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马春花的意见一定要充分的尊重。

工会主席打圆场说:“小马你不要激动,陈北同志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毕竟是革命战友嘛,他也为革命做出了牺牲,断了一条腿,还参加过抗美援朝,我看处分就免了,批评教育为主吧。”

马春花道:“你称他同志?他是哪门子的同志?他是党员还是团员?他是国民党飞行员,炸死我不知道多少战友!起义的怎么了?怎么早不起义,混不下去想起来起义了,这不是起义,是投机!”

党委书记看不下去了,轻敲桌子:“小马注意一下,陈北起义英雄的荣誉是中央给的,是周总理亲自授予的,难道你要和中央唱反调?”

马春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我太气愤了,口不择言,我检讨。”

党委书记就坡下驴:“你的情绪可以理解,但现在毕竟不是战争年代了,而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陈北是有错误和不足,可我们不能放弃他啊,我们要帮助他,挽救他,给他机会。”

大家都点头,说还是书记思想境界高。

马春花闷头不说话,心里其实不大服气。

书记道:“陈北到底是个年轻人,应该归团委负责他的思想工作,我看小马你就担起这个责任来,在生活和工作上一对一的帮助陈北吧。”

马春花愕然:“什么,我?”

书记道:“大家有什么意见,举手表决吧。”

除了马春花,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书记道:“组织一致决定了,马春花负责帮助陈北进步,就这样,散会。”

直到大家都走出会议室,马春花张大的嘴巴还没合拢。

第十五章 帮扶教育陈北

马春花觉得被书记暗算了,派自己一个女同志去帮助辅导资产阶级大少爷,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她气愤难平,想去市委告状,可转念又一想,如果连这种小难题都解决不了的话,自己怎么够格当团委书记?

共产党员就是要迎难而上,他们故意给我出难题,想让我出丑,我就做出一番工作来让他们服气!马春花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把陈北帮助到底,让他脱胎换骨,成为无产阶级的一员。

回到单身宿舍,马春花一夜没睡,冥思苦想,到底怎么帮助教育陈北这个花花公子,她决定先从思想认识入手,每天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学习人民日报、淮江日报和江北日报,有这三份党报垫底,陈北的觉悟一定能提高的很快。

学习的地点成了难题,团委和党委一起办公,人多噪杂,保卫科办公室也是人来人往不大合适,而且个人帮助这种事不适合用上班时间来做,只能把业余时间利用起来,马春花上午要去师范学院听课,下午要忙工作,所以只能等到下班后才抽出时间,想来想去,还是在自己的宿舍里学习吧。

组织上找陈北谈话,果不其然,陈北当时就蹦了,说什么也不接受马春花的辅导帮助,党委书记自然有招,以警告处分相威胁,陈北是不怕处分,但他不想让爹娘面子上没光,最后只得屈服。

这天下班后,一脸不情愿的陈北跟着马春花来到了女工宿舍,一群准备出去洗澡的女工捧着脸盆毛巾香皂,穿着拖鞋,披散着头发嘻嘻哈哈围着陈北上下打量,机械厂虽然不缺男人,但这么帅的男人还是稀缺动物。

马春花吼一声:“看什么看,该干啥干啥去。”

女工们嘻嘻笑着:“春花姐,好好帮助他啊。”一溜烟的都跑了,留下银铃般的笑声。

马春花面皮略有些红,不过她肤色偏黑看不出,冷冰冰一扭头:“上楼。”

团委书记的单身宿舍面积不大,不足十平房,一张行军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架,还有脸盆架和藤条箱,就是全部家当,墙上贴着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书架上是师范学院的课本和一些文件、杂志,床收拾的很干净,被子叠的像豆腐块。

“你坐。”马春花指着椅子,“喝水吗?”

不等陈北回答,她就拿起热水瓶,倒了满满一搪瓷缸滚烫的开水递过来。

陈北四下打量:“挺干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军人出身呢?”

马春花骄傲道:“我确实是军人出身,当过民兵队长,在江纵当过侦查排长,后来在地方上也工作过一段时间。”

陈北道:“不错。”端起搪瓷缸,“这么烫?你们都拿一百度的滚水当饮料么?”

