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出身来历大部分不怎么样,当然,也有好人家的女孩儿,靖州人不在乎这个。

护士们都很受尊重,病人和家属都对她们客客气气,也不敢不客气。

孔子风就见过有个病人家属闹不清楚状况,大概是外面来的,和护士动手动脚,结果让一脚踩断大腿骨,也幸亏这里是医馆,医生们医术高明,要不然他那条腿保得住保不住,还得另说。

就算保住了,也可能会变成高低脚。

这么彪悍的女人,反正他是不敢欺负,一开始还犯点儿老毛病,爱把她们当家里的丫鬟对待,现在可不敢了,幸亏他在家里的时候,对自家丫鬟也没打骂过,要不然说不准真出事。

把病号饭给小贤拿出来吃,孩子最近胃口特别好,尤其爱喝一道冬瓜排骨汤。

每次有这道汤,他都能多吃下一碗饭去。

那种香味,别说是孩子,连孔子风闻见都馋得慌,先儿子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他才去食堂。

医馆里住了十几天,对食堂的规矩,他也算是适应不少,没有招呼也没人伺候,自己拿盘子去打饭菜,大部分饭菜都免费,有几样,例如红烧肉,红烧鱼之类的荤菜,到是需要另外加一点儿钱买,不过也不贵就是了。

孔子风拿着托盘,刚排队走过去,那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一看是他,就多加了两勺子尖椒肉丝。

“尝尝,这道菜最下饭。”

孔子风也不觉一笑,轻声道谢。

他到底是读书人,口才好,又和和气气,与人为善,长得还很不错,一身书香,女人们很难不喜欢。

“对了,孔先生,您惦记的图书馆今天就开张,您要是想去就去看看,有黄姑娘照顾小贤,您是大可放心。”

这个在食堂打工的妇人,居然也识文断字,一提起图书馆同样眼睛放光,“今天活儿干完了我也去,夜校的先生说了,图书馆里有一批新字典,可以借一本回家,我才得了一本商论大全,可里面生僻词一大堆,不拿字典读不懂。”

孔子风听得迷迷糊糊,不太理解,越不理解,越觉得人家这妇人颇有才学,靖州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吃完了饭,他干脆和儿子说一声,真去看看。

书籍,对于读书人来说,的确是有很大的吸引力,再不放心儿子,也受不了这种诱惑。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图书馆的事儿,除了图纸是许薇姝提供的,其它的她一概没管。

如今有了自己的邬堡,将近三十万常驻人口要靠着她帮忙找活路,甚至越来越多,如今统计都快统计不了,许薇姝最希望点亮的一个技能点,就是相人。

要是能有个两三万出类拔萃的手下,那她才能玩‘垂拱而治’,且玩的痛快安全。

图书馆就叫‘靖州图书馆’,也没请什么大儒雅士取多好的名字,刚开始筹办时,到是有人提议请齐世朝给取个名,结果那位一头扎进地里,都快变成正经老农民,根本不理会他们。

后来忙着就给忘了,直接叫了‘靖州图书馆’。

许薇姝到觉得还不错。

“图书馆就是给老百姓们看书用的,哪怕是个农夫,也能进来找找关于农事的书籍,朴素些正好,何必取特别高深莫测的名字,到让人平白敬畏。”

虽说太孙妃娘娘的这些手下认为图书馆本就该敬畏。

所谓法不轻传,任何拥有知识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绝不给别人知道,传道授业解惑,更是最值得尊重的,他们图书馆囊括了大殷朝有的或者没有的各色书籍,难道不该敬畏?

当然,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娘说叫靖州图书馆,这个名字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不过,名字没取,图书馆的园艺工作,到都是这位齐世朝齐大儒给做的。

一共五层楼,每一层都竖立着一直顶到天花板的木书架,书架间隔处摆放了些简单的盆栽,多是绿色植物,花到没见几朵。

旁边还有书桌和椅子,四壁处则是布艺沙发,同样由高大的乔木盆栽阻断。

除了五层楼。还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到没什么假山池沼,除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玻璃棚外,就是密密麻麻的树荫。

林荫掩映下。石桌石凳无数,方便那些读书人过来看书。

齐世朝假公济私,又霸占了一处暖房。

其实他在靖州的待遇向来是最高的,许薇姝几处温泉庄子,还有好些新制作的玻璃暖棚。都是由着他用,想用哪里用哪里,连看中哪块儿良田,都有人替他‘夺’来。

老百姓们也乐意让齐世朝相中自己的田地,一旦被相中了,能拿的补偿款足够翻倍置办良田的。

和那些上好的试验田相比,图书馆这一片那就是最糟糕的土地,种花种草还不知能活多久,但有一样好处,人才够多。齐世朝呆在这儿,能随时抓一堆苦力给他干活,他年纪大,德高望重,包括许薇姝那帮得意弟子在内,谁让他抓住,敢不听吩咐?

