣儿也在这儿读书。

小北不大喜欢上学,打小闯荡江湖的他野惯了,如同一头小马驹,哪能容得套上辔头,夏小青却很喜欢这家学堂,摸着桌椅板凳啧啧连声:“小北,你看多好,娘小时候没机会念书,你可得好好珍惜。”

小北说:“娘,我不想在这儿,我要跟你一起去当护院。”

夏小青沉下脸:“小子,你又皮痒了吧。”

小北立马老实了。

今天是礼拜天,学堂没人,参观了教室操场之后,鉴冰又带着两人去了区公馆。

区公馆门口停了好多汽车和洋车,门庭若市,鉴冰直接带人进门,把门的警察挺直腰杆敬礼,管家更是点头哈腰,一脸媚笑,鉴冰问道:“你家老爷呢?”

管家道:“老爷正在书房见客,小的这就去通禀。”

鉴冰道:“算了,我来又不是找区主任,我直接去见大太太吧。”

管家急忙前头引路,带他们去了后院。

后宅正在开牌局,见鉴冰来了,太太们急忙起身相迎,鉴冰给夏小青做了一番介绍,区公馆有四位太太,正房大太太四十多岁,是区广延的结发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地位稳固的很,二太太人称梅姨三十来岁,薄唇高颧骨,看起来妖里妖气的,生了一个女儿;三太太人称云姨今年才二十七,圆脸白净,笑眯眯的很和善,为区主任生了一个胖小子,深得宠爱;四太太叫婉茹,十九岁,斯斯文文像个女学生,不怎么爱说话。

鉴冰说这就是我给你们找的女护院,别看她是女子,武功相当了得。

夏小青一抱拳,没多说什么。

大太太满脸堆笑道:“陈太太介绍的护院,自然没得说,信得过。”

梅姨阴阳怪气道:“不是说一个女护院么,怎么还带个孩子。”

云姨道:“我看带个孩子挺好的,和我们金宝差不多年纪,正好陪他读书,也好做个伴,来人呐,拿两块糕点赏给这孩子。”

管家动也不动,三太太的贴身丫鬟颠颠的去拿了糕点来,小北却不伸手,云姨略有不悦,但嘴上却说:“好,这孩子真有家教。”

鉴冰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即笑道:“二夫人,这是夏大姐的儿子,一块来转转的,他可不在你们宅子里吃住,您放心好了。”

话里隐隐带点刺,梅姨不敢和她对抗,陪笑道:“陈太太说笑了,咱们宅子里就缺小孩子,我巴不得他留下呢。”

正说着,一个单薄瘦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很客气和鉴冰打了招呼,和娘以及三位姨娘见礼,最后目光停在夏小青身上:“这位是咱家的女护院?”

夏小青一抱拳:“夏小青,请指教。”

原来此人是区公馆的大少爷区金瓯,在江东大学读书,是区家的骄傲,据说公馆里的小丫鬟们都暗恋他。

接着大小姐金灵也来了,十六七岁年纪,生的和二夫人很像,但没她那么尖酸,皮肤白皙,手臂纤细,隐约能看见绿色的血管,带了一个剔透的翡翠镯子,说话轻声细语羞答答的,是区老爷的掌上明珠,夏小青的主要保护对象就是她。

众人正在叙话,忽然二夫人鼻翼耸动:“什么东西烧糊了?”

管家急忙奔出去,不一会笑眯眯回来了:“小少爷又长进了,把偷东西的野猫浇上火油烧死了。”

“混帐东西,烧死野猫不要紧,把宅子点了怎么办!小三,你平日里怎么教孩子的?”大太太也不顾外人在场,当时就板起脸孔训人。

三太太根本不怕,点了一支纸烟轻飘飘道:“那有那么容易走水,老爷说了,小男孩就该活泼一点。”

二太太道:“走水是不大容易,可是烧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三妹你是该管管金宝了。”

四姨太坐在角落,默不作声,金瓯少爷坐在她旁边,一袭藏青色学生装衬托的脸庞愈加雪白清俊,不像是姨娘和少爷,倒像是一对学生情侣。

鉴冰饶有兴趣的看区公馆三位太太斗法,夏小青却有些不耐烦起来,不过看在每月四十块钱份上,还是忍了下来。

一个穿着花呢西装的胖大小子跑了进来,看见桌上的糕点,抓了就吃,忽然发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扭头看见小北,瞪眼道:“看什么看!”

