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汗都下来了,承受着委座暴风骤雨般的怒斥,心中暗骂陈子锟,怎么把个假的交给自己,俘虏在江北关了那么久,怎么连身份都没搞清,不对,陈子锟也是搞了多年情报工作的,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不愿意将真的亲王交到重庆来,将计就计把个假的送来,既不得罪重庆,也不触怒日方。

陈子锟啊陈子锟,你把便宜都占了,兄弟我可倒霉了,想到这里,戴笠低声道:“委座,此事必有蹊跷!”

蒋介石道:“你说!”

听戴笠说了他的猜想之后,蒋介石脸上阴晴不定,戴笠知道委座一般情况下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不掩饰心情,看来这回赌对了,陈子锟要倒霉。

“陈昆吾,虽然你以前对我有恩,可事到如今也怪不得兄弟不照顾你了。”戴笠心中暗道。

可蒋介石最终并没有责罚陈子锟,而是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回头让张群秘密和日方联络,把这个西九条伯爵送回去!”

笠一并脚跟。

大青山脚下,陈子锟和清水枫踏着厚厚的积雪在散步,警卫员远远跟在后面,大地一片苍茫,村子里炊烟袅袅,好一派雪中美景。

“很美丽的景色,让我想起了川端康成的《雪国》。”清水枫心旷神怡,由衷感慨。

陈子锟道:“如果没有战争,这里会更加美丽!”

清水枫道:“对了,阁下是怎么知道我才是亲王的!”

陈子锟道:“虽然假亲王也有一种贵族的气质,但和你在一起总是差了一些,而且他和御竜王总会不由自主的看你的眼色,你才是真的清水宫丰仁殿下!”

清水枫道:“你猜的没错,假的其实是我的秘书西九条正信伯爵,御竜王是我的妻弟,我们三个从小就认识!”

陈子锟道:“原来御桑还是皇亲国戚,怪不得办事骄横跋扈!”

清水枫道:“御家是门阀世家,世袭贵族,在几个大工业集团中都占有股份,他的母亲更是出自历史悠久的源氏家族,真是想不跋扈都不能呢!”

两人哈哈大笑一阵。

“陈将军,你真的以为把我扣押了,就能带来和平么。”清水枫恳切的说道。

“当然不,我没有那么幼稚,就算是我把你哥裕仁扣了,也拦不住日本帝国的战车啊,我只是想留你过一段时间,感受一下我国军民抗日的决心,让你们军部那帮人知道,想吞下中国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哈伊,我的明白了。”清水枫点头,这段时间他和大青山村民同吃同住,晚上一起纺线聊天,听说了许多日军的暴行和可歌可泣的抗日故事,一向在温柔乡里长大的亲王的内心被深深触动了,陈子锟对日本人很有研究,知道他们的民族性格,不像中国人这样中庸,而是喜欢走极端,要么是狂热的好战分子,要么是坚决的反战精英。

而清水亲王属于高级知识分子,情怀中素有悲天悯人的一面,稍加教育和引导,就会倒向反战的一面,让他发自内心的帮助自己,比强迫他要更有益处。

果然,清水枫道:“我替你们考虑了一个解决办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殿下请讲!”

“让军部退出中国是不现实的,退出江北地域也不可能,即便一时答应,也会反悔,我虽是亲王,但影响力没你想的那么强,奈何不得这帮武夫,我的意见是不如调派一支规模较小的部队驻防江北,大家和平共处,等待战争结束,不管是胜是败,起码能保证江北百姓的安全!”

“哦,殿下以为哪支部队合适!”

“大阪师团比较合适,大阪人生来最好和平,不喜欢杀戮,由他们驻守江北,一定可以相安无事!”

