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姝本在东宫安安分分地管着自家的小院明居,其它的事儿都有太子妃做主,她可没越俎代庖的意思,后宫有皇后,东宫有太子妃,她虽然是宫中排名第三的女boss,可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奈何皇后一直抱病,那位陛下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那日下面汇报选秀之事,他忽然下令要许薇姝和太子妃协办宫务。

言外之意,选秀的事儿就全权交给太孙妃和太子妃,连带着其它宫务也照此办理,不用再让他操心。

她这个太孙妃的名字,还排在太子妃之上。

这个口谕一下,太子妃当面没说什么,还客客气气邀请许薇姝每天去她那儿‘办公’,实际上那眼刀简直冻死人。

许薇姝也是无语。

方容对此到是一副全在意料中的表情,只笑着说:“随我们家姝娘高兴就好!”

高兴个头!

许薇姝才不愿意多和太子妃打交道,更不愿意提前收拾宫里这一堆烂摊子,她在靖州干活,那是为了自己,节省的银钱,赚回来的银钱,那都是自己的。

现在她男人说是太孙,可她一点儿代入感都没有。

居住多时的皇宫,于她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地方,她一点儿都没把这里当成家。

能被称为家庭的,只有能让自己安心的所在,只有外人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可她身在东宫,处于那位陛下的眼皮子之下,她又怎么可能安心?

谁愿意为了别人的地盘操心劳力。

于是许薇姝就变懒了,很少到太子妃那儿去找存在感,什么事儿太子妃只要定下来,哪怕找她商量,她大多数也就是唯唯诺诺,随了太子妃的意。

问题是,宫里的人都不这么想。

许薇姝在宫中的人脉很多,她当过女官,人缘好,名声大,又和内府合作,大家对她当家做主很是期待,才一在东宫立足,就有不少人来投。

她就是不收容,那些人也自动自发当自己是太孙妃的人。

太子妃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为了这个,好几回都给许薇姝找别扭,许姑娘本身也是个肆意妄为,不可能委屈自己,一看这个,既然人都得罪了,她索性也就放开,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寻常不管事,要管事的时候,她开口就比太子妃管用,她做事就比太子妃利索。

麻烦是麻烦了点儿,好处却不少。

至少许薇姝和她底下的人,在宫里生活更舒服快活,想吃个什么新鲜东西,用不着劳动别人,吩咐一句马上就能在桌子上见到,想办点事也方便得很。

许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就懒懒洋洋,半管半不管,可短短数月而已,宫中无论是女官还是宫人,在许薇姝面前是服服帖帖,驯服的不行。

太子妃为此更是难受,总觉得不光是东宫,整个皇宫里的宫人们,在自己面前老阴奉阳违,和在许薇姝面前,就不像是同一拨奴婢。

这也正常,许薇姝很了解宫里那一套规矩,她也比较适应,很容易能让这些人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太子妃却尚在摸索中,离找到窍门还远得很。

太子妃以前也住过东宫,可那时候皇后还年轻,上面有皇宫顶着,她丈夫又早早离宫去了羌国,她年纪小,根本没接触过宫务,再说,她被关了这些年,早就被关得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宫里那一群油滑宫人,可不是随便就能折服。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旧事

今年万岁爷下旨要选秀,他老人家可不会管大冬天的各地秀女齐聚京城会闹出什么乱子,也不管宫中刚刚经历过一场乱局,能不能应付得了如此复杂的场面。

底下人只好勉强支应。

一般用来安排秀女的储秀宫去岁失火,虽然只是烧毁了两间偏殿,可其它的宫殿也被熏的不轻,显得破败不堪,现在要住人怕是不合适。

下面报到许薇姝这儿来,她想了想,就把太液池边上的长佩殿拿出来暂用了,这里早年也是用来安顿考女官的闺秀们的,只是后来女官选拔的人数越发少,此处就一直空着。

不过,因为位于太液池附近,常有娘娘们,主子们游玩,宫人不敢怠慢,里面摆设布置,到是年年更新换代,如今虽说少了几分人气,里头的家具也多是为了好看,并不算舒服,不过,瞧着到还光鲜,用来安置些秀女完全合用。

“秀女们的来回旅费加三成。”

这话一说,内府的宦官脸上就露出笑意来,多少带了点儿谄媚地道:“娘娘仁善!”

