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排了新的歌舞,福王闲来无事,便请了些人到家里给自家王妃解解闷。

喝了点儿酒,他干脆就去花园散散酒气,没想到刚一过来,就听见俩婢女私下里嘀咕。

福王不觉挑眉,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他这福王府可真不太平。

他不相信这是巧合,当然,就是巧合也无所谓,他还不至于傻到轻易就被挑拨成功的地步。

大家都是聪明人,皇家就没蠢货,太子都被废弃了一次,作为太子的儿子,他以前只希望能平平安安,有个爵位传给儿孙,不至于什么都捞不着,如今就算想争,也不是现在。

忠王不行了,进过大狱,就是被放出来,也只是遭软禁的命,恐怕不会如太子一般,还有翻身的希望。

可义王还在那儿摆着,他面上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的王府不出门,但那也是万岁爷的儿子,还是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不可能真的对那把椅子没心。

忠王、义王斗了这么多年,忠王终于不行了,最后却是便宜了太子一脉,义王怎么可能甘心?

在满朝文武眼中,义王的名声,其实比忠王好,他比忠王聪明。

“就让他做这个太孙吧,戳在前面当靶子,也不知有没有那个命!”

即便没打算去争,福王也确实心里泛酸。

正如这位想的,义王府邸此时并不如人们看到的那么太平。

当今义王,正在和身边的谋士下棋。

黑白棋子胶着,一时间还看不出胜负,义王的气色还好,不像外面传言中那样,闭门不出,心中不快。

到是和他对弈的谋士有些坐不住。

“王爷,您就当真这么看着太孙在朝中出尽风头?”

本来他家王爷的对手只有忠王,现在可好,忠王倒了,前太子到又蹦了出来。

义王笑了笑:“别盯着太孙!”

太孙之所以为太孙,正是因着太子的缘故,太孙是小辈儿,万岁爷更爱护,可只要太子真真正正地倒下,失去正统名分,不说皇上,就是文武大臣也不会再允许太子的血脉继承皇位。

方容的弱点不容易抓,可太子的小辫子,那是一抓一大堆,而且,哪个太子经历了废立,还能不和皇帝离心?

谋士一听便恍然,眯着眼睛笑了:“王爷放下,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百六十八章 棋子

许薇姝喜欢的小姑娘,相中的是自家的毛孩儿,虽说许茂竹才是原主正正经经有血缘关系的堂哥,但在她心里,显然还是自家的小孩儿更亲近。

那帮孩子懂得恩义,把许薇姝当师父般尊重。

什么叫师父,可不是后世那种略显浅薄的师生关系,那是比父母儿女还要根深蒂固的情感。

世上不孝子女数不胜数,欺师灭祖的却没几个。

一个人教养弟子,传下去的是自己的理念,自己存在于世寻求的道。

真正钟爱的弟子,那绝对比儿女更亲密,也比儿女更能代表自己。

哪怕许薇姝来自后世,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沉浸多年,在她心里,弟子的重要性也同样不比儿女差到哪儿去。

洞箫山出身的一帮孩子,如今也差不多算是她嫡传的弟子,其中毛孩儿和阿生就是重要紧的两个!

和毛孩儿比,许茂竹算什么。

向一茹既然不行,那就再找其他的。

许薇姝进来也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儿,省得午夜梦回,总胡思乱想睡不踏实。

只是秀女太多,看起来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反正许薇姝看了半天,觉得秀女大部分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有些容貌不怎么样,但表现得也是往端庄贤淑方面凑。

她甚至觉得,也许秀女们在家的时候,也和科举的书生一样,手里拿着通关秘籍,遇见什么情况,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万一碰见哪个娘娘。就该怎么回话!

许薇姝私下里跟玉荷抱怨:“我记得当年考女官也没这样!”

