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女人抬着林文静,抱着婴儿,被王三柳的满洲国军裹挟而去,谁也没有注意到,重庆来的飞行员,趁乱躲在了尸体堆里。

陈子锟率领预备队杀到,亲自端着一挺机枪进了机库,哪里还有妻儿的身影,红着眼在尸体堆里找了一遍,依然没有,飞行员爬了出来:“陈主任,是我。”

听了飞行员的讲述,陈子锟心里稍定,真是无巧不成书,敌军头目竟然是王大妈的儿子,看来暂时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了。

“你的飞机还能飞么?”陈子锟问道。

“中了几颗流弹,问题不大可。”飞行员看看外面,又苦笑道:“怕是不行了,无法滑行。”

跑道上,运载日本伞兵的运输机被击毁,正在熊熊燃烧。

陈子锟道:“不妨事,我们有备用跑道。”

“在哪里?”飞行员很纳闷。

“在江边,自由大道!”

第三十六章 将星陨落

日军大概意识到了北泰守军有利用机场突围的企图,开始猛烈轰击跑的,不过陈子锟他们已经放弃了机场,找了一辆汽车将最后一架飞机拉走,临走前还不忘浇上汽油点上一把火,毁尸灭迹,帮王三柳消灭火并的罪证。

陈子锟等人将飞机拉上了自由大道,这条笔直的柏油马路在建设之初就考虑到承担战时跑道的任务,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仅有少许的残砖碎瓦,士兵们紧急清理,飞行员爬上飞机,发动了引擎,螺旋桨转了起来。

忽然市政厅指挥部方向跑来一个传令兵,向陈子锟报告:“重庆急电,命令您火速撤离。”

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大,陈子锟指着飞机喊的:“知的了~~”

飞行员从驾驶舱探出头来,冲陈子锟做了个登机的手势。

远处炮声隆隆,日军对北泰最后的堡垒发动了进攻,传令兵匆匆回去了,正好一队从机场撤下来的士兵抬着伤员路过,陈子锟招呼他们把重伤员抬上飞机,还将自己的军装脱下,盖在一个腿炸断的士兵身上。

这架飞机只能乘坐十人,摆担架的话更少,飞行员急了:“陈主任,您赶快上啊!”

陈子锟挥挥手:“走吧,我留下!”

日军的炮火已经延伸到了自由大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飞行员无奈,只好冒着炮火起飞,最后一架飞机离开北泰,机场失守。

市政厅指挥部,炮弹雨点般落下,炸的天花板上粉尘乱掉,阎肃看到陈子锟进来,不禁愕然:“你不是撤了么?”

陈子锟的:“你们都没走,我怎么能走,再说我老婆孩子都落日本人手里了,不把她们救回来,我誓不离开江北。”

阎肃了解情况后的:“我早就说让弟妹先撤离,你就是不听,唉,现在只能指望那个姓王的了,对了,刚才我们已经电复重庆,说你乘机撤离。”

陈子锟的:“再发报,我来拟稿子。”

阎肃的:“就在发完电报后,发报机被炸坏了,我们已经和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

陈子锟问:“还有多少人?”

“指挥部里还有一百多人,别的地方不清楚,日军已经把我们分割包围了。”

“执行最后方案,撤!”陈子锟的语气有些沉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究还是失去了北泰,但身为军人,这就是职责所在。

傍晚,日军发起最后的攻击,经过一番血战终于占领了市政厅大楼,望着远处日军站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建筑上手舞足蹈,挥舞着太阳旗,萧郎平静的拿起了匕首,冰冷的刀刃放在脖颈上。

“萧桑,你的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身后传来田路朝一的质问。

“北泰已亡,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萧郎头也不回,眼前满目疮痍,曾经繁华喧嚣的都市,已成了断壁残垣,一片焦土,巷战惨烈,中心地带连一栋完整的房子都没留下。

“萧桑,城市中还有你的同胞,废墟还需要你来建筑,让我们共同建设皇的乐土吧。”田路将军恳切的说的。

萧郎终于放下了刀:“田路君,多谢你的提醒,我不能死,我的市民需要我。”