就是平日里大家都忙,齐世朝也找不着人,可图书馆一建起来,但凡爱书的谁会不去?

他守株待兔。就能抓住一堆。

最近齐世朝琢磨改良土地一类的事儿,图书馆这一块儿也正好合用。

一切准备就绪,图书馆开门。

“到了这里,才真正能感受到靖州文风昌盛。”

孔子风来到高高的台阶前。颇为震撼。

明明人群汹涌,起码有几千人来了,可整个图书馆前面安安静静的,不说鸦雀无声,却也并不嘈杂。

他看了两眼,来的人里头除了一些读书人。还有好些短打打扮的,瞧着像农民。

其他的工匠,商人,似乎也来者不拒。

只是进门的时候需要出示靖州的身份凭证,像他现在拿的是临时凭证,只能进入一楼。

随着人群进去,乍一眼看,满室书香。

他本以为,既然一楼所有人都能进,那里面应该书籍不多,也许只有一些寻常训诂识字的书本,没想到一楼大厅一眼几乎望不到头,到处都是书。

墙上贴的规则密密麻麻,却只是教导大家爱惜书籍,还有怎么找寻书籍罢了,并不严苛。

孔子风却盯着规则看了半天。

图书馆里的书籍似乎都有编号,分门别类,整整齐齐,这种法子怕是不只能用在图书上,用处很多。

只从这一点儿细节处,就能看出靖州人的严谨谨慎聪慧,应该说,那位太孙妃娘娘实在是天纵奇才。

孔子风在图书馆读了三天书,忽然就下定决心,要在靖州定居,一定要拿到那个什么永久居留证。

光为了这座图书馆,才真是让他倾家荡产也高高兴兴。

他虽然没有参加科举,但他爱书的心,一点儿都不比家里祖辈们少。

这日,孔子风在图书馆看了两个时辰的书,惦记儿子,腹中又空空如也,便起身回去。

图书馆里除了好些年轻学子,每天读书到夜晚,连闭馆之后也不肯走,大部分人都呆的时间不长。

靖州正发展中,老百姓们也要日日操劳,真正有闲暇时光读书的人并不多。

孔子风出了门,就买了一个菜包,一个肉包,打算带回去再去医院食堂打点儿汤吃。

食堂的伙食在他眼里确实不错,可毕竟是病人吃的,过于清淡,外面的包子馅料十足,还有不知名香料,更是便宜,一角钱就能买一个。

一个包子老大个儿,他这么大的人,最多吃上两个也就饱了。

到是有一种小笼蒸包,包子小巧玲珑的很,味道比大包子更好,但贵了点儿,他是舍不得吃,只有一回给儿子买了一次。

“救命!”

孔子风拎着油纸包好的大包子,也没坐车,就溜溜达达地向前走,顺便欣赏一下风景。

正走着,耳边忽然听见一声喊叫。

“孔兄,是你吧?救命!”

他一扭头,顿时愣住。

扑过来喊救命的正是他在京中的好友,付岩,听说五年前就中了举人,后来没考中进士,却做了御史,之后又当了中书令,乃是当今天子身边一等一得信任的臣子。虽然资历还欠缺,却是以后有可能入阁拜相的人物,在京中颇有名望。

可这会儿一看,他瞧着和叫花子也差不多。蓬头污面,要不是两个人从小就熟悉,他一时恐怕也认不出。

孔子风愣了一下,连忙迎上去:“付兄,怎么回事儿?”

付岩浑身大汗。脸色铁青:“陛下宾天了,有人追杀我!”

孔子风一回头,就见后面果然跟来十几个画风不对的人,穿者打扮都和老百姓差不多,可看面孔,看神态步伐,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要是以前,他可能还看不出来,但在靖州呆了这些日子。他已经能一眼就分辨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人不稀奇,靖州商业兴旺,税收很低,又没有土匪强盗,每年来经商的人络绎不绝,可一大堆假装不认识,又明明彼此认识的家伙凑到一处,就有点儿稀奇。

孔子风也吓了一跳,他自己是个文弱书生。可没人家靖州的老百姓彪悍,一转眼。忽然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赶紧拉着付岩大踏步走到道边,进入一家酒楼。

付岩脸色很难看。低声道:“我们快走,寻个地方躲起来是正经!”

