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迟疑了一瞬,很快就用力地回抱住了她。郁辞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颤着肩膀、渐渐有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什么都不说、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想回去看看外婆,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他为什么要拉我?反正他也不喜欢我,反正他都拒绝我了,”纪舒终于揪着她的衣服放声哭了出来,“那我淋点雨有什么大不了的,外婆都不在了我淋点雨有什么了不起的!又关他什么事!”

郁辞其实本就已经隐约猜到纪舒和顾璟之间有些什么——俏丽活泼的少女和清秀出众的少年,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些别样的情愫本来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这时候小姑娘这么一说,口中的“他”是谁根本就已经昭然若揭。只是事情似乎和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怪不得那天她向顾璟问起纪舒,少年支吾着含糊以对、不肯多说。

总算少年还是有些风度的,顾忌着女孩子的面子和心情,守口如瓶。

前阵子纪舒的成绩下滑、神思恍惚,大概正是为情所困。好不容易放下了、努力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偏偏又遇到了更大更沉重的打击。

人世无常,不外如是。

郁辞有些心酸、又有些心疼,看着已经在怀里放声大哭的小姑娘,想劝慰几句、却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显得那样无力,只能更加用力地把她抱紧。

薛忱早就已经洗完了碗,安静地进了房间不去打扰师生俩。

纪舒哭得甚至已经开始打嗝,郁辞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着气,直到她渐渐地平静了一些,抽了纸巾给她擦了擦脸,轻声问她:“想回去看你外婆吗?”

小姑娘猛地抬头看她,一双眼睛早就已经通红。

“想回去的话,我送你去,”郁辞给她递了杯水,“你就算自己回去,至少也带把伞,万一病了,你外婆也不会安心的。”

纪舒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安慰你,如果你想哭、想说什么,老师可以陪你。你要是想回去,我也可以送你回去。”看得出来,感情的事小姑娘原本就已经在努力地调整好情绪了,郁辞对此也绝口不提,只是揽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慰,“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不要给自己太多负担。”

话说出口,连郁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无力。

“妈妈说,不要我今天回去,家里人都忙着后事、我也帮不上,还耽误上课,”小姑娘低着头,仍旧还有些抽噎,“明天就是周五了,明天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那你想回去吗?”郁辞问她。

纪舒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郁辞看起来像是已经想要起身:“我送你回去。”

纪舒愣了一下,有些迟疑,通红的眼睛却隐约像是终于又有了几分光亮。好一会儿,她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郁辞拉着她站起身来,已经开始往身上套外套了。

小姑娘几乎是下意识地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片刻后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拉住了郁辞的衣角。

郁辞动作微顿,带着些询问地意味回头看她。

小姑娘踟蹰了两秒,才终于开口:“老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其实,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

郁辞一愣,直到这时候才终于又想起了还在房间里的薛忱。

她有一瞬间的犹豫,却很快就摇了摇头——小姑娘现在这个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正要开口否认,却忽然就听到了一阵从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

“打个车,我和郁辞一起送你回去吧。”薛忱站在卧室门口,视线落在技术身上,“最后多陪陪外婆吧。”

郁辞侧过脸看他。他脸上音乐还是带着点笑,却并不是平时那种飞扬中又有些傻乎乎的少年意气。

像是难得地,情绪有些低落。

见郁辞看向自己,薛忱露出一个和平时一样又甜又有些傻气的笑,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郁辞反手握住她,拉开了门回头看技术。

小姑娘用力地点了点头,跟了上来。

三人一起打了一辆车,薛忱坐在副驾驶座上,后排纪舒靠着郁辞的肩膀,眼睛虽然还是一片通红,但大声地哭了一场,情绪总算是稍稍稳定了一些。

把学生送回了家里,郁辞和薛忱再回到公寓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两人抓紧时间各自洗了澡,郁辞就见薛忱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来回徘徊、欲言又止。

郁辞犹豫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冲他招了招手。

薛忱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飞快地就蹿进了房间、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明天一大早就要走,”郁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放柔了声音,“早点睡吧。”

