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东尼留陈子锟在纽约住到周末,期间他们谈了很多关于战争和生意的事情,世界大战对于帕西诺家族是一件捞钱的大好事,家族正在逐渐洗白,涉足正经行业,如今最赚钱的莫过于接政府的订单生产军需品,可那都是大企业的活儿,帕西诺家族的资源不在这上面。

“猪鬃,孩子,我需要大量的猪鬃。”安东尼老头子这样说。

“猪鬃?你是说做刷子用的猪鬃么?”陈子锟是中美联络首席代表,岂能不知道小小猪鬃的大用场,造船业需要用刷子涂漆,而最佳的毛刷就是用猪鬃,而且是中国本土黑毛猪的猪鬃做成的最好,其他品种的猪鬃就差了许多,杜邦公司出品的塑料刷子更是不堪使用。

美国造船业正开足马力生产,军舰和货轮如同下饺子一般,中国产的桐油和猪鬃是造船业不可或缺的东西,但即便是陈子锟也没有能力帮帕西诺家族搞到大量的猪鬃。

民国政府已经将猪鬃列为军用品,强制收购后出口,一切流程都由财政部把持,那是财政部的活儿,陈子锟就算在自己掌控的江北地区收购了猪鬃也没有渠道运出来。

他轻轻摇头:“恐怕我帮不上忙,猪鬃是专供品,外人难以插手,就算有,也运不到美国来。”

马里奥大大咧咧的说:“我出船,你只管供货,有多少要多少。”

陈子锟苦笑道:“太平洋上全是日本人的军舰,你的船怎么开到中国,就算能开到,口岸都被日军掌控或者封锁,你停哪里,怎么加油维修,这都是问题。”

老安东呵斥道:“马里奥你个蠢货,四十岁的人还像毛头小子一样,你给我闭嘴。”

马里奥拧着脖子道:“日本人的军舰又怎么样,日本人一样要做生意,要喝红酒玩女人,我给他们美金,足够的美金,难道他们和钱过不去。”

陈子锟脑子里灵光一闪,不过还是摇摇头,这个想法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老安东尼道:“马里奥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战争归战争,生意归生意,如果能买通日本人,那我们的钱就流水一般而来了。”

陈子锟道:“我想想办法吧。”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老安东尼端起葡萄酒喝了一口,脸色红润了不少。

周末,嫣儿带着伊丽莎白来到帕西诺家的别墅,幸亏老头子的孙子们都参军走了,要不然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来作客,非大流鼻血不可,女大十八变一点不假,嫣儿自小就长的好看,现在长大了更是出落的倾国倾城,伊丽莎白本来也算是大美人,可在嫣儿身旁就只能当个陪衬人了。

父女团聚,亲情无限,陈子锟给她讲了家里的事情,以及哥哥小北的丰功伟绩,听的大家心驰神往,马里奥啧啧连声:“说的我也想加入航空队了。”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无比,周末结束,嫣儿要回去上学,陈子锟也要回华盛顿了,女儿含泪说读完高中就回国帮妈妈和阿姨们做事,陈子锟批评了她,要求她务必考上大学,这才是女孩子的正经事。

回华盛顿的路上,已经看不到战略情报局的盯梢车辆了,吉米情绪很高,他是费城人,从小在城市贫民窟长大,最敬佩的就是黑手党,没想到将军竟然和纽约帕西诺家族是亲戚,让他无比的震惊与欣喜,一再请求将军,等自己退役,也到黑手党里去干干。

陈子锟返回华盛顿之后,进入旷日持久的谈判之中,他现在的职务是首席中美联络官,负责所有的协调事务,虽然没什么大权,但接触面极广,事无巨细都要过目。

罗斯福说话算数,国务卿赫尔已经正式通知中国驻美大使馆,准备与之谈判放弃在华特权已经重新签订有关条约,英国紧随以后也有相同表示,荷兰、加拿大、巴西等国纷纷跟风。

外交谈判主要由宋子文和魏明道负责,军事问题则由代表团长熊式辉负责,陈子锟总协调,每天奔波于陆军部、国务院和白宫之间,忙的不亦乐乎。

电波穿梭于华盛顿、重庆和印度之间,在陈子锟的建议与努力协调下,中国方面答应运送十万新兵乘坐运输机到兰姆加尔,划归史迪威指挥,并且承诺新兵素质不低于高小文化,没有传染病和大烟瘾,每天运送八百兵员,但坚决拒绝美方军官直接指挥,美军只能担任顾问,而不可担任基层部队主官。