“是么,那可以研究一下…”

南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江北事件对策本部,将军们认真听取了御竜王对事件的报告后,都将目光投向了板垣征四郎参谋长。

中将阁下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紧皱,大家知道他在思考对策,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御竜王等的不耐烦,刚要说话,几道锐利的目光射过来,将他瞪得把话咽了回去,虽然他是年轻有为的御机关首脑,但在这帮征战多年的将军们面前还不够看。

忽然,板垣征四郎停下脚步道:“绝对不可以妥协,就算亲王在他们手上也不行,这关系到战争的进程和日本的前途!”

御竜王道:“阁下难道不顾及殿下的安危么!”

板垣征四郎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墙边,指着巨大的军事地图道:“从南京、汉口、徐州三个方向各调派一个联队的兵力进行挤压,同时调动台湾波田支队下辖的第一联队山地步兵对大青山地区进行围剿!”

御竜王心脏狂跳,板垣征四郎这是要逼死亲王啊,军部狂人们的算盘他很清楚,个把亲王的死不但对战局无影响,还会鸡起皇军的士气…可是清水亲王绝不能死,他是自己的姐夫啊。

“我反对。”御竜王大声疾呼。

将军们冷峻的目光扫向他。

“你们这是谋杀,如果殿下有差池,板垣将军您就等着承受天皇陛下的怒火吧,我再重复一遍,必须和平解决。”御竜王不顾将军们的怒火,昂然退出会场。

高层的较量已经暗中开始,贵族世家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在他们的压力下,参谋本部作出退让,开始与江北方面进行接触,试探对方的底线。

日方对外坚称,清水宫殿下结束对中国的访问后已经安全返回东京,被俘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但却拒绝让亲王公开露面,说殿下偶感风寒,不宜见人。

而重庆方面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对这个一戳就破的谎言并无兴趣。

1941年的二月,中国战线上的所有战事都停了下来,陷入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中,这种平静似乎孕育着更狂烈的风暴。

众所周知,板垣征四郎是一位勇将,适合率领部队东征西讨,这种涉及到皇族安危的行动不适合他施展拳脚,更多高级别的名将参与进来,其中包括有着“东方劳伦斯”美誉的土肥原贤二将军和有帝国战略家之称的石原莞尔将军。

由于高层斗争,土肥原从一线战场退了下来,现在担任士官学校的校长,而石原莞尔更惨,被东条英机总参谋长罢免了师团长的职务后正在赋闲,亲王的被俘让这两位将军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的从东京秘密乘机飞抵中国,为板垣征四郎出谋划策。

世人皆知,石原的智加上板垣的胆是日本陆军的黄金组合,在满洲国,在内蒙古,在卢沟桥,不止一次展现了二人搭档的威力,打败过张学良,宋哲元、阎锡山,再加上一个熟读三国水浒,深谙中国人性格的土肥原将军,简直无往不利。

日方主动提出交换条件,通过一位双方都能接受的中间人,汪政府的宣传部次长燕青羽递交江北国军,同往的还有日本红十字会的两位工作人员。

陈子锟看到了日方列出的清单,饶是他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免为之咋舌,这简直是一份没法拒绝的优厚条件。

黄金一千两,银元五十万块,美钞十万元,日元十万元,都是硬通货;然后是十门九二式步兵炮,五百发炮弹,二十挺马克沁水冷重机枪,一百挺捷克造ZB26轻机枪,新出厂的毛瑟步枪一千支,后面还有括弧,注明可以免费更换为日式三八步枪,一切按照贵方的意思来。

最让人眼热的是一整套医院器械,从消毒到手术一条龙,配套药品无数,还有一套子弹壳冲压设备,都是大青山急需的物资。

日方还表示,可以对江北地区永远免征钱粮,但撤出皇军是绝不可以谈的。

若是一般土匪,看到这么丰厚的赎金,早就头晕目眩找不着北了,陈子锟却说,这个价钱太低了些。

第五十三章 梁盼

这么多的金银和枪械,足以武装起两个团的兵,陈子锟还嫌少,真没地方说理了,燕青羽道:“姐夫,见好就收吧,别太贪,把小日本惹急了,破着亲王不要,也得把你们剿灭,那就不好了。”

陈子锟道:“你回去告诉他们,照这个数翻三番,我立马放人。”

燕青羽咋舌:“姐夫,你玩真的啊?”