就昨天一天,许薇姝见的女孩子们,连说话的口气都只是分成几类。

玉荷也笑:“哪次选秀不都是如此?那些皇爷们,也不想要特别有个性的妻妾。”

许薇姝吐出口气不说话。

其实,不能怪女孩儿们没个性,她们生在大殷朝,身上缠着一重又一重的束缚。她们从出生到长大。受到的都是同一种教育。

说白了,她们想攀高枝,想进了皇爷们的后院。那是本能的反应,为了家族,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能有好日子过。皇爷们要什么,她们就得变成样子。

可以是解语花。也可以是才女,别管什么样,总要放低了身段,先矮一头才是。

女儿生来就矮了一头。柔顺惯了,大部分都没力气脱开桎梏,去想一想自己想要的东西。

许薇姝见到这些千篇一律。至少表现出来千篇一律的女孩子,简直再正常不过。

对此。她忽然觉得无能为力,一时间也少了几分兴致,看了看,挑了个七品知县的女儿。

姓郭,叫郭彩梅。

这女孩子别的不说,至少敢说话,面对贵人也能不卑不亢,教养嬷嬷们道她性子有些硬,怕是得不了贵人的青睐。

许茂竹现下还真就缺少一个能够担得起事的妻子,许家到了如今的地步,养不起豪门贵女,也不会有贵女下嫁。

仔细一打听,郭彩梅跟着父亲读书识字,自幼管家,是长姐,下面有一弟,一妹。

两个弟妹的教养都很好,尤其是弟弟,读书读得不错,小小年纪就颇有才名,难得回家也乐意帮着家里干活,一点儿都不娇贵。

郭彩梅在一双弟妹面前也颇有威仪。

许薇姝不大应该管人家竹哥儿的事儿,自然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提。

她还想着,要不要让两个人见一面,若是彼此印象不错自然最好,要是感觉不行,她也不会强求。

和方容一商量,方容根本没当回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郭彩梅就被刷下去了,然后许茂竹自己找了官媒,登门求亲,也就数日的工夫,两个人的婚事定下。

许薇姝:“…”

方容失笑:“这点儿事儿有什么好愁的,不就是一门婚事,两个人凑在一处,自然能相处好。”

许薇姝叹了口气。

这家伙当初也是先看中了自己,才来求亲,还是大手笔地求亲,如今对待别人的终身大事,却如此轻忽。

不过人家许茂竹半点儿都不介意,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春日到了,御花园里百花盛开。

宫里的娘娘们照例开始办起赏花宴。

作为每年都有的节目,许薇姝到还是头一回作为主子正正经经地参加。

往年她可是幕后工作者,赏花宴用的酒水吃食,还有名贵的鲜花,那才是她的任务。

如今不理会杂事,享受下太孙妃的奢侈生活,感觉到也还行,不是想象中那么难熬。

许薇姝在赏花宴上比较受欢迎,皇后不到,萧贵妃总把她叫到身边说话。

今年正好是选秀的日子,还时不时喊两个秀女过来展示一下才艺。

许薇姝一连好几日,欣赏到不同流俗的歌舞,琴艺,甚至连电视里曾经出现过的一边跳舞一边作画,也有两个秀女秀一秀。

可惜,即便秀女们随意抓住一个,也颇有才气,但她还是不喜欢,也没改变看法。

她们歌舞,弹琴,就算本身是真有能力,依旧带着一种功利的心态,弹出来的曲子,大部分都是为了迎合上位者的喜好,许薇姝也就看个热闹,可一对比,就会发现看这个的感觉,和当初考女官时,看到那些秀女们展示才艺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寻常人大约也分辨不出,可她就是不想体会,也阻止不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压抑。

“瞧,你看看那边的毛家嫡女如何?”萧贵妃面上带着一丝无奈,低声道,“姝娘也知道,太孙现在身份不同,身边没几个伺候的人可不行。要我说,你不如主动些,选个能拿捏得住的,省得万岁爷回过神,再给他指一个身份高贵的侧妃。”

萧贵妃显得不太乐意说这些,但皇后病着,她管后宫。这些话总要说一说。

“咱们这一届秀女。论家世,毛家算是不上不下,毕竟是商户之家。上不得台面。”