这是中美之间的问题,英国人还横插一杠,他们担心中国军队长驻印度威胁自己的殖民统治,强烈要求驻军数目不能超过五万,每天运送新兵数字不能超过四百,关于取消特权收回租界的问题,英国人也极其顽固,坚决不愿意交还香港,即便香港此时已经沦陷于敌手。

诸如此类错综负责盘根错节的问题多如牛毛,陈子锟在华盛顿每日锦衣玉食,可头发却白了不少,搞协调,比打仗还费心。

军事代表团有自己的电台,可以向国内发送密电,陈子锟身为最高长官自然可以随意使用,一封长长的电文发送回了国内,收件人是刘婷,电文自然先被军统获得,送到了负责密电翻译的沈开中尉案头。

自从上回被贬之后,沈开一直没有出头之日,呆在暗无天日的密电房里破译密码,出了成绩是长官的,出了岔子自己背。

这封陈子锟发来的电报所用的密码是盟军常用密码,对于译电员来说非常简单,沈开翻开译电本破译了第一句,吓的一哆嗦,电文内容竟然是:小沈,你好…

破译完了电码,沈开拿着译文向上司汇报,说只是普通家信,没什么特别的,上司深以为然,陈子锟大老远的从美国发报过来,无线电信号谁都能截取,自然不会藏有秘密。

下班之后,沈开夹着皮包来到了陈家公馆,拜会了刘婷,拿出真正的译文来,这是很长的数字与汉字的组合,就连沈开也破译不了,因为还需要二次破译。

“陈长官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安排我做。”沈开诚恳的说道。

刘婷点点头,沈开的来历他很清楚,算是可以信赖的年轻人了,她说:“好的,我记住了,明天你再过来。”

等沈开走后,刘婷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京华烟云》小说来,根据密电内容找出相应页码的汉字,最终拼出一份完整的电文来,看完之后随即用火柴点燃,化为灰烬。

随后,刘婷将苏青彦找来,与他密谋良久。

次日,沈开又来到府上,刘婷告诉他,这边有个生意,需要借用电台和上海联络,沈开隐隐激动起来,道:“我就负责电台,小事一桩。”

刘婷把一张纸递过去:“礼拜五晚上九点半,把这个发出去。”

电文是一长串不规则字符,沈开道:“没问题。”

礼拜三夜里,上海第八区某公寓楼上,窗帘紧闭,燕青羽正戴着耳机收取密电,他一直单打独斗,连发电报都学会了。

电文很长,收到中间,忽然停电了,燕青羽一惊,拉开窗帘看去,街道上一辆卡车正慢慢开着,车顶上安装着天线,这是特高课的无线电侦测车,他们采取一个办法,挨个街区停电,以此侦查电台位置,效果很好,已经破获了军统几部潜伏电台,没想到自己今年头回开张就倒了霉。

一队宪兵在特高课人员的率领下冲了过来,把门砸的咚咚山响,下女浅草珈代上前开门,刚打开门,一群人就杀气腾腾挥舞着手枪闯进来,把珈代吓得够呛,大声责备,带队的特高课人员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珈代轻盈的一闪身躲过。

“八嘎,敢打我的人!”燕青羽面色不改从楼上下来。

宪兵们的大皮靴踩着楼梯一拥而上,很快将电台抱了下来,还有一个火盆,里面是燃烧后的灰烬。

“燕次长,你怎么解释,跟我们走一趟吧。”特高课密探阴恻恻的说道。

浅草珈代上前护住主人。

燕青羽轻轻推开珈代,整一整衣领,冷笑道:“去哪里?”