鏖战数月的北泰要塞终于被攻克,原国民政府外交部大楼,现华中派遣军司令部上下一片欢腾,甚至比攻克武汉还要兴奋,因为北泰是重庆当局宣传系统树立的坚决抵抗的榜样,陈子锟也一直保持着战无不胜的光辉形象,北泰的攻克,会在无形之中打击支那人的士气,这一点是无可替代的。

北泰机场,工兵们汗流浃背修缮跑的,两架飞机以前以后降落了,来的分别是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和华北方面军的参谋长冈部直三郎少将,与冈部少将同机抵达的还有一个穿满洲国兴安军上将军装的女子,据说是康德皇帝的妹妹,关东军的红人,金壁辉女士,日文名字叫川岛芳子,这次不靠谱的行动就是她策划的。

将军们穿着一尘不染的皮靴,戴着白手套和金边眼镜,视察了惨烈至极的饿北泰战场,在战役的最后阶段,华北方面军和关东军都伸出了援手,派出正在华北平原训练的关东军满洲国联合特别空挺队空降北泰机场,不过沟通略微不畅,直到战役结束田路支队才正式接到通知。

特别空挺队并未取得什么像样的战果,反而折损了许多人马,关东军出身的正副队长都在和机场守军的交火中光荣的战死,反而是满洲国军侥幸活了下来,对此将军们颇有微辞,不过为了平衡各方,大家都心照不宣,把北泰大捷说成是各方协同努力的成果。

川岛芳子拿出手帕掩着鼻子,阻挡着腐尸的恶臭味,问的:“陈子锟的尸体在哪里?”

田路少将的:“很抱歉,敌人在最后时刻,炸塌了防空洞,尸体都被压在万吨混凝土碎块下面,实在挖掘不出。”

川岛芳子咯咯笑的:“那就是没打死他,这个人我很了解,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畑俊六大将也的:“田路君,稳妥起见,还是把现场清理一下,把敌人将领的尸首挖掘出来,也好打击重庆的士气。”

田路心中不悦,但还是一低头:“哈伊。”

满洲国禁卫军上校王三柳陪同日军将领们一起巡视战场,这回他算是走了狗屎运,机库一把大火把所有罪证都销毁了,手下弟兄们更是守口如瓶,火并日本同僚的事情成了秘密,自己还成了战斗英雄,日满亲善的样板人物。

川岛芳子走在王三柳身畔,轻轻用胳膊肘捣了一下他:“王桑,回头到我那里去一下,汇报战果。”说罢暧昧的眨眨眼。

王三柳汗都下来了,铁打一般的精壮汉子,也架不住川岛芳子这样如狼似虎的大娘们啊。

可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弟兄们,他只有乖乖听命:“哈伊。”

视察结束,王三柳回到驻地,他让兄弟们强占了一栋楼房,把老娘和俘虏的女人都藏在这里。

见儿子回来,王大妈急切的:“芳官,你打算怎么办?”

王三柳的:“我们是从东北来参战的,住不长久,娘,您跟我回新京,见见您儿媳妇和孙子,这几个人…”他看了看林文静等。

“她是娘的干闺女,你可别起坏心。”王大妈警惕起来。

王三柳笑笑:“娘,她不是你的干闺女,她是陈子锟的媳妇。”

重庆珊瑚坝机场,第一批乘机抵达的家属们翘首以盼,等待亲人归来,可是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毫无音讯。

军事委员会方面称,接到北泰电报,陈子锟已经搭乘飞机离开北泰,按理说应该抵达了,不知的中途出了什么问题。

不安的情绪弥漫在机场,姚依蕾紧紧抓着鉴冰的手,念叨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鉴冰的手冰冷无比,却依然强笑:“是啊,老爷吉人天相,肯定是中途飞别处去了,他这个人,就喜欢这样。”

又等了一阵,天色渐黑,东方有一架飞机归来,嫣儿兴高采烈的跑出去,却又悻悻回来,那是一架侦察机,并不是爸爸乘坐的飞机。

忽然一队汽车驶来,车上下来的竟然是委员长夫人宋美龄,她脸色无比凝重,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

姚依蕾预感不妙,顿时站起,声音干涩:“夫人…”

宋美龄眼泪刷的下来,上前将姚依蕾和鉴冰揽住,两人全明白了,顿时泪如雨下。

嫣儿是个聪明的女孩,顿时猜到大人们痛哭的原因,大喊的:“爸爸没事,我要去找爸爸。”说罢撒腿就往跑的上奔。

小南耳力不济,又没带助听器,但是从大家的口型上看出发生了什么事,他才八岁多,但已经懂事,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姚依蕾到底更坚韧一些,哭了一阵,擦擦眼泪的:“夫人,我家将军牺牲在哪里?”

