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司徒雷登和魏德迈相视一笑,轻松到道:“阁下,如果您有要事,我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再谈。”

蒋介石道:“大使先生不必回避,这件事和贵国有关,刚才大使馆打电话来,说杜鲁门总统的女儿在上海被绑架了。”

司徒雷登笑道:“一定是恶作剧,玛丽在哈佛上学,怎么可能出现在上海。”

魏德迈将军脸色有些难看:“约翰,玛丽是跟我到中国来的,她确实在上海。”

司徒雷登的笑容僵在脸上,扭头问蒋介石:“委员长阁下,我以私人名义请您立刻解救玛丽,否则我和魏德迈很难向她的父亲交代。”

蒋介石心说我比你们还急,美国总统的女儿那就是美国的公主,在中国出了事我这个委员长难辞其咎,心里虽然焦躁,但表面上却保持了镇定和风范,他当即表示,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杜鲁门小姐。

国民政府内有最先进的通讯设施,长途电话,无线电台都有,可以打越洋电话,可以调遣全国的空军,精锐陆军和警察部队,蒋介石当即坐镇指挥,电令上海市长吴国桢,京沪杭警备司令部,不惜一切代价,动员一切力量,解救玛丽杜鲁门小姐,并且务必保密。

吴国桢接到委员长亲自打来的电话,觉得脑子有些乱,一时间整理不过来,今天怎么这么多大案子,先是空军劫持扬子公司,后是美国总统女儿被绑架,怎么都挨一块了,他赶紧打电话给警察局长,让他速速破案。

警察局长头也大了,没有任何线索,怎么破案。

于是警察局又打电话给吴国桢,询问破案线索,比如是谁报的案,在哪儿被绑的,吴国桢一听是啊,没线索怎么破案,又打电话给南京,侍从室一听也醒悟过来,案子是大使馆电话报的,他们一定有线索。

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所有人方寸大乱,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忘了问,最终还是得到了有效线索,玛丽杜鲁门小姐是在上海国际饭店的房间里被不明身份的人绑架的,此前玛丽小姐的同伴曾在外滩与自称扬子公司的人发生口角并遗失钥匙,有理由认为,绑架和扬子公司有关。

上海,沪西别墅区,扬子公司的所谓仓库就设在这里,这儿原来是伪政府的一个大官置办的别业,占地数十亩,后来被孔家“接收”,变成扬子公司的产业,外面一圈全围上高墙,拉上电网,院子里养了十几条猛犬,更豢养了大批保镖,装备美式冲锋枪,防卫森严,寻常人根本进不去。

陈北一行人杀气腾腾来到此处,大铁门紧闭,一个警察上前敲门,门卫打开一扇小窗,警惕问道:“侬找哪个?”

警察道:“警察办案,快开门。”

门卫喝道:“这里是扬子公司的仓库,侬不晓得!”

门岗里保镖一个电话打到里面,孔二小姐听说警察上门,不屑一顾:“敢闯我的地盘,给我开枪打,天塌下来二先生给你们顶着。”

保镖们有恃无恐,悍然开枪射击,敲门的警察猝不及防被当场打死。

一场枪战开始了。

第六十四章 英雄救美

在上海乃至全国的地面上,扬子公司的人都能横着走,二小姐的保镖们更是眼高于顶,谁都不鸟,也难怪,就连云南王龙云的三公子都照打不误,全国还能有谁与二先生匹敌。

要知道,孔令俊的后台是孔祥熙宋霭龄宋美龄,蒋宋孔陈四大家族,她背后就站着三家,宋美龄最溺爱这个外甥女,认了她当干闺女,所以说蒋介石就是她干爹,她就是当朝的公主!什么封疆大吏,党国干将,在二先生眼里,都是吊毛一般的存在。

