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荒诞离奇之事,人们谈论的便越多,既然许薇姝要听,这些人便高高兴兴地把最近河道附近闹出的怪事儿说了一遍。

“早些时候就有,有人走夜路见鬼的传言,地下传来咳嗽声,脚步声什么的,还有人看见鬼火,这阵子却是越演越烈,好些工匠宁愿绕园路,也不肯路过附近。”

许薇姝皱眉,难道是盗墓?

听见墓地有点动静,第一个反应,到多是有人盗墓。

她也就只怀疑了一刹那!

方容却是都没往这方面想。

明州的确风水好,早年也是龙脉汇聚之地,光是前朝贵族的疑墓,就曾出过两个,确凿无疑的到没听说,大约是有人隐藏了消息。

但那是在风水宝地,大墓附近才有,像这等荒僻之地,盗墓能盗到个什么,白骨么?

只能当是老张老眼昏花,看到了磷火,就当成鬼火!

在坟地,这种事儿到绝不少见,即便常走夜路的人,偶尔也会心里发毛,何况是个喝醉酒的老汉。

方容还特意拿了银子,让人帮忙请了个医生,去给张老汉看看病。

虽说看起来也是小官,按说不缺钱,但他们这些人家里实在说不上富裕,平日工钱不多,还要养家里老小,寻常连点儿肉沫也舍不得吃,生了病也多是硬熬过去。

像张老汉这样,只是受到惊吓。略染风寒,根本不至于请医生,自己能多休息两日。已经算不错的享受。

许薇姝也赏了一盒从京里头带出来的人参,张老汉一家拿了。就算不吃,卖掉也能贴补家用。

也许割两块儿肉回家,痛痛快快地吃一顿油水足的饱饭,身子就大好。

过了两日,张老汉果然是好了,还特意到方容这儿磕头谢恩。

方容又给他两日假,好歹是多养养,这年头的病。还真是得靠养,养不过来,一辈子受罪。

送走了张老汉,袁琦就进来道:“我估计折子该送到了,不知道万岁要怎么处理那个*仙。”

方容也不知道。

可他却实在不能说自己不关心。

那个组织再一次活跃起来,恐怕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各方势力交错,都想做那个下棋的人,只是不知,究竟谁成为旗子。谁又能掌控棋盘?

方容叹息,他纵然会变成一颗棋子,也绝对会是要不得也弃不得的那种。

如斯杀局。无一庸手,想要争取一线生机,已经不是单单竭尽全力四个字就能行的。

文州

万宝泉站在船舱门前,扭头看了看月亮,拢了拢身上灰扑扑的斗篷。

旁边伺候的一小太监一双腿不停地抖动,他瞥了一眼过去,小太监登时露出个哭脸儿。

万宝泉不由叹气。

还是京里的奴才们用的顺手,行宫这边的奴才,还生嫩的很。区区小事也要害怕。

“拿银子给那姑娘准备一副好棺木,别的不用你嘱咐。”

要是那帮子地方官连善后都不会。他们也到不了这等繁华地处。

只是,最近陛下的性子确实略显得有些急躁。

昨天晚上有两个姑娘侍候陛下。

给陛下找人。自然不能找那等肮脏地处的,都是寻的干干净净的良家女,也不知其中一个是害怕还是怎么了,竟然哭号出来,陛下被惊,一时错手…竟将好好一个姑娘给掐得没了气息,另一个也吓得目瞪口呆。

“照陛下的吩咐,给另一个送笔嫁妆,丰厚些,早些嫁人去吧。”

万宝泉面无表情地叮嘱,心里头也叹气,别看出了这等事,他却觉得陛下的心到软了,若是换了以前,剩下的这个,又哪里能活着?