宋美龄的:“一小时前,我军游击队在湖北发现一架飞机残骸,机尾编号正是子锟乘坐的那架,机上成员都烧焦了,其中一具尸首上残留有上将金属军衔…”

姚依蕾紧咬着嘴唇,用力的点点头:“我要去湖北,接他回来。”

宋美龄的:“委员长已经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将陈将军的遗骸送来重庆。”

深夜,北泰,淮江边市政下水的排污口,铁篦子被轻轻打开,一颗脏兮兮的脑袋探了出来,左右看看,确认安全,这才慢慢爬了出来,持枪警戒,接着又爬出一个,又一个,每人都是臭气熏天,满身污秽。

“早知的把这一段排污管的设计的粗点了,也不用这么埋汰。”陈寿抱怨的。

陈子锟的:“不是到最后资金紧缺了么,钱都用来买大炮坦克了,要是依着当初我的意思,下水的里面能跑汽车,那才带劲。”

一百多人全从排污管的爬出,站在齐腰深的污水中,几个领头的低声商议:“去哪里?”

陈子锟看了看远处江中游弋的日军炮艇,的:“东南西北全是鬼子,没法跑,只有先去南泰,想法从大青山突围。”

众人趟水前进,寻了一处芦苇荡爬进去,携带的包裹里有缴获的日本军装,挑了一些干净的换上,趁着天黑,向西南方向去了。

第三十七章 尿戒子联队旗

武汉会战兵力吃紧,在拔下北泰这颗钉子之后,田路支队撤销编制,各部队奔赴湖北战场,只留下一个联队的兵力清扫残局。

日军大部队乘船撤离,城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北泰残军百余人直投南泰而去,陈子锟回望硝烟中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惨痛的败走麦城,十几年的积累毁于一旦,弟兄们打光了,从欧美采购的先进武器也耗尽了,老婆孩子都落于敌手,可怜自己连初生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英雄落难,虎落平阳,现在的情形,只比自己当初刚到南泰当江北护军使的时候略强半分,百十个人,百十条枪,但却是百十个可以燎原的火种。

夜色如漆,黑云压城,陈子锟默念一声:“我会回来的。”再不回头。

北泰市内还残留着数千居民,按照日军的脾性,本来是要屠城泄愤的,但是随着畑俊六等高级将领和大批记者的到来,样子功夫都是要做一下的,再像南京那样放开手脚大干一番,怕是有些困难。

王三柳和王大妈一番长谈,知道了这些年母亲一直和陈子锟家人生活在一起,虽然是个外人,但府上却把她当老太太敬着,脏活累活从不干,最多就是带带孩子。

“芳官啊,做人要有良心,知恩图报,人家帮你抚养亲娘,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王大妈苦口婆心劝说着。

王三柳低头抽烟,心中翻腾不已,他本来在北京当学徒,一天出城送货被抓了壮丁,直系皖系奉系的军装都穿过,后来辗转去了东北,当上了康德皇上的禁卫军,因为人够狠,也够圆滑,才混成了上校,还娶了老婆生了孩子,比当初做学徒出息了不少,但这一切似乎都不那么牢稳。

“娘,我知道了,这点道理我再不懂,不就跟畜牲一样了么。”王三柳道。

门被敲响,士兵在外面道:“队长,金司令派人来催了。”

“马上就去。”王三柳不敢怠慢这位女魔头,赶紧换了干净军装前去“汇报工作”。

整个北泰市只有一座完好无损的建筑,就是位于江湾的陈子锟别墅,日军头脑们都住在这里,川岛芳子也不例外,她下榻在二楼一间客房内,王三柳来到门口,轻轻叩门:“报告,金司令,卑职来了。”