“哼哼,特高课,宪兵队,随你挑。”

大家都很兴奋,能破获这么高端的间谍案,一定会获取上司的奖赏。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特高课人员脸上赫然五根手指印,燕青羽虎着脸大骂:“八嘎压路!老子的电台你也敢抄,要造反么!这是军部特批的御机关专用电台,耽误了老子的工作,把你们统统枪毙了都不为过。”

他气势挺足,特高课和宪兵都懵了,一口一个哈伊,借了电话打给上海驻军司令部情报课,得到证实,燕青羽确实有一部秘密电台,是直接为帝国大本营服务的,相当高端。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一群人如同斗败的公鸡,老老实实退了出去,燕青羽哼一声,出门开车,找御竜王去了。

“御桑,我有重要情报,华盛顿来的消息,米英等国与中国谈判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归还租界,估计明年初就会正式签约生效。”燕青羽很严肃的报告。

“所噶,这是很重要的情报,我们大日本帝国一定要先他们而动,废除条约,把上海租界交给汪精卫政府,哈哈哈,燕桑你为帝国立了一大功啊。”御竜王很满意,他重用燕青羽的原因并不是欣赏他的才情,而是觉得他在重庆有关系,是个很好的双面间谍,所以并不介意他背地里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

燕青羽笑了一阵,道:“小事一件,不足挂齿,我还有一桩大买卖,不知道御桑有没有兴趣?”

御竜王很随意的问道:“又想倒腾什么到国统区?”

燕青羽道:“猪鬃,尽可能多的猪鬃,不过不是运到国统区,而是运到美国。”

御竜王眼睛瞪大了,认真地看了燕青羽足足一分钟。

燕青羽毫不畏惧和他对视。

“燕桑,猪鬃是战略物资,你的不明白?”

“明白,所以才要做这笔买卖。”

“你的混蛋大大的,出卖帝国利益,这是要枪毙的!”

“哈伊!不过恕我直言,猪鬃不值钱,运到美国就是暴利,我们还能换来国内奇缺的物资,其实是对帝国有大大的益处。”

“混蛋,好吧,你告诉我,能换来什么好东西?”

“美国产的玻璃丝袜和…盘尼西林。”

听到上半句的时候,御竜王又想大骂,不过听到盘尼西林四个字后,小心脏竟然开始不争气的砰砰乱跳起来。

盘尼西林,那是美国研制的最新型药物,包治百病,能把垂死的重伤员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一支盘尼西林,简直不能用金钱来衡量,那就是液体黄金,就是生命,就是无价之宝!

而玻璃丝袜也是紧俏商品,一条丝袜可以换当红舞女的一晚,简直比小黄鱼还管用,这玩意在日本在上海都是稀罕物,在美国却是不值钱的工业品,要是弄一货柜来,那还不想上哪个美女就上哪个美女…

“燕桑,我们需要认真的研究一下了,为了大东亚共荣圈,为了圣战,我们必须做这件事。”御竜王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而神圣。

“御桑,一起努力吧。”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燕青羽和御竜王眼中都闪烁起激动的泪花。

第十四章 海上交割

御机关迅速向国内做了汇报,内阁反应不一,有人说应该先英美而动把租界还给汪精卫,以示日中亲善,大东亚共荣,但军部却不同意,说应该保留租界作为日本人的特权地区,总之无论如何应对都和御机关没有干系,御竜王情报工作出色,受到了首相的赞扬。

收购猪鬃的活儿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日本占领了中国半壁江山,乡下养猪的甚多,原材料丰富,简直取之不竭,不过具体实施起来还是麻烦,汪伪政府组织能力太差,乡村又有大批游击队活动,所以不能以日本人的名义搞,燕青羽找了徐庭戈,私下开了一家商社收购猪鬃,罗君强也有入股,有钱大家一起赚。

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是私活儿,就没人磨洋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半收半抢了五百吨猪鬃,几乎把江浙地区乡下的猪毛全拔了才凑了这么多。

御竜王搞了一艘船,原本是英商太古洋行的散装货船,专跑内河航线的,吃水较浅,用于远洋航运有些吃力,目前船只都用于帝国海军的物资运输,即便是御机关这样神通广大的单位也只能找一条内河货轮来凑合了。

这条船已经有三十年历史,老掉牙的蒸汽机不堪重负,管道都老化了,御竜王花了大钱进行维修,又动用各种关系搞到了足够的燃煤,太平洋战争开始以来,各种物资日渐紧张,上海的存煤越来越少,发电都不够,每户居民每月限制用电五度,超过了就要拆电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御机关的招牌也不好使,御竜王是动用了金条才买来的煤炭。

得亏是烧煤炭的蒸汽船,要是烧柴油或者重油的,那还不得把御桑的家底子给掏空啊。

船只外壳重新涂装,刷上一层灰白色油漆,船头涂上“阿朵丸”的新船名,从乡下收来的猪鬃用麻包装着,塞进货仓,等待和海军交涉后。

御竜王和燕青羽忙的跟三孙子一样的时候,陈子锟在华盛顿的社交圈已经打出了名气,每天周旋于各种舞会和宴会,游刃有余,如鱼得水,正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这一切都得益于从中国采访归来的凯瑟琳斯坦利。