天蒙蒙亮,一抹彩霞朦朦胧胧的。

舱里有了动静,万宝泉就点了两个宫女跟着一块儿进去伺候。

陛下靠坐在帐子里,显然在愣神。

他脚步一顿,就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轻手轻脚,缓缓地又倒退了出去。

一直等到太阳升到当空,里头才传来一声:“万宝泉。”

连忙应下,恭恭敬敬地进门,就见陛下自己穿戴整齐,立在门前,身量还是挺拔的很,也威武,只衣服总隐隐约约有些空空荡荡。

赶紧记下来,等下要和绣娘们说,万岁爷的数据要重新量过,这种事儿,不能等着主子自己发觉。

还有跟出来的娘娘们,大的小的都得照顾好,怠慢了哪个也是大问题。

皇帝立了一会儿,面上说是兴奋,到不如说夹杂了些许的气恼,好半晌才道:“拟旨,着明州知州,速押嫌犯进京…八百里…算了,你去吧。”

万宝泉退出门,也松了口气。

其实明州知州的折子前日就到了御驾前面,明明是请功的折子,明州知州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又做了多年的官,写折子自然写不错,偏偏陛下迟迟不回,到像是要留中的样儿。

让他也跟着提了一口气。

匆匆出来,两个小太监就一脸谄媚样地跟前跟后地伺候着,万宝泉如今的身份,他们这般伺候,到也算不上委屈,就是宫里的老太监们,谁还不得管万宝泉叫一声祖宗!

在大家心里,这就是贼祖宗,贼精贼精的,得他一句话,那就是受益匪浅。

万宝泉翻了个白眼。

这伙子白痴,那些个经验怎么可能给旁人说,就是亲儿子也不能说半句。

不只是敝帚自珍,他要真敢漏了只言片语,万岁爷也容不下他。

“怎么了?”

许薇姝是被丫鬟从被子里愣是给拉起来的,烘烤得暖暖和和的衣服披上身,一点儿也不冷,用不着她大动,只稍微抬抬手,蹬蹬腿,衣服就穿得妥当。

“安郡王请您过去。”

小丫鬟苦笑道,“已经等了好半晌。”

昨晚许薇姝读书读到一段极好的,一下子就入了迷,结果读到快天明才睡下。

第二日自然起不了身。

穿戴整齐,洗漱完,许薇姝眨了眨眼,莫不是没准备早餐,方容饿了?

人家安郡王自然不是个纯粹的吃货,也不会为了口腹之欲打扰许姑娘的美好睡眠。

许薇姝出了门,就见方容趴在石桌上,桌前桌后摆了两个大箱子。

“来。”

他招招手。

许薇姝过去一看,里面装的都是水文资料。

张老汉也在一边站着。

方容点点头示意,他就看了许薇姝一眼,低下头磕磕绊绊地道:“下官前些日子见鬼受惊,回家之后就病倒不起,躺在床上越想越迷糊,老琢磨这事儿,得安郡王和姑娘的恩泽,下官的病到无大碍,可此事却成了老汉的心头刺,前几日我实在不甘心,就叫上我儿子一块儿,围着那闹鬼的地方走了一圈。”

“我老汉是个粗人,只觉得那地方不对,到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地气忽然乱了。”

“我儿子自小就和我一块儿当差,他又是个读书胚子,尤其喜欢研究五行八卦,也懂一点儿风水,他看了也说,那里有几处是不大对,竟像是风水宝地,有龙脉的模样,他年纪还小,见识不广,着实不敢肯定。”

张老汉说得郑重其事。

其他人都不以为然,方容却从不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就随意反驳人家。

他对玄学到是也不排斥,偶尔读读易经什么的,可他在风水方面,绝对是门外汉。

许薇姝在外人心里,却绝对是内行里的内行。

她是道家高人传人的名声,还没彻底传到江南,在京城却是有了市场。

方容遇到这种神神秘秘的事儿,也头一个就想起她,当然,许薇姝正好随着一块儿来了,不找她又去找谁。

不过,虽然是被强拉出门,但许姑娘对龙脉一说,还是颇感兴趣,所谓山水一体,她懂天下的水,自然也免不了和山打交道,还是九微的时候,在山上,她的能力也不比在水中要差。

想了想,便跟着方容和那张老汉一块儿去老汉的儿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的几处瞧一瞧。

张老汉照例取了些香烛点燃,又撒了纸钱,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给你们享用香火,添上纸钱,还请拿了钱让让路。”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郑重其事。