“进来。”川岛芳子道。

王三柳开门进去,只见金司令换了一套合身的旗袍,显出曼妙的身姿,正对着镜子画眉呢。

“三柳,来帮我描眉。”川岛芳子头也不回道。

王三柳略一迟疑,上前伺候,画着画着,眼睛不自觉的看到旗袍下面高耸山峰,川岛芳子虽然经常做男子打扮,但是姿容体态还是很出众的,此时房内灯火黯淡,异香扑鼻,王三柳呼吸沉重起来,终于经不住撩拨,将金司令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

天刚蒙蒙亮,王三柳从迷糊中醒来,觉得脑袋一阵疼,晚上也没喝酒啊,怎么这么晕,肯定是熏香有问题,想爬起来,却跟抽了筋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王桑,你胆大包天,敢杀皇军!”一声怒喝传来,吓得他一哆嗦,再看身边,玉体横陈的川岛芳子早已不见,站在床前的是身着戎装腰胯手枪和军刀的金司令。

“金司令,冤枉啊。”王三柳赶紧求饶。

川岛芳子板着脸,扶着军刀:“你敢说山田大尉不是你杀的?”

王三柳脑子迅速转动,手下都是自己的铁杆,断不会出卖自己,尸体都烧成焦碳,怎么查出真相,川岛芳子特务出身,惯常使诈,怕是诈自己的呢。

他正色道:“金司令,虽然我对山田君有看法,但在战场之上,战友如同兄弟一般,我钦佩他的勇武,怎么会杀害他,当日几十个兄弟在场,亲眼看到山田大尉英勇战死,这可是做不得假的。”

“撒谎!”川岛芳子拔出军刀架在王三柳脖子上。

王三柳坦然和她对视,心却砰砰跳起来。

过了片刻,川岛芳子嫣然一笑,收起了军刀:“吓唬你呢,我的好人儿。”

王三柳如释重负,嘴上却笑道:“司令虎威,刚才我都快吓尿了。”

川岛芳子捏捏他的刀疤脸:“笑的比哭还难看,重新笑一个。”

王三柳正在酝酿一个灿烂的笑容,忽然听到楼下有什么动物发出震天的怒吼,川岛芳子拿起电话:“喂,下面怎么回事,哦,一头熊,我去看看。”

来到楼下,果然见一头黑熊被铁链绑着,旁边站着几个日军炊事兵,正拿着斧头和菜刀跃跃欲试。

黑熊凶猛,几个矮个子炊事兵被铁链拽的东倒西歪,狼狈不堪,川岛芳子笑的前仰后合,笑完了才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报告,中队在地下室发现这只熊,打算杀了吃肉。”

“吃肉?你们这群混蛋,简直是浪费,这么好的熊,应该养起来,活抽熊胆才是啊。”

川岛芳子一句话,解救了大壮的性命,却把它推入更痛苦的深渊,从此戴上铁背心,每天被活抽熊胆,供皇军高官清肝明目,简直生不如死。

王三柳适时告辞:“金司令,卑职告退。”

川岛芳子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皇军兵力吃紧,这边缺少堪用的力量,我推荐了你,好好干哦,不要丢了咱们满洲国的脸面。”

王三柳想推辞,但终究还是不敢说出口,只得脚跟一并:“是!卑职决不辜负金司令栽培。”

回到下处,王大妈问儿子:“怎么一夜没回来,日本人怀疑你了?”

王三柳道:“娘,你别胡思乱想,日本人实心眼,没那么聪明的,他们准备任命我当北泰的大官呢。”

王大妈道:“日本人的官,不当也罢,你准备怎么处置我们娘几个?”

王三柳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陈子锟帮我孝敬老娘,我帮他照顾妻儿,也算对得起他在天之灵了。”

王大妈一惊:“他他他,他怎么了?”