许薇姝摇了摇头,就在下面递上来的条子上盖了章,就把人打发走。

多拨出去的这笔银子,能有七成当真用在那些秀女身上,就算不错的。

她以前在宫里当差,规矩再严,下面该贪还是贪,层层盘剥下来,说是花在主子们身上的钱,其实有一多半都是便宜了那些有头有脸的宫人。

当然,真正底层办差的那些个,反而不光得不着好处,说不得连自己的份例也在被克扣之列。

那时候,许薇姝自己都多多少少分润些,她可是正正经经的女官,这事儿连皇帝都知道,也不介意,只在自家办差时。绝不肯克扣下面便是。

后来还是她帮着内府赚了大钱,关系越来越近,她身边的一切用度,才有了规矩。

内府的老人们赚的杯满盆满。到有些看不上宫里那点儿小钱儿了。

许薇姝出宫之前,宫里的风气还算好,不少粗使宫女都说,日子过得比之前强上许多倍。

至于现在嘛,这帮宫人的贪墨之心。又有抬头的趋势,不过,到还不至于惊动万岁爷,也没贪得太厉害。

眼下上面拨下来给秀女的银钱不算多,可算起来大约也应该够了,只是她要不发话多拨些,最后肯定有那么几个路途遥远的秀女,得在道上吃尽苦头。

不是她好心,实在是冬日出行与夏日出行,花费的银钱可不一样。冬日里在外,不光衣服要准备的比较厚,比较多,住店还得花炭火钱,也不可能做出露宿荒野的举动。

再加上钦天监那边确定,马上就要下雪,路上再耽搁几日,开销更大。

许薇姝既然担了差事,总希望能办得尽善尽美才好。

明台殿是东宫的正殿,太子的寝宫。太子妃便住在明台殿之后的岳冉楼。

楼前梅树成瘾,早梅成片成片的盛放,瞧着米分嫩可爱。

今天天气转凉,窗户半开着。一股子冷意扑面而来,太子妃本来有些疲惫的精神,顿时好转。

“娘娘,将作监的大太监刘公公去那边了。”

一个宫女打扮,年龄却有近三十的女子,小心走到太子妃身边。压低声音道。

半晌,太子妃才点点头:“…告诉下面,不用去盯着。”

刚才她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她多照顾太子,那些个杂事,就交给小辈们做,她不可能听不懂,更不可能违背上面的旨意。

太子妃秦氏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很累。

原来,她在这个皇宫里,还是什么都不是!

长长地吐出口气,举目四顾,不知怎么的,她竟然觉得岳冉楼很是陌生。

当年出嫁,嫁给当朝太子时,她就是正大光明地被抬进了皇宫,入主东宫岳冉楼。

这里的每一样家具,都是她精挑细选了,让将作监的人打造好,细细布置,那会儿太子还年轻,尚不是现在这般贪花好色,反而温文尔雅,才学武功都佳。

皇上请当朝大儒为太子太师,手把手地教导他,教导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太子来。

当时红盖头一掀开,看见眼前的人,她当时一颗心就砰砰跳,浑身发热。

她以后可是太子妃了,将来还会成为这个大殷朝最尊贵的女人,眼前的男人就是她所有的希望。

想到那会儿天真的自己,太子妃秦氏也不免苦笑。

可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太子对她一直只是平平而已,虽然也算尊重,但永远没有热情。

时间一日日过去,她渐渐不再妄想了,和大部分的女人一样,安安分分地当个正妻,男人永远靠不住,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骨肉。

她这么做,反而得了太子的心,于是太子就赏了儿女给她,一儿一女,儿子虽然不很聪明,却憨厚可爱,深得太子的喜欢,女儿也娇弱可人,只要看见她,心情就不自觉转好。

秦氏想,太子要是永远是老样子,两个孩子若是平平安安长大,也许她一直都还是那个温婉的太子妃。

可惜,那一年,太子忽然变了。

他那样一个人,竟然会跪在紫宸殿外,一跪三日,求娶卢国公的燕来郡主。

那是位国公千金,还是嫡出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别人做妾,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数个月的光景,外面不敢传扬,私底下有好多小道消息流传,都说太子怕是要拼尽全力,谋求废弃太子妃,甚至可能让太子妃被病死,好给心上人腾出位置来。

秦氏到现在想起这事儿,依旧心痛如刀绞,那会儿她抱着孩子不知所措,连眼泪都流干了。

后来,却是燕来郡主‘病逝’,太子悄没声地多了一位侧妃,那一刻,秦氏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该不该庆幸,她在皇家的眼里,还是有些地位,至少太子没狠心到为了心上人就灭绝人性地杀死发妻。