陈子锟道:“你都当了次长了,怎么眼界还这么窄,当初北泰保卫战,损失的飞机大炮可比这个数字大多了,日本人在中国搜刮的财富数以亿万计,我才讨回这点来,算是看你面子了。”

燕青羽没有在大青山地区滞留,立刻返回南京,向对策本部转达了陈子锟的要求,和他同行的两个红十字人员也报告了亲王的健康情况,基本令人满意。

出乎意料的是,坂垣征四郎立刻同意了陈子锟的价码,将第一批金银现款和枪支弹药机器设备装车送往北泰,为避免刺激对方,交付赎金的行动由红十字会负责。

与此同时,一队由派遣军各师团抽调的精锐步兵也组建完毕,秘密抵达江北,这是石原莞尔将军的提议,以精通华东地区作战的日军老兵组成便衣队,潜入大青山地区抢回亲王,顺便将赎金也一并带回,让陈子锟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了确保突袭胜利,此事极为机密,连御竜王都不知情。

别动队的队长是小岛正男大尉,军衔不高,但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从上海一直打到江东,会说汉语,是个中国通,队伍里的士兵大多是军曹或者曹长之类经验丰富的军士,而非普通士兵。

他们的武器是特别配发的,日军的标志性武器三八大盖和王八盒子都没有入选,而是以刚入役的百式机关短铳和四四式骑枪为主,支援武器是使用三十发弹匣的九六式轻机枪和50口径掷弹筒,自卫武器是杉浦式手枪,装备极其精良而轻便,火力远超普通步兵部队。

在敌区作战,军装是不能穿的,别动队全换上老百姓的服装,中式大棉袄裤,扎着腿带,脚穿黑布棉鞋,头上带着狗皮帽子,再背个粪篓子,佝偻着身子,脸上抹点黑灰,和江北乡下老农没啥区别。

部队出征前夕,板垣征四郎中将检阅了这些热血男儿,将军表示非常满意,江北土匪云集,遍地武装,这样的打扮一定可以混入其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亲王救出。

满载着第一批赎金的大车拉到了南泰,出城十里,游击队接手,当面点清数额,签收之后双方握手话别。

车上装的是机器设备和医疗器械药品等,分量很重,也无法拆卸分装,只好赶着骡子前拉后推,驶往根据地,谁也没留意,一个货郎远远跟在后面。

江北虽然一直在打仗,但民间生活一直正常,小贩下乡,农民赶集,老百姓走亲戚,只不过过卡口的时候需要良民证,现在炮楼都被拔了,来来往往自由许多,小贩比以前更多也属正常。

这些小贩背着篓子四处兜售针头线脑,收头发换梨膏糖,还零卖煤油,价钱公道人也和气,拨浪鼓一响,村里的小孩子全跟在后面跑,就连狗也不叫了,摇着尾巴亲热的很。

货郎们做生意厚道,还喜欢给小孩子讲故事,喜欢到村民家里讨碗水喝,顺便聊聊收成,聊聊世道,聊聊村里的新鲜事。

这些行径,都被游击军的侦查员看在眼里。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从北泰开来一队卡车,苫布盖的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天黑以后,城里宵禁,一队老百姓打扮的人出现在荒野上,骑着日本脚踏车向乡下驶去。

正值二月下旬,天上是下弦月,冬末的夜晚无比寒冷,便衣队蹬着脚踏车行进在茫茫荒野中,遇到路上的大坑就扛着脚踏车从旁边绕过去,选择这种交通工具的原因一是轻便,而是没有噪音,不会惊动游击队。