“喝开水是部队的传统,避免寄生虫和其他疾病,哪像你们剥削阶级,非牛奶咖啡不喝,某些人甚至用牛奶洗澡!”马春花说着说着就来气,一把抢过搪瓷缸,“不喝就给我放下,这里没有高级饮料伺候你。”

陈北耸耸肩,表示不介意,这副作派更让马春花厌恶至极。

马春花拿出今天的报纸,摔倒陈北面前:“把今天人民日报头版念一下。”

陈北拿起报纸:“关于实行精兵简政、增产节约、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和反对官僚主义的决定…”

念完之后,口干舌燥,马春花却把搪瓷缸子抱在手里,不给他喝。

“接着念。”马春花将淮江日报又递了过来。

“我嘴都干了,念不动。”陈北道。

“那就歇一会。”

歇了一会,陈北拿起报纸,故意道:“马书记,这个字我不认识,你念一遍我学习一下。”

马春花很生气,抓过报纸却傻了,因为她认识的字很少,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常见的领袖的名字和革命名词之外,能念出来的字不超过一百个,至于在师范学院的学习,纯粹是镀金而已,上的那些课她根本听不懂,打瞌睡是常事。

“我为什么要念给你听,这是你的学习任务。”马春花已经没有心情继续今天的学习,她把三份报纸都甩给陈北:“拿回去好好学习,写一份八百字的心得,明天交给我。”

陈北倒也爽快,拿起报纸扬长而去。

第二天,陈北拿着一张纸来到团委办公室,放到马春花面前:“这是我的学习心得,八百字一个不少,您收好。”

马春花定睛一看,纸上全是蚯蚓一样乱爬的洋字码,一个都不认识。

陈北的学习心得,竟然是用英文写成!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机械公司本来倒是有几个外国留学的工程师,可镇反的时候毙了一些,劳改了一些,剩下的这些技术骨干都是工人提拔起来的,不懂洋文,就是问都没地方问去。

马春花大怒,气冲冲跑到书记那儿,把心得往桌上一拍,“许书记您给评评理,陈北这是故意对抗学习。”

书记一看:“哟,英文写的,陈北很有学问啊,小马你不要生气,陈北这个同志是在美国长大的,他可能不会写中国字。”

“不会写才怪,看我怎么收拾他。”马春花知道书记老好人,不会把陈北怎么着,抓起纸恨恨去了。

马春花把陈北的学习心得贴在了厂宣传栏里,她要发动群众批斗陈北的资产阶级大少爷作风。

不过似乎没多少人关心,因为大家都不认识英文,不晓得陈北到底写了些什么。

马春花守在宣传栏边一个多小时,没人管这个事儿,她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发动群众。

路过装配车间的时候,只见大批人围着电动机在看,大概是出什么故障了,马春花立刻上前观看,原来是一台进口西门子的电动机坏了,厂机电科的技术员也来了,依然束手无策,此时居然是保卫科的陈北拿着扳手和螺丝刀在修理。

“好了!通电试试。”陈北一摆手,电工合上闸刀,电动机又开始运转了,工人们自发的鼓起掌来,有人递上毛巾给陈北擦汗,他浑身油污和灰尘,手上脸上也都是黑色油渍,看起来倒也有点工人阶级兄弟的样子了。

“不能被他迷惑!”马春花告诫自己,冷冰冰道:“陈北,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扭头走了。

大家都愣了,不晓得团委马书记怎么和陈北有这么深的矛盾。

“陈科长,马书记人不坏,就是二十大几老姑娘,还没对象…这人啊,不找对象也不适合啊。”一个中年工人说道,引起大家一阵善意的笑声。

陈北没当回事,擦干净手,和大家打个招呼就回去了,根本没去找马春花。

马春花在办公室等了很久,不见陈北来向自己检讨,大为光火,去保卫科找人,陈北不在,值班的同志说,陈副科长和几个保卫科的同事去城里下馆子了。

机械公司食堂只供应大锅饭,没有小炒和酒水,工人们解馋只能去市里的小饭铺,可青年工人的工资很低,所以只能拼钱喝酒,而陈北身为副科长,每月有八十多块的工资,比别人多出一大截来,所以他经常请客。

同事们来到江边的香樟酒家,点了几个菜,两瓶白酒,正喝着,忽然一人道:“陈科长,炼铁厂的龟孙子们也在。”

果然,炼铁厂的一群青工也在香樟酒家喝酒,前段时间篮球赛上和陈北对打的几个小子都在!