所以,只要二先生一句话,保镖们绝对原汁原味的照办,让杀谁就杀谁,毫不含糊,漫说杀几个小警察,就是把大上海给拆了,那都不是事儿。

保镖们的战斗力来自于主子高贵的身份,而不是自身的素质,以往对手都投鼠忌器忌惮他们,这次可不大一样,打主力的是江东交警和装甲兵,陈子锟的嫡系部队和蒋纬国的亲兵卫队,人家才不尿你这一壶,该打就打,一点情面也不留。

双方动用了机关枪和手榴弹,打得这叫一个热火朝天,大铁门被打出几百个窟窿,阳光穿过,在地上撒下万千光斑,硝烟散尽,门卫室里两个保镖都被打死,大兵们正要进入,又是一群保镖端着冲锋枪冲过来,二先生拿美钞金条悬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是怂人也能变好汉。

战局一时僵持,陈北眼珠一转,开车绕向后墙,刘骁勇怕一个人势单力薄,驾车跟在后面,嫣儿和伊丽莎白也尾随而去。

围墙又高又厚,上面架着电网,就算是野猫也爬不过去,不过这难不倒燕子门的后人,陈北打小就跟娘练过轻功,虽然荒废了不少,比起娘和舅舅来逊色许多,但爬个墙头还是小菜一碟。

只见他抬手一枪,将电线杆上的瓷壶击碎,电线耷拉下来,别墅供电中断,电网自然也就没电了,然后退后两步,气沉丹田,嗖嗖箭步上前,踩着围墙就上去了,动作迅猛矫健,帅到没边。

“啪”快门闪处,伊丽莎白用相机将这一幕定格,嫣儿看自己的闺蜜眼神都不对劲了,分明是犯了花痴。

陈北单手扒住墙头,拔刀割断电线,一跃而上,俯身下来伸出手,刘骁勇助跑跃起,抓住他的手也上了墙,虽然也挺利落,但还是少了一分潇洒。

两人落地,各持双枪向别墅走去。

嫣儿和伊丽莎白在墙外干着急,眼瞅大戏开幕却不能目睹,百爪挠心啊。

南京,孔大少爷正在换晚礼服,准备出席今晚欢迎魏德迈将军的宴会,忽然佣人捧着电话机来了,他顿时皱起眉头:“说过了,不接任何人的电话。”

“大少爷,是蒋夫人打来的电话。”佣人道。

孔令侃立刻拿起话筒,换上笑脸:“姨妈,您好。”

说着说着他脸上笑容便僵硬起来:“绝对没有,我一直在南京,没听说这件事,我敢保证,绝对绝对不可能!”

放下电话,孔令侃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停住:“备车,去找老太太。”

他口中的老太太是母亲宋霭龄,其实以他的精明早已猜出这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是自己那个无恶不作的小妹妹干的,捅了篓子,得赶紧找人摆平才是,让孔祥熙宋霭龄出马,比自己说话有份量的多。

总统府,宋美龄信誓旦旦的向司徒雷登保证:“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绝对不是扬子公司的人干的,我猜测,或许是共产党的地下特工所为,企图破坏中美关系也未可知。”

一帮幕僚高参们纷纷点头,深以为然,陈布雷道:“共产党红队早年专干暗杀绑票,现在重新捡起来这一套,也是极有可能的。”

魏德迈脸色铁青,司徒雷登挂着玩味的冷笑,不置可否。

忽然一个侍从拿着电话走来,低声道:“夫人,上海长途,是二小姐打来的。”

宋美龄拿起电话,那端传来孔令俊的哭腔:“妈咪,快救命啊,我要死了。”

“你在哪里,怎么了,镇定点,慢慢说。”宋美龄心中一沉,这个外甥女古灵精怪,最讨自己欢心,若是出事,怎么向大姐和大姐夫交代,就是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今天真是邪门,什么事儿都赶到一起去了,要说不是共产党捣乱,她死也不信。

孔令俊说:“机动大队的警察,还有一帮当兵的来杀我,我就在沪西扬子公司二号院,就快顶不住了,妈咪快救救我啊。”

