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群学生。住在贡院附近,去考试极为方便,生活一应所需,都有专人负责,他们除了每天温书复习,什么都不必操心,衣食住行都让许薇姝包了。

还有方容请来的大儒上课。

那些大儒确实有本事,别的不说,至少在科举上,他们已经算得上专家级别。

几个学生听了几堂课。本身长进不长进的再说,至少有一点儿,对科举考试完全不紧张了。

人家都把一切关于科举的细节,掰开揉碎,一点点讲解透彻,什么样的文章比较得万岁爷喜欢,什么样的文章比较犯忌讳等等,还有那些历年来的考题,也让他们慢慢做。

至于模拟考,许薇姝一早就准备过。

按照正规科举的程序。考了一次又一次,考到这帮学生完全不拿考试当回事儿为止。

于是,正经到了日子。

一共十七个赴考的学生,晃晃悠悠。不紧不慢,轻轻松松走到贡院门前,每个人都提着个竹篮,里面的东西全是检查过数次的,保证没问题。

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很单薄,可料子十分保暖。也没有穿很多层,并不累赘,出来前又都灌了参汤,浑身暖融融,面对冷风也就不算太过难受。

其他考生看这几位的架势,也不免羡慕,还有机灵的,都记下是什么人,打算考完了就去套套近乎。

先别说这几个能不能考中,能不能在将来仕途中寻一些志同道合的帮手,只看人家的气派便知,这几位都不是池中之物。

哪怕此次科举不中,总有金榜题名的一日。

漫长而艰难的科举终于结束,一群学生出来,方容就派人来接,先泡个澡,痛痛快快地吃一顿好消化的美食,再扎扎实实地睡一天。

等起床就差不多都恢复了元气。

方容还出宫去见了这帮学生一面,回宫就对许薇姝笑道:“都活蹦乱跳,身体真好。”

其他考生考完试出来少说都要脱一层皮,甚至每次考试都有受不住半路就被送出去的。

更别说勉强考完,出了贡院大门一头栽倒,从此就起不来一命呜呼的那些倒霉鬼。

像这一群一样,完了事第二天就健健康康,精精神神,还能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探讨问题的,确实少见。

方容叹了口气:“羡慕啊!”

许薇姝也笑:“他们底子好。”

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身,到了她手底下,细心调养,认真习武,内气充足。

可以说,只论修习的内功好坏,连袁琦都别想和他们相提并论。

看了方容一眼,许薇姝也叹气,她同样把最能养生的武功教给这人,也督促他练习,但作用还是不显著。

不是完全没有用,可他的身体还是虚弱,时不时要病一场,面上再显得精神,内里都是虚的。

许薇姝自己精通医术,看他的脉象,却也只能看出一个虚字,先天根底不全,只能靠补养来弥补。

若是他真能放弃一切,清心寡欲,认真修行,等到修行有成,或许身体能从此补全,与常人无异,延年益寿也不是难事。

偏偏这人身处名利场,在最复杂的环境中挣扎,而且没有脱身的意思。

这般下去,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恐怕不妙,这两天,她甚至见方容在吃一些丹药。

许薇姝也没劝他,那些丹药都是提神醒脑之类,吃了能让人精神亢奋,方容有时候琢磨些事情,吃点儿药丸子能让自己更清醒。

权衡利弊,哪怕对身体无益,也就顾不上了…许薇姝揉了揉眉心,轻声而笑,想那些作甚,她嫁给这人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早有心理准备。

此次恩科,万岁爷比较重视,揭榜之日,连宫里都议论纷纷。

今年的进士们,比往年幸运,他们显然是万岁爷要大用的,考核过若是有才,入了上面的眼,说不得也摇身一变,变成简在帝心的大人物。

不过,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能浑水摸鱼的不多,要是没点儿能耐,还是等以后再战吧。

名次一出来,许薇姝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一看也不禁眉眼含笑。

那帮学生无一落第,虽然有两个落到了三甲进士,到底也是中了。

都说科举取士,看不起三甲进士,说那是同进士出身,不怎么招人待见,但每年科举,能考上进士的才有几个!