气氛有些紧张,同事们悄悄握住了酒瓶子,捏住板凳腿,准备开打。

那边走过来一个人,正是铁厂青工陆二喜,他端着一杯酒,大大方方道:“我来敬陈大个子一杯,咱们听说你是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的英雄,都敬佩你哩。”

原来不是打架,众人松了一口气。

陈北起身一饮而尽,道:“客气了,你坐。”

陆二喜道:“那啥,就不坐了,我们吃的差不多该回去了,你们慢慢喝。”

铁厂的人走了,这边尽兴畅饮,到结账的时候一问,服务员说你们的酒菜钱已经结了。

“谁结的?”

“就是刚才那一桌客人。”

陈北恍然大悟:“原来是铁厂的哥们,得,不打不相识,有空请他们喝酒。”

同事们酒足饭饱,每人嘴上都叼了一根陈北给的骆驼香烟,正勾肩搭背往外走,只见团委书记马春花如同一尊铁塔般守在门口。

“陈北,我有话和你谈。”马春花道。

同事们怜悯的看了陈北一眼,一个个悄悄从马春花身边溜走。

马春花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吧。”

被堵个正着,陈北无路可退,只好跟在马春花身后。

马春花正在酝酿语言批评陈北,忽然一个人从身边飞奔而过,跑得比兔子还快,后面传来呼喊:“抓小偷!”

原来是小偷!马春花下意识的掏枪,可她现在是团委书记,哪有配枪,说时迟那时快,陈北拔腿便追,他右腿装的是假肢根本跑不快,一把揪住路过的自行车,把车主掀下来,跳上自行车狂蹬而去。

小偷跑得很快,赶得上百米赛跑的速度了,但两条腿终归跑不过两个轮子,陈北的假肢跑步不行,蹬自行车可是飞快,迅速接近小偷,一个虎扑上去,将小偷按在下面。

掌声响起,围观群众都夸他身手敏捷利落。

马春花和失主也赶了过来,将小偷绑起来,不大工夫,公安人员赶到,将他们全带到派出所去做笔录。

小偷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赃物是一块烧饼。

民警问他为什么要偷东西,他说饿。

为啥饿?家里人呢?

家里人不在了。

再仔细一问,原来这个少年的父亲是原国民党军官,被政府镇压了,他娘悬梁自尽,只剩下这孩子一个人。

民警们互相对视一眼,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办案民警笔走龙蛇,正在处理,陈北问道:“准备怎么办他?”

“送去劳动教养,上梁不正下梁歪,老鼠孩子会打洞,反革命家属就该送去改造。”民警头也不抬的说。

陈北道:“你们不能这样,他还是个孩子,不满十八岁,怎么能劳动教养?这样吧,我替他赔钱,负责管教他。”

民警停下笔头,上下打量陈北:“你哪个单位的?怎么说话呢?你究竟站在哪一头?”

马春花插言道:“他是机械公司保卫科副科长陈北同志,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的飞行员。”

民警警惕的阶级斗争面孔立刻变得和缓了:“哎呀原来是陈科长,快坐,喝茶不,这位女同志是?”