电话背景音里是激烈的枪声,宋美龄从没听过孔令俊如此惊慌失措,可以断定绝对不是恶作剧,她忙道:“别害怕,妈咪马上叫人救你,别挂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电话中断了。

外甥女的性命可比什么杜鲁门小姐重要多了,宋美龄急火火拿起长途电话:“给我接上海吴国桢。”

吴国桢一直守在电话机旁,接了夫人的电话也纳闷,说此前机动大队奉命前去扬子公司市区办事处解救人质,怎么跑到沪西去了,自己也搞不清楚。

宋美龄是个聪慧的女子,她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性子相当了解,略加分析就得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杜鲁门小姐是被孔令俊绑架的。

她反倒镇定下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不会恶化,孔令俊虽然刁蛮任性,但继承宋家人的优秀基因,大是大非分得清楚,寻常权贵可以欺负,甚至打死都没关系,但美国人可是万万杀不得的,这点分寸令俊绝对有。

想到这儿,她对吴国桢说:“吴市长,请你立刻亲自到沪西扬子公司仓库去,所有问题都会在那里得到解决。”

吴国桢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哲学博士,逻辑判断能力相当强,他也隐隐推断出绑架案和孔二小姐有关,顿时心中一亮,命人备车,立刻出发。

沪西,扬子公司二号大院,保镖们都在大门附近与军警枪战,别墅里只有四个保镖,他们都是孔家大少爷高价聘请的职业杀手,前汪伪七十六号特工,枪法精准,胆略过人,杀人不眨眼。

但陈北和刘骁勇也不是善男信女,他俩一个艺高人胆大,一个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各持双枪,交叉掩护,快速跃进,接近别墅小楼。

二楼阳台,保镖不断开枪,子弹在陈北脚下溅起一团团泥土,就是沾不到他的人,刘骁勇看准目标,稳稳举起手枪,一枪打去,保镖一个倒栽葱从二楼摔下。

院外大树上,伊丽莎白举着相机啪啪的按着快门,嘴里不停念叨着:“哦,My God,哦,My God。”

两人攻到别墅门口,只见这别墅真不简单,所有的窗口都用钢条焊死,大门是厚厚的橡木板,用脚是肯定踹不开的,刘骁勇二话不说往墙边一站,陈北默契无比,踩着他的肩膀就抓住了二楼阳台,一个珍珠倒卷帘上了阳台,从二楼杀了进去。

此时孔令俊正给宋美龄打电话,看见神兵天降急忙撂了电话,拔出一把左轮手枪将绑在椅子上的玛丽杜鲁门拉到跟前,枪口顶着太阳穴恶狠狠道:“别过来,不然打爆她的脑袋。”

玛丽杜鲁门是个二十出头的美国姑娘,一脸雀斑生的不太好看,吓得花容失色,眼泪鼻涕直留:“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许动!”走廊里冲进一个保镖,手枪指着陈北的脑袋。

陈北慢慢抬起左手,手里握着一枚手榴弹。

“你也别乱动,不然大家一块儿完蛋。”陈北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保镖迟疑的一霎那,陈北竟然将手榴弹抛了过来,这是一枚美式卵形手榴弹,保险销已经拔下,弹簧握片崩开,保镖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的躲避,陈北掉转枪口一枪打在他脑袋上,顿时血花糊了满墙,同时他脚尖一勾,手榴弹从窗口飞出,外面轰然爆炸。

孔令俊虽然肆无忌惮惯了,但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惊得张大了嘴,陈北手指一弹,一枚暗器正中孔令俊脑门,疼得她怪叫一声,捂住了脸。

陈北上前踢开手枪,拔出匕首割断绳索,以英语问道:“玛丽,你没伤到吧。”

杜鲁门小姐猛然扑在陈北身上,哇哇大哭起来。

楼下连续传来几声枪响,刘骁勇冲了进来,见状收起手枪,将孔令俊提了起来,用绳子绑起双手。

孔令俊穿白衬衫西装坎肩和马裤皮靴,个头矮小五官狰狞,恶声恶气道:“你们敢动我,洗干净屁股准备坐牢吧。”

陈北轻轻拍着玛丽的后背,柔声抚慰她,理也不理孔令俊。

孔二小姐更加愤怒了,她可以容忍对方打自己,骂自己,但绝对不能容忍对方轻视自己!

