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苦口婆心,把方容夸出一朵花来,什么心善,长得好,身为郡王有前途,皇帝爱重等等,估计这位娘娘肯定觉得,许薇姝会不大乐意,毕竟,方容真不是什么好人选,封地在靖州,靖州乃苦寒之地,情况复杂,再加上这个人注定早死,皇家谁不知道?

许薇姝在宫里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清楚,她本本分分办差,功劳苦劳都有,现在给说这么一门亲事,岂能让人心服?

皇后都忍不住琢磨,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如此不般配的婚事,他怎么也能想得出来?

却不曾想,许薇姝居然这般恭顺,一听是陛下的旨意,二话不说就应了,大大方方的,一点儿也不显得不愿意。

她自己平平静静地接受了自己要嫁给安王爷的事实,到是阿蛮几个姐妹吓了一跳。

许薇姝回国公府备嫁,老太君拉着她直掉眼泪,但听说她能离开京城,又觉得不错。

“离开也好,离得远远的。”

她总觉得老太君好像知道点儿什么,能够预料到将来国公府的结局似的。

许茂竹也有点儿纠结,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许薇姝,却也没想过她不好,方容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夫婿人选。

如今许茂竹还在老老实实读书,他父亲打的那些小算盘都没成,世子也没册封,江南的缺也别想,也不知道方容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反正国公府这阵子挺安稳。

许爱丽的眼眶不免发红:“怎么能是安王爷?靖州那种地方,也是你这样的娇客可以去的!”

她如今的情况也不大好,肖氏还想着让她另嫁,但一时半会儿怕也找不到好人家,可即便如此,许爱丽也觉得留在京城,安安稳稳,比远去靖州那种地方,要幸运得多。

面对一堆的安慰,许薇姝简直哭笑不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嫁妆

整个国公府,老太君是真正欣慰,至于肖氏,说是幸灾乐祸吧,还有那么一点儿愤恨,毕竟,许薇姝嫁给安王,那就是正正经经的安王妃,就算安王有再多不好,他这王爷的身份,也足够掩盖其它一切缺点。

肖氏本来都和君家的当家主母商量好,要不是老太君一直压着,她已经把许薇姝的婚事定下来。

君家的二公子君海,那就是个纨绔公子,且还有君卓在,许薇姝呆在君家,日日面对君卓,一辈子受苦,想一想,肖氏就觉得痛快得很。

可惜,再多的盘算,皇帝那儿一道旨意,一切都白费。

婚事定了,而且婚期还很着急。

皇帝急着把方容打发去封地,早早就让许薇姝回国公府待嫁,嫁妆什么的,也得开始准备。

肖氏再不愿意,嫁妆她最多以次充好,搞点儿小猫腻,大体的还是要差不多才行。

反正许薇姝每天嗑瓜子听家里的小丫头绘声绘色地描述,当家太太天天黑着脸和宫里来的嬷嬷们交谈,明光堂那边的杯杯碗碗的天天更新换代。

因为许姑娘是宫里的女官,太后,皇后,还有各位娘娘,紫宸殿的女官同事们,甚至还有那位皇帝陛下,都要给她添妆,尤其是帝后二人,大方的不得了,赐下来的那些东西,别说是肖氏,连许静岩都心动。

若非许静岩的脑子还算好,不是个傻瓜,他说不得要忍不住做出欺君的事儿,偷换自己侄女的嫁妆。

皇帝如此给面子,国公府出的若是少。岂不是会让皇上不快?而且,人家许薇姝是前任英国公的嫡女,稍微哪里不对,许静岩都免不了苛待侄女的罪名。

无论是他也好,肖氏也罢,权力欲望都很强烈,可要想掌权。名望就少不了。

坏了名声。那以后在京城便是寸步难行。

许静岩可不想眼下正当壮年,就躲在国公府里养老,肖氏也要关心自家儿女的婚事。顾忌良多。

当然,许薇姝自己也不太在乎这个,她只要保证自己能带走娘亲的陪嫁就好了,只是想一想。她把英国公府的家底掏走,将来真走到抄家那一步。损失还要小些。

老太君的心思,显然也有些复杂,直接叫了许薇姝过去,打开她的私库。

许家历代夫人的嫁妆。都是老太君管着,就算以前也有女儿出嫁,当娘的给嫁妆的情况。可许家女孩儿本来就不多,到现在。那依旧是很大一笔财富。

老太君让人很低调地,把几个箱子给她抬去秋爽斋。

又拿出来几口小箱子,都是红木的,只看箱子,并无什么繁复的雕饰,看起来很朴素。

打开其中一个,最上面是一层银锭,有二十个,中间是一层精巧的宝石首饰,做工极好。

老太君拿出来,给许薇姝看了一眼,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至于最底下一层,则是不记名的银票,差不多有两万两,都是小额的。