陈北道:“这是机械公司团委书记马春花,马大姐。”

民警站了起来,敬礼:“马书记,欢迎到我们所指导工作。”

第十六章 以身相许

社会主义一家亲,国家单位级别平行,陈北是副科长,马春花是正科级的团委书记,而民警只是一般办事员,遇到两位领导自然客客气气,什么话都好说,至于那位丢了烧饼的妇女,更是没意见。

一块烧饼不值几个钱,够不上量刑标准,劳教是公安机关自主决定,劳不劳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有两位领导说情,小偷自然不会处理,骂几句撵滚蛋了事。

小偷出门的时候,忽然转身跪在地上,向陈北和马春花跪下,眼里带泪道:“谢谢叔,谢谢婶子。”砰砰两个头磕在地上。

马春花臊的脸通红,咋成了叔和婶子了,这话怎么说的。

不过也怨不得人家误会,都是一个厂的青年干部,级别差不多,简直天造地设一双,这大傍晚的一男一女在街上溜达,不是搞对象还能是啥。

出了派出所,马春花的一腔怒气已经淡了很多,她说:“看不出你还挺有正义感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符合革命干部的道德品质要求,不过你的怜悯心用错了地方,那个小贼不值得同情,狗改不了吃屎,你帮了他这一回,他下次还偷。”

陈北道:“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干,我小时候也偷过别人的东西,被我娘打了一顿才改的。”

马春花道:“你就扯吧,你是剥削阶级大少爷,怎么能挨饿。”

陈北道:“我从一生下来就跟娘走南闯北,街头卖艺,一直长到十一岁才认祖归宗,这世间的苦,我吃过不少,穷人是什么滋味,我比谁都清楚。”

马春花惊愕了,她只知道陈北是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你找我干什么来着?”陈北忽然问起。

“哦,你写的心得是怎么回事,满纸洋文,你这是欺负贫下中农不认识外语么?”马春花的火气已经不那么大了,但还是带着刺儿。

“我小时候没上过学,认字少,后来在美国才强逼着上了几天课,英文就26个字母,比中国字好学,所以我就写了英文了。”陈北狡辩道,其实他就是故意要让马春花看不懂,所谓心得只是抄了一份英文小说的内容。

没想到这个解释居然被马春花接受了:“没想到你也是苦孩子出身,我就暂且不追究你了,这样吧,明天继续政治学习,下班到我宿舍来。”

第二天,陈北如约来到马春花宿舍,马春花给他带了一杯开水,拿了一把炒花生,这回没拿报纸,而是说:“陈北,死学报纸没有用,我给你讲讲我的个人经历吧。”

于是马春花就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她生在南泰县一个贫雇农家庭,父亲因为欠了地主的阎王账被活活打死,母亲跳井自杀,留下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地主喝的醉醺醺的闯进了马家小草棚,企图强奸十五岁的马春花,被她用镰刀割掉了下面的东西,也就是从这时候起,马春花加入了革命队伍。

“后来呢,这地主怎么个下场?”陈北听得入神,时而握紧拳头,时而呼气放松,被马春花的讲述深深吸引。

“后来解放了,这个没卵蛋的地主被土改工作队抓住,我特地走了一百里路赶回去,亲自枪决了他。”马春花淡淡的说。

“杀的好!杀的痛快!”陈北脱口而出。

马春花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大少爷的面目似乎也不那么可憎,心理也不是那么阴暗,至少是同情革命的,是可以挽救的。

“我讲完了,你说说你的故事吧。”马春花道,她准备以交心的方式来改造挽救陈北。

“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小时候练武,长大了开飞机,打日本,抗日战争的时候,我是飞虎队的成员,曾经打下二十八架日本飞机。”

“吹牛。”马春花道。

“这可是有正规记录的,我还获得过青天白日勋章呢。”陈北道。

马春花变了脸色:“那种勋章不是荣誉,是耻辱!”

陈北也急眼了:“打日本得来的勋章,怎么就是耻辱了,你给我说清楚!”

