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姝也看出来,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对她有一种特别的信任,连忙又道:“小女乃是英国公府许薇姝,叔父便是现任英国公,决不至于骗您。”

几句话的工夫,许薇姝搓的女孩儿的脚开始发红,连忙脱下外套裹住,拖过木盆,试了试水温,觉得温度过高了些,又连忙加了些雪水,才把女孩儿的脚小心翼翼地放下去。

“…疼。”

那女孩儿眼睛一红,脚抽动了下,许薇姝反而松了口气,把孩子搁在肌肉紧绷的高伤怀里,扭头便走。

高伤一手抱着女孩儿,直直望着她的背影,居然没有阻拦,连他身边的几个银甲战士也不曾有所举动。

没想到飞将军高伤,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冷漠!看来这些孩子们应该能有一个好结果。

许薇姝笑了笑,抱起已经吓呆了的小宝,冲出大门,汇合玉珍一起赶回秋爽斋。

秋爽斋里,还有一个她不知道能不能救的病人等着。

一回到秋爽斋,一切都准备好了,宝琴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可还是替自家主人换上衣服,又拿了药水洗手,嘴里到忍不住劝道:“小娘子,这可不是闹着玩,那是个女孩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动物啊!”

许薇姝也知道,当年她拿动物练习做手术,把自家的丫头给吓得不轻,她也不想冒险,但那女孩儿的眼睛还有救,她总不能因为不敢冒险,就放任她当真瞎掉。

再说了,三年来她一样样把自己以前趁手的手术工具差不多都打造了出来,若是从此无用,岂不是白费了一番辛苦?

宝琴也劝不动,眼睁睁看着许薇姝进了准备好的净室,只好恶狠狠地瞪了周围的下人们一眼:“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宝琴姐姐放心,在这儿的都是咱自己人,别人也不知道咱们家小娘子要做什么。”

素绢的性子,却比宝琴更硬气,心里也有些怕,面上却是镇定从容得多。

一群丫头下人紧紧张张地守在门口,宝琴一直担心,生怕这时候肖氏再脑幺蛾子,要寻自家小娘子,万一此事惊动了旁人,那可真要不得了了。

幸好一切顺利。

天色将将擦黑,许薇姝就满头大汗地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咕哝了句:“护士啊,我还是需要个护士。”

宝琴顿时松了口气,急忙问:“小娘子,可是没事儿了?病人怎么样?”

“没事,只看视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许薇姝一笑,只觉得通体舒畅,体内的浊气像是一下子排了出去,虽然疲惫,可她很明显得感觉到,身体大有改善。

“咱们宝琴准备的手术室还挺妥当的。”

宝琴翻了个白眼,她怎么敢不妥当?简直竭尽全力再弄了,完全按照自家主子曾经说过的要求,把一个房间彻彻底底消毒,所有刀具都用沸水煮过,连羊肠线也用药水洗干净,就是那个能看到各个物件上附着着小妖怪的神奇冰镜,她都强忍着害怕,替主子取出来,放到了净室里面。

许薇姝拍了拍自家丫头的肩膀以示鼓励,笑道:“行了,把那孩子先安置到客房,熬一些小米粥,多加点儿青菜进去,我配些药水给她用上。”

宝琴一一答应下来。许薇姝才活动了下手腕,准备回房间去休息,顺便填填肚子。

小宝蹲在地上,正一下一下拨弄石头子,看见许薇姝过来,抬头瞧了一眼,又缩了缩脑袋:“我今天干完活了,种了菜,也收了好多菜,我还帮赵爷爷打了一桶水,帮小林哥哥一起给小马洗澡,做了好多好多的。”

“…我也没有再浪费粮食,馒头都吃光了,米粥也喝光了。”

许薇姝怔忪了下,慢慢露出一抹笑,别看小宝已经九岁,其实,还是个孩子,伸手牵着他的手,拉着他站起身:“好,小宝做的不错,一起去吃饭。”

小宝脸上一红,却没有把手抽出来,特别乖巧地跟着许薇姝去吃东西。

第三十九章 残酷

赵师傅准备了个锅子,给自家小娘子做晚饭,因着方便简单,味道也好,许薇姝和小宝,带着一群下人一连吃了三天。

吃完涮的各类肉片,就下一点儿杂面条,固然不是珍馐美食,吃进肚子里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到也算冬日里难得的美味了。