许薇姝也不恼,视线落在正给宫妃们抚琴助兴的身上,笑道:“娘娘哪的话,我到巴不得万岁爷想着太孙。再给他挑个好的,东宫这么多事儿。我到真有些忙不过来。”

却没接话茬,也没提愿不愿意让毛菁娘进门。

她前几日就发现了,毛家在造势,给菁娘身上添加了不少光彩。说她贤惠大方,温柔善良,更重要的是。毛家的当家毛正清透露出一点儿口风,他给出的嫁妆里。竟然有遍及全大殷朝的三十家粮食铺子,五十家绸缎庄,还有其它零零碎碎的生意,那是毛家的商铺,可不是一般的小铺子,如此大的手笔,怕是无论哪家的正室嫡妻也比不上。

连东宫这边,也到处传扬毛菁娘的好处。

许薇姝只是有些奇怪,这事儿查出来是太子妃做的,只是太子妃如此又能有什么好处?

毛家的女儿给了方容,对方容来说,不算坏事儿吧。

她不知道始末,也就无从插手,只是和方容一商量,他就笑得很是奇怪。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太子妃的手段还有些稚嫩,毛家到是还像一样心大。”方容摇头,拉着自家媳妇的手,让她一块儿倒在床上,小声道,“放心,我可不想要一个和毛家有牵扯的女人进家门。”

他一提起毛家,就不自觉带出几分厌恶。

说起来,天底下会跟丈夫谈论一个,好像要当自家丈夫小妾的妻子的,恐怕寥寥无几。

在外人看来,许薇姝大约也是一朵奇葩。

结果没两日。

毛菁娘果然进了东宫。

可惜,不是给方容,而是太子把人给要走了,还是亲自去和万岁爷要的人。

她是小选出身,进了东宫伺候太子,一开始也就一个侍妾的位份。

毛菁娘悄没声地就进了东宫的门。

许薇姝作为晚辈,不能管公爹房里的事儿,但她这会儿管家,到是吩咐下面给收拾屋子摆设,又让厨房做了一桌酒席。

给毛菁娘住的房子,和寻常侍妾也没什么不同,很狭小的两居室,她住一间,再分配一个宫女进去。

许薇姝多少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非珍馐不用的千金,在这种房子里,住得惯住不惯!

一晃眼的工夫,春日过去,选秀的结果总算是出来,许薇姝把这一群秀女送出宫门,算是功德圆满。

皇室子孙们家家户户添美人,可许薇姝实在没想到,最出风头的,竟然真是毛菁娘。

她一到东宫,就得了太子的独宠,东宫那些各具特色的美人们,一时间都成了透明人。

而且毛菁娘会做人,在宫里的名声居然还挺好,宫人都说她为人端庄大方。

许薇姝听了眨了眨眼,也没说什么,玉荷却觉得别扭的很,私底下不免唠叨:“端庄大方?一个侍妾要那么端方干什么?”

她就是觉得,毛菁娘一来,东宫那些白痴宫人竟然拿她和自家主子比,实在不像话,她只是个侍妾之流,太子的侍妾,那也是侍妾,自家娘娘那可是太孙妃。

许薇姝到不会生气,只是奇怪而已。

晚上抓住方容便不免探问:“毛菁娘进咱们东宫是做什么的?美人计?”

方容皱眉:“我也很意外,总觉得不妥。”

想了半天,他苦笑道:“没有人真能无所不知,掌控所有的局面。”

他的确不知道毛菁娘这一枚棋子为什么下到了太子身边,不过也没担心,毕竟,他从来没有把区区一个女子放在眼里过。

许薇姝想不出来,也就不去操心,作为晚辈,再怎么样也管不到父亲的房里去,何况那个父亲还是太子。

就是这么一点儿疏忽…

“娘娘,娘娘,太子御前失仪,万岁爷大怒,太孙已经赶过去了,皇后也在,您快点儿去看看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失态

太子和皇帝闹别扭,太孙去还算说得过,她一个女人,还是孙媳妇去干什么?看笑话不成!

