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响了,鬼子们前胸飙射出血箭,倒地而亡,陈启麟听到背后传来冲锋号的声音,慢慢扭转头看去,漫山遍野都是人,正呐喊着冲来,不过影子越来越模糊,他的眼睛慢慢闭上。

蹲在地上的夏小青突然一扬手,十几枚飞针射出,鬼子们捂住眼睛哇哇怪叫,女侠抄刀上阵,奋力劈杀,血糊了一身,简直就象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

抬眼看去,四面八方都是人,服装各异,武器五花八门,南泰十八乡的民团、自卫军,土匪、杂牌武装,全部出动了,浩浩荡荡足有几千人!

几个参谋仓皇奔到竹下大佐面前,气喘吁吁:“阁下,不好了,支那人大队人马杀到,足有一个满编制的联队那么多。”

竹下大佐长叹一声:“功亏一篑啊。”

日军收缩兵力撤退了,他们败而不溃,队形不乱,后卫部队打得很沉着,民兵们奈何不得他们,而那辆坦克也趴窝了,不能展开追击。

“坦克怎么回事,快修啊!”陈子锟急不可耐的猛敲舱盖,如此绝佳的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放过岂不可惜。

赵子铭从坦克里爬出来,掀开引擎盖,烫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里面都开锅了,拿着扳手捣鼓了一番,一摊手道:“锟叔,没辙,这坦克是俺们用三辆坦克的残骸拼凑起来的,能走这么远已经很给面子了。”

坦克没法上阵,盖龙泉和薛斌带着骑兵再度出发,袭扰撤退中的日军,争取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亡。

日军全面败绩,建制大乱,损失辎重无数,狂奔了半天终于摆脱了追兵,竹下大佐眼伤复发,大量流血,昏迷不醒,部队愁云惨淡,步履蹒跚,忽然前面杀出一队人马,他们叫苦不迭,心说这回完了。

万幸,来的不是抗日武装,而是夏景琦的部下,他们同样也很惨,去别的村子强征粮食,却被民团打了伏击,好在夏景琦机敏,见势不妙立刻跑路,部队损失不大。

“你们撤,我掩护!”夏景琦把胸脯拍的通红,信誓旦旦的嘴脸让皇军们感激涕零,代理指挥联队的一位中佐拍着他的肩膀,流着泪说:“夏桑,拜托了!”

“必须的!”夏景琦脚跟一并,一脸的绝然。

这一仗对竹下联队来说算不上惨败,但对于游击军来说绝对称得上惨胜,积累了十几年的江北军精华尽失,连陈启麟和夏小青也受了重伤,如果援兵来的稍微晚一点,恐怕全体都要交代在龚家村外。

陈启麟的肠子团起来塞回了肚子,缠上了一层层绷带,没伤到重要脏器,暂时死不了,但是如果不及时送大医院救治,肯定会死于感染,夏小青的伤情就好多了,六五口径子弹近距离射击,造成一条贯通伤,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伤员们被抬上骡车,向邻村转移,残阳如血,秋风萧瑟,枯萎的青纱帐边,陈寿孤独的身影骑在马上,凄凉的拉魂腔响起:“一马离了西凉界…”

第五十二章 收复南泰

龚家村一战,江北军最后一点元气也耗尽了,但却成功的唤醒了江北数十万百姓的抗日斗志,数千人赶来参战,别管动机如何,起码将小日本的气焰彻底打了下去。

陈子锟坐在田埂上抽烟,眼前人来人往,都忙着捡洋落,日本人丢盔弃甲,留下的好玩意真不少,帐篷、军用锅灶,饭盒,罐头,还有轻重机枪和没开箱的子弹,有两火伙人为了争一挺歪把子,差点动起手来。

薛斌气呼呼跑来,指着远处乱糟糟的局面道:“司令你看看,都他娘的乱成啥了,这帮人打日本不行,抢东西倒跑得快。”

陈子锟笑笑:“随他们去吧,这点玩意我也看不上眼,你咋回事,中弹了?”