老太君口味重,也爱吃火锅,她老人家别看年纪不小了,胃口却好得很,大块大块的肉吃进肚子里,也没觉得有问题,到是王嬷嬷害怕,忍不住总控制她的饮食。

国公府的秋爽斋流行起火锅来,就给袁琦添了很大的麻烦。

赵师傅熬汤底,是自己的手艺,他家小娘子不过稍微指点一下,做出来的汤底自然是很是鲜美,但没有加入吉水的汤,显然不合袁琦主人的胃口。

一连三日,他家公子方容只肯吃许薇姝亲手做的点心,袁琦想办法从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子天香楼买上好的糕点,都糊弄不过去,问题是人家许家小娘子也不是日日都肯动手做的,他‘偷’的还不好太狠,总不能一点儿也不给人家留。

袁琦本身的节操到没剩下那么多,问题是得为以后着想,他家公子将来可要吃人家做的饭,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如果一开始就竭泽而渔,惹恼了许家小娘子,害得对方再不肯出手,他那公子爷还不得硬生生把自个儿饿死了事?

想当年没有人家小娘子做的美食之前,公子的嘴虽说也刁钻,好歹还是愿意为了他那条命,忍受难吃的食物,现在可好,自从有了对他来说是龙肝凤胆的美味,别人做的饭菜,再是精心烹饪,他也绝不肯妥协。

袁琦叹气。

扭头看了一眼斜倚在软榻上读书的公子爷一眼,又叹气。

方容都被逗笑,合上书本,抿了口酒,压下胸口的滞涩,笑道:“明日我去参加李郡主的花宴,你要跟着吗?”

袁琦没好气地趴桌子上:“…去。”李郡主,李郡主,叫得这么生分,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是谁在羌王面前拒婚,告诉人家,公主再美,不及巧君分毫,要不是自家公子硬气成这样,也不会气得人家公主,不但不肯为公子诊治,还愤而下毒,又加重了他的病。

“姓薛的都死了那么多年,李巧君再嫁也没什么,公子若是喜欢,去求太后娘娘赐婚便是,反正如今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对公子很是疼爱,此等小事儿,一定会答应的。”

方容摇了摇头:“我这样的身体,何苦连累旁人?”

袁琦蹭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股怒气怎么也压不住,瞪大了眼:“行,你不娶李巧君也没什么,那就干脆娶了许薇姝,反正我看她家婶娘正动歪脑筋,还不知道把她许给个什么东西,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嫁给公子你,更重要的是,高伤那个混球明显倾慕许美人,咱们给截胡,气死他!”

方容顿时无语:“别拿姑娘的名声开玩笑…去吧,把我那盆‘洛阳锦’拿来,明日送给李郡主。”

袁琦让他气得没了脾气,也就老老实实应了一句,可还是心疼,甩手就又飞檐走壁,溜到英国公府,看看许家小娘子的心情如何,愿不愿意亲自下厨。

许薇姝确实亲自下厨了,可她做的饭菜都是给人家病号吃的,也不知道袁琦会不会脸皮厚到连病人的吃食都要抢。

那个被许薇姝救回的小姑娘已然苏醒,术后恢复的还可以,虽说暂时还没有拆线,也还要敷药,但她本人到很精神,神志清醒,也能忍住疼痛,不哭不闹。

许薇姝坐下给她诊完脉,一口气也稍稍放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还好,只是药还是得吃,不能停。”

小姑娘咬着嘴唇,挣扎着跪下,非要给许薇姝磕头,看她一脸激动,许薇姝也怕她又崩裂伤口,没敢狠拦着,只是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按揉她的穴道,让她放松。

“小妹妹,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家在哪里?你放心,等你伤好了,我便让人送你回家。”

那小女孩儿身体一僵,瑟缩了下,好半晌才道:“小娘子慈悲,二丫不回去,二丫不能回去,呜呜呜呜!”

一句话没说完,这女孩子的面孔就扭成一团,痛哭失声,许薇姝皱了皱眉,用手在她后脑一按,将她放倒在软榻上,“别哭,小心眼睛。”

随着轻柔按压,女孩子的情绪慢慢平稳,只是还一抽一抽的,显然很害怕。

许薇姝便不多问,给宝琴使了个眼色:“不要急,不回家也无妨,就留在秋爽斋便是。”

哄着她闭了眼,许薇姝便起身低声道,“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别让她老哭,对眼睛不好。”

这事儿还是宝琴做比较便宜,在宝琴一个丫头面前,小女孩儿的压力还要小些。

当然,宝琴丫头打听八卦的能耐不容小觑,许薇姝刚回房间没多久,才摊开画纸打算画画,宝琴就气呼呼地冲进门,连规矩都忘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两大口,就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生闷气。

“怎么了?”