有个同进士出身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其他学生都是二甲,中游下游的居多,头甲三人他们到没捞到,连卢玉衡这样出类拔萃的,也是二甲第十,状元榜眼探花,一样也别想。

徐峰的成绩到不错,二甲三十九,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读书方面懈怠得很,也就这几年才开始用功,只喜欢杂学,能考上二甲,那是这两年被逼着头悬梁锥刺股才有的成果。

他是考完了就把手里的儒学典籍通通扔给下面的小学弟们,决定以后再也不看。

许薇姝并不失望,听下面人说,这帮学生到有点儿不高兴,不免失笑。

他们是什么出身?

好些十几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本身就比人家正正经经的书香世家出身的底子浅薄,再加上真正专注科举的没多少,大部分都什么都想学一点儿,算学要学,还得习武,抽空要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一天天忙得要命,要不是今年科举,题目比较务实,他们文笔不算强,言之有物方面却比那些纯粹的书生好些,还不一定能全部考上,无一落榜。

当时朝廷下旨开恩科取士,洞箫山上一群学生手头都有自己的事,有几个前脚还在江南那边谈一笔大买卖,临开考了才匆匆忙忙入京。

要不是一切都有人安排,妥妥当当把他们送进考场,能不能考成还另一说。

“过几天要举行谢师宴,还得准备礼物。”许薇姝考虑了下,把宝琴放出去帮忙了。

好歹要裁制新衣,备一份过得去的礼物,同窗聚会也不能每次都不参加。

这帮学生们也难得都把手头的差事放下,他们有心要做,伙伴们也不答应。

最近,这几位唯一要做的,只是高高兴兴出门交游,参加诗会,文会,认识几个同窗,看看那些值得交往,那些要敬而远之。

像卢玉衡这样的少年才子,更受欢迎,知道他是跟着太孙的老人,此次科举不过是镀金而已,将来必然前途无量,更难得的是没有娶妻,世家出身。

小世家也是世家,眼下大殷朝对世家还是推崇备至,世家出身的,天然要比寒门小户出身的士子多好几条路。

对卢玉衡,方容是向来倚重,有几个当朝大员,还笑眯眯开玩笑似的到他这儿来提亲。

估计这位卢公子要是真有心,大登科后小登科,也是很有可能。

恩科之后,虽然新科进士们还都没经历过殿试,也没派官,可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最得意的便是太孙方容。

那位陛下很自然地在一步步放权给自家孙子,一边让他在六部学习,一边放在身边参与朝政,大部分时候,太孙盖了章的折子,他老人家都不再多看一遍。

第二百七十四章 闲散

皇帝最近精神还行,问问那几个本来宫女当得好好的,就因为颜色鲜亮,就莫名其妙做了美人,侍寝之后下半辈子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皇宫终老的女人就知道了,这位万岁爷把这种事儿当成一大任务,每十天要两名女子侍寝。

侍寝之前,还要测算八字,还要他们去吃个三日的斋饭,反正规矩一大堆。

也不知道小姑娘们心里头难不难过,面上却是个个都乐呵的很。

不过宫女平日里便是爹娘去世,脸上也要笑,绝不能哭,哭是大忌,光看表情,的确是看不出个一二三来。

“今年春闱,容哥儿做得不错。”

皇帝有精神,皇后也高兴。

“岂止是春闱,咱们容哥做什么做不好,还记得他从靖州献上黄金米时,万岁爷可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

所谓黄金米,就是新品种的玉米。

因为方容一开始没说名字,皇帝就叫它黄金米,早年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可却真不知道它的产量很高,更不知道它还真能在并不算肥沃的土地上生长。

皇帝一高兴,就给了个新名字。

如今满天下都管玉米叫起黄金米来,就是许薇姝听着特别别扭。

正好说起这个,这日天气不错,两口子就换上常服,去春耕园看看御田。

要说这个皇帝在位期间,可能有诸般不好,但他也不是没有功绩。

至少他注重农桑,早些年对在农业方面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才多有褒奖。

就说这春耕园的御田,不说前朝,就是大殷朝前几任皇帝,也只是把这个当个摆设,因为习俗,不好没有,可平日不过是宫人们带着干活,皇帝一年能进两次园子就算不错。

但现今这位陛下。在这方面,却不是只求虚名,年年自己亲自动手种田,渐渐地甚至还练出一身挺不错的本事来。种地不能和积年老农比,但播种耕田,也是样样精通了。

眼下这么大把年纪,那帮子宫人可不敢当真让他劳累,万一累着了。那可了不得。

春耕园的大太监就使了个眼色,让个小太监过去和万宝泉搭了几句话。

“说什么呢?”