“这些箱子,姝娘啊,你替我拿几个,到时候分给阿蛮,爱丽,爱春,爱夏她们,女孩子不容易,得给她们留下一条后路。”

老太君一笑,带着褶子的脸,也显得分外慈祥,“剩下的我让竹哥儿拿一部分,他是男子,将来花钱的地方也多。”

许薇姝:“…”

在原主的记忆里,老太太可没有给过这种东西,或许是原主的性子不靠谱,让老太太不放心她。

但那些女孩子,好像没有谁得到了这些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藏着使用,或者是抄家的时候让人抄了去,许薇姝眨眨眼,也就没再多想,也没推辞。

她总觉得,国公府的老太君年纪虽然大,看着也糊里糊涂的,却是心中自有丘壑在,是个明白人,对方做了决定,必然有对方的考虑。

许薇姝拿着这些东西,将来肯定少不了那些姐妹们的。

回到秋爽斋,许薇姝也没声张,只让玉珍把东西收好,就又去做女红。

她最近实在不清闲。

出嫁是很麻烦的事儿,如今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结婚的话,领个证也就罢了。

如今她要出嫁,嫁的还是一位郡王,筹备时间还这么紧,不只是她觉得累得慌,估计内府那些人都焦头烂额,恨不得去死一死。

大婚的礼服要准备,聘礼要准备,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若不是新娘子身为五品女官,礼仪方面绝对没问题,她要是礼仪没学好,都进不了宫门,估计还得派出教养嬷嬷,那肯定赶不上婚期了。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哪有人从小定到成亲,半年就走完的!”

李敏这个紫宸殿的女官,也难得腹诽起皇帝来,实在是万岁不靠谱,许薇姝是嫁给郡王,又不像她,只是嫁给个翰林院的小官,简简单单嫁了完事。

话虽如此,女官们还是但凡有空,就过来帮忙。

很多东西都可以采买,但总有些要自己做才行。

此时已经是腊月。

腊月飞雪。

鹅毛大雪铺了一地,在秋爽斋,许薇姝也懒得让下人们认真清扫,除了扫出一条路来,撒了一遍粗盐,其它的也就不多管了,而且欣赏飞雪,温一壶酒喝一喝,也是挺好的享受。

只是今年大雪,京城照例有好些人家的房屋被压坏,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冻死在这个冬日里。

国公府这边也照例要施粥,许薇姝和几个姐妹,如今关系还不错,就是许爱春,也仅仅是口头上不大客气,实际上在外面还是很维护她。

她就带着几个女孩子,还有近来家里的常客,紫宸殿和蓬莱宫的女官们,一起帮忙,在家门口附近弄了个粥棚,虽然累了些,可生活却充实多了。

那些女官在屋里呆着也是憋闷。

回家更憋闷。

大冬天的,要是出去打马球,打猎,也有点儿冷,在宫里屋子里玩那些游戏,也玩的厌烦,还不如出来和小姐妹们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许薇姝让人做了几把躺椅,谁累了裹着毯子在椅子上躺躺。

李敏叹气:“嫁了人没什么不好,就是应付家里婆婆妯娌都烦得很,姝娘去靖州,就是千不好万不好,可上没有婆婆,下没有小姑子,一个人当家做主,就安王爷的性子,也不会讨一群小妾进门烦你,算是好的了。”

别看她现在生活得不错,但李家也不是什么消停人家,她爹就有一屋子小妾,她祖母也是个厉害的,从小就见她娘亲沉默寡言,被自家婆婆横挑鼻子竖挑眼,那日子过得,简直是天天喝苦汤子一般。

另外几个已经许了人家的女官,或者忐忑,或者心有戚戚,一时间都有点儿难受。

几个女官正懒懒散散地坐着闲聊,本来大家能偷闲的时光也不算多,如今借着陪许薇姝这个待嫁新娘的机会,松散松散精神,且许姑娘这儿的吃食特别合胃口,小零食也有一大堆,为了过年准备的各种炒熟的坚果,也就她做的滋味好。