“陈北,我知道你,你连同你爹陈子锟都不是好东西,早上了黑名单的,我给三姨夫打声招呼,让你们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孔二小姐歇斯底里,吓得玛丽瑟瑟发抖。

“不要害怕,这是一个精神病人。”陈北安慰道。

此时大门口的枪声也稀疏下来,保镖们终究不敌军警,缴械投降了。

大队人马一拥而入,嫣儿和伊丽莎白也跟在其中,看到陈北依然抱着玛丽,伊丽莎白不禁撅起了嘴。

军警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别墅地窖里囤积大量洋烟洋酒美国奶粉,保险柜里藏着几十万美元现钞和起码上千两的金条。车库里则停满了国家命令禁止进口的小轿车,足有十辆之多。

“好啊,扬子公司原来是奸商。”陈北不停冷笑,孔令俊一脸的不在乎。

蒋纬国很聪明,悄悄带领部下先撤了,这种场合,身为蒋家人未免有些尴尬,不管做什么都不合适。

刘骁勇押着孔令俊下楼之时,门外又开进几辆汽车,上海市长吴国桢从车上下来,看到被绑的孔令俊,气急败坏道:“谁让你们抓孔二小姐的,快松绑。”

第六十五章 烂泥般的政府

吴国桢当过汉口特别市的市长,重庆陪都的市长兼外交次长,宦海浮沉多年,早就成人精了,伤了美国总统的千金顶多大家一块儿担责任,若是伤了孔家二小姐,自己的仕途可就终结了。

所以他不分青红皂白,先要把孔令俊给救下,不过刘骁勇不是他上海的警察,根本不买账,依然抓着绳子不松手。

孔令俊又神气起来:“吴叔叔,他们擅闯我家,打死我的保镖和我的宠物犬,还绑架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吴国桢再次重复:“你哪个单位的,快把孔二小姐放开!”

“不许放。”陈北从楼上下来,怀里毛毯包裹着受了惊吓的玛丽小姐,他居高临下看着吴国桢,根本不把这位市长大人放在眼里,“孔令俊是绑架犯,被现场抓住,谁敢包庇罪犯!”

吴国桢大怒:“荒唐,我命令你们,立刻放人,来人吧,把他们的枪缴了!”

市长发飙,机动大队的警察们立刻端起枪,刚才还并肩战斗的战友立刻变成了敌人,江北交警势单力薄,处于下风。

“啪”的一声,伊丽莎白按动快门,吴国桢喝道:“你是哪家报纸的记者!”

伊丽莎白道:“我是纽约时报的记者。”扭头悄声对嫣儿道:“实习记者。”两人挤眉弄眼,分明不把市长当回事。

吴国桢醒悟过来,自己反应有些过头了,这事情若是见报,地都没得洗,当即换了一张面孔道:“案子重大,应有我上海警方处理,你们把犯人移交吧!”

陈北还想说什么,刘骁勇递给他一个眼色,将孔令俊推了过去:“吴市长,希望你秉公执法!”

吴国桢示意手下赶紧把孔令俊带走,陈北站在台阶上说道:“不男不女的妖怪,咱们法庭见!”

孔令俊站住,扭头看着陈北,居然笑了:“小子,你还是没搞清楚形势,这天下究竟是谁家的!”

说罢仰头狂笑而去,上了囚车,警察立刻给她解开绑绳,低声下气:“二小姐受委屈了!”

陈北四顾:“这个人妖怎么这么嚣张,早知道我刚才一枪打死她!”