皇帝到耳聪目明的很。

万宝泉笑道:“万岁爷,太孙前阵子在春耕园玩,整了个新鲜玩意,要不您去看看?”

“不就是水车?听说在靖州那边试过,极好用,能解除老百姓们干旱之苦,也是功德一件。”

“万岁爷英明。”万宝泉嘿嘿一乐,“看来献不成宝了,不过。我听说太孙闲来无事着人勘定地图,这会儿成了七成,前阵子带着太孙妃在春耕园玩什么军事演习,拆了两间屋子,才搭建起沙盘,太孙因为让了太孙妃一局,输了一千两银子,前几日还为此唉声叹气来着。”

这么一唠叨,皇帝果然来了兴致,也不闹着要换粗布衣裳。去祸害那一片御田,转头就去看沙盘。

沙盘这东西,也是方容当初领兵时用过,下面层层上报。懂行的都知道这是好东西。

不说身临其境,好歹足够直观。

他早就见识过,也夸赞方容有巧思,这会儿却不怎么新鲜,可一进春耕园被拆了两面墙的房子,皇帝仔细一看。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沙盘可不只是大殷朝的,连周围羌国和延国的也囊括在内,墙上还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与沙盘放在一块儿,任何一个男人看了也很难不忽然升起一股开疆拓土的**。

也幸好皇帝不是小年轻,没那么大的冲劲儿。

不过,还是很喜欢。

看到这个,万岁爷自然没心思去耕地,连皇后都给忘在脑后,只顾着赏玩沙盘。

皇后和他做了大半辈子夫妻,也知道这人的性子,摇了摇头,转身自己玩去。

事实上,应付个半老头子,还是地位比自己高的,她也不大高兴,很是不乐意,谁愿意到别人那儿伏低做小,他是皇帝也不甘心,又不是什么一见便令美人倾心的美男子,要是没个皇帝的身份,看那些美人小姑娘们会多看他一眼才有鬼!

万岁爷在春耕园玩了半日,玩高兴了,回头让人把地图卷起来弄到他的御书房去。

那沙盘太大,不大好挪动,有地图就挺好。

只是这幅地图还不很完善,有一些地方涂了代表未知的灰色,让皇帝看得怪难受的,琢磨着以后一定要给补上。

回过神,却忍不住叹息。

可惜容哥的身子骨太差,要不然,将来一定是个能为大殷朝开疆拓土的一代明君。

如今,大殷朝确实缺少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能人,而不是守成之君。

皇帝就是再高高在上,再听了一堆歌功颂德,他心里头其实明白,大殷朝就是一艘已经开始漏水的船,他这些年,只是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想要打造新船,已然精力不济。

“十年,十年时间。”

如果万不得已,自然只能寄望明日之君,可哪个皇帝,已经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不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带着自己的国家走向辉煌。

回过头,他不忘赏了自己这个可怜的,聪慧过人,只是没什么福气的孙子一堆药材。

许薇姝接了赏赐,点了点,居然都是非常名贵的好药材。

估计也只能宫里才能有这么多,寻常外面的药铺,有钱都不好买。

许薇姝挑挑拣拣,分了分,除了能给方容吃的,大部分入了库藏起来,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方容的身体弱,这些药大部分也不能多吃。

许薇姝他们没太当一回事儿,宫里人却不免再一次感叹,没想到太子有倒下的趋势,太孙却如此得宠。

看万岁爷的架势,只看在太孙的面子上,太子爷也不至于出大岔子。

……

外面虽然时不时这边发生个水灾,那边闹个民乱,可京城到底还算太平。

这两年事多了些,不光老百姓们因着征兵啊,家赋税啊之类的事儿难过几分,连京中权贵也跟着担惊受怕,好不容易万岁爷似乎又有稳坐泰山的意思,好几年前就说病,病到现在还是稳得很,谁也猜不出他还能不能再坚持个十几年,反正是好事,改朝换代又是要闹乱子出来。