现在想来,多正常的事儿,皇帝怎么可能让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做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再说了,秦家即便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也有些地位,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柔软捏扁的人家,皇家再怎样,都不可能闹出丑闻,让臣子看笑话。

只是,太子喜欢的女人,还是进了东宫,太子也确实宠爱她,虽然并没有为了她把别的女子都视若无物,但那位侧妃韩氏,确实与众不同。

她住在离太子最近的香轩,,轻易不出门,也很少和别的女人结交,永远都是落落寡合,好像对太子的宠爱,不屑一顾。

“也许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够不到摸不着的女人。”

秦氏冷笑了声。

她恨毒了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忽生重病,让太子把最好的太医都请过去,自己的一双儿女,又怎么会因为小小的风寒,就丢了性命,虽然那个女人也死了,只是留下了个病弱不堪的孩子,可她还是恨,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剁碎了喂狗。

可偏偏她不行,她得看着太子把那个女人生下来的病儿子当成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她还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对方压了一头。

秦氏拼命地忍耐,一直到齐王谋反,卢国公附逆,她才逮住机会,把那个小子赶出家门。

可惜,太子好像也被毁了,先是沦落羌国,后来又招了万岁爷的忌讳。

她从这座东宫搬了出去,成了福王妃,看着自己的男人一个又一个的往家里接女人,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

没什么,反正她的儿子是世子,她的儿子会继承自己父亲的一切,而且比他的父亲要成功。

他父亲的一切弱点,她的儿子不会有。

“为什么呢?为什么…”

秦氏轻轻坐下,坐在窗前,凝思苦想,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让方容做太孙。

他的身体很差,他也许不会生下子嗣,就算他有点儿微末功劳,酬以亲王之位也足够了,怎么会选他为太孙?

秦氏也是读过史的,很清楚这个世上,太子废弃的多,太孙却是很少被废。

难道有一天,她的儿子要对那个小崽子俯首?

秦氏忽然有点儿佩服自己,原来她这么能忍耐,都出了这种事情,她竟然还没有发疯,也没有激动,依旧冷静的很,可真是相当难得了。

“娘娘,赵一菲递了帖子请见,说是从东海带回来几样宝贝,想献给娘娘。”

宫女推门而入,轻声禀报,声音略带了几分迟疑。

秦氏不觉失笑,她身边的宫女们也就这几个是从福王府带出来的,都很贴心,知道她不喜欢那个赵一菲,所以也就跟着不待见。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下午没事儿,便让她下午来吧。”

做了太子妃,总还是有些好处,比如说当初用下巴看你的人,现在你能高高在上地等着对方来缓和关系。

虽然赵一菲这人还是不好对付,不可能随便折辱,但现在她总算不怕见一见就是了。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选秀?”

选秀这事儿是当前第一的大事,不只是许薇姝那儿接到一群托关系,求人情的,太子妃这边同样不例外。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召见

东宫岳冉楼多种寒梅和榕树,瞧着浩然大气,因为最近宫女放出去的比较多,小选还未曾开始,人手到比以前少了些许,整个东宫在外面清理园子的,也就寥寥数人,乍眼看去,到显得有些空旷。

赵一菲进门时,便挑了挑眉,低声笑道:“没成想东宫是这么个模样!”

瞧着远比不上他们赵王府好。

前面领路的小太监也不多言,到是那位从皇后娘娘的蓬莱宫跟到此处的老嬷嬷,闻言笑道:“皇后娘娘刚下了令,说是外面多灾,百姓艰苦,宫中该节省用度,太子和太孙都以身作则,率先减少了日用摆设,裁减人手,这会儿刚初见成效。”

赵一菲怔了下,衣袖就让她身边的侍女拉了拉,随即住了口。

按照规矩,她进宫肯定要先拜访皇后。

不过皇后娘娘卧病的事儿,满宫廷都知道,连朝中大臣都有耳闻,那些个正经的皇子嫡孙,也多见不到她的人,赵一菲也只是在偏殿坐了坐,便让娘娘派人领来东宫了。

很快,人就到了岳冉楼。

太子妃穿着普通的正装,脸上带笑,客客气气地招待赵一菲坐下,就让下面上了好茶。

赵一菲也不客气,和其他来拜见的贵妇人完全不同,架势拿捏得十足。

让她这气势一刺激,东宫的宫人们,不知不觉就待她十分的小心。

秦氏面上不显,心下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儿别扭,暗地里不觉皱眉,往年她也不是没见过赵家人,当年她还不是太子妃时。就见过赵一菲的姑姑。