这次学习,又是不欢而散。

年底了,中央发出《关于反贪污斗争必须大张旗鼓地去进行的指示》,隔了一个月,又发出《关于在城市中限期展开大规模的坚决彻底的“五反”斗争的指示》。

声势浩大的三反五反运动拉开了帷幕,运动首先在各大城市开始,以原石家庄市委副书记刘青山和原天津地委书记张子善被判处死刑达到高潮。

五反运动打退了资本家的猖狂进攻,在私营企业中建立了工人监督制度,旧社会行贿偷税那一套把戏,得到彻底的根治。

江北联合机械公司内也进行了大规模的三反运动,组织号召工人进行检举揭发,揪出一批被资产阶级思想腐蚀的干部,清理了干部队伍,净化了组织。

马春花忙于三反五反运动的闲暇,还不忘对陈北进行帮扶教育,不过此时两人的对立情绪已经和缓了许多,像是普通朋友那样聊天了。

有一天,陈北看到马春花相框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相片,便问道:“怎么从不见你和杨树根的合影?”

马春花道:“为什么要和他合影?”

陈北道:“你们不是两口子么?”

“当然不是,那只是掩护身份,我和他是纯洁的战友关系,没别的。”马春花赶紧解释,她可是黄花大闺女,被人误会成小媳妇多不好意思。

陈北哦了一声:“这样啊,一百两黄金倒也没白花。”

马春花立刻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一白两黄金。

陈北却缄口不言,不愿意再提。

晚上,马春花辗转反侧睡不着,她脑海里总是回想着陈北那一句一百两黄金,她怀疑这件事和自己刑场被释有关,因为她曾经询问过相关敌工人员,到底是谁救了自己,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陈北不愿意说,马春花有的是办法,她找到地区公安处要求调阅档案,寻找当事人,可当年的国民党相关人员不是被镇反,就是逃亡,千辛万苦才查到一个名字,正是当年刑场上释放自己的大胡子。

马春花在劳改农场找到了被判无期徒刑的大胡子,他告诉马春花,确实有人花了黄金搭救她的性命,上上下下都得了好处,而这个行贿的人,正是陈子锟的某位夫人。

“陈子锟的夫人想救一个人,还需要花钱么?”马春花有些不解。

“报告政府,国民党反动当局腐朽透顶,就是内部人想办什么事情也要花钱行贿,上下打点,不然事情也不好办。”大胡子道。

事到如今,马春花终于明白,自己这条命不是组织搭救的,而是陈北救得,虽然看的是杨树根的面子,但没有他们出手,自己早就成了烈士了。

“我欠姓陈的一条命。”马春花告诉自己。

已经是1952年了,夏季汛期淮江洪水泛滥,直接威胁北泰工业基地的安全,机械公司团委组织了青年突击队上大堤防洪抢险,陈北被任命为突击队副队长,马春花身为团委书记,正队长非她莫属。

突击队在江堤上防守了十几个昼夜,每个人都没合过眼,困了就在泥水里眯一会,饿了啃一口冷干粮,饿了喝口脏水,为了保护社会主义财产,大伙儿全都豁出去了。

洪水滔天,形势危急,堤防多次决口,突击队投下的沙包迅速被激流卷走,关键时刻,陈北赤膊上阵,扯了一根绳子下水充当人墙,突击队的工人们二话不说也跟着下水,炼铁厂那边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突击队下水手拉手用血肉之躯阻挡洪流。

肆虐的洪水猛兽终于被工人们的钢铁意志所降服,援兵在马春花和党委一帮人的带领下赶到,加固了提防,大坝上响起胜利的欢呼声,红旗招展,满身泥水的工人们兴奋的互相拥抱。

马春花看到站在激流中的陈北,心里一阵感动,这个资产阶级大少爷终于和无产阶级兄弟融为一体了,自己的一番努力没有白费。

党委许书记也很欣慰,道:“小马,陈北的思想觉悟进步的很快,你功不可没啊。”

马春花笑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陈北松开了绳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忽然一个浪头打来,他立足不稳,假肢陷在泥里拔不出来,整个人失去平衡,转瞬被洪水卷走。

“陈科长落水了!”工人们大喊救人,可是洪水太湍急了,谁也来不及反应。

马春花没有丝毫犹豫,狂奔几步,一个猛子扎下了水,奋力向陈北游去。

“小马,危险!”许书记大喊一声,可是已经晚了。

浊浪滔天,两个年轻人迅速被洪水淹没。

工人们都默默摘下了帽子,流下热泪。

书记哽咽着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烈士的遗体。”