经过一小时的行军,皇军精锐们的脸都快冻僵了,终于抵达目的地,苦水井村,他们把脚踏车放在村外的田埂边,子弹上膛准备进村抢人,经过侦缉队的化装侦察,已经确定亲王的关押位置,而且守兵不多,就一个连,夜晚一点钟他们都在睡梦中,最多一个班值班,很容易解决。

黑影们在黯淡的月光下接近了村子,小岛大尉拔出了战刀,为避免反光,连刀身上都抹了一层锅底灰,可见准备之全面。

夜幕下的村庄无比寂静,连犬吠声都没有,小岛从军十年,战场经验丰富无比,他忽然感觉一丝不对劲,似乎危险在靠近。

军人的第六感是正确的,毫无预兆的,枪声就响起了,而且很密集,对方早有防备,偷袭失算,强攻也失去了意义,毕竟便衣队是为救人来的,对方既已察觉,亲王肯定早就转移了。

小岛大尉急令撤退,留下一个分队用轻机枪和百式冲锋枪掩护,其余人弯着腰狂奔,扶起摆在田埂上的脚踏车,飞身上车,蹬了就走。

忽然几十道闪亮无比的光柱照射过来,刺眼的光芒让他们眯起了眼睛,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达轰鸣,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梁茂才率领摩托队等候他们多时了,从美国进口的哈雷戴维森摩托车一直蛰伏未被启用,只因库存汽油太少,现如今缴获鬼子汽油几百桶,这些摩托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一声打,汤普森手提机枪在月光下喷射着长长的火蛇,灯光照耀下无所遁形的日本便衣队员被打成了马蜂窝,他们到底是精锐部队,朝着灯光拼死还击,有人还手持手榴弹猛扑过来妄图同归于尽,终于为战友们赢得了逃跑的机会。

小岛大尉带着十几个人骑着自行车在荒野中狂奔,那些摩托车如同猫戏老鼠一般尾随着他们,拆掉了排气筒的大马力摩托车的轰鸣声在严冬的旷野中如同魔鬼的怒吼,小岛等人蹬的浑身冒汗,却始终摆脱不了追击。

小岛知道逃不掉了,他猛地甩开了脚踏车,拔出军刀大喝:“来吧!”

士兵们也抛弃了脚踏车,各持武器背靠背组成一个圆形防御圈,面对刺眼的光柱和震耳的轰鸣,视死如归。

梁茂才让部下不要开枪,提着一把日式白鞘刀走了过去。

小岛大尉是剑道高手,看见对方这副架势,顿时明白,眼睛眯缝一下,摘掉身上的望远镜手枪套等零碎,迎了上去,双方相隔五步站定,彼此打量。

片刻后,小岛发力,大喝一声跳了过去,军刀当头劈去,梁茂才身子一晃,两人换了位置,背对背站着,梁茂才手中白鞘刀似乎从未出鞘,小岛纹丝不动,嘴里喃喃道:“居然是一刀流。”

他颈子上慢慢出现一道细细的刀痕,继而脑袋滑落,人扑地而死。

残余日军知道突围无望,拉响手榴弹集体自杀。

深夜里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日军大本营精心准备的一次偷袭落空,便衣队全军覆灭,似乎从没就没出现过。

计划失败,必须有人对此负责,军部的高官们迁怒于西尾寿造,免去了他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的职务,以畑俊六大将代替之,西尾黯然回国,板垣的日子也不好过,天皇震怒,对策本部撤销,还是选择老老实实支付赎金,把亲王换回来。

日方承诺的物资全部到位,金银和美元日元打入陈子锟在上海租界的账户后,清水宫丰仁亲王终于获释,仪式在南泰县城外举行,中日双方不带武器出席。

陈子锟和清水枫握手话别,道:“等战争结束后,欢迎你再来做客。”

清水亲王动容道:“这段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有机会我会来的。”

陈子锟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再见。”

亲王走了,带着江北人民对和平的期盼回日本去了,初春的大地,小草坚强的钻出了冻土。

歼灭小岛夜袭队,是梁茂才回归以后的第一仗,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名气,人们都知道,梁家庄那个不孝子又回来了。

梁茂才没脸回家,但他还是回来了,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愣头青小伙子了,而是三十多岁一身风霜的中年男人。

梁家大院早已变了模样,昔日辉煌的门庭长满了野草,进了门,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问他:“你找谁?”