许薇姝却不理会,按照张老汉的说法,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眉毛就忍不住蹙起,不多时,就在一座坟墓前停下,跺了跺脚,闭上眼睛‘闻了闻’天边的风。

还真有点儿怪异,底下真像有一股气息流动,若有若现的,正是世上人们说的龙脉。

许薇姝知道,殷朝的人信道家,富贵人家下葬,都要请道家高人来给想看一下墓地。

这一片和乱葬岗差不多的坟地,想必当初也有人看过,许姑娘不懂那些寻龙点穴之类的术语,也不太懂这些,可她知道,按照大殷朝那些高人们的看法,此处应该算是个不算特别小的吉地,也许高官显贵不在乎,但也不至于就此沦落成乱葬岗。

对平民们来说,这地方还真算是风水宝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色

“你那日就是在这儿附近看见鬼火的?”许薇姝轻声道。

张老汉一听她问,就连忙应声:“正是,正是,下官确实是在那边看见的,还栽了个大跟头,记得很清楚,正好撞在…就是这个,楚秀莲的墓碑上面。”

那是一块儿很旧的墓,看上面的树木,泥土,大约也要有十数年之多了。

墓碑也斑驳。

可以外的,墓却不显得苍凉。

周边郁郁葱葱的草仿佛时常被修剪一般,墓碑也擦拭的干净漂亮,没有一点儿泥污。

昨夜下过雨,它上面竟然不见泥点子,到也稀奇。

许薇姝驻足,别人看不出来,他能感觉得到,地底下的气流不对。

她一转身,低声冲方容道:“可能有人在附近打洞,我不懂这个,只看出底下有点儿空,你还是找专业人士瞧瞧。”

毕竟是在河道附近,周围是堤坝,而且还有一点儿,陛下的船队到了左近。

即便是件小事儿,还是得关注一二。

方容举目四眺,略略蹙眉,最近正是漕粮运输的时候,他在江南就是处理此事,一涉及到河道,总是更敏感些。

又绕了一圈,许薇姝就随方容回驿站,毕竟这地方是坟地,她一个女孩子老在坟地里呆着,不好说也不好看。

回到驿站,因为一直惦记,没几日,方容就找了一个精通土木工程的手下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居然出了一件奇事。

方容的手下亲自带着人过去,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了一遍,就跟他说,别人的墓自己到不大清楚,不过。楚秀莲的墓,确实被挖掘开了。

就在北面有一个盗洞,很专业的手法。一点儿都不会伤害墓里头任何东西。

“哦?什么意思?”

方容扬了扬眉。

那位土木专家沉吟片刻,才轻声道:“王爷也知道。小的是盗墓出身,当年一直在南边干这种损阴德的活儿,我们师门做这个一向比其他散客们精细,按照老一辈的说法,进出墓地,不能留下什么,却也不可多带出什么,只能拣一两样喜欢的拿走。走前走后,保证墓地主人不受阳光雨露的损害那是最基本的,其它条条框框有好几百条。”

他当年不识字,光口口相传地背诵那些规矩,就背得他欲仙欲死。

那手下叹了口气,“这活儿不好做,我也是跟师傅跟了一年,才能下墓,又打下手打了三年多,这才能在师傅的指导下做领队。做到师傅放下心把一切都交给我,不在一边盯着了,一共又是四年零三个月。师傅还说我的天分高…这么说吧,就是我这个有些天分,又努力做了这么多年的,想把活儿做得如他这么漂亮,那也绝不容易,再说了,去盗墓,根本就没这个必要。”

方容沉吟片刻,一眯眼:“打开墓穴。我要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这个破乱葬岗,一个一看就像是一口薄棺装了随意埋葬的墓地。两个墓室都没有,用这么精细的手法来盗…他越想越觉得不正常。