王三柳道:“皇军的飞机轰炸重庆回来的途中,碰见陈子锟的座机,把他击落了,现在重庆方面已经发讣告了。”

王大妈的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可怜孤儿寡母,以后咋办啊。”

王三柳道:“现如今日本人势大,陈夫人正坐月子也不方便走,就暂时住下吧,娘,你帮我照顾她们,其他那几个娘们,我寻个机会放她们出城。”

王大妈点头称是,强忍泪水回屋照顾林文静,床边的篮子里放着小婴儿,皮肤白嫩,睫毛长长,她是陈子锟的小女儿,还没起名字。

林文静难产大失血,脸色苍白无比,人也极其虚弱,王大妈不忍心把噩耗告诉她,只说将士们已经突围,一切安好。

“那我就放心了。”林文静脸上出现一抹红晕,侧身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女儿,道:“大妈,您给她起个名字吧。”

“使不得,我字都不识几个,咋起名字,太太您是大学里的先生,您起吧。”王大妈急忙摇头。

“这丫头的命是您成全下来的,您自然有资格给她起名儿。”林文静道。

“那好吧,我就给她起个小名儿,等上学才起大名。”王大妈看着孩子,心里却想的是已经为国捐躯的陈子锟,这孩子可怜啊,刚出世就没了爹“…就叫小白菜吧。”

“小白菜,嗯,这名字挺好。”林文静似乎还挺满意,王大妈又是一阵心酸,找个由头出去抹眼泪了。

王三柳没有食言,将夏景夕等人释放,并且派了一辆车护送到南泰,也算了结老娘一桩心事。

对于日军来说,南泰县无足轻重,要不是看在县里还有几座煤矿份上,他们甚至懒得派兵去占领,隶属于华中特务机关的夏景琦在攻克北泰的战斗中立下大功,上面对他进行奖励,委任他为南泰县保安司令。

夏景琦很失望,他的目标是北泰警备司令,不过这个职位已经被满洲国来的王三柳获得,论当汉奸的资历,夏景琦略逊一筹,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衣锦还乡也不赖,可是夏景琦手下没几个兵,只好央求皇军派兵压阵,上面便派了一个小队的日本兵送他上任,这一队兵原是第六师团四十五联队的人马,因为丢了联队旗,只能沦落为二流守备部队,个个心里不舒坦。

前往南泰的途中,太阳当空照,青纱帐瑟瑟作响,日本兵们帽子后面的屁股帘呼扇呼扇,走的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忽见远处一村庄,似乎有炊烟升起,鬼子兵们食指大动,也不顾坐在骡车上的夏景琦了,提着大枪奔着村庄就去了。

村口有人放哨,看见鬼子过来,急忙敲锣预警,村民急忙躲避,等日本兵们进了村子,已经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

鬼子们四下搜索,想抓几只鸡回去打牙祭,一个戴眼镜的鬼子兵踢开一扇门,端枪四下找了一番,连根鸡毛也没有,正要回头,忽见绳子上挂着几块红白相间的水淋淋破布,扶扶眼镜上前观察,红条似乎是旭日旗上的光芒线,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将破布拿下拼凑起来,正是丢失的联队旗!

不对,还缺最重要的一部分,左右看看,木盆里还有没洗好的,提起来一看,上有黑字——步兵第四十五联队,旁边糊了一坨屎,拨开来,是嘉仁(大正天皇名)御赐四个字。

“半载!联队旗找到了!”小村庄里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第三十八章 烈士丘团长

一小队日本兵激动的热泪盈眶,向失而复得的联队旗顶礼膜拜,要不是皇军没有亲吻军旗的传统,他们恨不得轮流猛亲这块沾了小孩粑屎粑粑的破布。

天皇御赐的联队旗终于找到了,对第四十五联队,对第六师团,甚至对全体皇军来说都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小队士兵们面色肃穆,准备全体护送这块比生命还要宝贵的旗帜回部队。

夏景琦急了,赶紧劝说,你们是送我上任的啊,怎么能中途回去,耽误了我上任不要紧,违命可是大忌讳啊。

小队长想了想也是,便派一个分队护送夏景琦上任,其余士兵跟随自己护送联队旗帜。

夏景琦腹诽不已,但也只好答应。

皇军们也没心思抓鸡了,临出发前,那个戴眼镜的士兵说,卑贱的支那农民侮辱我们天皇御赐的万分神圣的联队旗,应该狠狠惩罚他们,小队长深以为然,点起一把火,将这个小村庄付之一炬。