“我…”梁茂才有些语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个妇人从堂屋出来,看见梁茂才,手中的笸箩落了地,男孩喊了一声娘,跑过去依偎在妇人身畔,警惕的瞪着这个陌生的客人。

梁茂才背着斗笠和盒子炮,满脸胡茬,一看就不是善类,但这个看似粗野的男人,却无比拘束与和善,他结结巴巴道:“你…你还好吧?”

妇人低下头:“我还好,奶奶前年走了,叔婶把地分了,就留了这房子给我们娘俩。”

梁茂才道:“娃叫啥名字?”

妇人道:“叫梁盼。盼儿,喊爹。”

男孩子一拧头:“他不是俺爹,他是个狗日的!”

第五十四章 归家

小男孩张嘴就骂人,梁茂才却哈哈大笑:“有脾气,是我的种。”

梁乔氏等了十二年,终于等来了丈夫,本来心中无数次的预演过,假如有一天这个负心汉回来该怎么甩脸子给他看,或是直接拿擀面杖打出去,可是真见着人了,这些想法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道:“你吃了么?”

梁茂才道:“没吃,饿着来。”

媳妇做饭去了,梁盼却瞪着眼怒视着陌生的父亲,一脸戒备。

梁茂才拉张椅子坐在,看着自己的儿子,没错,五官很像自己,脾气更像,都是属倔驴的。

他招招手:“小子,过来。”

梁盼不搭理他。

梁茂才有办法,拔出驳壳枪卸下弹夹道:“这个是什么,知道不?”

江北自古民风彪悍,遍地土匪,就算是小娃娃也喜欢舞枪弄棒,梁盼看见崭新的驳壳枪,眼睛都亮了,他喜欢枪,可是从没摸过真的,邻居狗娃的爹是游击队,有一杆老套筒,整天在自己跟前显摆,说他爹多牛逼,梁盼不服着呢,就说俺爹也有枪,却遭到一阵奚落,说你爹早跑了,兴许死在外头了。

爹不但没死,还威风凛凛的回来了,小孩子家家不记仇,再说父子连着心,梁盼挪着脚步走上去,盯着驳壳枪,道:“这是盒子炮。”

梁茂才哈哈大笑:“喜欢么?”

“喜欢。”小男孩眼睛一直没挪窝。

“喜欢,爹就送给你。”梁茂才豪气万丈道。

梁盼呆了,他信了,这是真的亲爹啊,对自己这么好,见面就是盒子炮啊。

梁茂才把枪递给儿子,手把手的教他怎么上膛,瞄准,搂火,此时厨房飘来一阵阵香味,梁乔氏跑出去借了十几个鸡蛋,给丈夫摊鸡蛋烙馍呢。

梁盼玩了一会驳壳枪,已经能熟练操作了,他喜不自禁道:“我能拿出去玩么?”

梁茂才道:“喊我一声爹,你就拿出去玩。”

梁盼把枪一放,小脸一板,大有不稀罕你这一套之意。

梁茂才哈哈一笑:“爹和你说笑呢,拿去玩吧,别弄丢了。”

梁盼拿起手枪,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梁茂才来到锅屋,媳妇正拉着风箱往灶台下递柴火呢,十二年没见,昔日苗条清秀的女子已经变成乡下大嫂了,腰身粗了,眉眼也粗了,这些年,真苦了她。

媳妇站起身想去打鸡蛋,却看到梁茂才站在门口,忙道:“你去堂屋歇着,这边就好了。”

梁茂才道:“我…我对不住你。”

媳妇身子抖了抖,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等了十二年,这个没良心的终于说句人话了。

“来了就不走了吧。”媳妇撩起衣服擦擦眼泪问道。

“得走。”梁茂才道。

媳妇的心又掉进了冰窖里。

“这回不走远了,就在本乡本土转悠,我跟着大帅打日本呢,哪能在家长待。”梁茂才解释道。

“哦,知道了,你坐着去吧,锅屋烟大,熏人。”媳妇道。

忽然大门口传来吵闹声,一个尖锐的声音骂道:“茂才家的,你怎么管孩子的,这么小就当活土匪啊,敢拿枪吓唬二爷爷!”