那姑娘温婉爽利,一举手一投足,贵气逼人,与人相处时,却很容易让人如沐春风。

对方也不怎么拘礼,可人家的不拘礼,只让人感到洒脱大气。

赵一菲就不同了。坐在那儿。腰板笔挺,目光凛冽,全身都绷紧。宫女奉上的香茶也算不错,她到是连沾一沾嘴唇都不肯,显见是很不喜欢。

她这个样子,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傲气。真让人不舒坦。

秦氏叹了口气,却不好表现出什么。

赵家和皇家的关系复杂。面君尚且不跪拜,至于别的主子,那是连让对方行礼都显得不合适,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哪个主子能比当今天子更加金贵?

所以这人傲一点儿。秦氏也只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娘娘,小女此次过来,确实有事相求。在娘娘面前,我也就不卖关子。”

说了几句闲话。秦氏一套社交用语还没问完,至少还没问到东海那边儿的风土人情,赵一菲就已经不耐烦。

她甚至把这股子不耐烦在脸上表现出来。

“如今万岁爷下旨选秀,毛家菁娘本不在参选之列,只是她为了家族计,还是希望能应选,就请娘娘通融一二…要说我家菁娘妹妹,生就一副玲珑心肠,为人善良,自小主持中馈,得父兄欣赏,堪称女中丈夫…”

秦氏晕乎乎地听赵一菲跟念唱词一样说了一通话。

她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竟然敢找到太子妃的头上,明目张胆地说这种事。

选秀是什么?

无论是小选还是大选,都相当重要,小选出来的宫女,很有可能成为皇妃。

万岁爷和诸位皇家子弟房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宫女。

至于大选更加不得了,大选正经选出来的,多为皇子皇孙的正妻,还有正正经经有品级的皇妃。

秦氏哭笑不得。

她到是知道,偶尔有些有脸面的人家,求到上面来,多是要免选的,也有人暗地里送银子托关系,把人插到应选名单中去。

求免选的到无所谓,想应选送礼托关系,在宫中属于潜规则,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赵一菲哪里来的底气?

秦氏脑子转了转,忽然想到,她莫不是和毛家叫菁娘的小娘子有仇,故意给对方使绊子来着?再一想,应该不太可能,眼前这位赵姑娘和毛菁娘的身份天差地别,真要有仇,随便就能捏死对方。

毛家再富贵,再有能耐,说白了就是一皇商。

也许上面要用他们,他们家就还算得上风光,可便是最风光无限的时候,赵一菲这样的女人,要对付她们家一个小女孩儿,想来都用不上使什么上不台面的阴暗手段。

秦氏失笑,这也不算大事,听赵一菲说了半天,便给了她个准信。

“赵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毛家虽无惨叫大选的资格,不过小选中也会出现特例,不是什么大事。”

往年小选中特别出挑的,也有好些直接被送到皇子那儿去,身为太子妃,要照顾个把秀女,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皇后娘娘前一阵子还说,太孙身边伺候的人年纪都老大不小,是该寻一个端庄稳重的去照顾他。”

赵一菲一怔,嘴唇动了动,也没说什么。

她心里有数,以毛菁娘的身份,怕是当不了正妻,最多谋一侧妃,一出宫,她就给毛家去了信。

毛家这边接到消息,大家长毛正清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

当年他们毛家和方容在江南可是好一场争锋,只是当时他们有单子对付方容,如今却是也得俯首帖耳。

人家乃是当朝皇孙。

毛正清是个有能力的人,江南乱,京城乱,他们毛家卷进去也不只一回,可他们家如今虽然损兵折将,失了靠山,本身却还是保全了下来。

“…皇孙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得想办法给菁娘谋一侧妃的位置。”

毛正清叹气。

以菁娘的性子,其实嫁入清贵人家,一辈子平平安安才好,只是家里不争气,居然还要拿菁娘去联姻。

可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靖州那边的靖州商会越来越厉害,卖出去的货物众人哄抢,他们也会来事,并不全吞全占,到是和各地的大商人合作,上下都分润一二。

且靖州新出的精盐,高产的粮食,还有比海外的琉璃器具尚要好得多的各种琉璃器皿,精美首饰,一拿出来样样供不应求。

毛家还有皇商的名头,但最近内府那边也开始向几个小皇商靠拢,毛家能进上去的东西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