斯坦利家族是美国东部望族,凯瑟琳的伯父老肖恩是国会荣誉勋章获得者,令人尊敬的军医上校,她的父亲约翰斯坦利则是美国参议院战时经济委员会的主席,位高权重,名声显赫。

凯瑟琳在二十年代初期就认识陈子锟,当时他们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在抱犊崮上,年轻的时代周刊女记者就对英俊的中国军官暗生情愫,不过使君有妇,况且中国人地位低下,她也就压住了那种淡淡的感情。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两人都已成家立业,凯瑟琳结过婚,丈夫死于车祸,又在中国目睹了战争的惨状和饥荒的可怕,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对很多东西也就看淡了。

从中国返回以后,她惊喜的发现,陈子锟也在美国,而且是一个人,不禁主动向他靠近,女追男隔层纱,何况是多年旧相识,华盛顿的冬夜是如此漫长而寒冷,有个人暖暖被窝说说话总是好的。

于是乎,干柴烈火一对孤寂的男女自然而然的滚到了一张床上。

凯瑟琳是美国新闻界的顶尖人物,有她从旁助力,美国主流社会自然对这位来自中国的英语流畅的将军刮目相看。

正是1942年的年末,学校放了寒假,嫣儿和伊丽莎白都从纽约来到华盛顿参观白宫和纪念碑,正好陈子锟和凯瑟琳带着各自的女儿出席舞会。

舞会上,嫣儿和伊丽莎白成了年轻军官们追逐的焦点,凯瑟琳欣慰的笑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对了,你准备让索菲亚上哪所大学?”

索菲亚是嫣儿的英文名字,陈子锟道:“女儿想学医,我觉得哈佛或者耶鲁的医学院都可以,当然还要靠她自己努力。”

凯瑟琳道:“伊丽莎白准备学社会学,以后做记者,我希望她们俩能上同一所大学。”

正说着,两个女孩拉着另一个陌生的少女走过来,向他们介绍这位是玛格丽特杜鲁门小姐。

少女羞涩地向大人问好,陈子锟和凯瑟琳微笑回礼,过了一会,玛格丽特的父亲端着酒杯过来了,凯瑟琳向陈子锟引见,这位是国防计划特别委员会的主席,参议员哈里杜鲁门先生。

“你好,杜鲁门先生。”陈子锟微笑着伸出手。

“将军,您可是最近的焦点人物。”杜鲁门戴一副圆框眼睛,人很和善。

两人亲切握手,啪的一声,凯瑟琳按动快门,留下历史一瞬。

御机关第一次执行这种复杂的任务,上下都很激动,御竜王从小向往广阔的大海,曾经梦想当一名海贼王,长大后才重归现实,现在这个儿时的梦又被点燃,机关长大人决定亲自押送货物到海上交割,并且让燕青羽陪自己。

阿朵丸的船长大副轮机长等都是日本人,水手是一色的中国浙江渔民,航海用的罗盘六分仪海图什么的都从海军驻上海舰队搞来,御桑还通过高层关系给海军省打了招呼,联合舰队是不会干涉这条小船在太平洋中任何活动的。

但是考虑到未知的危险,御竜王还是给货船配备了武器,日本造13毫米高射机枪和几支百式冲锋枪,还有几把南部手枪用于自卫。

御竜王担心中国水手造反,以自己和燕青羽的力量不足以弹压,特地把徐庭戈召回,在船上担任护卫,徐次长觉得这是一次和上层靠拢的良机,当即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他在,就没人能动御桑一根指头。

货船满载猪鬃、干粮和清水,从上海吴凇口入海,由经验丰富的船长驾驶着驶向茫茫大海,御竜王呼吸着带海腥味的空气,看洁白的海鸥展翅翱翔,看海天一色,壮美无比,不禁站在船头做飞翔状,陶醉无比的喃喃自语:“我才是我梦想的生活啊。”

一只信天翁从头上飞过,鸟屎糊了御竜王一头。

“八嘎!”御桑大怒,撩起洁白的海军小褂将鸟屎擦干净,拔出手枪想把信天翁打下来,却看到天边乌云盖顶,极速而来,脸色不由大变:“要变天啊。”