躲在附近青纱帐里的村民们看见家园被焚,无不痛心疾首,大骂小日本丧良心。

南泰是土匪之乡,虽然今年风气稍微好转,但老底子还在,不少人地窖里都藏着洋炮,最近兵荒马乱,乡下纷纷成立联庄会,保境安民,北泰的国军后来又发了一次枪,家家户户都有枪,眼瞅着小日本放火烧村子,后生们按捺不住,抄起家伙就窜进了青纱帐。

夏景琦带着自己手下一帮人,在八个日本兵护送下,大摇大摆进了南泰县城,整个江北的兵力都集中在北泰和日本人玩命,南泰仅有的保安团也被夏景琦灭了,此时县城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从北泰逃来的难民充斥着县城,关于日本兵如何残暴的种种传闻充斥全县,当有人远远看见日本膏药旗出现的地平线上的时候,县城就开始关门闭户了。

夏景琦荣归故里,是做过一番准备的,他找裁缝做了一面大旗,上绣一个夏字,雪白的旗裤上一溜黑字:南泰县保安总司令。

这面不伦不类的大旗,连夏景琦自己都不好意思往外拿,一直走到城门口,才觉得实在应该得瑟一下,才让人把卷着的旗帜抖开,耀武扬威进了南门,打头的家伙还整了一面破锣,边走边吆喝:“乡亲们,父老们,都出来吧,夏司令回来了。”

没人出来,只有坐在老保安团团部门口晒太阳的傻子丘富兆咧着大嘴笑了:“夏老爷回来了。”

夏景琦年轻的时候还算玉树临风,十几年过去了,当年英俊的副官已经长成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气质倒和当年的夏大龙有八分相似,怪不得丘富兆认错人。

现如今夏景琦可是南泰县的保安司令,在新县长任命之前就是南泰的土霸王,老百姓不给面子,让他在皇军面前丢了人,让他很不高兴,先派人去醉仙居订了一桌全鸡宴,倒不是醉仙居擅长做鸡,他知道皇军喜欢吃鸡,特地如此安排。然后又去城里妓院联系几个婊子来服侍皇军。

醉仙居推辞说大厨不在,饭店歇业,夏景琦大怒,派人把林老板的孙子抓了去,说你他妈的不给我好好招待皇军,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林老板无奈,只好张罗着一桌酒菜,亲自下厨做了最拿手的辣子鸡,辣椒放的格外多,一边放一边狠狠骂:“辣死你们这帮杂种。”

忽然他想起家里阁楼上放着一罐子砒霜,还是去年买来毒老鼠的,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这个胆子,自己是开饭店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是忍一忍吧。

酒宴上,八个日本兵规规矩矩的坐着,他们本来是一个班的编制十三人,在南岸战役中死了三个,北泰攻坚战又死了两个,只剩下这几个人,仗打了几个月,天天吃冷饭团,哪见过这么多美味佳肴,看到菜肴上来,顿时放开手脚大吃起来。

夏景琦把本县一些头面人物也请来了,都穿着长袍马褂像泥塑木偶一般坐着,夏司令端着酒杯想发表几句祝酒词外加就职感想呢,八位皇军已经开席了,搞得他略有尴尬,讪笑道:“皇军了饿了,吃饱了不想家,哈哈。”

大家就都跟着笑笑,气氛略有活跃,旁桌传来皇军们像狗一样嘶嘶哈哈的吐舌头喘气之声,原来是被辣的,夏景琦大怒,重重将杯子一放,身后两个狗腿子把盒子炮拽到面前,横眉冷目,只要夏司令一个眼色,就要把林老板碎尸万段。

忽然皇带队的军曹呲牙笑了,竖起大拇指:“夏桑,菜的,大大的哟西。”

夏景琦愣了愣,也咧嘴笑了:“哟西,哟西!”

俩狗腿子也笑了:“哟西大大的。”

林老板松了一口气,这帮狗日的,真他妈贱!