其实她也有点儿愧疚。本来薛忱好不容易赶了过来,她却因为学生的事一晚上都没能陪他,他们之间能见面的时间,本来就已经格外宝贵了。

薛忱已经飞快地蹿上床钻进了被窝里,冲她伸手。

郁辞关了灯上床,立时就被揽进了一二个格外温暖的怀里。

室内有暖气,其实并不冷,但这个怀抱实在太过熨帖,郁辞还是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郁辞。”一片黑暗中,薛忱忽然开口叫了她一声。

郁辞应了一声,就听到他平日里和少年一样清亮的音色此时此刻听起来像是有些低沉:“我奶奶…也是去年走的。”

他的怀抱太温暖太舒服,郁辞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闻言有一瞬间的发懵,好半天才忽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声音里有些迟疑:

“去年?那你…”

薛忱低低地“嗯”了一声:“就是我打奥运前。”

郁辞握住了他的手。

“奥运前其实她就走了,家里怕影响我比赛,就一直瞒着没说。后来奥运回来又安排了挺多活动的,过了一个多月我才回家,说拿奥运冠军了去看下奶奶,我爸妈才说奶奶走了。我爷爷没的时候我还挺小的,也没什么概念,那天一说我奶奶走了,我都懵了。”

郁辞明显地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臂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会儿家里瞒着不告诉我到底对不对、应不应该。老实说如果没瞒着,别说拿奥运冠军,我那状态可能没上奥运就得被换下来。”薛忱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她的长发,“不过我觉得,你学生…能最后陪陪老人就多陪陪吧。还是有点后悔比赛完这么久才想起来去看她。那会儿后事都办完好久了。”

怪不得他先前有些反常,怪不得…原本都已经回了房间不打扰她们、却还是忍不住出来说了送纪舒回家。

老实说郁辞也不知道薛忱家里人瞒着他究竟是对是错,但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心疼。

从小离家打球,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才能走到今天?

“哎你别难过啊。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挺久了。”明明是在讲自己伤心的事,薛忱这会儿却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女朋友不要难过,“我奶奶虽然不是特别长寿吧,但也算是寿终正寝。就是有点可惜,没让她看到我拿奥运金牌,要不然她肯定可开心了。”

“挺有进步的,”郁辞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子,压下心里的心疼、若无其事地和他玩笑,“都会用成语了。”

薛忱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响应郁老师号召,天天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郁辞悄悄地又揉了揉鼻子,却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第37章 变故·一

第三十九章

变故·一

这不是薛忱第一次和郁辞同床共枕了。

薛忱扪心自问,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失望的——上一次抱着女朋友睡的时候她还在生病、他就是再浪也不至于那么禽兽地还打着别的算盘;这一次本来倒是挺好的,平安夜、风尘仆仆赶来见她,多浪漫!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个做电灯泡的学生,好不容易把学生送回家了,他又非要和她提去年的事。

好好地提起那件事干什么?看把女朋友给难受得…薛忱现在回过神来,终于开始有点儿后悔了。

这都两个多月没见了,见了面居然什么也没有做。

连吻都没有一个!

其实薛忱虽然心里始终有点蠢蠢欲动,但说到底也还是挺容易满足的。毕竟是两个多月没见过面了,能看她几眼、抱一抱她也是好的。

郁辞今晚似乎是有点儿累了,才不过一小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有些迷迷糊糊。薛忱却睁着眼睛有些不舍得入睡——联赛快打完了,之后就是冬训、队内直通大循环、世锦赛团体赛…马上就又要回到马不停蹄的国家队日常当中,下一次再能见到她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时候。

明明下午才刚刚苦战过、又是匆忙赶来,薛忱却觉得自己格外地精神、没有半点睡意。

郁辞明天早上还要上班、怕睡过头没有拉上窗帘。今晚下雨、天色不好,窗外只有对面楼零星的灯光传来,让薛忱勉强能看清怀里人的轮廓。

他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有些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居然也觉得津津有味。他玩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郁辞似乎是觉得有些痒,有些嫌弃地别开了脑袋、在他怀里拿脸蹭了蹭他的胸口。