花茶也很漂亮,不只是口感绝佳,抱着喝能暖手,看着也赏心悦目。

正坐着,不远处忽然踢踢踏踏跑来一匹马。

后面还有两匹马紧追其后,马上都是短装打扮的汉子,一边跑,一边低声喊:“小娘子,夫人有命,让你速速回去。”

但前面那一匹浑身上下漆黑如墨的骏马,却停也不肯停一下,径直冲过来。

眼看就冲到了国公府门前,一群女官顿时花容失色。

许薇姝一抬头,皱眉,在马上那一身骑装的小娘子眼睛里,看到一丝轻蔑。

很明显,对方是故意的。

许薇姝知道她有把握能控制住马,不去伤人,问题是,自己不能就这么相信她有把握。

就在那女孩子策马而来,一拉缰绳,任由马前蹄高起,一声长嘶——她就甩了一下缠在胳膊上的鞭子,那马顿时猛地停住动作,一抖动,强行停下,后退了两步,愣是让马背上的女子坐立不稳,一头栽了下来。

幸好那匹黑马也没再乱动,要不然非得出事儿不可,即便如此,那小姑娘还是花容失色,半天没爬起来,还是后面两个随从及时赶到,连忙扶着自家的小娘子站起身。

女官们这才回神。

眼下的小娘子穿的骑装用料精细,看料子,应该是贡品,做工也好,有这么好手艺的绣娘,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起。

宫里当差的就没有傻瓜,谁也不做出头鸟,没开口训斥,一时间国公府门前,就和没出事一般。

那小娘子也惊魂未定,显然知道是出了丑,脸上通红,怒气冲冲,好半晌才伸手指着许薇姝,高声道:“你就是许薇姝?”

她年纪不小了,看着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按说早该出门交际,但许薇姝却对她没什么印象。

旁边的女官里,到好像有两个若有所思,应该是认出人了。

那小娘子也不等许薇姝说话,就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你马上去宫里给陛下说,你不要嫁给安王爷!”

许薇姝:“…”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嫁

几个女官也傻眼。

她们整天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许薇姝,想着靖州那种穷乡僻壤肯定什么都缺,日子不好过,让许薇姝多准备点儿东西,别到了地方,有钱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安王爷可不是什么良配,怎么还有人想抢?

许薇姝耸耸肩,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忽然有那么点儿不痛快,恶劣心思一起:“我这人,就喜欢要别人争抢的东西,要是没人来抢,我也许还不大上心,有人争的,肯定是好东西,绝不肯让给别人了。”

女官们都低头。

李敏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没想到许薇姝还有如此促狭的一面,那个理直气壮的小模样实在是很可人。

那小姑娘的脸上胀红,气鼓鼓地瞪大眼,李敏觉得她可能要被气跑,没想到,这女孩子忽然嚎啕大哭,撒泼耍赖一样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叫。

口音有点儿古怪,不是官话。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滚,滚得远远的,不许你嫁给安王爷。姐姐说过和我一块儿嫁王爷的,不管不管不管…”

许薇姝抬手堵耳朵。

其他女官也是一个动作。

这哪里是什么贵女,瞧着一身光鲜,其实这不就是个泼妇?不对,人家农妇也少有这么刁钻不讲理的。

李敏嘴角抽了抽:“这女孩儿她爹娘是和她有仇吧?”

没仇的话,谁把自家女儿养成这模样?又不是小孩子,看着比好些女官年岁还大。

这种性情,嫁进京中高门大户就是结仇家,哪怕嫁去小门小户。怕也过不好日子。

许薇姝也有点儿头疼,事实上,她只是头疼,那小姑娘身边跟着的随从,脸都变绿了。

这时才有女官苦笑道:“这位是镇南王的庶女,李郡主的妹妹,前阵子才来京城。当时姝娘你还在江南。所以不知道,李郡主带着她参加过几次宴会,听说对她颇为疼爱。”

许薇姝:“…算了。你们还是赶紧带她回去,再让她胡言乱语,她就算没事儿,你们都要倒霉。”

不过。这姑娘几句话就把李巧君也给坑了一把,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眼下在场的人都知道,李巧君想和妹子二女共侍一夫,嫁给安王。

不知道那位清高的郡主,听到这些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国公府的人也不可能由着对方闹。