小北没说话,默默转过头去。

鉴冰道:“好了,我还有事先走,夏大姐明天再来正式上工吧。”

太太们假惺惺的挽留了一番,还是送他们出去了,院子里,一只死猫被绑在树干上已经烧焦。

出了区公馆,夏小青道:“陈夫人,我想四处走走,看看地形,您不必陪着我们了。”

说罢带着小北在区公馆四处转悠,周围大街小巷,树木高低,路灯几盏,都记了下来。

走着走着,小北似乎听到什么声音,钻进草丛一看,是一窝嗷嗷待哺的小猫。

“娘,快看,是小猫咪。”小北非常兴奋,想去拿小猫。

“别动,沾了生人气,老猫就不要它了。”夏小青警告道。

小北眨眨眼睛:“可是,老猫回不来了咋办?”

夏小青看看旁边区公馆的高墙,想到了那只烧焦的野猫,怕是为了给幼崽找食物才被抓住烧死的,这几只猫崽子怕是活不成了。

有心想收养,可是自己的境遇也不容易,还是狠心道:“小北,听娘的话,老猫会回来的,咱们要是拿走了,老猫找不到小猫多难过啊,就像你被拐走了,娘伤心一样。”

这回小北听话了,不再坚持。

第二天,小北去学堂上学,临出门前,夏小青又教育了他一顿,绝对不许打人,不许欺负同学,否则巴掌伺候。

小北问,那他们要是先打我怎么办?

夏小青想了想想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小北来到学堂拜见了夫子,夫子考了他几道题,什么三字经百家姓,上中下人口手,结果小北一句也背不出,字也只能勉强写自己的名字,而且写的歪扭七八,把夫子气得胡子一撅一撅的,但还是把他收下了。

不过体育老师对小北倒是很满意,这孩子身体素质太好了,无论是爆发力还是柔韧性,都远超同龄人。

班里还有十来个孩子,年龄不同,但同班念书,其中就有陈子锟的女儿嫣儿,区主任的三公子区金宝,以及其他高官家的子弟。

夫子排座位,让小北和金宝坐在一起,两人个子高年龄大,同在最后一排,金宝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瞪着他,胖身体往中间挪了挪,挤占了小北的空间。

小北想到娘的话,忍住了。

同学们陆续到达,来的最晚的是嫣儿,她看到小北哥哥也在学堂读书,开心的不得了,课间休息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糕点跑过来:“小北哥哥,这是我妈咪从北京买来的驴打滚儿,你吃吧。”

金宝两眼喷火,一把抢过来塞进嘴里。

嫣儿却不生气,说:“你喜欢吃就吃吧,我还有呢。”拉着小北到前面去了。

学堂进行的是传统国文教育,使用《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这些启蒙教材,夫子念了一段百家姓,点名学生背诵,先让金宝背,他站起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摇头晃脑一通背,博得了先生的赞许,接着让小北背,背到赵钱孙李就继续不下去了。

夫子很严厉,让小北伸出手来用戒尺教训了一顿。

金宝幸灾乐祸的瞟了他一眼。

上完了国文课是体育课,省城来的年轻老师教大家跳绳踢毽子,小北可以连跳五百下不停,踢起毽子来更是象黏在脚上一样,博得大家阵阵掌声和老师的赞扬。

中午时分,学生们被各自的佣人护兵接走,小北孤零零的一个人出了学堂,找了个角落拿出藏在书包里的馍馍吃了两口,忽然想起昨天发现的小猫咪,饭也顾不上吃了,匆匆赶过去,钻进草丛一看,果然还在,已经死了两只,剩下的两只也虚弱的叫不出声了。

“你们的娘一定不在了,我没有爹,你们没有娘,真可怜。”小北把两只小猫小心翼翼抱进书包,想了想又挖了个小坑,把两只死的埋进去,这才离去。

下午继续上课,小北藏在桌子里的小猫被金宝发现了,他当即高举一只手喊道:“夫子,有人把猫带到学堂里来了。”

夫子怒气冲冲拎着戒尺过来,先让小北伸出手来狠狠打了十几下,手心立刻肿起老高,可小北咬着牙就是不认错。

下课后,嫣儿和同学们都跑来看小猫,还拿出奶瓶喂猫,夫子背着手一脸严肃走过来,询问小北哪里抱来的野猫,小北据实以告,夫子嘀咕了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放到柴房去养吧,便踱着方步走了。

小同学们一阵欢呼。

金宝眼中恨意更浓了。

回家的路上,金宝忿忿不平的提到了新来的同学抢了自己的风头,跟班阿贵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嬉笑着说:“少爷,上回烧野猫用的火油还剩了点,干脆把这几只小野猫也点了吧,让这小子再也得瑟不起来。”