要许薇姝说。这也确实太离谱,简直就是用大炮打蚊子了。

不过让专家这么一看,到能猜出来,张老汉见鬼的事儿,恐怕是正好遇上有人盗墓,这才误会。

方容坚持要挖坟。

这人的性子看着绵软,可有时候真拧起来,袁琦连劝都懒得费力气劝,反正说什么他也不停。

可是你想挖坟,那也不是你说挖就能挖,还得找人家家属,让人家同意才是。

总不能因为你是安郡王,便能无缘无故地摧毁人家的坟墓,让人家暴尸荒野吧。

方容把这事儿跟许姑娘谈了几句,许姑娘也很好奇下文如何。

本以为办成这事儿,说服家属是最难的环节,怕是要费一些力气,没成想,反而是找着这女子的家属很是困难。

此地毗邻河道,以前还好,这些年天灾无数,河水泛滥了好几次。

村庄也被毁了,老百姓们都远避他乡而去。

如今周围的村子里,大多人都是这些年才迁来的,各地的流民居多,哪里清楚乱葬岗里埋了哪些个阿猫阿狗的。

还是借了衙役们帮忙,翻看户籍资料,这才从已经迁走,去明州城里生活的一个老人那儿,打探到楚秀莲是谁。

据说十几年前,楚秀莲在附近很知名,美得如梦似幻,就是最有江南风情的美女,连当地的知县老爷的儿子要续弦,也上门提亲过,只是也许楚家觉得奇货可居,没看上小小一县令,就给推拒掉,后来有一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楚秀莲就在最好的年华,忽然服毒自尽。

至于原因,楚家讳莫如深,不止如此,还很随便地就葬了她,墓地周围甚至渐渐变成了个乱葬岗,混乱不堪。

楚家到还在,就是也住进了明州城,开了一间书肆为生,家里人口少,做点儿小生意还能勉强糊口,陆陆续续过了十数年,楚秀莲的娘还活着,父亲已经过世。

“想挖就挖,我早不当她是我家的孩子,就是暴尸荒野,也和我们楚家无关。”

官府的人找去,那老太太连头没抬,一边儿嗑瓜子,吐了一地的瓜子儿皮,一边儿不耐烦地把人给轰走。

楚家老太太够奇怪的,哪个当娘的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哪怕女儿都死了十几年,可那还是自己的闺女。

再说,坟墓干净,说明时常有人清理,若是她家里的人不闻不问,给她清理坟墓的,又是什么人?

先挖坟再说。

明州的规矩,白日里不能挖,找了个晚上,还请风水先生算了算时辰。

方容就带着人一起过去。

许薇姝也跟着去。

衙门里一群听差的,一听说安郡王还要带着女官许家娘子一块儿去看人挖坟,登时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显然,这些和贵人们打交道都打了很多年的听差,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达官显贵。

画风不对啊!

尤其是,许薇姝一个娇弱的女孩子,也要大晚上出入坟地,简直让人觉得惊恐。

一群人在专家的指点之下,风风火火地挖坟,方容从衣服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找了块儿石头,铺在上面,又扶着许薇姝坐下。

他自己立在一旁,随手揪了一片树叶,就呜呜咽咽地吹起来。

用树叶吹出来的曲子,居然颇为优雅。

夜幕,弯弯的月,影影栋栋的树,凄冷的长空。

许薇姝一下子就笑起来,连忙掩住嘴唇,这实在是对死者太不尊重,明明应该是一件很庄重的事情才对。

专家找的是已经被挖开,又重新堵起来的洞穴,再次破开,就容易的很。

耗时比想象中少得多。

月亮还在树梢,那边就有人略微激动地喊道:“通了。”

许薇姝站起身走了两步过去,探头看了一眼,下一刻,坑洞里忽然冒出一道黑影,迅疾如闪电。

“啊!”

一边拿着工具的衙役吓得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其他人也哆嗦。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骤然抽紧。

许薇姝想也不想,一抬脚就踹过去,那黑影怎么飞至,又用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正好撞上墓碑,滚了两圈儿。

“咳咳…咳咳咳…”

她也不是没被吓一跳,只是上一世身在归墟,习惯了和妖魔们打仗要先下手为强。

无论什么时候,身前出现攻击行为,先放倒,让对方失去战斗力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