海上天气说变就变,一场暴雨倾盆而至,狂风怒号,将货轮吹的如同风中落叶,水手们坚守岗位,与海浪搏斗,御竜王和燕青羽徐庭戈等都吐了个昏天黑地,好在暴风雨很快过去,众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诸君,我们经受住了最严酷的考验,祝贺你们。”御竜王给大家打气道。

一个从旁边路过的水手不屑道:“这是最小的风雨,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众人都尴尬不语。

水手的乌鸦嘴没有实现,从上海到菲律宾一路畅通,海况良好,海上遇到大量日本运输舰,往返于本土、中国大陆、南洋占领区之间,帝国的版图越来越大,各种物资给养兵员的运输全靠海上交通线,海运就需要大量的石油和煤炭,而造船厂在本土,煤炭资源在中国,石油资源在南洋,假如海上交通被切断的话,御竜王简直不敢想了。

我大日本联合舰队威猛无比,想必是可以保住制海权的,御竜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海上很少见到日本军舰,整个联合舰队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据说中途岛海战后舰队元气大伤,已经不敢发动决战,想来这个谣言竟然是真的。

经过数日航行,梦想当海贼王的御竜王已经吐得一塌糊涂,他看到海面上一座小礁石,问日籍船长:“那是什么?”

“那是黄岩岛,中国渔民的渔场,再向西就是菲律宾了,我们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了,阁下。”

“所噶。”御竜王大喜,拿起望远镜站在甲板上眺望起来,正在踌躇满志,忽然轰鸣的机器冒出一阵白烟,歇菜了。

轮机水手们急忙修理,好不容易重新工作,速度已经不及刚才一半,步履蹒跚的向马尼拉挺进,半路上又遇到一场风暴,货船被洋流冲到不知什么地方。

次日早上,御竜王从昏迷中醒来,额角在舱壁上撞了个大疙瘩,爬起来一看,货船搁浅,眼前一座小岛,鸟语花香,椰风摇曳,大海碧蓝透明,和昨夜的狂风巨浪想必,简直就是天堂。

船长愁眉苦脸的告诉他,这是菲律宾南部的一个无名小岛,上面根本没有日本驻军,也不靠任何航线,阿朵丸的蒸汽机彻底坏了,无线电也毁了,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已经是海难者了。

这是一座无人岛,好在有椰子可以吃,有淡水可以喝,不至于饿死,每天水手们都在岛上点火,以烟火吸引过路船只和飞机,但这里实在偏僻,连续一星期下来,所有人都饿的两眼发花,走路蹒跚。

在荒岛上日本人的权威就不顶事了,中国水手们先是拒绝为他们服务,继而蠢蠢欲动,暗地里商量要把日本人干掉,当然这些都是御竜王疑神疑鬼的猜测,他简直后悔透了,不该亲自来交割货物,对着海水看自己,满脸胡子憔悴削瘦形同鬼魅。

燕青羽和徐庭戈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没事就躺在沙滩上想念上海的花园洋房浴缸大床,还有牛排红酒和美女,谈的满嘴口水,热泪盈眶。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忽然有一天,趴在椰子树上眺望远方的燕青羽挥舞着帽子大叫:“船,有船来了!”

一条船在无人岛附近出现,不是开过来的,而是从海底浮上来的,这是一艘美国海军的潜水艇。

此时此刻大家也不计较是哪国海军了,总之能活命就好。

潜水艇上放出一条橡皮筏,八个武装水手登陆,先把这帮亚洲人的武器缴了,然后登上搁浅的轮船检查,发现了大批猪鬃后,为首一名少尉军官问道:“谁是燕青羽?”

燕青羽道:“小的是。”

“哦,我们是美国海军青花鱼号,奉命来和贵方交割货物。”少尉说道。

第十五章 小闹东京

提货的人终于来了,御竜王按捺不住在荒岛上苦熬一周的怒火,脾气上来就是一通骂,美军少尉当即变脸,水兵们端起卡宾枪喝令他们趴在地上。

枪口顶着脑袋,御竜王立刻偃旗息鼓,本来跃跃欲试的徐庭戈也歇菜了,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吃了一嘴沙子。