他是真怕了,一路上自己的家人死得一个不剩,下一个就是他。

孔子风却松了口气:“放心,这间酒楼肯定安全。”

付岩是刚进靖州,也是刚进入邬堡。虽然因为被追杀,来不及仔细观察,但已经看出靖州不同寻常。

不只是他,那些杀手也看出来。

这个靖州处处透着一股子古怪气息,太过和平,太过安详,老百姓们脸上都油光锃亮,实在反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第一时间出手,想先观望一下。

孔子风拉着付岩进了酒楼,付岩登时愣住:“…人,人好多!”

确实很多,楼下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了人,还有几个站着的,所有人都很兴奋,低声交流。

哪怕是有御厨坐镇的京城酒楼,也绝对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尤其是有这么多寻常百姓用饭。

老百姓们平日里能连吃都吃不饱,哪里有力气到酒楼消费!

“难道这地方吃饭不要钱?”

付岩也是个粗心肠,眼下看到新鲜事,竟连自己被追杀都给忘在脑后。

孔子风失笑,低声道:“看见那辆车没有,上面挂着太孙妃娘娘的牌子。”

付岩不明所以。

“太孙妃娘娘在靖州威望甚高,好些老百姓想亲眼见见她,所以看见车上有她的牌子,就挤进来了。”

付岩更是奇怪。

按说,那样的贵人到来,酒楼该闭门谢客,只为贵人服务才对,太孙妃娘娘,也是寻常百姓能想看就看的么?

不过,他到也没腹诽靖州人不知礼仪,付岩能和孔子风交朋友,当然也不是什么特别注重礼法的人物,就是有点儿担心惹恼了贵人,这些老百姓吃挂落。

好在法不责众,付岩安慰了自己一下,缩着头见追杀他的人也进了酒楼。

这些人显然也被热热闹闹的酒楼吓了一跳。

为首的那个觉得有点儿不对,做了个手势:“我们动手,速战速决赶紧撤,我觉得这地方邪性!”

其他人也点头,一群人就不着痕迹地分散开,包围过去。

付岩脸色大变,头上汗水淋漓,苦笑道:“…连累你了,孔兄!”

他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酒楼里好些伙计,还有客人们,忽然分工合作,捂嘴的捂嘴,拧胳膊的拧胳膊,愣是把一口子把他追杀来靖州,杀了他所有家丁护卫的那群‘高手’给捆起来塞到了桌底下,真是迅若奔雷,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主要是动手的人太多,配合的也太默契,且出其不意。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付岩傻瓜似的瞪大了眼。

孔子风也打了个哆嗦。

他虽然预感到或许这群所谓的武功高超的杀手,也许在酒楼里讨不了好。

但那是因为,他觉得既然太孙妃娘娘的车在这儿,哪怕娘娘不在,只是身边的丫鬟出行也不可能没有随行的侍卫保护。

就是一时间侍卫可能打不过这些人,招呼一声,外面巡逻的官兵可不少,瞬间可至。

谁能想到,根本就用不着惊动那些侍卫。

店小二连手里的盘子都没扔下,轻轻松松把酒肉搁在桌子上,笑道:“附送一碗阳春面,大骨汤的汤底,也是咱们娘娘比较喜欢吃的面食,大家都尝尝看。”

一边说,他一抬脚,就把一个五花大绑,并且点了穴道,根本除了眼睛哪儿也不能动的汉子踢到桌子底下去。

“各位客官,娘娘今天到咱们酒楼吃饭兼听书,别让这些家伙败了兴致,若是哪位脚底下嫌挤,且凑合凑合,摆在外头太碍眼。”

孔子风和付岩脚底下也踩了一个。

付岩愣了半天一回神,下意识地使劲儿跺了两脚,感觉到脚下那坨肉好像变得僵硬无比,才恶狠狠地低下头去吃饭。

是真的恶狠狠。

他都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一般,饥肠辘辘,胃里面泛酸水,这一碗面下肚,才稍微有了点儿活气。