薛斌看看自己胸口,隐隐渗出血来,伸手一摸:“我操,中招了。”

原来一颗流弹射入肋下,因为高度紧张并未发觉,现在松弛下来才觉得疼痛,陈子锟赶紧招呼担架过来,让他躺了上去。

此役牺牲将士八十余人,死难百姓二百多,伤者不计其数,鬼子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损失一个完整建制的骑兵中队,四门大队炮,轻重机枪十三挺,步枪数百支,辎重弹药不计其数。

漫山遍野都是无主的战马在狂奔,马鞍空荡荡的。

老德顺的遗体被找到,被手榴弹炸的不成样子,村里人用洁净的白布把他裹起来,殓在寿材里,他家人流着泪请陈子锟为爷爷的墓碑题字,陈子锟想了想,提笔写下一行字:南泰抗日老英雄龚德顺之墓,落款是中华民国陆军上将陈子锟敬题。

牺牲将士的遗体被集体掩埋在龚家村外的一片荒地中,一排排新坟无比凄凉,战死日军的尸体也收拢到一起,挖个坑草草掩埋,上面只盖了一层浮土,日后难免被野狗刨出来糟蹋,不过谁也没心思管这些。

十八乡的好汉们聚在陈子锟帐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龚家村一战让他们信心倍增,原来小鬼子也不是三头六臂啊,挨了子弹照样翘辫子。

“司令,您就领着俺们干吧!”

“司令,你让俺往东,绝不向西!”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吵吵着,陈子锟甚为欣慰,嫡系虽然打光了,但这些民团土匪却主动投靠,这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的豪情壮志上来了,大声道:“弟兄们,我宣布即日成立江北抗日救国联军,我担任总司令,你们都是司令!事不宜迟,咱们兵发南泰去者!”

下面一片响应之声,大伙斗志昂扬,连夜出发直奔县城而去,虽然是互不统属的乌合之众,但是数千人汇成的庞大队伍,远远看去也颇为壮观。

陈子锟骑着一匹缴获的日本洋马走在队伍中间,阎肃和他并辔而行,略显忧虑道:“真要攻打县城么?”

“当然是真的。”

“攻下来又如何,守不住的。”阎肃叹气道。

“守不住也要攻下来,我就是要让日本人知道,中国不是那么容易占领的,同时也让全国父老知道,江北人依然在战斗。”

天黑了,队伍点起火把,如同一条长龙在漆黑的夜幕下蜿蜒行进。

南泰县城,日军大部队已经撤往北泰,只留下一个小队驻守,夏景琦率领一个中队的皇协军协防,他连夜审讯了游击军的探子,先押上来的是醉仙居的林老板,没上刑,甚至连绳子都没绑。

“林老板,你说你这是图啥,酒楼开着,小日子过着,就算改朝换代也碍不着你做生意啊,现在可好,招惹了日本人,皇军要枪毙你呢,哎,乡里乡亲的,我也不难为你,凑一万块现大洋,我给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命保下来。”

夏景琦好言相劝。再无昨日凶恶嘴脸,林老板被关了一天,心里那点劲也泄了,苦着脸道:“夏司令,你还是杀了我吧,一万块实在凑不出来,就算我把店面当了,也不值这么多啊。”

夏景琦道:“那就八千,不能再少了。”

“最多能拿出三千来,实在是穷啊。”

正在讨价还价,一个伪军进来耳语了几句,夏景琦脸色一变,慌里慌张出去,爬上城墙一看,远处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正逶迤而来,他倒吸一口凉气,游击军杀来了!

扭头下城墙,正遇到日军小队长,两人一合计,兵力悬殊太大,根本守不住,转进吧!

林老板还在牢房里等着夏景琦回来,老半天不见人来,小心翼翼走到门口,发现连卫兵也不见了,壮着胆子推门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再往外走,依然不见人影,直到出了老县衙大门,才看到街上有人奔走。

“老朱,咋回事?”林老板问一个熟人。

老朱兴奋道:“陈司令打回来了!把小日本撵走了!”