这艘潜艇是奉了海军情报部的命令来菲律宾沿海搜集情报,顺便干私活的,艇长正是帕西诺家族的小儿子,爱德华帕西诺海军少校,他亲自登岛视察了阿朵丸上的猪鬃,不禁大为头疼,潜艇内部空间有限,即便把鱼雷打出去,燃油和淡水放掉,也容不下五百吨猪鬃。

不过区区问题难不倒帕西诺家族的人,少校和几个手下一合计,干脆连人带船一块弄走得了。

浙江籍水手们自然乐得跟美国人走,日本船员和御竜王等人却不愿意当战俘,帕西诺少校也不难为他们,派几个水兵看管他们,潜艇上的维修人员爬上阿朵丸一通鼓捣,把蒸汽机修好了,趁着涨潮开着货船扬长而去。

御竜王欲哭无泪,气得跳着脚大骂美国人言而无信,转头又大骂燕青羽,找的什么好生意,赔了夫人又折兵,把小命都得砸进去。

忽然,他发现沙滩上有一口大木箱,急忙奔过去撬开一看,里面是数十盒包装坚固的盘尼西林针剂,还有许许多多的纸包,撕开一看,是成打的玻璃丝袜。

“发达了,半载!”御桑兴奋的大喊,可是随即又愁眉苦脸起来,虽然换到了货物,可是人还困在荒岛。

隔了一天,海面上渐渐出现一艘船的影子,众人大喜,点燃火堆,趴在椰子树上挥舞衣服,船越来越近,是一艘日本海军驱逐舰,军舰放下小艇,见受困孤岛的海难者连同那口箱子救了上来。

一名衣着整洁的海军军官接见了他们,自我介绍道:“我是联合舰队的飞田健二郎大佐,你们现在雪风号驱逐舰上。”

得知眼前这位衣衫褴褛肮脏的男子是国内高官的公子后,驱逐舰上下立刻变得无比客气,奉上精美的饭食,送他们前往马尼拉。

洁白的桌布,生鱼片和葡萄酒,让御竜王重新感受到人类文明,他不禁流下热泪:“所噶,到底是大日本的雪风舰啊,舰长阁下,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飞田大佐说,马尼拉海军司令部收到求救电文,指明了经纬度说是有日本船员遇难,舰队派他们前来查看,果然如此,不过他很纳闷,荒岛上似乎并没有无线电发报机啊。

御竜王明白,是美军潜艇替他们发的求救电报,这帮米国鬼畜,还是讲点人道精神的。

抵达马尼拉之后,御竜王等人转乘一艘客轮前往东京,当然必不可少的货物是那箱子盘尼西林和玻璃丝袜。

一路之上险象环生,据说美军潜艇活动猖獗,击沉不少帝国运输船,损失极为惨重,不过御竜王有天照大神护佑,毫发无损到了东京,在港口被眼前一幕惊呆,竟然有一支军乐队在迎接自己。

东京港口鼓乐齐鸣,礼炮连天,内阁、海军省陆军部都派了人来迎接御竜王,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是军医少将石井四郎阁下。

原来他们迎接的不是御竜王,而是那些极其珍贵的盘尼西林。

这种抗生素药物是美国人研制出来的特效药,用于战场伤兵是最合适的,大日本帝国军人四处征战,每天每月都有无数军人因伤而死,如能仿制成功盘尼西林,对圣战定然有大大的帮助。

此前日本科学界对盘尼西林只是闻其名,而未见其物,御竜王带来大量实物,正好用来研究,说来也算是大功一件。

不过对于东京的达官贵人们来说,盘尼西林的诱惑力远比不上那些玻璃丝袜,这些美国杜邦公司成吨生产的尼龙长筒袜,在美国就是普通商品,但到了其他国家,那就是硬通货。

御竜王当年在东京社交圈也有着“玉面美少年”的赞誉,名媛贵妇对他爱慕有加,如今顶着一个皇国英雄的光环,手头更有大批玻璃丝袜,更成是东京上流社会的壹号宠儿,每天迷醉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

燕青羽和徐庭戈滞留日本,小日子过的不大舒坦,1943年已经到了,战争持续了六年,物资匮乏已经影响到了本土,杜利特空袭东京之后,这儿也实行了灯火管制,窗户上贴了纸,街上行人匆匆,战争似乎在迫近。

燕青羽会说日语,不久就搞了一身和服穿着木屐出去游逛了,徐庭戈的日语仅限于八嘎哟西哈伊之类,只能枯坐宾馆,百无聊赖,他也曾劝告御竜王,不要沉迷于此,更大的重任还在前头。

御竜王说:“徐桑,你小瞧我了,我也是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好汉,我这么做是为了打响御机关的名头,让全日本,全东亚的人都知道我御竜王,知道御机关的存在,什么梅机关,土肥原,今井武夫川岛芳子,都是历史,我才是王道!”