许薇姝第一个反应,想让下面的人都闭嘴收声,全当不知道。

无论是因为什么闹起来,闹大了都不好,传出皇帝和太子不和的传言,那简直要朝野动荡的,万岁爷暴怒过去,说不得也要下封口令。

问题是皇后也在。

许薇姝皱了皱眉,还是让玉荷帮忙穿戴整齐,也没坐车,直接让人撑了伞就向紫宸殿走去。

一进紫宸殿,许薇姝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万宝泉守在大门口不稀奇,那是万岁爷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老太监,在紫宸殿,他就代表皇帝。

但郑峰郑公公也在,就有些不对劲。

许薇姝做过女官,知道万岁爷身边的郑公公也是老人,从小就跟着万岁,跟了三十多年,深得陛下信任,不过,他轻易不在人前显露,时常为那位主子处理一些不宜声张的事务。

有传闻说,他是夜行人出身,说白了是卧底,当年跟着齐王时,也是齐王的心腹。

杂念一闪,许薇姝面不改色,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万宝泉就进去传话。

没一会儿,大嬷嬷出来道:“太孙妃娘娘来了?皇后娘娘在呢,您赶紧过去。”

皇后就在后殿。

许薇姝一过去,就见她脸色灰败,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衰退了下去,如果真按照面相看,她就属于死气汇聚中庭,寿数将尽,回天乏术。

“姝娘来了?”

皇后叹了口气,就让身边的宫女给看座。

许薇姝连忙趋上前行礼,才小心地在绣墩上坐下,仔细一看,皇后的神色恍惚。手里的茶水冰凉,也不知正想些什么。

她心里有点儿难受,虽然和皇后不熟悉,但皇后在宫里人缘很好。为人公正大方,很得女官们喜欢。

且皇后待她也算不错,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就是当初她是英国公府的千金时,皇后也没怠慢。

如今她还不到衰老的年岁。却命不久矣。

皇后拉着许薇姝的手,低声道:“你公爹糊涂了,万岁请孙神医给他看病呢,一会儿你过去照顾你婆婆。”

许薇姝轻轻颔首。

就这么几句话,她就听出来,太子病倒,这病有些不对,太子妃怕也不大好。

没一会儿,前面就有小太监来请,皇后才领着许薇姝出了殿门。走去御书房后面。

这算是前朝,时常有大臣出没,按说除了皇后,后宫女子不该来,不过许薇姝是太孙妃,也在例外之列了。

御书房后面是无卷斋,平日里万岁爷累了便去那歇息,这会儿外面站了七八个御医。

都是年岁过百的老御医。

许薇姝扫了一眼,黄御医这在,这位去年就退休。出宫养老去了,这次居然也被召进宫来,想必是事儿不小。

还没进门,隐约就听见万岁的咆哮声:“你说说你。你像什么样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即便咆哮,他显然也带着些隐忍,没有让外人介入。

皇后脚步一顿,显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许薇姝也想往后面缩。

皇帝听见动静,停了停。高声道:“皇后来了?进来吧,我有些话要说。”

皇后叹了口气,扶着许薇姝的手,一起进去。

许薇姝进门也不敢抬头,只随着皇后行了礼,就老老实实地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

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方容跪在门口,脸上潮红,显得有点儿病态。

躺在软榻上,睁着眼,目光无神,直愣愣地看着帐子上挂的蝙蝠结,也不知想什么。

还有太子妃也在,同样跪在软榻前面,神思不属。

皇帝看了看坐在一边,闭目低声念经的孙神医,才回头冲着皇后道:“太子病了,你让人把西配殿的抱夏收拾好,让他住进去,好修身养性,调养身体。”

皇后怔了怔。

许薇姝也吓了一跳。

西配殿算是皇家人自己的小道观,皇帝有时候会去静坐片刻,也会召见道家的高人坐而论道。

可那地方也有好些年没有人呆过,让太子住进去算什么事儿?

皇后不敢说什么,只能应了,太子妃不停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