天边滚雷划过,再次暴雨如注。

马春花从小在大王河边长大,水性极佳,但任何游泳技术在洪水面前也是白搭,她灌了满满一肚子脏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湿滑的泥地上,身旁是枯萎的芦苇,大雨瓢泼,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贴着皮肤。

不远处,陈北一动不动的仰面躺着,不知死活。

“陈科长!”马春花扑上去救助,她学过一些急救方法,帮陈北按着胸腹,活动胳膊,一口浊水喷出,陈北悠悠活了过来,但依然没有恢复神智。

马春花观察了一下,他们处在下游一个江心岛上,本来这个孤岛很大,但此刻被洪水淹没了大半,只剩下很小一块在水面上,岛上还有一个渔民搭建的草棚可以遮风挡雨。

她费尽了力气,将陈北沉重的躯体拖到了草棚里,手搭上额头,滚烫。

大雨如注,雨水浇在草棚上,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马春花跑出去折了许多芦苇加在草棚上,好歹挡住了雨水。

很快天就黑了,陈北还没有苏醒,而且身体变得冰冷无比,马春花手足无措,急的团团转,忽然她一咬牙,脱掉全身衣服,用滚烫的胴体紧贴住陈北。

第十七章 阶级爱情

原本陈北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但近年来酗酒太多导致体质下降,在大堤坚守了十几个昼夜没合眼,就是铁人也抗不住,病来如山倒,他时而发烧,时而低温,游离在生死线上。

马春花发现,陈北的断肢处这些日子摩擦剧烈,又沾了污水开始发炎感染,想必这也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之一。

第二天,天终于放晴了,放眼望去,到处尽成泽国,淹死的牲口比比皆是,想必政府的救灾任务很重,短时间内没人来救自己了。

水流依然很急,天上太阳暴晒,水里冲上来一些家具、厨具、淹死的猫狗猪羊,还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陈北依然在棚子里昏睡,马春花把他剥得干净,衣服晾在树杈上,兜里一个铜壳美国造煤油打火机派上了用场,马春花用它点燃晒干的柴火和芦苇,生了一堆火,又捡了两个锅子,用细沙做成过滤器,滤了一些清水煮沸,一些用来饮用,一些用来煮鱼。

马春花用净水清洗了陈北的伤口,想喂他喝水,却撬不开牙关,反正方圆十几里都没人,女英雄也豁出去了,干脆自己喝了一口水,嘴对嘴的喂他。

这一嘴对嘴,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将陈北从无尽深渊中拉了上来,虽然他的神智还没有恢复,却下意识的热吻起来,初次被男人亲到的马春花羞愤交加,却又感到莫名的愉悦,渐渐的,两个人滚到一起…

陈北自从驾机起义以来,已经两年没碰过女人了,憋得太久体内淤积了不少毒素,骤然一排,神清气爽,竟然慢慢醒转了。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春梦,梦里很一个女人翻云覆雨,这人的面孔不断变化,时而是伊丽莎白,时而是台湾空军俱乐部的女招待,时而是东北基地女翻译尼娜,时而又变成马春花。

一摸身上,光溜溜的,陈北猛地坐了起来,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再看外面,马春花正背对着他烧锅呢。

“马书记,是你么?”陈北问。

马春花没回头,将树杈上陈北的衣服丢了过来:“晒干了,穿上吧。”

陈北急忙蹬上裤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马春花煮了两条鱼,虽然没油没盐,但清水煮活鱼还是鲜美至极,陈北吃完之后大发感慨:“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劳动人民的饭菜是最香的,剥削阶级就算是龙肝凤胆也不香。”马春花时时不忘教育陈北。

“是啊。”陈北由衷道。

马春花个子不高,但很壮实,透着劳动人民的健美,皮肤黑里透红,齐耳的五四头,浓眉大眼体健貌端,裤子卷到膝盖,上面就穿一个背心,大概是里面还扎着布带子,胸部并没有波涛汹涌。

“有船!”马春花忽然放下手头的东西,手搭凉棚看远处,机器船的马达突突地响着,距离还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