宝琴咬牙切齿:“婢子就没见过那么狼心狗肺的兄嫂,小娘子是不知道,二丫前些日子被打发出去乞讨,结果无意中碰到了她大嫂,便向大嫂求救,却不曾想,她大嫂嫌她在家只能依靠大哥,不但没有报官,相救,还收了那拐子银钱,干脆把人给卖了,拐子恨二丫逃跑,竟把她的双目刺瞎…”

许薇姝闻言一怔,皱眉,心中恻然,怪不得好好的女孩子得救也不肯回家。

宝琴的脸上的凄色更浓:“那帮拐子也是**不如,听二丫说,他们把拐来的男孩儿女孩儿,都分出档次,上等货还能卖给**,下等货或者是刺瞎双目,或者是断足断手,扮可怜出去乞讨,残忍至极!”

这一点儿,许薇姝到是知道的,一下地下室,看到那里的情形,她就明白那群拐子做了什么。

以前也听说过有些拐子会把拐来的小孩双足捆住,放在冰雪之中,用棍棒敲他的双脚,直到僵硬麻木,才用利刃割断。

没想到,这等残忍行径,会出现在京城。

第四十章 团子

许薇姝心里留了个心眼儿,拐子那边,她一时也没办法,可二丫的兄嫂,到是必须得注意。

“宝琴,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二丫的兄嫂是什么人,打听完了只管回来告诉我,不许轻举妄动。”

宝琴闷声应下,还是义愤填膺的样子。

许薇姝轻轻一叹,又叮嘱厨房按照她给出的药膳食谱,替二丫多做些滋补的汤水。

那孩子不只是眼睛受伤,身上的伤也很重,心里的伤更重,想彻底痊愈,恐怕有得等了。

一夜都睡得不是很好。

许薇姝起床,略有些没精神,宝琴连忙取了两丸薄荷丸来给她吃了。

“小娘子,今日您要去参加李郡主的花宴,好生打扮了一番才是!”

宝琴显然比她家主人兴奋的多。

李郡主的花宴,京城的贵女们谁不想参加?今年连长公主都受邀前往,但凡能去的,都不是寻常人,小娘子们无论是想参加女官考核,要提前积攒人脉,打响名声,还是年岁到了,需得相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夫郎,参加花宴都是助力。

许薇姝任凭自家丫头给她梳妆打扮。

宝琴给她选的是许薇姝前阵子自己做来玩的衣裳,大红色的连帽斗篷,帽子上镶了一圈儿狐狸毛,雪白雪白,无一丝杂色。

里面只是一身月白缎子袄,青色的棉裙,踩了一双牛皮底儿的防滑的皮靴。

别说,这么一穿,再在眉心贴了梅花花黄,衬得她的脸特别娇小,下巴尖尖,更是妩媚,比起寻常的大气,平添几分柔弱可爱。

许薇姝照了照镜子,就点了头,她今日去参加花宴,的确应该往小里打扮,显得比较没有冲击性。

出孝以来头一次露面,李郡主的花宴达官贵人太多,英国公府又是现在这种情况,随时可能覆灭,她可不敢太高调了。

肖氏特意派出国公府的马车,送许薇姝出门,在这方面,肖氏心里就算不痛快,还是很拎得清。

许薇姝出门,代表国公府的脸面,要是由着她坐一辆破旧马车,肖氏自己一样跟着丢人。

临行前,肖氏也没忘了似笑非笑地叮嘱几句:“姝娘此去,可莫要再拿着以前的架子,那是李郡主的花宴,宫里的公主们也有可能到场,你若是丢人现眼,要连累你妹妹们的名声。”

换了以前,她这几次刺儿,非让许薇姝气吐了血不可,如今许薇姝却是左耳入右耳出,全当没听到。

肖氏其实很想让阿蛮也跟着去,只是许静岩不同意,这位国公爷别看有时候糊涂,对各种规矩礼仪还是很清楚,毕竟虽然不若许静岚一般,由老太爷亲自带大,悉心教导,可该有的教导,他一样也不缺少。