孔子风只能说,他这个老朋友比自己适应力强,他还有些手脚不知往哪里搁。

不过,酒足饭饱,那些个惊慌失措也就淡了。

付岩吃饱喝足,才有时间打量周围,隔着窗户看到外面平平整整的路面,高大的楼房,啧啧称奇。

“靖州真是大变样,比京城还繁华。”

主要是他离开时。京城也一团乱,颇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觉,老百姓都惶恐失措,自然比不上如此安宁的靖州。

何况眼下的邬堡。乃是靖州门户,更是崭新的一座小县城。

比现代的那县城可要漂亮得多。

现代某些贫困一些的县城,也没办法想许薇姝一样,调动大批的人力物力,建造自己的城市。

许薇姝当初规划邬堡的时候。是真打算把它变成世外桃源,整个邬堡,宛如一座巨大的花园,置身于山水之间,别看街市瞧着道路平坦,楼房颇高,但却是三步就有一景的感觉,有山有水,绿树成荫,到处是街心公园广场。公园里还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机关,非常神秘。

任何一个正常人进入邬堡,都会一门心思想定居,再也不愿意离开。

别说直此乱世,便是太平盛世,恐怕也很少有人能逃脱它的魅力。

付岩沉醉了片刻,孔子风就一巴掌拍他肩膀上,让他回过神:“到底怎么回事儿?陛下宾天了?”

“应该是。”付岩四下张望了张望,压低声音,“那日陛下让义王和忠王进宫。似乎是打算赐死义王,连毒酒都准备好了,可不知为什么,没见两位王爷从宫里出来。反而紫宸殿里的人,被找各种理由弄死了大半儿,后来我和几个翰林学士发现陛下可能已经…一时惊吓,便挂冠而去,没想到还没回家就受到追杀,要不是我身边还有几个能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

他会来靖州,到不是故意的,逃着逃着就往这边来了,又因为靖州毕竟是太孙的老巢,总觉得此地可能还安全点儿。

孔子风脸色骤变:“太孙呢?”

要是换了以前,孔子风向来不喜欢搀和皇家的事儿,他连官都不当,谁当皇帝关他屁事,反正无论什么人上位,总不至于和天下读书人过不去。

只要天底下还有读书人的位置,他们孔家就什么都不惧!

但来了靖州后,他却不知不觉开始关心起这个地方的安危,靖州之所以如此安宁超然,恐怕大部分是因为它的主人是太孙妃的缘故,万一要是太孙出什么差错…

“太孙的身体不好,我离京之前,还听说陛下赐给太孙丹药来着,好些人劝,认为丹药这种东西不能乱吃,不过后来太孙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几个阁老都上折子请求陛下为江山社稷,另立太孙,反正太子又不只是一个儿子。”

孔子风能想象得到,那是什么样的情形。

要说以前大臣们对方容满意,除了他确实能干之外,皇帝力挺很重要,但现在皇帝眼看就不行了,可能马上就有新帝登基,正经的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有投机取巧的臣子,都不会愿意他这样的人,真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何况,他如今有点儿着急,动作大了些,世家大族恐怕渐渐看他不满意。

付岩叹气,摇了摇头:“换了以前,阁老反对,对太孙是治病伤,可现在哪里还有精力掰扯这些,说句难听话,这些年要不是太孙努力维持,大殷朝存在还是不存在,尚不好说。”

三年来发生了多少次暴乱?太孙一个人,就凭借自己的手段,柔风细雨地化解了三次危机,兵不血刃。

底下的谈话,楼上许薇姝也在听。

他们声音虽然滴了点儿,但以许薇姝的听力,自然能听得清楚。

听着听着,心中就不觉有点儿难过。

那人从去年开始实行新政,勉强缓和了些许矛盾,总算给了老百姓一条活路,要不是他,京城也要民怨沸腾。

但显然,这些作为,对老百姓有利,对大殷朝也无多大害处,可对那些人生赢家,社会得利者们来说,却是在搜刮他们的银钱,去贴补泥腿子,着实不能忍。

方容有手段,勉力维持,但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和全天下的世家大族,乡绅豪富对抗,那是找死呢。

许薇姝去了好几封急信,给他掰开来一点点讲明白,但得到的只有嬉皮笑脸的肉麻话。

后来,她就不怎么说这些了。

方容那么聪明,他心里能没有数吗?有数,却还是要做,那也只能由着他。

许薇姝有时候想,她如果是直接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现代姑娘,肯定不能明白方容那家伙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