林老板老泪纵横,抬眼望城头,火光熊熊,日本膏药旗早已降下,一面青天白日旗在火光中冉冉升起。

南泰县被抗日联军兵不血刃夺回,士气民心为之一振,陈子锟带领一帮人重回老县衙,看着自己当江北护军使时期的办公桌,他百感交集:“十五年了,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江北地区处于日军重重包围之中,收复南泰的捷报根本发不出去,陈子锟正在犯难,忽然双喜带进来一个人,正是早年在督办公署做过农业专员的郑泽如。

郑泽如早已不是当年风华正茂的翩翩青年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格外厚重的印迹,三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像是四十多,一袭青布长衫,腋下夹着油纸伞,不像共产党的地下人员,倒像个教书先生。

“想不到在南泰遇到故人,说吧,你有什么事?”陈子锟开门见山,虽说当年郑泽如犯下罪过,但事过境迁,国共都合作了,他也不想追究往事。

郑泽如故作神秘道:“我有一样东西,想必是你目前最需要的。”

“什么?”

“电台!”

无线电波从中原小县城源源不断发出,江北抗日救国联军总司令陈子锟向全国发出通电,宣布击溃日军一个联队,胜利收复南泰县城。

电文是明码发出,所有电台都能接受,南京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内,电文内容和竹下大佐的战报同时被送到畑俊六大将的案头,大将阁下雷霆震怒,下令将竹下联队调回,派出有经验的田路朝一少将,重新组建旅团级别的田路支队,彻底扫清江北反日武装。

重庆方面,无线电波被军统电台收取,电文内容抄录纸上,送到委员长侍从室,继而送到委座面前。

蒋介石很吃惊,陈子锟不是已经殉国了么,怎么还会以他的名义发出通电捷报,他当即下令,将电文广为传播,激励士气,但落款署名隐去,以免大摆乌龙,待军统局调查真相之后再做定夺。

他特地交代,事情要保密,在确认之前不得外泄。

江北敌后战场的胜利,同样吸引了延安的注意,党中央决定,八路军派出精干力量组成敌后工作队,开赴江北大青山地区,展开游击战。

北泰,街道上的瓦砾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逃到四外乡的难民也逐渐回流,大小店铺开张营业,城市渐渐恢复了生机。

鬼子在南泰扫荡遭遇惨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北泰市民欣喜若狂,但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暗地里打上二两酒在家庆贺。

王三柳很有些幸灾乐祸,他是亲眼看见日本人的惨状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都不敢白天进城,是趁着天黑开回城内的,连竹下大佐也残废了,听说眼睛伤口感染,怕是另一只好眼睛也保不住。

兴冲冲回到家里,勤务兵来报:“司令,您家亲戚来了。”

王三柳大惊,他是河北人,老家早没什么亲人了,不用问,来的肯定是游击军,进堂屋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陈子锟的副官双喜。

“表哥,您一向可好。”双喜精神头很足,一看就是打了胜仗的样子。

“托您的福,日本人忙的团团转,顾不上我这一摊子,您今儿来是?”王三柳客气道。

“也没别的事,想借条船,再托您的关系开一张派司。”双喜拿出一包东西推过去,里面金光灿烂,是金条!

王三柳脑子迅速转着,如今淮江水路被日本人控制,客货船只都要搜查,游击军急着用船,难不成是想乘胜追击,在省城干一票大的,如果连累了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司令别担心,没什么违禁品,就是几个重伤员,乡下治不了,想送到省城大医院去,一事不烦二主,就来麻烦您了。”双喜漫不经心道。

王三柳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运伤员啊,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好说,派司我帮着办,可是船不太好搞啊。”王三柳说的是实情,他这个司令权限不大,凡事都要听日本人的招呼。

“这样啊,没关系,船只我们想办法,司令只要负责北泰到省城的水路安全即可。”双喜想了想,又道:“我嫂子的月子坐的差不多了,要不然这回一起送省城吧,老麻烦你也不是办法。”