第十五章 只有石狮子是干净的

冬天黑的早,六点多种就掌灯了,区公馆内电灯通明,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吃罢了晚饭,看书的看书,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喧闹了一天的大宅院渐渐归于平静。

夏小青上的是晚班,她的主要职责是内宅值夜,保护内眷,防备采花大盗,白天的时间大部分是可以自由支配的,这也是她答应到区公馆来的原因之一。至于另一个原因,她从没和任何人提过,那就是她迫切的想抓到这个采花贼。

夏小青跟踪这个采花大盗已经很久了,从北平到天津,从天津到济南,一路南下来到江东,这个飞贼每次作案都留下标记,一只白纸叠的燕子。

这只燕子,是沧州燕子门的象征。

而夏小青的母亲,就是燕子门掌门人的女儿,她和燕子门有着刻骨的仇恨,这次寻踪追击,不但是为民除害,更是为了报仇雪恨。

根据以往的经验,飞贼最喜欢选择这种中式深宅大院下手,如果主人是位高权重的官员,家里再有一个适龄的小姐的话,那简直就是飞贼的最佳选择,所以,这个护院她是非当不可的。

夜已深,区公馆一片寂静,夏小青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暗器囊中装满了各种武器,后腰插着两把峨嵋刺,开始夜间巡查。

她轻功极佳,一双薄底快靴踏雪无痕,走路悄无声息,区公馆两路三进外带后花园,占地极广,太太们都住在小跨院里,晚上把门一关就是独立小天地,夏小青自有擒贼的办法,她不惊动任何人,一人多高的围墙,一跃一翻就过去了,动作灵敏的象一只猫。

她先去了老爷的书房,据说区老爷是个勤勉的官员,经常彻夜办公,夏小青知道这飞贼喜欢盗窃男主人的古玩字画,便悄悄来查看一番。

书房在后院僻静之处,门口有一名卫士站岗,夏小青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直接翻墙过去,卫士毫无察觉,不禁让她担忧起来,这飞贼真来了可怎么办。

区老爷书房的灯亮着,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夏小青站在树丛中看去,只见一个长衫客人正从屋里出来,拱手道:“区主任,命案的事情就请您多关照了。”

“我会和法院打招呼的,酌情处理嘛。”区主任穿着狐皮坎肩,气度潇洒,“恕不远送。”

送走了客人,区主任回屋,把玩着桌上的铜质香炉,显然是刚才那位客人送的礼物。

夏小青不再看下去,啐了一口离开书房,前往大太太处。

大太太还没睡觉,正跪在佛像前念经,夏小青远远看见,心中暗道大太太慈眉善目的倒是个好人,哪知道大太太忽然翻出几个布偶来,上面都贴着纸条,插着银针,念念有词的又在上面多插了几根针。

不消说,这些布偶上面肯定写着其他几位姨太太或者小姐少爷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大太太可真够毒的。

夏小青默默离开,不远处就是二太太住所,奇怪的是梅姨居然不在自己屋里,虽然很是纳闷,但这毕竟是别人家事,夏小青并未在意,直接前往三姨太处。

没想到的是,二姨太竟然和三姨太在一起,白天看起来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晚上亲的如同姐妹,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虽然没听见她俩说的什么私房话,但可以猜出肯定是说大太太和四太太的不是。

继续巡查,前面是四姨太的卧房,月亮门内人影隐现,这么晚了还能是谁,莫非飞贼到了?夏小青按住暗器囊跟踪过去,发现偷偷摸摸而来的是大少爷金瓯。

大少爷一进门,就和四姨太搂到了一起,两人热吻不止。

“金瓯,你带我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四姨太泪流满面道。

大少爷沉默不语,哆哆嗦嗦摸出一支烟来抽着。

婉茹道:“金瓯,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你不爱我了么,难道你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了么,就算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我们的孩子着想啊。”

大少爷猛然抬起头:“婉茹,不要逼我,我依然是那个深爱着你的我,我也没有忘却我们的海誓山盟,这一切,都在我心中铭刻。”

四姨太梨花带雨,眼泪婆娑的看着情郎,破涕为笑道:“金瓯,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大少爷怜惜的捧起四姨娘的小脸道:“婉茹,相信我,过了这个年,我就带你去,咱们去汉口,去上海,走的远远的,任谁也找不到咱们。”

婉茹用力的点点头,两人抱头哭泣起来。

夏小青看的傻眼,悄悄退走,不想踩到一根枯枝,咔吧一声。

“谁!”四姨太警觉道。

金瓯惊鸿一瞥,看见模糊的人影,颤声道:“糟了,被新来的女护院发现了。”

四姨太惊慌失措:“怎么办,要不现在咱们就私奔。”

金瓯道:“不行,老头子的存款帐号我还没弄到,别急,容我想个对策。”

夏小青从四姨太跨院里退出来的时候,正巧被管家瞅见,他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目送她消失在远处,才悄悄进了二姨太的房间。

梅姨亲昵道:“死鬼,怎么才来,人家都等急了。”

管家把窗帘拉上,低声道:“刚才你在哪儿?”