很快。老太君身边的两个粗壮的老嬷嬷出来,不管那小姑娘怎么哭闹,都把人给塞回马上去。让随从护送走。

许薇姝也没当回事儿,扭头就领着女官们回秋爽斋吃涮锅儿。

一整只小羊羔片成透明的薄片。

汤底香辣可口。

此时天气很冷。大雪纷飞,吃点儿涮锅才是最好的享受,许薇姝亲自动了手,她的手艺极好,汤底好吃,调的酱料更是很新鲜,羊肉吃起来,没有半点儿的腥味。

李敏最爱吃里面下的鲜嫩的小青菜。

冬日里养出来的小青菜,绿油油的可人,再加上香菇,更行美味。

举目望去,许薇姝坐在桌前,懒洋洋地捧着一只酒杯,里面是桂花酒,远远还能闻到酒香。

她的人极美,容色如玉,熠熠生辉。

李敏忍不住长叹一声。

要是刚才那丫头片子闹得大了,不知皇上会不会收回旨意,她心里也知道不太可能。

只是一想到,眼前这么好的姑娘,行情也极佳,便是龙子凤孙们也不是不能配,怎么就让安郡王得了去。

李敏在宫里总见到安王爷,知道他会读书,学问不错,为人斯斯文文,大体没什么不好,可就是千好万好,也抵不过他是个不长命的。

女人生存于世不容易,寡妇就更难,李敏记得自家邻居的张寡妇,从二十岁守寡,三十年来衣着素淡,门户也不清净,都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还是有人登门欺负。

做安王妃自然不至于如此,可若一个女人一生没有丈夫,没有儿子…那她这辈子要怎么安稳。

许薇姝累了一日,晚上就睡得很沉,只因为知道有人进了外间,动过桌子上的点心盒子,她翻了个身,因为那气息熟悉的很,就没多理会。

第二日

点心盒子里留下一张便签,还有三把钥匙,说是安王府的库房钥匙。

许薇姝随手收下,也没多说什么,她作为安王妃,肯定要管家,拿着钥匙也应该。

不过,那人大约有自己的小金库。

像他那样,一肚子坏主意,明显正在做什么大事的人,手里银钱一定少不了。

无论多少人觉得这门婚事不相配,许薇姝还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天气里出嫁。

正经的郡王妃的仪仗,浩浩汤汤,在京城绕了三圈,大批量的嫁妆,何止是十里红妆。

一场婚礼,堪称盛大。

居然很顺利,再没有碰上捣乱的。

许薇姝坐在轿子里,身着王妃那笨重到极点的服饰,想起上轿子之前,透过面纱看见的,那一身玄色冕服的郡王,她心里也有点儿平衡。

那位的衣服更笨重。

“咦,今天的街面怎么这么干净?”

外面有好些人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许薇姝的耳朵灵光,听得特别清楚。

“往日那些在街上乱逛的混子们,好像都没了,街角处乱七八糟的垃圾也消失,连乞儿都不见踪迹。”

虽然是京城,但现在天灾人祸那么多,老百姓们生活不容易,在京城,讨饭的乞儿数不胜数,街面上也是乱糟糟一片,垃圾一大堆,绝对算不上干净。

“不只是今天,好几天前就有不少小孩子成群结队地打扫卫生,最小的我看才六七岁,特别认真。”

“上午还有人把乞儿们组织起来,带去别处了,好像说要让他们也沾沾喜气,换身新衣服,再多吃点儿好东西。”

外面说话的声音嘈杂的很。

“有个孩子说,是受过英国公家小娘子的大恩,无以为报,听说她出嫁,就想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儿,也算是报答一二,哎,那孩子看着机灵的很。”

说话的人颇为羡慕。

还有人插话:“人家这个新娘子可是好心人,我家有个亲戚在洞箫山脚下,听说她几乎每个月都义诊,帮人看病,送医送药,要是家里有什么难事儿,她能办的都给人搭把手,是个好人呢。”

“可不是,石家村的三老爷,一大把年纪了,听说这位成亲,特意去山上捉了一对锦鸡,还把家里压箱底的虎皮拿出来,给那位添妆。”

许薇姝一怔。

前几日是有乡民给她送过一些山野货,她还请那些乡民吃了顿美食,心里也挺感动,却没想到,这些乡民想给她送些名贵的东西,其实很不容易。

她不觉一笑,被人感谢的滋味,一点儿都不坏,她要走了,希望京里的亲朋好友们一切都好。

好在京城再混乱也有限。

后面最乱的几年,京城被围了四次,最后也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