“好说,好说,我尽力安排,这个你收回去,我和陈司令情同手足,拿这个就外气了。”王三柳将金条往外推,沉甸甸的,足有几十两。

“你和咱们司令的交情是没得说,可下面的兄弟还要吃饭,日本人那边也要打点不是。”双喜又将金条推了回来。

王三柳道:“好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在王三柳的安排下,林文静抱着小白菜,由两个奶妈和一个丫鬟陪着,上了去省城的客船,王大妈放心不下,亲自陪同,等进了舱才发现,夏小青正坐舷窗边。

“小青姐!”林文静惊呼一声,两人紧紧拥抱,泣不成声,汽笛长鸣,一艘大船进港了,大队日本兵鱼贯下船,土黄色的军装,闪亮的刺刀,刺眼的太阳旗,码头上整齐的列队,一切都预示着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第五十三章 乌合之众

日军进占江东省,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将淮江中的水雷清理干净,原江东轮船公司的船只都被充公,挂上了太阳旗,用于军事物资运输,江面上时常有插着旭日旗的炮艇突突突的轰鸣着来回巡弋,寻常百姓的渔船哪敢下水。

这艘客船是曾蛟安排的,有日本人颁发的运行执照,可以来往北泰与省城之间,以前逃到北泰来的难民开始回流省城,所以生意不差,舱室全都坐满了客人,夏小青林文静她们被安排在头等舱,空间宽敞,还能看到江景。

双喜护送女眷们去省城,他脱下军装换上短打裤褂,打扮的像个小跟班,一路端茶送水,伺候周到。

一路顺流而下,傍晚时分抵达省城码头,旅客们提着大包袱小行李走着颤巍巍的跳板下船,抬头看去,港务局大楼旗杆上,一面刺眼的太阳旗迎风飘扬,码头出口处,站着两个日本兵,任何人出入都要向他们鞠躬,否则就会遭到殴打。

头等舱的客人先下船,奶妈抱着小白菜,丫鬟搀着林文静,夏小青身上有伤,没提行李,空着手走在前面,她个高,站在一群人中如鹤立鸡群,很快引起几个人的注意。

港口墙角处站着三个男子,一水的黑色长衫,礼帽,墨镜,长衫上系着皮带,挂着驳壳枪,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省城侦缉队的人。

这三位可是夏小青的老相识,当年的省城四虎,被赵子铭宰了一个后,只剩下三虎,在监狱里蹲了三年,不但没有改过从新,气焰反而更加嚣张,日本人来了之后,没人愿意当走狗,他们兄弟三个自告奋勇为皇军效劳,鞍前马后的赢得信任,成为侦缉队的一员,专门负责码头治安。

老二拿胳膊肘碰碰老三,朝旅客方向努努嘴,老三推一推墨镜,嘀咕道:“这娘们有点眼熟,怕不是…不会是陈子锟的那个老婆吧。”

老四也发现了情况,道:“还真象,走,去盘查盘查。”

三个人大摇大摆走过去,拦住去路:“站住,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夏小青定睛一看,不屑道:“滚。”

“哟呵,胆子不小,爷给你点厉害瞧瞧。”老三伸手掏枪,胳膊人按住,是双喜。

“这位爷,您有事儿?”双喜笑呵呵的打着招呼,手里的撸子却顶住了老三的腰眼。

老二和老四大惊失色,在码头执勤这么久,头一回见到敢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耍横的,当即大呼小叫起来,破锣一般的声音回荡在码头内外:“快来人啊,抓反日分子啊!”

正好后面过来一群抬担架的士兵,为首一人劈面给了老二一个大嘴巴:“喊什么喊!”