这会儿安稳些,又是大比之年,京中文人士子多如牛毛,再加上春暖花开,那些个百花齐放的园子们,自然生意兴隆。

京城人好赏花,什么百花会,赏菊宴,年年都要举办,但凡有资格举办的无不是相当体面的人家,也正因为如此,京中养花的人便多起来,花园子也多。

今年就有两家新开的,去年还出了一盆紫色的富贵牡丹,送去内府,进了上去。

皇后娘娘亲口夸赞了一句好,牡丹园就在京城变成了第一流的园子。

至少今年内,不会缺少生意。

牡丹园的老板也是个妙人,别人家的园子多是包给一人,用来开个诗会,办个花宴什么的,他却是每日开张,招待客人百名,出来一位才能进去下一位,凭票入场。

票价到是不算高,一票也就一钱银子而已。

就是好些个中等人家,说不得也能进去享受一回,还包一顿点心茶水来着。

但总体算一算,也并不算亏。

不过,人一多,就会杂乱,两个‘世仇’碰到一处,就不显得怎么奇怪。

今日牡丹园里就出现这等奇景,好些客人都没了赏园子的心情,连服侍的那些小厮,也都噤声。

忠王和义王竟然前后脚进了园子。

其实这两个人当然不是什么世仇,早年也表现过兄友弟恭,在万岁爷面前,更是没少互相关爱,别管心里怎么想,两个人在别人面前,绝不会表现出不和。

但前阵子二人相争的事儿,京城是无人不知,义王如今虽没立为太子,但在皇帝心目中恐怕还是有些地位,现在约束管制,不闻不问,好些人都猜测,那是皇帝想让新君施恩。

至于忠王,就完全不同。

他吃了猪油蒙了心,莫名其妙玩出简直和兵谏差不多的事儿,还把自己的父皇给逼得出宫,来了一出千里逃亡的戏码,闹这么大,关也关了,软禁也软禁了,那位万岁爷一到过年,还是把儿子放出来,没舍得一关关到死,大臣们谁不得夸一句万岁仁慈。

别说是皇家,换了别人家出了这种忤逆不孝的儿孙,那也要乱棍打死了事的。

“王兄瞧着到清减了。”

义王温文尔雅地先一步行礼,不给任何人挑出错儿来。

忠王到没搭理他,扫了一眼,只当没看见,径直登山。

牡丹园中有假山一座,上面有凉亭,从亭中向下看,正是万紫千红,算是观景最好的地处。

他一上去,义王也带着人,浩浩汤汤地跟上。

周围好些客人都特别有眼色,谁也不想插进去裹乱,万一要是打起来,他们可劝不了架,看看这架势,忠王身边带的侍卫那是绝对精锐。

义王也不同于往日文弱,身边也有高手护卫。

一群客人们,很是隐秘地互使眼色,从内心深处也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看热闹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前事

当然不可能打起来。

两个王爷可都是亲王,当年方容没当太孙之前也只是个郡王,亲王不轻封,整个大殷朝也就硕果仅存的五人而已。

而且除了睿王因为年纪小,是被万岁爷当儿子一样养大,所以还算有脸面,在大殷朝有些权势,其它的都很识趣,不过只做闲散王爷,就是万岁爷想用一用,也只肯担闲差,不能当重任。

像忠王和义王这样的,当然是亲王里最重要的人物,哪怕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们手底下的势力也依旧不小。

这两人要是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起来,怕是万岁爷也不会看重他们多年。

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还一块儿坐下来赏景,似乎对此次意外偶遇,并无意见,还挺高兴的。

只是说话总免不了不阴不阳,彼此的眼刀子一个劲飞。

周围的人都很自觉远远避开。

这俩人正互揭短处呢,真要听到三两句皇族秘辛,他们的脑袋掉不了,下面也要吃挂落。

外人看不出来,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远不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剑拔弩张。

“那个消息是真是假?”

义王压低声音,面上虽然还是一派淡定,可是声音已经略微有些颤抖。

“江南那边果真传来消息,高文渊身边的四将,逃了肖泽和徐彻,徐彻竟然躲在羌国?”

最重要的不是两个人,而是高文渊临终的血书。

那血书绝不能面世。

当年的事情,要永远掩盖在那片鲜血染红的黄土地上。

忠王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小声道:“有线报,高泽在方容身边出没过。血书也许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