薛忱顿时就带着得逞的意味笑了,幼稚得活像是一个才刚刚捉弄欺负了喜欢的女孩子的小男生。

第二天一大清早,薛忱就依依不舍地拖着行李赶去机场了。

郁辞到了学校,课间的时候见顾璟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张望了好几回、一脸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干脆直接就招了招手叫他进来。

少年吞吞吐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问出了口:“老师,昨天纪舒她…”

“她家里有点事,我昨晚送她回家了。”郁辞说着看了他一眼,见少年听完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终于还是隐晦地又提了一句,“其实,只要保证学习不受影响,在很多其他事上我们学校还是比较自由的。”

郁辞的学生时代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毕竟也算是过来人。早恋这种说法本身就未必合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怕影响成绩罢了。那么只要保证成绩,一中的校方和老师们对于学生之间的那些粉红泡泡,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说来也奇怪,可能真的是堵不如疏,校方不加干涉,没有了“压迫”的学生们反倒显得格外有分寸了起来。

毕竟,这些孩子们本身就都已经足够优秀、也足够清醒地意识到,该为自己的决定和选择负起全部的责任了。如果可以,郁辞其实是不希望他们再给自己过多的压力、错过年少时最单纯美好的感情。

她虽然说得隐晦,但少年还是立时就听懂了,一张清秀的脸顿时就红了,却还是摇了摇头、极力地解释着:“老师,我暂时还没想过这些。昨天就是看她挺反常的,所以就多问一句。”

郁辞本来也只是随口点他一句,既然他已经这样回答,她当然也不会再多说些什么,点了点头让他放心回教室去。

隔了一个周末,纪舒再回到学校的时候虽然情绪依然有些低落,但至少是已经稳定了下来。一直到期末考试,她也总算是正常发挥,考了班级第四。

郁辞忙碌了一整个期末,等到她开始放寒假的时候,乒超联赛早就已经结束、国乒队们也已经进入了冬训之中。今年的春节薛忱又没能回家,照例是和队友、教练们一起在国家队迎来了新的一年。

然而新年的到来却并没有给运动员们带来太多的休息和喘息——为了争夺新一年里出战世锦赛团体赛的名额,直通选拔的队内大循环又要开始了。

其实,直通赛的枪声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打响了——各省省队的运动员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投入到了激烈的角逐之中,各省选拔出的前几名和国家二队进行比赛,然后再由这一轮的前几名和一队主力进行大循环,第一名将获得直通资格、拿到第一张世锦赛的入场券。剩下的人将会进入第二轮淘汰赛,第一名获得第二个出战资格;然后还有第三阶段…

世锦赛团体共有五个名额,其中三个通过直通赛选拔,剩下两个名额则由教练和相关领导根据比赛情况、技术打法等因素直接确定。

以中国队在乒坛的统治力,只要能够出战世锦赛团体赛,几乎就已经是提前确认收获了一个世界冠军。可是在中国队,有实力出战世界大赛的,又岂止是区区五个人?

无论是省队、二队还是一队的绝对主力们,从来没有谁敢轻视队内比赛。

十几岁小将力克世界冠军,这样的故事在国乒队早已不是新鲜事了。坊间一直流传有段子说,乒乓球奥运冠军的下一个目标,是拿一个全国冠军——其实也并不全是调侃。

央视对直通赛的部分场次进行了直播。

郁辞几乎是提心吊胆、捏着汗在电视机前看完了整个直通赛——每个阶段都只有第一名能够获得直通名额,薛忱的单打像是始终就差了那么一口气,硬生生地错过了前两轮。好在到了第三阶段,也许是因为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薛忱索性放开了手脚、豁了出去搏杀,反倒是越战越勇,终于还是赶上了这一场直通赛的末班车、成为了继邹睿和周毅之后第三个拿到直通名额的队员。

几天后,另外两个团体赛的名额也终于确定了下来,今年的世锦赛名单终于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国乒队还发生了另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郑鹏退役了。