老二怔住了,捂着脸看这帮人,穿军装,背大枪,横眉冷目,气势挺足,瞧不出是哪部分的。

码头执勤的日本兵赶来了,船上下来的人出示了证件和公文,原来他们是负责送伤员到省城就医的队伍,躺在担架上的都是在南泰扫荡作战中身负重伤的皇协军。

日本兵肃然起敬,啪的一个立正。

三虎傻眼了,日本人不帮着撑腰,他们也不敢造次,只好眼睁睁看着这帮人离去。

出了码头,两辆汽车早已等在门口,一辆直接载着重伤的陈启麟去医院,夏小青个林文静则上了另一辆车头插着日本旗的轿车。

日本人统治下的省城街头,除了略显冷清之外,似乎和以前没有太大区别,夏小青特地让汽车夫到枫林路转一转,看看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枫林路已经成为日本高级军官的别墅,街口堆着沙包,架着机枪,没有特别通行证无法入内,昔日家园竟成了强盗的巢穴,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接待她们的是江东省维持会长柳优晋,他忍辱负重留在省城,就是为了防止秩序混乱,百姓遭殃,现在大势已定,他不愿再顶着汉奸的帽子,一心想辞职不做,但日本人却不愿意放过他,非得让他当江东省长不可。

其实觊觎伪省长位子的人可不少,既有当年督军孙开勤,又有省府高级参议张鹏程,二十年代的北洋老政客刘禹政也出山了,想再当一回省长。

日本人选择傀儡是有原则的,国民党系统的官员优先,如果是有威望有能力的就更好了,其次才轮到北洋时期的军阀政客,柳优晋长期担任省府秘书长,资历和威望都足够,省长非他莫属。

当然,孙开勤张鹏程等人愿意投效,也不能冷落了人家的一腔热忱,于是,孙开勤出山,就任江东省保安总司令,一帮老部下也纷纷前来投靠,唯有老兄弟段海祥不愿意当汉奸,推辞不出。

张鹏程则被委任为省警察厅长,权力极大,堪与省府分庭抗礼,这也是日本人的一招妙棋,让中国人之间互相争斗,才好平衡制约。

目前省城就是这么个局面,柳优晋不愿意当省长,日本人逼着他当,两下就这么僵持着。

夏小青和林文静等人暂时住在柳优晋的宅子,休息几天再去上海,省城熟人太多,万一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相比之下上海租界最安全。

柳优晋利用身份采购了一批治疗外伤的消毒药水、绷带等物,托双喜运回江北使用,至于军械弹药他就无能为力了,日本人管控的很严,暂无法时搞到。

双喜把保护两位夫人的任务转移给青锋,带着药物折回北泰,先去了王三柳处打探情报。

王三柳把日军扫荡路线和出动部队人数告诉了他,双喜虽然只是个副官,但跟在陈子锟身边耳濡目染,战略战术方面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日军出动一个旅团级别的部队扫荡江北,那是用牛刀杀鸡啊,南泰危矣。

“我得立刻赶回去,请王司令借我一匹快马。”双喜急不可耐道。

南泰县城,到处乌烟瘴气,江北抗日救国联军旗下尽是土匪盐枭、兵痞无赖,不光有江北本地人,还有湖北跑来的溃兵,河南逃来的惯匪,都是无法无天惯了的猛龙,谁的面子也不给。

土匪们在县城为非作歹,到处抢劫,强奸民女,比日本人还坏,偏偏他们顶着抗日救国联军的名头,是陈子锟总司令麾下的抗日队伍,谁敢不从,就给他扣一个汉奸卖国贼的帽子,当街枪毙。

陈子锟派盖龙泉成立执法队在街上巡逻,专抓祸害老百姓的家伙,一夜就抓了十几个害群之马,大都是外县人,全都关在老县衙大牢里,等天亮了依法严惩。

天还不亮,各路的司令就找上门来了,他们谁也不尿盖龙泉那一壶,什么大青山的土匪头,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县衙大堂里,聚满了各路豪杰,一个个打扮各异,有穿军装马靴的,有长袍马褂佩盒子炮的,有穿老羊皮袄的,有穿拷绸小褂的,总之是五花八门服色各异,背后还都跟着背大刀和驳壳枪的护兵。

“总司令到!”随着一声高呼,陈子锟从后堂出来了,深绿色的呢子制服,领章上三枚代表上将军衔的金星,身材高大,武装带严整,目光扫处,不怒自威,豪杰们被他的威势慑服,一个个都乖乖站了起来,点头哈腰,声音高低不同:“司令好!拜见司令,给司令请安。”

陈子锟落座,道:“都坐下吧。”

一阵屁股坐在椅子上的声音。

“昨夜执法队出动,逮捕了十四个祸害老百姓的混账,你们说该怎么处置?”陈子锟问道。

“杀!”铁路工人出身的赵子铭站起来,做了一个狠狠的切瓜手势,“这帮畜牲,比日本鬼子还可恶,不杀不行!”

