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后…事后…

事后他面对夫人的眼睛,夫人的悲痛,既希望她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也每时每刻都备受折磨,他早就熟悉了欺骗,可这一次的欺骗,却让他充满负罪感。

也许,夫人发现了这一切,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快刀乱麻,一切了结。

施家的马车早就准备好。

施夫人还是要回老家去,棺木已经提前运上船。

“我不去,我不去,郑先生在哪儿?他去哪儿了?”施荣歇斯底里,状似疯狂。

许薇姝带着临别礼物来相送。

一开始,她还以为施夫人会迁怒她,就是不迁怒,怕是再也无以往的亲热。

没想到,经此变故,施夫人反而变了许多,性情坚韧了不少,不像一开始那般,宛如天崩地裂似的。

“别担心,我就是被宠坏了,当年在娘家,我也是帮着娘亲斗小妾,斗祖母,斗了十几年的女人。”

施夫人轻声而笑。

“再说,我还是个母亲。”

两个健仆正把她的女儿拖上马车,施夫人听了女儿的喊叫,也没有露出恶劣的表情,只是很平静地道:“你父亲走了,郑先生当然不会再留在我们家,你要是再闹,我只好让你昏迷着跟我回去。”

施荣不敢置信,显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母亲有一天会这样跟她说话。

反而是阿丘,一直很淡定,走过来扶着母亲上了马车,还随手递给许薇姝一封信。

“拿着吧。”

许薇姝和这个表哥不熟悉,这会儿到觉得有他在。施家垮不了!

拿着信回去,方容显然有点儿好奇,只是他的修养。让他不可能去追问女孩儿的私人信件。

袁琦瞧着许薇姝把信拿进房间,还嘻嘻哈哈地煽风点火:“喂。看见没有,表哥表妹呢,就算是远房的,那也是表哥表妹。”

方容:“…你如果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打包送给孙神医当试药人!”

“咳咳咳咳!”

袁琦大恐,噤若寒蝉。

这两只在外面胡思乱想,许薇姝手里的信,当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情书。

事实上。就是他们再想多少次,这封信的内容,这几个也不可能知道。

第一部分,详详细细地解释了白瓷娃娃的用处,它是组织里一座很重要的宝库的钥匙。

宝库一直是许静岚保管,也是他自己制作钥匙。

如果娃娃完整,就能顺利打开大门。

娃娃碎了就没有用。

许薇姝:“…”

一听就是忽悠人的吧,先不说那些工匠们有没有那么高的技巧,还能用这破东西做钥匙,难道仿造个破白瓷娃娃很难?这东西又没什么特别。

信件第二部分。是恭喜许薇姝,她完成了第一桩考验。

许静岚是核心成员,他拥有提名组织继承人的权利。下一任继承人,他没具体到某人,只是提名自己的后代。

许薇姝:“…”

就原主?或者是小宝那娃?

许静岚难道是想杀了他闺女?他小子?有这么坑孩子的爹吗?

看看人家施怀土的觉悟!

虽然有提名,但想要获得正式资格,必须自己发现娃娃的秘密,并且把娃娃拿到手。

原来不只是许静岚逗比,人家组织更逗比,这么个破组织,究竟是哪里来的洗脑能力。居然能发展到如今这么个庞然大物的地步?

即便是误打误撞的,娃娃还坏了。可完成了就是完成了,于是。她成为组织三位继承人候选之一。

这个继承人,可不是加入那么简单,她若是成功脱颖而出,就是组织的领导者。

许薇姝手一抖,扔到火盆里把信给烧了,到没多害怕,可也忍不住苦笑。

爹啊爹,娘啊娘,你们好能耐!

成为候选人的先决条件,就是根正苗红,父母都要是组织的核心成员。

英国公许静岚,世受皇恩,忠心耿耿,以敢于犯颜直谏,得到天下清流的敬佩的状元公,他是大殷朝的‘恐怖组织’核心成员。

看信里的意思,许静岚的地位肯定不低,不然,那个组织也不会把重要的宝库交给他看管。

母亲施燕,看来也不是一般人物!

许薇姝吐出口气:好嘛,原主可以瞑目了,他们国公府被抄家抄的半点儿都不冤枉,不只是不冤枉,朝廷还显得格外宽容。

一个人都没杀啊,天底下还有这么宽容仁慈的皇帝没有?

信的最后,提到她得配合组织营救明州方面大管事**仙。

总算知道这人的真名,居然是**仙,不是什么二狗。

这家伙跟施家人说,他叫二狗,因为贱名不好听,家里人都叫他郑先生。

不过,名字本也不怎么用得着。

焚毁了信件,许薇姝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总不能因为这么个信,就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未来?

这姑娘一向心宽,别说是隐藏在地下的所谓犯罪组织,就是她爹真是举起义旗造反的家伙,她也能接受自己是个反贼的女儿。

有什么大不了,过几年天下大乱,谁还顾得上谁?