去年世锦赛单打捧杯之后,郑鹏在公开赛和联赛的表现都像是滑入了谷底,让他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的职业生涯是不是真的已经彻底走到了尽头。伤病和体力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他、无法摆脱,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年底他终于向国家队提交了退役申请。

直通选拔之后,国家队为郑鹏和去年递交退役申请的老运动员们一起办了一场退役仪式。

完整的退役仪式,央视没有直播,但中央五套却还是对这一场退役仪式做了一段不短的报道。

台上退役的运动员里,甚至有许多郁辞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孔——是队里的陪练。

他们打得不好吗?可如果技术不好,也不可能进入国家队。

可他们或许从来也没有机会站上国际比赛的舞台,永远都在队内尽职尽责地给世界冠军们陪练,最受瞩目的一次甚至可能就是此时此刻的退役仪式。

更甚至…还有许多人,退役的时候连仪式都没有。

国乒队一百多个世界冠军的背后,又有多少陪练默默无闻地付出?

郁辞看着现役的运动员们一个个拥抱着退役的队友们,鼻子有些发酸。

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三十多岁。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实在是太短太短了,尤其是中国乒乓球队——国外四十岁的主力依然还不是个别呢。

国乒队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

就在这样略显伤感的氛围里,国乒队却又已经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封闭训练、一心备战世锦赛了。

郁辞也已经又有足足三个多月没能亲眼见过薛忱了。

新学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一切都已经按部就班地走上了正轨。这已经是学生们高三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就连高二的教师办公室里都开始渐渐弥漫起了紧张而匆忙的气氛。

一会儿上课就是这学期的第一次语文月考,几个语文老师正在数着一会儿要分发下去的考卷。英语考试刚刚考完,几个英语老师抱着卷子前后脚回了办公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

“哎呀郁辞!”程欣数完了自己班里的卷子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郁辞的手、顿时就忍不住有些紧张地小声惊呼了起来,“你流血了!”

崭新的纸张边缘锋利得很,一不留神就在手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郁辞却浑然不觉,视线直直地落在刚刚进办公室的两个同事身上,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你们刚才…说什么?”

“什么?”同事愣了一下,又过两秒才反应过来郁辞指的是什么,不甚在意地笑了,“你没看吗?就刚刚网上的新闻,说奥运会乒乓球取消双打改成团体了,五局三胜,就打一场双打。”

“明摆着就是为了限制中国队呗,不过也无所谓了,”另一个同事立时就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反正金牌还不是一样给中国队承包的?干脆以后也不用再比乒乓球了,直接把金牌寄给我们算了。”

手上被试卷划出的口子里已经开始慢慢地沁出了殷红的血珠,程欣放下手里的试卷、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抽屉里翻箱倒柜地找着创可贴,郁辞却像是僵住了、有些发懵地呆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

她现在满脑子就都只有一句话:“奥运会…取消乒乓球双打了。”

奥运取消双打永远是捅在我心口的几把刀之一。

第38章 变故·二

第四十章

变故·二

上课铃已经响起,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学楼一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郁辞还在失神。、

程欣急急忙忙地从自己的抽屉里找出了创可贴、不由分说地就贴住了郁辞手上已经显得有些刺目的伤口,有些紧张地连声喊她:“郁辞?郁辞你怎么了?”

“没事。考试了吧?我去发卷子。”郁辞终于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就出了办公室。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又在同事们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折了回来,低头抱起了刚才忘记拿上的考卷、一言不发地出了办公室。

脚步,像是带着一种整个办公室同事都没见过的忙乱。

一中的月考是没有老师监考的。如果是五十分钟的考试,那么试卷的题量一般会安排在一个小时左右——简而言之,就算是毫不停顿、一路顺畅地答下来,恐怕都不一定能来得及做完,更不要说还有时间和闲心思去作弊了。

郁辞强打着精神给自己教的两个班级都发完了试卷,回到办公室里就打开笔记本搜索起了今天的新闻。

乒乓球虽然始终关注度不高,但毕竟是国球、又是奥运会这样的大事,今天官方消息一出,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媒体已经是纷纷争相报道。