梅姨道:“我在小三那里,怎么了?”

“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么?”

“没啊。”

“我刚看见新来的护院到处乱窜,翻墙越脊的。”管家道。

梅姨掩口道:“她不会是想偷东西吧。”

管家道:“笨女子,偷东西倒好了,我怕她是大太太请来监视家里的,有这么个鬼影一般的人在,以后咱俩再想私会可就难了。”

梅姨懊丧道:“这可如何是好?”

管家狰狞道:“有的是办法。”

夏小青走南闯北多年,结识的都是江湖上的豪爽儿女,哪见过这么龌龊的事情,又好气又好笑,暗道不干我事,随他们折腾去。

需要保护的主要是住在绣楼上的区小姐,夏小青来到楼下抬眼望去,已经熄灯休息了,一片安静,心道这家小姐总算是冰清玉洁。

一夜无事,早上,夏小青正要离去,管家笑呵呵来了“夏女侠,太太关照,给你准备了一间卧房,晚上值夜的时候也好歇脚。”说着将钥匙递上。

夏小青收了钥匙,一抱拳:“多谢。”

望着夏小青背影离去,管家阴险的笑了;中午夏小青和儿子一起在旅社吃饭菜一汤,米饭管饱,掌柜的说陈夫人关照过,饭钱打在住店钱里面了,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吃的高兴,夏小青心里漾起幸福的涟漪,问道:“小北,学了几个字?”

小北眨眨眼睛:“还没学字,光背书了。”

夏小青道:“背一段给娘听听。”

小北道:“赵钱孙李。”

夏小青笑眯眯的等着下文,哪知道儿子又端起碗来扒饭。

“这就完了?”

“嗯。”小北筷子飞快,在娘动手之前又扒了几口饭下去。

夏小青将儿子狠揍一顿,不过对于皮糙肉厚的小北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傍晚,枫林路,陈公馆,区主任家的三太太带着儿子来拜访,还带了一大堆的礼物,姚依蕾自恃身份高贵,本不愿意和这种姨太太打交道,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呢,人家如此谦卑的登门拜访,总不能甩脸子看吧,于是照例摆起牌局,邀了几位夫人一起打麻将。

云姨今天手气很差,连连放炮,姚依蕾赢了许多钱,心情更佳,云姨一边摆着牌,一边唠嗑:“你们家陈总长怎么过年还不回来啊?”

姚依蕾道:“广东那边又闹腾,怕是要打仗,军事部忙得很,整天开会,再加上天气不好,估计得年前才能到家,他不来才好,咱们乐得清闲。”

云姨咯咯笑道:“夫人不想的慌啊。”

姚依蕾淡淡一笑,摸了一张五条:“糊了,清一色。”

众人一阵抱怨,嫣儿蹬蹬蹬跑下楼来:“妈咪,我想要一只小猫咪。”

姚依蕾道:“想要啊,那就让人给你抱一只去。”

云姨看见嫣儿,顿时笑的花枝招展,从腕子上摘下一个和田白玉的镯子递过去:“闺女,阿姨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个拿着。”

姚依蕾从小富贵,见多了珍奇宝贝,一搭眼就知道这镯子值钱,但也达不到价值连城的地步,推辞了一番也就收下了。

云姨趁热打铁道:“闺女生的真俊,订了娃娃亲没有,看我们家金宝怎么样,俩人还是同学呢,两小无猜竹马青梅的。”

区金宝跟娘来串门子,穿的花呢小西装,油亮的中分头,一直很乖的坐在旁边,姚依蕾看看他,一脸的蠢笨,心里就不喜欢,可人家半开玩笑的提,自己也不好生硬拒绝,便道:“嫣儿还小,再说吧。”

云姨很有眼色,看姚依蕾没兴趣谈这个,便转移话题道:“听说那个飞贼又作案了呢,偷了城东张公馆不少金银首饰,警察追了大半夜,还是让他给跑了。”

太太们最爱八卦,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气氛再度热烈。

牌局结束之后,鉴冰姗姗来迟,姚依蕾问她干什么去了,鉴冰说我去看夏小青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