刘骁勇道:“老弟,幸亏你没冲动,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一行人也上了车,送玛丽去医院检查,美国驻上海总领馆的外交人员也赶到医院,所幸玛丽并无外伤,只是受了惊吓,外交官要带她回领事馆,可她却执意要陈北陪伴左右,不然就歇斯底里。

“这是惊吓过度的表现,严重缺乏安全感。”医生给了这样的临床论断,没有什么药方,只能委屈陈北了,充当护花使者。

伊丽莎白气得够呛:“玛丽一定是故意的!”

嫣儿作无奈状:“没办法,你们俩公平竞争吧!”

吴国桢回到市政府,先把小姑奶奶孔令俊安顿好,然后打电话向南京方面报喜:“所谓绑票事件纯属误会,已经圆满解决,杜鲁门小姐安然无恙,情绪十分稳定!”

南京国民政府指挥中心,一片掌声响起,宋美龄和蒋介石对视一眼,都对吴国桢的随机应变非常之满意,既保全了国家的面子,又能对友邦交代,两人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蒋介石当即安排夫人宋美龄女士,代表自己前往上海慰问杜鲁门小姐,同时处理善后事宜。

司徒雷登和魏德迈也都是老奸巨猾的政客,脸上并没有任何不快,反而和大家握手,表示感谢。

会谈继续进行,宋美龄回官邸精心挑选礼物之时,宋霭龄打来了电话:“三妹,听说詹妮特又惹祸了!”

宋美龄道:“咱家这个詹妮特这回可把天都捅了窟窿,差点引起外交纠纷,不过已经圆满解决了!”

宋霭龄道:“詹妮特是顽皮了一点,但本性还是很善良的,她没事吧,我听说现场都动了枪呢!”

宋美龄道:“大姐放心,一切安好,我这就去上海善后,令侃在么,最好也一起去,毕竟事情和扬子公司有关!”

宋霭龄满口答应。

当天傍晚,蒋夫人和孔令侃在大校场机场搭乘专机飞往上海,落地后即前往医院探视杜鲁门小姐,来到医院发现吴国桢和总领馆的外交人员已经在场,正犯愁怎么给杜鲁门小姐治疗呢。

宋美龄一惊:“哪里受伤了!”

“没有受伤,就是惊吓过度,不愿意见任何人,除了去解救她的一个空军小伙子。”吴国桢解释道。

宋美龄稍微宽心,透过玻璃窗一看,原来是干儿子陈北啊,心里就有了计较,这事儿好解决,都是自家人嘛。

玛丽杜鲁门毕竟是总统的女儿,虽然不过二十二岁,但很识大体,中国元首的夫人亲自来探视自己,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宋美龄获准进入,坐在床边柔声细语抚慰一番,还给玛丽削了个苹果。

“我代表蒋主席和国民政府,给你带来最诚挚的慰问和歉意,我们一定严惩凶手,希望这次冒险不会让你觉得中国是个危险不友好的地方。”蒋夫人的英语地道,如同美国东部上流社会的贵夫人一样有着极高的修养。

夫人的个人魅力无人能敌,玛丽很快就被她折服,一五一十将事情到来,她是和哈佛的两位同学伊丽莎白斯坦利,索菲亚陈一起趁着暑假到中国旅游外加实习的,因为旅途劳累独自在饭店客房休息,忽然房门被打开,一群歹徒冲进来将她绑架到郊外一处“恐怖”的黑暗别墅,到处都是满脸横肉和老鼠胡须的坏人,以及凶恶的猛犬,还有一个不男不女的小个子公鸭嗓,就在歹徒们要伤害自己的时候,陈北出现了,如同西部电影里的英雄牛仔,单枪匹马杀败歹徒救了自己。

宋美龄听了哭笑不得,自家外甥女的形象被糟蹋的一塌糊涂啊,不过此时不能说别的,她拿出礼物送给杜鲁门小姐,以此表示歉意。

礼物很贵重也很有特色。

苏绣、象牙雕刻、景泰蓝瓷器,水墨山水画,都是极雅致的东西,符合受过良好教育的上流社会女士的喜好。

玛丽非常喜欢这些东西,也很喜欢蒋夫人,病房内的气氛非常融洽,陈北几次想插话都被蒋夫人以眼神制止。

时间差不多了,宋美龄起身告辞,把陈北叫出来单独聊了几句,说近日中美正在进行重要的会谈,能不能获取美国援助对民国政府非常重要,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做好玛丽小姐的思想工作。