出了屋门,叫了丫鬟过来列菜单,这些日子诸事繁杂,她都有好长时间没为自己的伙食尽过心力。

忽然想吃豆腐脑。

驿站的厨子可没人会做这种玩意儿,好在也不是多难,身为专业厨师,这点儿小事儿难不住他。

精选黄豆,打成豆浆。

许薇姝没看见人家打豆浆的辛苦,要不然她估计都懒得要了。

本来该当早餐的,结果上午厨房就传出话,问晌午饭要不要上一碗。

许薇姝是真馋了,自己去厨房炒了点儿花生,压成花生碎,再加上精盐,香菜,辣椒油,小咸菜,盛了一碗尝了尝,味道居然很有她小时候吃过的味。

后来长大了去南方读书,跟着同学和家里人吃甜豆腐脑,这味道到有多年未尝试。

至于在归墟,自出生之日,就只饮仙露,偶尔吃点儿东西解馋,那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山珍海味多见,寻常豆腐脑却不曾有。

第一百三十章 见鬼

今天是初二。

天边一道弯影,状如娥眉。

清淡悠远。

许薇姝又捧了一碗豆腐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举头望天。

在归墟时,只能望见一片汪洋碧水。

在二十一世纪,天上永远雾蒙蒙,娥眉月哪里又能见到?

在眼下,她还是高高兴兴地赏月品茗为好。

身后忽然有人轻声吟诵——

“我爱天边初二月。比着初三,弄影还清绝。一缕柔痕君莫说。眉弯纤细颜苍白。休盼成圆休恨缺。依样清光,圆缺无分别。上见一天星历历,下看一个飘零客。”

方容慢慢走出门。

许薇姝愣了下:“两个飘零客吧。”

难得这位志气高昂的公子哥儿,还乐意装一装文人士子,讨女孩子欢心。

她也没问,这首她随手写下的,后世顾随老先生的词作,为什么方容会知道。

反正他消息灵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袁琦闯入少女的香闺,也属经常,半点儿规矩不守,捡到她的只言片语有什么稀奇?

也就是碰上许薇姝,换了别的女孩儿,万一不幸觉察,非要惊吓万分不可。

袁琦那人,当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包括他的主人。

“冤枉啊冤枉。”

袁琦唉声叹气地从假山上站着,一瞧许薇姝的脸色,便知她想什么,“我可从不闯女孩子的闺房,至于姝娘,你在我心里不是女人。”

许薇姝:“…”

“你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如来佛祖!”

许薇姝叹气:“你还不如直说我就是一厨子。”

“不止不止。”袁琦笑嘻嘻,口气却也郑重。不全是玩笑,“你可不是个一般的厨子,是救命的厨子。神医也没您有用,您那。便是我们家公子爷的治病良方。”

这话说得真是情意绵绵,就是一点儿都不让人高兴。

许薇姝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要告诉这人,阿丘给她的信里面的内容。

但终究没说。

方容的真实身份神神秘秘的,谁知道她在太子家三公子,当朝安郡王之外,还有什么让人惊恐的来历。

许薇姝觉得这人对她没恶意,可也仅此而已。总不能真的无所保留。

再说了,也不好随意暴露了自家表哥。

表哥只是被利用,替*仙传信也好,她本身也是无名组织成员也罢,对许薇姝没多大的影响,可他的身份被怀疑了,那对现在的施家,对施夫人来说,却是个能摧毁生存意义的严重打击。

施家如今已然没有利用价值了,那个所谓的无名组织。显然没有必要再来折腾他们。

就让剩下的秘密一直是秘密,让时间来化解痛苦,让一切归于平淡。

天上的弯月。月光朦胧,凉风吹袭,许薇姝拖着裙子从石凳上站起来回自己的房间。

夜深了。

方容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拢一拢她的发,或者想给她添上一件儿防风的斗篷。

不能不说,有时候美貌实在是很强大的武器,很多男人们都自称自己不注重皮相,方容自己也觉得,他不是个注重女孩子外貌的。肤浅之人。

可在他下定决心,理智地处理自己感情的时候。还会因为一个女孩儿偶尔露出来的,甚至算不得浓郁的忧伤而蠢蠢欲动…那只能是因为这姑娘美得能轻松打破理智的藩篱。

方容轻笑了声。忽然有一点儿从知从何处来的小骄傲。

一觉至天明。

施家先坐船,又改成陆路,一道都很平静,至少方容派出去几个随行护卫之人,没传来坏消息,最多也就是施荣一直在哭个不停,谁劝也没用。

施夫人有耐性,坐在女儿身边给她递手帕,湿透了一块儿,就再给第二块儿,一匣子用完,大大方方招呼丫鬟再去找,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