正巧燕青羽回来,御竜王道:“今晚我请客,去亲王府上喝酒。”

所谓亲王,自然就是御竜王的姐夫,清水枫亲王殿下,当晚亲王府上宾客云集,大都是皇亲国戚,有御家的人,也有御竜王母系源氏家族的人,还有来自满洲国的御弟溥杰和他的日本夫人。

果不其然,从大家的谈话中可以听出,从满洲国到朝鲜,从中国大陆到日本本土,从越南缅甸到菲律宾新加坡,御机关的名声已然红透了半边天。

清水亲王说,宫内府的消息,陛下这两天可能要召见御竜王。

大家顿时激动起来,被天皇陛下召见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即便是御家这样的贵族,能得此殊荣也是值得骄傲的,御竜王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动容道:“我一定为陛下拼搏奋斗,实现大东亚共荣。”

隔了两日,天皇果然下诏召见御竜王,御桑焚香沐浴,换了和服进宫去了,徐庭戈依然在房间里和下女胡闹,燕青羽从衣柜里找出御竜王的少佐军装穿上,挂上佩刀从侧门出了宾馆,堂而皇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陆军部而去。

大本营陆军部,宪兵林立,森严无比,但事实上戒备很松懈,燕青羽轻而易举就混进来了,大摇大摆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晃悠,正值中午,军官们都去无休了,楼里基本上没什么人。

燕青羽专拣大官的办公室进,上到三楼瞅见陆军大臣的办公室,从兜里掏出一根钢丝撬开门锁,进去乱翻一气,抽屉里的绝密文件胡乱往怀里塞,正忙乎着,忽然门被推开,一个戴圆框眼睛留着八字胡的老头走了进来,正看见乱翻自己抽屉的燕青羽。

两人都呆了,燕青羽用了一秒钟才回过味来,这人不就是日本首相兼陆军大臣东条英机大将么。

东条大将极为震惊,这个年轻少佐竟然闯进自己的办公室乱翻,简直无法无天,这小子到底是哪个部门的,一定要查的清楚,严加责罚。

他回头大喝:“宪兵!”

燕青羽知道自己的处境,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墨水瓶砸过去,沧州燕子门的暗器水平不是盖的,墨水瓶带着哨音飞向东条英机的面孔,砸了他一个满脸花,鼻梁骨都断了,脸上全是黑墨水,眼镜也糊了,领章也黑了,等宪兵跑进来的时候,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那还有闯入者的身影。

东条英机洗干净脸,鼻子上贴了胶布,大发雷霆,责令宪兵加强陆军部的戒备,军官们纷纷检查办公室,发现丢失很多文件与现金、纪念品等,堂堂帝国陆军部居然进了小偷,简直荒唐透顶。

至于那名神秘的少佐到底是谁,从何而来,却成了一个永久的谜团。

燕青羽闹东京的时候,阿朵丸已经在青花鱼号潜艇的护航下抵达澳大利亚,五百吨猪鬃被转移到一艘美国自由轮上,运回了西海岸圣迭戈海军港口,经陆路乘火车运往纽约,最终出现在帕西诺家族的仓库里。

五百吨猪鬃数目不算大,但对纽约造船厂来说可解燃眉之急,帕西诺家族开出了天价,船厂方面自然不愿意当冤大头,此时陈子锟出现,给他们算了一笔细账。

五百吨猪鬃是正宗中国土产黑毛猪身上出产,产地是日本占领的江浙地区,为了收集这些猪鬃就打了大大小小几十仗,牺牲了数百名战士,然后用内河货轮冒着倾覆的危险运到菲律宾,冒着被日本潜艇和飞机击沉的危险交接,由美国潜艇运回澳大利亚,再辗转运到纽约,途径数千英里,牵扯到陆海军和情报机关,成本和其巨大,开出这个价格来简直就跟白送一样。