陈北据理力争,将孔二小姐的所作所为说出,本以为宋美龄会勃然大怒,惩办这个骄横的外甥女,哪知道蒋夫人只是淡然一笑:“令俊着实顽劣,但本心纯良,改天我做东,你们一起坐坐,握握手还是好朋友!”

陈北无语,他虽然是个正直的人,但并不是傻子,蒋夫人偏袒孔令俊的事实已经很清楚,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

宋美龄安抚完毕,回到上海宋公馆,孔令俊早被警察放回来了,见姨妈归来立刻扑了上去,双肩耸动,委屈的不得了。

“好了詹妮特,没事了,唉,你也真是顽皮,怎么把杜鲁门总统的女儿给得罪了。”宋美龄轻抚外甥女后背,还是有些责备的意思。

孔令俊一愣,随即不屑一顾:“美国总统怎么了,还不是四年一换,卸任之后狗屁不是!”

宋美龄道:“詹妮特你也不能这么想,更不能在外面这么说,党国戡乱需要大笔资金,钱从哪儿出,还不是得依靠美国人!”

孔令俊一撇嘴:“爱给不给,谁稀罕美国人的援助,美国兵强奸咱们中国大学生,我绑杜鲁门的女儿是为中国人民报仇雪恨,陈家那小子是汉奸,他把我养的狗和保镖打死好多,还骂我是不男不女的妖怪,姨妈你要为我做主啊!”

宋美龄一个头两个大,拿这个外甥女一点办法都没有。

孔令侃坐在摇椅上冷笑道:“詹妮特平时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不过这次说的很有道理,姨妈您不必担心美国人,这钱他们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哦,你说说是何道理。”宋美龄倒很想听听外甥的高见。

孔令侃站了起来,手插在坎肩口袋里,一步三摇,摆出一副睿智的样子:“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形成新的格局,美苏争霸,亚洲主战场是中国,中国目前是亲美的,如果共军打赢了就会变成亲苏赤色国家,那是美国人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就算他们再讨厌我们,也要捏着鼻子支援我们,给我们美元,给我们坦克大炮,必要的时候还会直接出兵,所以我们没必要担心什么!”

孔令俊拍起巴掌:“哥你说的太好了!”

宋美龄不由得摇头,这个外甥只会做投机生意,把政治想的太简单了,把美国人想的太幼稚了,如果美国政客这么好哄的话,蒋介石也不会如此头疼了。

此案就此不了了之,经过上海警察局调查,杜鲁门小姐系被扬子公司临时工林之江绑架,林犯系汪伪特工,汉奸余孽,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绑架美国友人,企图制造中美裂痕,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惊涛骇浪,蒋纬国将自己亲身经历密报蒋介石,据说委员长大怒,要查处扬子公司和孔家兄妹,但仅过了一天就变了风向,绝口不提此事。

嫣儿和伊丽莎白拿着照片和稿子,到处投稿,没有一家通讯社和报社愿意接受,最终她俩只好投稿纽约时报。

此案到底谁是主谋,谁是真凶,司徒雷登和魏德迈心中明镜似的,大使馆也在密电中向华盛顿汇报了此事。

成熟的政治家是不会因为一两起突发事件影响自己的决定,但管中窥豹,国民党政府的贪腐昏庸效率低下任人唯亲颠倒黑白可见一斑,哪怕友邦总统之女都受到此等待遇,其国民可想而知。

中国提出的十五亿美元借款事宜,被杜鲁门总统拒绝。

第六十六章 义务医疗队进驻江北

外交上的失败,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宋美龄为了弥补杜鲁门小姐受的委屈,以中华民国第一夫人的名义邀请她到南京做客。