她哥听得烦了,也懒得劝,不坐车改骑马,远远前面跑。

折腾了一阵子,施荣没人搭理,自己就抽抽搭搭地停下来,委委屈屈地瞅着自家娘亲。

再委屈,日子也要继续过的。

许薇姝就放下心。

涉及到那么个不能言的组织,万事还是考虑周到些更妥当,总不好再出事。

*仙是重要人犯,关在监狱里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在没有上报给万岁处理之前,消息更是严加保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保密就是个笑话,许薇姝到觉得好歹有一个好处。

消息传不开,外面都不清楚,就能多瞒着施荣些,将来就是公开,犯罪的是*仙,倒霉的是*仙,处死的是*仙,和施家那个幕僚郑二狗有什么相干?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只是,明州的盐税还是收不齐,方容照样要辛辛苦苦地与那些盐商们,本地的官员们斡旋。

许薇姝偶尔也得和夫人们应酬,只是,她到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些应酬是个苦恼,这点儿可比方容要幸福多了。

相反,若是个真正的十几岁的女孩子,被人如此吹捧,还是被一群在本地都算得上名号,颇有掌控能力的贵妇人们吹捧,一准儿要沉浸其中,飘然欲仙。

那种感觉,连许薇姝自己都觉得特别舒服。

或许,这也是人家此类招待模式的目的之一。

江南这片土地上,年年都在发生神奇的事儿,年年也都在因为税款角逐争斗,一群官太太们,也在腥风血雨中有了战斗经验,糖衣炮弹这玩意儿运用的十分娴熟。

若不是许薇姝真不知方容那家伙都在筹划什么,她估计都撑不下去。

即便不主动透露,也能让人家套到消息。

八卦这类,总要两个人都说才说得起来,热闹得起来,在一个圈子里混熟了,实在很难永远保持自己的警惕心。

尤其是皇帝露出要整顿江南官场的现在,许薇姝纵然不讨厌和夫人们交际,也不免感觉到压力。

每天说话拐个九曲十八弯,可是相当地考验谈话的功力,也许要有个专业外交家来,才应付得轻松自在。

这般热热闹闹,各种被人套话的日子,许薇姝本来以为至少要持续很长一段儿时间。

她都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却不曾想,才没几日,热度居然忽然就降低了。

到不是说她不再被人奉承,只是,如今的奉承又恢复了那般轻松,人们交际,大部分还是为了享受,小部分为了打好关系,到没别的强烈的*在。

不光是她,方容也闲了许多。

他这几日都留在驿站办公,还叫了几个河道官员过来,一块问问情况,看看图纸,他居然也看得懂,听那些技术官员讲一些细节,都能说出个一二三。

好些日子没见方容露出对许姑娘与众不同的表情,可这会儿,他却一本正经地把许薇姝找过来一块儿看。

那副架势,简直有拿河道历年来修整记录,清理河道的各种规划设计图哄女孩儿的意思。

一开始到让那些官员们哭笑不得,连连摇头,奈何人家是安郡王,人家想玩,别说只玩玩图纸,就是真要到现场去玩,只要没破坏了河道堤坝什么的,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还是后来,许薇姝偶尔被缠烦了,也会点评几句,虽说说的很少很少,却总是切中要害,要不然就很有启发意义。

弄得河道上一群搞技术的都对这一双贵人另眼相看。

许薇姝从没治理过什么河道,也不了解这些知识,说具体的肯定是外行。

可她懂水,一眼就能看得出水脉,清理河道,修筑堤坝,说白了就是个控制水的过程,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比许薇姝还会控制水流?

一群技术官员,可不是养尊处优的那类,都是真正在工地上干了大半辈子的,以他们丰富的经验,自然能听得出许姑娘说的话颇有道理。

方容带着美人悠哉悠哉地玩得挺开心。

这日,往常来得最勤快的一个姓张的小官,居然一连好几天没露头。

方容就问了一句。

剩下的这几个小官,面面相觑,颇为惊讶,也不免有那么点儿受宠若惊。

显然大家都没想到,人家堂堂安郡王,居然还会注意到区区一个末流小官的事情。

一时间,书房里静了好一阵子,到是有个平日里就很油嘴滑舌的,向来放得开,叹道:“哎,老张可受了老罪,前几日咱们上了趟河道,老张留到晚上,走得最晚,回家路上还喝了点儿酒,风一吹,可能有点儿上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走着走着就瞧着道边有鬼火,一闪一灭的,还隐隐约约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回家就病倒了。”

这人说起来,到像是她亲眼看到一般,颇为生动有趣儿。

旁边就有人应和。

“要说还是老张非要抄近道,老走那片坟地的缘故,咱们这儿依山傍水的风景好,百年前就有人在附近修坟,有老些个都有百年的历史了,可不就阴气盛,他心里害怕,听到什么都不是稀奇事儿。”

几个人这么一侃,方容也还罢了,许薇姝到是大有兴趣儿。

大殷朝的鬼,她可还真没瞧见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棋局

在归墟,到是有几个上古妖魔为邻,且能来这儿冰冷幽寂之地的,只能是仙魂,神魂,以至于许薇姝到如今,可真是一次都没瞧见过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