“妈的,谁的裤裆开了,把你露出来了!”一个脑门上贴着膏药的汉子跳了起来,指着赵子铭骂道,“老子的弟兄,谁敢动老子和他玩命!”

这人叫胡金彪,当过土匪,吃过军粮,河南水灾,他领着一票弟兄到江北谋出路,打家劫舍,偶尔也打日本人,总之哪儿有便宜就上哪儿去,联军中他势力最大,足有五百人枪。

“操,丫挺的,敢骂老子!”赵子铭一撩褂子,拽出两把王八盒子来,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胡金彪也哈哈大笑,从腰间拔出一只二十响大肚匣枪来,往面前小桌子上一拍:“看清楚了,这才是爷们用的枪,你有种就搂火,看谁先死。”

赵子铭怒不可遏,举枪瞄准胡金彪的脑袋,顿时双方都举起枪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陈子锟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声如炸雷:“都把枪放下!造反啊!”

土匪们互相不服,但在陈子锟这个正牌上将军面前还是不敢呲毛的,胡金彪打个哈哈,先把枪放下了:“我给总司令面子,不和你计较。”

赵子铭也悻悻放下枪,将头转到一旁。

陈子锟道:“在座的都是抗日救国联军的各路司令,是军人!不是土匪!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哪有什么给谁面子的问题。”

胡金彪也将脸别到一边,表情颇为不屑。

“马司令,这十四个人里,有九个是你的弟兄,你说该怎么处置?”陈子锟问道。

“还能怎么处置,弟兄们出生入死打日本,玩几个小娘们算什么屁事,依我看,罚酒三杯算了。”胡金彪不以为然道。

陈子锟想了想,道:“好吧,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把你的人带回去吧。”

陈寿颇为惊讶,他以为陈子锟会重演当年在县衙大院枪毙乱兵的大戏,没成想居然不声不响就这么算了,难道陈子锟已经不是当年的陈子锟了。

“谢了!”胡金彪站起来一拱手,带着犯事的手下大摇大摆去了。

各路司令也都散了,只有陈寿盖龙泉赵子铭等人留了下来。

“锟叔,姓胡的不是东西,你怎么还给他好脸色。”赵子铭咬牙切齿。

陈子锟道:“他手底下五百多人,打起来咱吃亏,先稳住他,晚上摆酒,大家听我号令,把马金彪逮捕处决,以儆效尤!”

众人这才振奋起来,陈子锟还是当年那个有勇有谋,出手狠辣的大帅啊。

第五十四章 远遁深山

当晚,陈子锟在醉仙居举办庆功宴,邀请司令们参加,各路老大带着马弁护兵大摇大摆的来了,胡金彪最夸张,足足带了十二个护兵,个个膀大腰圆,腰间插着盒子炮,大概他也知道顶撞了陈子锟,生怕这次酒宴是针对自己的鸿门宴。

到了楼下,盖龙泉笑眯眯拦住胡金彪:“老胡,弟兄们就别上去了,楼上坐不下。”

胡金彪道:“那不行,我走到哪儿都带着这帮弟兄,不让他们上,我也不去了。”

盖龙泉道:“雅间就这么大,光你这些弟兄就占了一屋子,别人往哪儿坐?”

胡金彪鼻孔朝天:“那我不管,你换个大点的地方能死啊?”

盖龙泉一点也不生气:“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了,楼下地方大,胡司令坐下边吧,和弟兄们好好乐呵乐呵。”

楼下是大通间,敞亮是敞亮了,级别下去了,坐在这儿吆五喝六,划拳行令的都是各路司令的马弁保镖,胡金彪和他们坐在一起喝酒,身价可就下去了,他眼珠一转,道:“罢了,我给你个面子,就带两人上去,怎么样?”