梁乔氏赶紧出门,只见婶子揪着梁盼的耳朵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儿子手里抱着一把硕大的盒子炮,瓦蓝锃亮,不像是木头疙瘩做的玩具。

“婶子,咋了?”梁乔氏小心翼翼问道,婶子是个厉害角色,凶得很,把本该自家继承的田产都给霸占了,要不是乡亲们帮着讲理,连娘俩最后的栖身之所都要占了。

“咋了!你说咋了,拿枪瞄他二爷爷,这不是大人教的么!你个小蹄子咋心肠这么毒啊。”婶子破口大骂,忽然戛然而止,她看见了悠悠走出来的梁茂才。

“这…这不是大侄子么,啥时候回来的?”婶子有些慌神,这位侄子可不是善茬,失踪十几年又回来了,看这一身打扮,混的可不差,自家欺负他妻儿十几年,这笔帐要是算起来可就不好说了。

“今儿刚来。”梁茂才淡淡道。

“那我就不打扰了,得空屋里坐。”婶子慌忙转身跑了。

梁乔氏责骂儿子:“又闯祸,一天都不安生,真随你爹。”

梁茂才心中有数,问儿子:“你二奶奶经常欺负你娘?”

梁盼点点头,脸上五道手指印,显然是刚挨了一记耳光。

梁茂才的脸变黑了,抓住儿子的手:“走,找你二爷爷去。”

多年不见的大侄子忽然登门,二叔心里忐忑不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的亏心事可做了不少,梁茂才的爹娘死的早,小时候没少挨叔叔的打,十来岁就出去当了土匪,后来被政府招安成了军官,光宗耀祖,置办了一些田产,却又被二叔强取豪夺了去。

“茂才,你回来了,这些年你上哪去了?二叔想死你了。”二叔看见侄子进门,赶紧挤下几滴眼泪招呼道。

梁茂才道:“二叔,我回来了,这十几年多谢你照顾我老婆孩子,小崽子犯错,尽管打就是,只要打不死就成。”

二叔讪笑着:“哪里话,都是自家人。”

忽然梁茂才脸色一变:“要是让我知道谁敢趁我不在家欺负他们娘俩,哼,梁盼,把枪拿来。”

梁盼把驳壳枪递过来,梁茂才接在手里,装上弹匣,抬手啪啪啪三枪,三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麻雀残骸落地。

“不敢不敢,有二叔帮你镇着,谁敢欺负他们娘俩。”二叔陪笑道,裤裆里已经湿了。

梁茂才哼一声,带着儿子扬长而去。

二婶凑过来:“咋整?”

二叔道:“赶紧把地还回去,再买点好吃好喝的哄着,可不敢招惹这尊瘟神。”

回到家里,梁茂才教儿子打枪,朝屋顶上开了一枪,强大的后坐力震得男孩手掌发麻,但心里却极兴奋。

“这一夹子弹也给你了,以后谁敢欺负你娘,你就开枪崩了他,爹给你撑腰。”梁茂才道。

梁盼心里热乎乎的,差点一声爹就喊出来了。

枪声把梁乔氏吓坏了,端着盘子从锅屋出来,嗔怪道:“一回来就造反。”她秉性温和,就算生气也就是埋怨一句,不会摔锅砸碗一哭二闹三上吊。

饭很普通,小米稀饭,鸡蛋烙馍,炒鸡蛋,还有一壶高粱烧,用锡质酒壶盛着,还是温过的。

“不喝酒。”梁茂才道。

媳妇露出惊诧的神色,梁茂才可是出名的贪杯啊,想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就没见他清醒过。