郁辞几乎是把每一篇自己所能够搜索到的新闻都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

内容都是大同小异,不外乎是介绍了一下新的团体赛制规则、回顾了一下中国乒乓球队的辉煌战绩,新兴的几家媒体还不忘调侃了几个坊间流传的国乒段子、表达了“再怎么改规则,你爸爸也还是你爸爸”的自豪之情。

郁辞也看了一些评论,和先前她的同事们差不多,大多数都笑着调侃“反正结果没悬念以后直接把金牌寄给我们就行了”云云。

郁辞捏着鼠标的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应该是什么心情。

这不是乒乓球第一次改规则和赛制了。

这些年来,国际乒联修改规则的频率有目共睹。从球拍两面胶皮必须使用不同颜色,到小球改大球,再到每局二十一分制改成十一分,到无遮挡发球、再到奥运双打同协会必须抽在一个半区…

虽然明面上都说是为了增加乒乓球的精彩程度、从长远发展的角度出发,可明眼人谁都知道这每一条规则都是为了什么。

或是为了限制某些中国队的队员,又或是为了给弱势的他国选手机会。

然而无论怎么修改规则,就像大家调侃的一样,“你爸爸也还是你爸爸”。

对于观众和国人来说,只要最后还是中国队稳夺桂冠,那么,有多少人去竞争、最后是谁登顶折桂,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可是对运动员有。

谁不想拿冠军?谁不想拿奥运冠军?谁不想让五星红旗在头顶升起、义勇军进行曲在赛场响起?谁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和奥运金牌紧紧相连?

四年才有可能拿一次,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中,又能有几个四年?

国家队是一个整体,队员们一起为国争光、亲如兄弟。你要是问薛忱邹睿周毅…他们恐怕都能毫不犹豫地为对方挡刀子,可你要是问他们想不想在比赛里打赢对方,他们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想”。

这就是竞技。

取消双打改成团体,金牌依然还是中国队,可是…赢得金牌的运动员呢?

按照最新公布的团体赛赛制,团体赛共有三人参赛、打五场比赛,其中只有第三场是双打,也就是说在三人之中,每一个人至少都要打一场单打。

郁辞几乎不敢想象这样的规则意味着什么。

五场之中,只有一场双打,那么在选择参赛选手的时候,第一考虑的就是单打实力。毕竟…就算舍弃一局双打,只要单打保证胜利,也还是能够拿下最终的冠军。

而论实打实的单打能力,薛忱目前在队内大概也就是前五的水准,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稳定。

如果说,以前修改的那些规则,郁辞虽然也不认同,但至少能够看到其中的逻辑;那么这一次,她是真的无法理解——双打本身是一项对技术、配合、战术各方面综合要求很高的项目,观赏性也极高,往往最后夺冠的未必是单打最强的两人。而在团体赛制下,优先考虑单打能力,那么双打只能由单打最强的几个人里强行配对,大大减少了其中的配合和战术要求。

更重要的是…尽管从理论上来说,世锦赛才是最高水准的比赛,可谁都知道奥运会才是最高级别的赛场、最难拿到的冠军,也几乎是行业的一个风向标。自此以后,双打恐怕就会越来越不受重视。

明明已经颁布规则,同协会必须抽在一个半场、早已杜绝了中国队包揽双打冠亚军的可能性,郁辞实在不明白这个新规则究竟对乒乓球的发展有什么好处。

她也有些不敢去想明白,这对薛忱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邹睿周毅如日中天,苏望这一批的小将也已经开始在国际赛场上崭露头角。两年后的奥运会,还会有薛忱的位置吗?

虽然她和薛忱都信誓旦旦地相信着他一定能拿单打冠军,可其实郁辞心里清楚,她和薛忱一直以来,其实多少都有那么一点有恃无恐的心态——反正双打总是有他一席之地,不管和谁搭档,不说十成十,至少八-九成的胜率总是有的。再拿一块奥运金牌,也许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困难。创造纪录卫冕奥运双打成功的壮举,也并非遥不可及。

可现在呢?

薛忱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还想要有技术上的突破并非不可能,可实在是…太难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