“这些猪鬃,不是一般的猪鬃,每一根都带着占领区人民的泪水与抵抗军的鲜血,经理先生,请原谅我的坦诚,这个价格确实不贵。”陈子锟无比诚恳的说道。

传奇般的经历让纽约船厂的采购部经理和会计泪流满面,为了民主国家的胜利,无数人付出巨大代价才运来这些猪鬃,自己竟然还斤斤计较,简直可耻。

经理拿出支票簿,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比帕西诺的开价还高了一些。

“多出来的钱,是我们纽约船厂代表全美人民给中国人民的一点心意,请一定接受。”经理带着神圣的表情这样说。

第十六章 卡萨布兰卡

五百吨猪鬃卖出了玻璃丝袜的价钱,不过对于财大气粗又处于战争时期的美利坚来说,连九牛一毛都不算,帕西诺家族赚了个盘满钵满,从檀香山到华盛顿的陆海军高官们荷包里也多了厚厚的票子,陈子锟更是分到了一笔巨款,而船厂有了新刷子,不会耽误工期,总之是皆大欢喜。

中美联合对日作战的总体规划也渐渐出笼,由史迪威在印度兰姆加尔训练十万完全美式装备的精兵,乃为中国驻印军,代号x部队,在昆明重新武装三十个师的中国远征军,代号y部队,用于反攻缅甸,另在中国其他地区训练武装五十个师的军队,用于反击日军,代号z部队。

1943年1月11日,中美中英重新签订新约,一百年来的不平等条约正式终止,治外法权、租界、内河航运权,军舰驶入领海权、北平使馆驻军权等一一取消,上海、天津等地的租界,正式交还中国,唯有香港岛与九龙租借地,英国无论如何不肯归还,中国为顾全大局,声明保留。

从此后,租界洋人做主、北平洋兵云集,黄浦江上外国军舰停泊的景象将成为历史,虽然这些因为日本入侵已经销声匿迹,但从法理上来说依然存在,是宋子文、熊式辉、陈子锟等人的外交努力,才使得中国成为和列强一样的平等国家。

一时间,中国举国欢腾,蒋委员长的戎装大礼服像和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的画像共同悬挂在各公共场合,仿佛中国已经成了四大强国之一,至于法兰西,玩蛋去吧,被人灭了的国家也配和中国并列么。

在陈子锟的斡旋下,美国参议员约翰斯坦利倡议,废除限制中国移民案,即臭名昭著的排华案,准许华人入境、入籍。罗斯福总统说,排华案为历史错误,废除排华案,不仅可以证明美国视中国为战时盟友,亦为和平时期的伙伴。

新约签订后,陈子锟忽然接到命令,以中方观察员身份跟随罗斯福总统出国,抵达北非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就欧洲战场的部署召开军事会议。

如今全球陷入战争,堪称第二次世界大战,战争的中心依然是在欧洲,会议决定,1943年进攻西西里,1944年登陆法国,中国战场的问题不在讨论之中,只是元首们觉得需要一个中国人来凑凑热闹,而陈子锟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段时间,是整个战争期间陈子锟最悠闲的岁月,在卡萨布兰卡度假休息,每天看碧海蓝天和北非独特的白色屋顶,真有身处另一个世界之感,凯瑟琳作为时代周刊记者也来到卡萨布兰卡采访,每日除了例行工作,就是游泳和参观,小日子过的神仙似的。

会议结束后,陈子锟返回美国,迎来了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

宋美龄是专程赴美访问的,主要任务是争取更大更多的美援,她在国会发自内心感人至深的演讲赢得了全美国人民的心,短短二十分钟的演讲数次被掌声打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夫人自幼在美国生活,英语说的比国语还要流畅,再加上高贵的气质与超凡的交际手腕,顿时成为美国社会的宠儿,身为驻美首席联络官,陈子锟自然肩负起保护第一夫人的重任。两人珠联璧合,竟多次被人误会是两口子,当美国人得知画像上那个猥琐的光头才是第一夫人的丈夫时,都啧啧连声,似乎感慨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1943年的春天,陈子锟终于离开美国,此时嫣儿已经如愿考上了哈佛大学医学院,依然与伊丽莎白同学。

飞机飞越大西洋和非洲,先抵达印度兰姆加尔,驻印军的训练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每天都有一个营的新兵从国内运来,落地之后便被勒令扒掉军装连同里面的虱子一并烧掉,新兵们的头发被剃光,丢进大澡堂狠狠的冲洗掉污垢,然后进行体检,打疫苗,合格的士兵胳膊上盖一个蓝戳,不合格的发回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