如今坐了国公的位置,进取心忽然强了好些,未尝不是许静岩心有不甘,不乐意永远被笼罩在父兄的阴影之下,才越发好强的缘故。

李巧君的花宴摆在春合苑。

那是宫里的娘娘们也常常能大驾光临的皇家园林,自然是美轮美奂,奇花异草无数。

许薇姝进了园子,一路上都看见了好些能入药的奇花异草,可惜,她没带着趁手的工具,这会儿就算想辣手摧花,也只能浪费,还不如让它们留在枝头,好歹能欣赏到妍丽姿容。

大殷朝南方的风气已经渐渐开始变得保守,女子们显少能出外野游,更别说和男人同出一处,可京城到没那么多的规矩,少男少女成群结伙地聚在花木之下,仅仅是远观,一股青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一路走来,许薇姝笑着和相熟或者不相熟的小娘子们寒暄,纵然是以前有些龃龉的,今日也斯斯文文,乖巧可人。

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娇蛮贵女故意欺负旁人,每个小娘子,总是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让人看的。

许薇姝就算提醒自己要低调,还是免不了引人注目,除了英国公府的风云变幻有很多人好奇之外,也有她许久不在社交圈出现,是个新鲜面孔,人长得又着实太美貌的原因。

幸好没一会儿,李巧君就来了。

李巧君一到,满园的人,就很少再能注意别的,她今日穿了一身黑,漆黑的颜色,神情寡淡,带着如冰霜一样剔透的清莹,连嘴角的笑容,也显得矜持冷漠。

长公主也到了,这位长公主已经算是老人,年约五旬,虽说保养得宜,也能看得出衰老,她一来,就一只手搭在李巧君的胳膊上,笑呵呵地道:“难得巧君还想着我这个老婆子,你们年轻人可要好好玩,今天谁也莫要客气,咱们巧君特意从宫里借的御厨,替你们准备酒菜,都放开些。”

一群少男少女轰然应喏。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热烈。

许薇姝自顾自地去赏花,偶尔和遇见的小娘子说笑两句,到也悠闲自在,赏了一会儿,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声响。

“怎么春合苑也是歪的?盈盈,你为什么总歪着站?”

“元墩儿,你又胡说,再淘气,我便告诉太后娘娘,让他罚你。”紧接着传来的女声儿,到带着几分刚硬。

许薇姝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不远处背风的凉亭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女孩儿最多十二三岁,长得长眉凤眼,五官精致,男孩儿却小得多,最多也是七八岁,长得圆圆滚滚,圆脸,圆眼睛,圆圆的小鼻子,肉乎乎的双下巴,还因为穿着厚厚的棉服,更是憨态可掬。

许薇姝喜欢小孩儿,便忍不住笑起来,这小肉团子实在可人疼,比她那个便宜弟弟小宝要讨人喜欢的多了。

只是——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嘟着嘴:“我没有胡说,爹爹说过,男子汉不能说谎,我从来不说谎话,你本来就是歪的嘛,哥哥姐姐们也是歪的,还有,这桌子也歪着放。”

一边说,他一边委屈地抽抽搭搭,泪珠子滚滚而落。

许薇姝一怔,不自觉举步走过去,两个孩子同时感觉到阴影,一抬头,那女孩儿就啊一声,叫出口:“我认识你,你是姝娘,你是我娘的救命恩人!”

第四十一章 疑惑

咦?

许薇姝仔细看了看女孩儿,顿时了然,她是睿王府的小郡主方莹莹,传闻里方莹莹刁蛮任性,不学无术,说起来到和原主以前的名声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今日一见,也仅仅是个稍微被宠坏的小孩子罢了,说起来已经十二三岁,不算很小,言谈举止到还显出几分稚气。

方莹莹今天却绝没有在许薇姝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刁钻,整个人软绵绵的,目光也是软绵绵的,眼睛里闪着无数小亮片儿:“…我见过你。”

小姑娘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方莹莹看着许薇姝那张绝艳的面孔,脸上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现在还记得,那日她跟着娘亲去洞箫山白云观祈福,她觉得气闷,就缠着苏嬷嬷她们带她到山上走一走,结果遇到一只山鸡,便一路扑着追过去,苏嬷嬷不敢拦,只好跟着她一起,一追就追了好久。

没想到居然不小心闯出白云观的范围,还进了旁边的山林子,方莹莹玩得乐不思蜀,玩着玩着,就自己把自己玩到狼窝里去,当时两只眼睛冒绿光的野狼,冲着她呲牙咧嘴,低声咆哮,苏嬷嬷吓得尿了裤子,整个人连动都不敢动,她也被吓得浑身僵硬,就在小姑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要葬身狼口的时候,却从天边飞来一箭,穿过第一只狼的耳朵,射入第二只狼的头部。

两只狼一下子就都死了。

她永远也忘不掉,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不堪,抬头见到的却是英姿飒爽,比君叔叔还要有气魄一百倍的女孩子,回到家,她做了两天的梦,梦里自己穿的都是和那女孩儿一样的,墨绿色的骑装,漂亮极了。

方莹莹咬着嘴唇,想起当日初见时她狼狈的模样,更不好意思,脸上飞红:“姝娘姐姐。”

许薇姝失笑:“是盈盈吧,这个小可爱叫什么名字?”