“喝酒误事,戒了。”梁茂才道。

吃饭的时候,媳妇只招呼爷俩吃,自己没怎么动筷子,看着丈夫儿子坐在桌旁吃饭,眼泪又往上涌,找个由头出去,蹲在屋檐下哭,熬了十二年,终于熬到头了。

吃完了饭,梁茂才要带儿子出去起码,出门一看,树下停着一辆威猛无比的摩托车,梁盼喜出望外,挎上摩托,爹爹一拧油门,轰轰怒吼着开起来,在村子里招摇过市,一群孩子在后面追着看,见了乡亲们,梁茂才拿出大前门香烟来散发,出尽了风头。

爷俩出去兜风,叔婶诚惶诚恐的跑来,将地契奉上,又低声下气说了些好话,梁乔氏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见他们如此谦卑,也好言相待,总算把两人劝回去了。

晚上,梁茂才在家睡觉,儿子玩累了,早早睡熟,两口子躺在床上无言望着屋顶。

“我,在外面有人了。”梁茂才道。

梁乔氏心里一抖,没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娘俩,你始终是我的媳妇,等打跑了日本,我带你们去省城,去上海,住洋楼,吃西餐。”梁茂才道。

梁乔氏道:“俺不稀罕那些,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盼儿健健康康,比啥都强。”

清水亲王安全返回,果然履行了他的诺言,经过一番博弈,将隶属第十一军麾下的第四师团一个联队调到了江北担任守备部队。

第四师团的兵员构成主要是商业气息浓郁的大阪市民构成,不少士兵入伍前是菜贩和货郎,头脑比较灵活,缺乏尚武精神,甚至有着“窝囊废师团”的称号。

这样一支部队进驻江北,双方虽然并未有任何接触,但很快达成默契,日军占领大城市和交通线,游击队占领广大农村,相安无事,混吃等死。

陈子锟当然不是在混日子,他在等待战争的天平向着正义的一方倾斜,中国大而日本强,谁也奈何不了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的国力会慢慢衰竭,当他们在占领区的掠夺不足以供应战争开销时,失败就距离不远了。

战线越拉越长,现代战争不可缺少的是石油,日本不产油,中国也是贫油国,想获取石油,唯有对东南亚用兵,那里的石油和橡胶资源丰富无比,是称霸亚洲的必需品,但却被英法等老牌列占据,由此推断,日本和英美的战争,迟早要爆发。

亲王的赎金极为丰厚,游击队获取了大量武器弹药和物资,开设了军工厂和被服厂,源源不断的从北泰走私各种化工原料,可以自给自足子弹手榴弹,萧郎领导的军工厂和八路军军工厂进行技术交流后,甚至可以生产改良版本的日式掷弹筒,极大的增强了游击军的火力。

此时的江北忠义救国军,已经隐隐有了正规军的范儿,陈子锟向重庆发电,要求授予正式编制。

重庆很快复电,密令他清剿江北的共产党武装,以防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

第五十五章 三三制

自从南泰城外两军划界以来,整个江北就处于一种相对和谐的状态,国军和共军之间没有摩擦,中国军队和日军之间也鲜有冲突,三方极有默契,各守防区,相安无事。

八路军大青山支队的地盘比以前扩大了三倍,他们把龙阳县也纳入了根据地范围,除县城以外,尽是共产党的天下,就在陈子锟接到重庆电令的时候,也收到了共产党江北特委的邀请函,邀他观摩根据地的政治选举。

陈子锟决定赴约,率领卫队赶赴龙阳,一早出发,行进在江北的沃野上,忽然斥候来报,说前方发现一股日军,大约有一个中队的规模。

“打吧。”部下们摩拳擦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