惊吓过度的杜鲁门小姐须臾也离不开陈北,睡觉都要他在隔壁陪着,万一做个噩梦啥的也个照应,所以陈北也要随行,至于嫣儿和伊丽莎白,更是少不了,姚依蕾舍不得女儿,也吵着一起去,队伍越来越壮大起来,宋美龄反而高兴,说人多热闹,越多越好。

这回不坐飞机不坐船,蒋夫人亲自安排他们做沪宁线特快列车,说来这列车也是民国的面子之一,火车头早不是当年傻大黑粗的模样,而是流线型的车头,玻璃锃亮,圆润光洁,极具现代感,本来想安排铁路局挂专列的,不过蒋夫人觉得人家未必喜欢奢靡作风,所以安排他们坐普通头等车厢,也好见识一下我国的民情。

一行人乘坐汽车来到上海闸北火车站,随行保卫人员有宪兵,有保密局的特工,生怕再出什么岔子,一节车厢被包下,红帽子行李员帮他们安放行李,车上空间宽敞,并排两个宽大无比的真皮沙发,还有吧台供应咖啡酒水,免费的报纸杂志,连英文版的时代周刊都有。

伊丽莎白是新闻系的学生,看到新鲜事物职业病就犯了,拉着嫣儿到处拍照,来到二等车厢,看到并排四个真皮座椅,都蒙着洁白的纯棉布套,乘客都是衣冠楚楚的军人、商人、公务员,一时间恍如置身发达国家。

车到南京下关火车站,新建成的车站壮观整洁,旅客不多,井然有序,蒋夫人亲自在站台迎接,将客人们带到国宾馆下榻,先稍事休息,然后有欢迎晚宴,一切都是以夫人名义举办,是非正规的,没有官员到场,只有一些南京中央大学的青年学生作陪,一个个都精通英语,彬彬有礼。

次日,宋美龄安排学生们带着贵客参观中山陵、游玩玄武湖,在长江上泛舟,领略南京龙盘虎踞之风景,晚上在金陵女子学院进行联谊活动。

一系列活动,终于使得杜鲁门小姐的心情好转,忘记了上海的不愉快。

南京的活动结束后,一行人乘船去往江东,该嫣儿尽地主之谊了。

陈子锟亲自在码头迎接,父女重逢,场面感人,可想而知。

省城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依旧是老一套,参观文庙,与江东大学的学生联谊,时值暑假,学生们大都回家了,所以没有组织起多少人,不过国民政府发布的戡乱令却让美国朋友见识了示威游行。

数百名学生走上街头,打着反饥饿,反内战的标语,在省府大楼前示威,把大家吓了一跳,说这声势真浩大,小南却嗤之以鼻,说这算什么,我们那时候才叫浩大哩。

大家就都好奇追问,小南有些飘飘然的将自己经历讲出,众人都义愤填膺,学生示威,居然被军人殴打,简直就是强盗,土匪。

小南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道:“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只有结束一党独裁,还政于民才能挽救中国的没落。”

要是换了陈子锟在场,又要骂他小孩子不懂事,但是哥哥姐姐却很赞赏,夸他是个进步好青年,小南自鸣得意,说:“暑假我打算去北泰了解民生,可爸爸不让去,大哥二姐能不能帮我说说。”

嫣儿道:“社会实践是很好的活动,我们也想搞一次呢,没问题,我去和爸爸说。”

宝贝女儿出马,陈子锟自然同意,让他们到江北联合机械公司去社会实践,嫣儿和玛丽是哈佛医学院的,可以为工人诊病,伊丽莎白是实习记者,可以尽情采访,陈北就负责随行护卫,小南当个跟班,给姐姐们端茶递水。