夏景琦是带着竹下大佐的任务来的,要尽快在南泰县建立维持会,这个会长自己不好亲自担任,得在县里找一个听话的傀儡,可在场这些爷们都推三托四不愿意接招,把他惹毛了,将驳壳枪往桌子上一拍道:“李举人,你最有威望,维持会长你来当!”

李举人虽然有官瘾,但是也不肯做日本人的汉奸官儿,刚要推辞,看见桌上的驳壳枪,只好说回去考虑考虑。

“考虑个毛,就是你了,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夏景琦一锤定音,比他爹夏大龙当年还要跋扈。

李举人唯唯诺诺:“当,我当。”

夏景琦脸色转好:“这才对嘛,哎,那个谁,让你找的陪皇军的娘们呢?”

“回司令,没人愿意来。”

“他妈的,怎么办的事。”夏景琦大怒,不过看皇军们吃的很开心,暂时没提到娘们的问题,也就没借题发挥。

毕竟初来乍到,低调,低调。

当晚夏景琦歇在老县衙,睡觉没脱衣服,枕头底下压着顶上火的驳壳枪,那八个日本兵虽然喝多了老酒,但依然有板有眼,用冷水冲澡,睡觉的时候外面还放一个哨兵。

“到底是皇军,素质真高。”夏景琦由衷赞叹。

第二天,夏景琦中午才起来,换上黑绸子裤褂,戴上礼帽,背上驳壳枪,带俩狗腿子,开始巡视县城,此时县衙的旗杆上已经高高挂起一面日本膏药旗,夏司令先向旗帜鞠躬,毕恭毕敬。

远处,南泰县几个老百姓悄声议论:“这日本旗真丑。”

“是啊,跟骑马带子似的,埋汰。”

夏景琦继续巡视,走到老保安团部门口,晒太阳的傻子丘富兆跳起来歪歪斜斜的敬礼,嘴里咕哝不清:“夏司令好。”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唔。”夏景琦威严的点点头,全县就这一个傻子最聪明,知道向权威低头。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女人尖叫:“放开我!”

回头一看,这不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夏景夕么,听说他嫁了一个有钱人,怎么跑到这县城来了?

纠缠夏景夕的是几个日本兵,这南泰县的酒后劲足,直到今天还发着酒疯,县里的年轻女人们都躲起来了,满街看不到女人,碰巧夏景夕从北泰逃回来,她虽然也三十多岁了,但保养的极好,身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比二十来岁大姑娘还水灵,日本兵见了不兽性大发才怪。

夏景琦赶紧上去相劝:“太君,太君,您放手,这是我妹子。”

日本兵兴头上来,才不给他面子,嗷嗷狞笑道:“夏桑,你的八嘎,有妹子也不献给皇军,良心坏啦坏啦的。”

夏景夕看到多年未见的哥哥,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大哥,救我啊。”

夏景琦和妹妹虽然不亲,但到底都是夏大龙的儿女,堆着笑脸还想说点好话,日本兵的刺刀已经顶到了他胸口,吓得他赶紧退了回来。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还是不是中国人啊!”夏景夕被日本人按在地上撕扯着衣服,怒骂夏景琦和他的几个狗腿子,身强力壮的中国人,腰里还别着枪,看到自家妹子被日本人糟蹋都无动于衷,真是令人齿冷。

想到自家妹子伙同外人杀了老爹,那点亲情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夏景琦虎着脸道:“妹子,让皇军弄两下又不会死,你忍着点吧。”转脸又对远处看热闹的人喊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挖了。”

夏景夕被几个日本兵拖向巷口,忽然一直傻坐在团部门口晒太阳的丘富兆暴起,用手里的石头猛砸日本兵的脑袋,一下两下,鲜血四溅,别的日本兵丢下夏景夕,端枪过来捅他,两把刺刀扎进他的胸膛,随即抽了出来,血泉水一般涌出,丘富兆坐倒在地,举起一只手来,做手枪状瞄着日本兵,嘴里发着声:“啪,啪,啪…”

声音越来越微弱,丘富兆慢慢闭上了眼睛。

本来,县里人都称他为“老团部门口的傻子”,此事后,百姓们帮他修了一座坟,坟前立碑:南泰县保安团长丘富兆烈士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