说着,她便也在凉亭里坐下,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石凳。

方莹莹拉着身边小团子的手,摇摇晃晃地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好,努力挺胸抬头,摆出很严肃,很正经的淑女模样。

只是她还没说话,小团子已经伸出小爪子抗议道:“我才不是小可爱,我叫方思齐,‘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的思齐。我已经是大男子汉了!”

小团子摇头晃脑,声音洪亮,许薇姝笑着点头,眼睛一转,笑道:“原来是大男子汉了,我听说男子汉指的是那些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人,你能喝酒吗?”

方莹莹翻了个白眼:“他就是一个小酒鬼。”

小团子也咧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当然能,我舅舅说了,方家的男儿都是千杯不醉!”

许薇姝又笑:“那你也千杯不醉了?”

方莹莹扑哧一声,“哪儿啊,这小子太过贪杯,老是喝醉了就东倒西歪四处乱滚,看起来和个球儿似的。”

小团子顿时不高兴地瞪眼,吭吭哧哧不说话,从怀里拿出一只墨绿色的葫芦,举了举,很是宝贝地拿在手里:“喝酒有什么不好?酒是粮食精,好东西呢。”

那只葫芦是整块儿玉雕刻而成,看起来十分通透,特别漂亮。

许薇姝挑眉,忽然从腰上解下一只荷包,这个荷包一被取出,便有一股幽香弥漫。

味道十分甘美。

小团子和方莹莹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间口舌生津,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许薇姝摇了摇荷包,笑道:“方思齐,我这个荷包是天下少有的宝贝,如果你肯用你的酒葫芦跟我换,我就让你拿着看一看,好不好?”

小团子顿时有点儿犹豫,但鼻子动了动,眼睛里就流露出三分渴望,狠了狠心,一咬牙就把葫芦给推过去。

许薇姝笑了,也把荷包塞在他的手里,接过葫芦,打开塞子,放在鼻子前面轻嗅了嗅。

亭子里三人热闹的很,亭子外不远处,方容正陪着当今陛下闲谈。

皇帝年纪越大,越有些孩子心性,喜欢微服私访,今天显然就是微服私访到春合苑。

此时,老皇帝举目望向凉亭,鼻子里轻声哼了哼,“思齐那个傻小子,一点儿都不像他爹那般精明,他那个玉葫芦值多少钱,人家那破荷包才值多少钱?”

方容失笑:“孙儿看,就算思齐年纪小,分不清轻重,人家女孩子也不会在春合苑欺负别人家的孩子!”

“哦?”

老皇帝瞥了方容一眼,目光落在许薇姝身上,只见她认认真真地闻着酒香,闭上眼睛,面孔严肃,表情认真,到似乎颇能识那杯中之物。

生得好,就是比较占便宜,哪怕那女孩儿‘疑似’骗了他的孙子,可看着那张脸,老皇帝若有所思,眉眼间到没有多少怒意,只有些许遗憾。

刚想说什么,许薇姝已经把酒葫芦给方思齐塞了回去,还替他装好,又招招手,叫了春合苑侍候的丫鬟过去。

老皇帝和方容眼见几个丫鬟满头雾水地听许家的小娘子说了几句话,个个瞠目结舌。

方容忍不住一笑:“孙儿有些好奇。”

当皇帝的那位爷爷,摸了摸鼻子,也有点儿好奇,两个人索性也就不走了,立在花木之下,准备瞧瞧热闹。

事实上,凉亭里的小郡主方莹莹整个人都不好了。

“姝娘?这可是巧君姐姐的花宴,说不得一会儿要吟诗作赋的,怎能贪杯饮酒?”

原来就在刚才,许薇姝要求人家丫鬟给他们送上几坛酒,要最好的。

花宴里当然准备了酒水,但那是送去给小郎君们饮用,丫鬟显然没想到,这边小娘子也想喝,顿时吓了一跳,好在都算见多识广,勉强忍着没有失态,老老实实地去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