姚依蕾本来想跟去的,可陈子锟说你去了孩子们就玩得不痛快,硬生生把她拦下了。

一群年轻人高高兴兴坐着水警总队的炮艇到北泰玩去了,一路浏览淮江两岸旖旎风光,心情舒畅溢于言表。

此时刘媖却枯坐家中,嘀咕自己的大外甥怎么不出现了。

兴许是又有飞行任务了吧,小姑娘这样安慰自己。

省城来的医疗队进驻江北联合机械公司的时候,厂里组织了锣鼓队敲锣打鼓舞狮欢迎,下班的工人都簇拥在路边观看,杨树根和马春花也在围观人群中。

一群衣冠楚楚的年轻人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美丽大方,还有两个洋妞在其中,虽然北泰是个先进的工业城市,外国工程师也不算太稀罕,但洋妞却是很难见到的,所以立刻引起大家的轰动。

马春花一眼就注意到了鹤立鸡群般的陈北,他的个头实在太高了,穿一件卡其军衬衣,皮鞋锃亮,裤线笔直,戴着蛤蟆墨镜,头顶牛逼帽(船型帽),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一副大大咧咧的美国大兵派头。

“切,一看就知道是个草包,狗蛋这样的民兵都能放翻他。”马春花心底鄙夷道。

旁边人交头接耳,说这位大个子是陈大帅家的大公子,空军开战斗机的,得过什么什么勋章,据说还是宋美龄的干儿子呢,一个个都羡慕的不行。

马春花怒从心头起,原来是国民党空军啊,这帮杂碎可做了不少孽,多少革命战友死在他们的轰炸和扫射下,多少革命果实毁于一旦,她左右看看,想回食堂拿菜刀把这个家伙劈了,可是附近有不少厂里的警卫,真干起来自己就暴露了,牺牲自己无所谓,把杨树根连累进去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她强压怒火,收起刀劈陈北的念头,狠狠咬了一口大葱,转头看杨树根,自己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医疗队中的美女,心中顿生鄙夷:“也是个没出息的!”

马春花冤枉杨树根了,他盯住陈嫣看不是因为好色,而是激起他童年的回忆,当初在北泰江湾别墅,嫣儿整日穿的像个可爱的洋娃娃,在大房子里居住,在草坪上玩耍,而自己却穿着破衣烂衫,在烈日下锄草,在木板房中栖身,一转眼过去多少年,人家还是尊贵的大小姐,自己还是一个低微的雇员。

“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们都踩在脚下。”杨树根暗暗捏紧了拳头。

马春花注意到,杨树根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戾气。

陈北嫣儿一行住在江湾别墅,在江北联合机械公司里开了一个免费诊所,为工人及其家属诊病,坐镇的两位医生都是哈佛医学院的高材生,不过令嫣儿和玛丽倍感无奈的是,她们的所学根本没有用武之处,中国的病人基本上患的都是营养不良和卫生习惯导致的常见病,比如寄生虫、砂眼、感染以及肺炎。

而这些疾病,一般的赤脚医生就能诊断,为何病人还这么多,萧市长给了他们答案,基础卫生设施太差了,整个城市只有一家医院,而且收费昂贵,寻常百姓根本住不起,区区肺炎就要死人,因为谁也买不起黄金一般的盘尼西林。

陈嫣愤然质问萧市长,为何只发展工业,不照顾民生。

萧市长耐心的解释,国家经历长期的战乱,早已民生凋敝,现在最主要的是发展经济,只有经济发展起来才有能力去照顾百姓,总之一句话,心有余力不足。

然后,他带领大家去东部棚户区参观,一眼望不到头的滚地龙烂草棚,有些甚至是用棺材板搭建而成,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贫民让每个人都心如刀割。

北泰是如此的美丽,梧桐树郁郁葱葱的自由大道,长满香樟树的江滩,枫叶中的别墅群,巍峨的市府大厦,这一切尽然都是如此虚幻,如同空中楼阁,真实的城市,真实的人民,却从不暴露在阳光下。

陈嫣作出决定,在江滩上设立医疗站,免费为贫民看病,萧郎见她满腔热忱,不忍打击,只能全力协助,提供帐篷,医疗器械和消毒酒精,以及护士和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