“我服了你了,上去吧。”盖龙泉无奈的一摆手。

胡金彪挑了两个精干的手下,冲其余十个人使了个眼色,便上楼去了,那十个弟兄挑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不喝酒光吃肉,警惕的眼神四下乱扫。

楼上雅间,各路司令都已经就坐,就差胡金彪一人了,别人都没带保镖,单单他身后站着两条大汉,气派比陈子锟还足。

陈子锟和颜悦色,让人倒酒:“都满上,为庆祝收复南泰,咱们先干三个。”

仔细看清楚酒水都是从一个坛子里倒出来的,胡金彪才放心喝了三碗酒。

酒过三巡,陈子锟道:“这两天大伙都捞了不少吧。”

众人就都嘿嘿笑起来,有人说:“老胡捞的最多,光娘们就抢了五个,藏在营里日夜快活,快枪也捡了百十支,谁能和他比啊。”

胡金彪矜持的笑了,四下拱手:“大家承让。”

陈子锟话锋一转:“大伙吃老百姓的,拿老百姓的,也该为老百姓干点事儿了吧,听说日本人又要打过来了,咱们商量商量,这县城怎么守。”

司令们就都不言语了,闷头夹菜吃。

陈子锟道:“论兵力,胡司令最强,论捞好处,你比别人都多,论打日本人,想必也不会差了吧。”

联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互相之间恩怨颇多,胡金彪为人不厚道,又是外来户,陈子锟起了话头,司令们都是人精,哪有不明白其中道理的,这是借机发难呢,他们乐的看胡金彪倒霉,自然随声附和。

胡金彪只顾夹菜吃,头也不抬:“再说吧。”

陈子锟道:“日本人一个旅团都快开到跟前了,现在不说,什么时候再说?”

胡金彪道:“让我的弟兄当炮灰,门也没有,事先说好的,我姓胡的人马听调不听宣,我爱干就干,不爱干咱们一拍两散。”

陈子锟忽然变了脸色,一拍桌子道:“大胆!你当抗日救国联军是茅厕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敌当前不尊号令,该当何罪!”

盖龙泉、陈寿同时喝道:“当斩!”

胡司令身后两个马弁这就要掏枪,早被人从背后一记闷棍放倒拖了出去。

胡金彪忽地站了起来,一脚踩在板凳上,扯开自己的衣服,拍着胸膛冷笑道:“姓陈的,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有种朝这儿打,不敢开枪就不是人养的,不过我劝你想清楚了,我要是回不去,我那五百弟兄可不答应。”

陈子锟冷哼一声:“五百人你就敢吓唬我,当我陈子锟没见过世面么,来人呐,给我拿下!”

赵子铭和双喜将胡金彪按在桌子上,从他身上搜出盒子炮两把,撸子两把,子弹都上膛了。

“胡司令,枪借我玩两天。”赵子铭顺手将盒子炮塞在自己腰里。

胡金彪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恨自己太大意了。

陈子锟义正辞严道:“胡金彪纵容部下为害乡里,不听号令顶撞长官,依战时发令,判处死刑,立刻执行!”

“饶命!”胡金彪这才知道对方玩真的,喊什么都晚了,赵子铭将手枪顶在他天灵盖上扣动了扳机。

枪声就是号令,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手提机枪扫射的声音,胡金彪的十个护兵被当场解决。

司令们噤若寒蝉,好一出鸿门宴,酒席上杀人,血淌了一桌子,胡金彪死不瞑目,两只死鱼眼正看着大家。

陈子锟道:“胡金彪咎由自取,念他也抗过日,留个全尸吧,他的部队,交给草上飞和张麻子两位司令收编整顿。”

两位司令是盖龙泉的老朋友,鸿门宴之前就沟通过了,由二人派出部队解决胡金彪的手下,事成之后人枪对半分,两人兴冲冲站起来,抱拳道:“多谢总司令!”

陈子锟接着说:“日本人打到家门口了,是中国人的就拿起枪杆子和他们干,谁当孬种,胡金彪就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