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霖面无表情地看着板栗,喜怒不辨。

板栗笑嘻嘻地招呼道:“各位请便。胡少爷也请消消气,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扫了兴致。”

说着又团团一转,对着众人抱拳作揖,就要退出去。

白凡和黄观忙笑道:“张兄弟自去忙,咱们等会说话。”

胡镇却阴沉沉地笑道:“想让爷们有兴致,张兄弟不妨让令妹过来帮着斟酒。这么多少年才俊,也不算辱没了她。”

洪霖暴喝道:“闭嘴!”

白凡和黄观也同时出声:“胡少爷慎言!”

雅间一片寂静,众人都收声,一齐看向板栗。

板栗愕然张大嘴巴,诧异地问胡镇道:“你家来了客让你妹子出来帮人斟酒?”转向众人,“这规矩可真是奇怪!我们家可没这规矩,还是让我来帮胡少爷斟吧!”

他眼里一片冰冷,嘴上却照旧笑言,只是那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心中的愤怒。

胡镇再也不顾洪霖的震慑,对板栗戟指怒目道:“小子,让你妹妹来给五公子斟酒,那是抬举她…”

话未说完,被洪霖恶狠狠地一把捏住下巴,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洪霖冷笑着对板栗道:“果然这酒家不备酒是对的,这才喝了一半,他就撒起酒疯来了。张乾,且忙你的去吧,不必理会这厮。”

他眼神阴冷,语气专断,满含威胁,仿若板栗再对出犀利言辞,他就要发作。

板栗紧闭嘴唇,看着胡镇不住点头,半响才咬牙道:“也好…”

遂淡笑着对众人抱拳致意,一甩手转身离去了。

洪霖见惯了人对他卑躬屈膝,这乡下少年的举止让他十分不爽,一口气就发到胡镇身上了。

等板栗出去后,他把手狠命一摔,对胡镇厉声喝道:“你敢把夫子的话当耳旁风?”

胡镇被他摔得往后跌坐在椅子上,一肚子火不得出,咬牙切齿。

白凡见他面色不虞,度其心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轻笑道:“胡少爷想是觉得老宰相不在朝中了,不大放在心上。不过,总不该把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吧?”

胡镇抬头怒道:“谁不把皇上放眼里了?”

白凡悠然道:“这青山书院学子云集,皇上向来重视。莫非胡少爷以为,凭着令尊大人的官声和胡家的勋位,可以在此为所欲为?”

众学子虽未出声,却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胡镇气怒:“不就是个村姑吗,何至于此?大不了纳了做妾,还便宜她了。”

众人都面色古怪,曾鹏忽然看向黄观,眼中意味不明。

黄观顿时面皮通红。

洪霖面色阴沉地瞪着胡镇,那目光像要凌迟碎刮了他。

当他没见过女人吗?

大年下,他没去州府城逍遥,留在这山野之地难道是为了吃喝玩乐?

胡镇见他动了真怒,瑟缩不敢再言。

一时间,雅间鸦雀无声,只有白凡自顾吃菜。

好一会,洪霖丢下胡镇,转向白凡淡笑道:“白兄,这可是误会了。还要烦请白兄代为解说一二。”

白凡摇手道:“在下同那张家小少爷也不大熟,倒是苏文青与他们有师从之谊,他现在张家私塾授业。”

洪霖眼神一顿:“苏文青?就是那个才学出众的苏文青?听说今岁春闱又落榜了。”

白凡轻笑道:“若论这个,要数刚才张小兄弟的叔叔——张子易最得志了,少年登科,莫过如此。可书院谁也不会据此就认为苏文青才疏学浅,田清明老夫子更是高才。究竟这应试也要靠运气的,不能完全凭此断定一个人才学高低。何况,他如今尚年轻,便是下次高中,也能算少年得志。”

洪霖微微点头,陷入沉思。

黄观便接过话,感叹说那赵家的儿子赵培土更不得了,比张子易还小几岁,忽然又笑道:“这个赵小兄弟跟他哥哥倒是差了好远,纯是个武夫。”

于是,众人谈起周夫子当年教的几个弟子,皆感佩不已。

第117章 十里飘香

白凡道:“如今清南村却再没有当年那等气象了,去年县试,也没过几个,府试更是全落榜。张家和郑家小辈没下场,也不知如何。”

黄观笑道:“他们才多大?这才开个头呢,还有得挨!”

说笑间,气氛重新热烈起来。

再说外面,葫芦见板栗从雅间出来,立即觉察他神色不对,忙迎上去问道:“咋了?”

板栗摇头不语,胡乱道:“走吧!”

葫芦诧异极了:“去哪?这不在吃饭么!”

板栗这才醒神,忙跟着他往角落里去。

刘井儿和李敬文都问板栗咋回事,谁给他气受了。少年到底还是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大家都看出他神色不好。

赵锋一拍桌子道:“还有哪个混账,自然是…”

葫芦抬手制止他,不悦地说道:“三叔,你咋就不能改改这脾气?你这样迟早要给赵爷爷和赵奶奶惹麻烦。我听说石头叔机灵的很,可不像你这样。”

提起大哥,赵锋没了声音——这辈子他都比不上哥哥了。

板栗也不用筷子,伸手抓起一只猪蹄,狠狠地啃了一口,冷笑道:“三叔急啥,有你出气的时候。”

他一边咀嚼,一边眯着眼睛看向大堂内吃喝谈笑的书生士子,目光变幻不定,又不时地冷笑。

赵锋大喜,一把扯住板栗衣袖,问道:“你有主意?”

板栗不理他,耷拉下眼皮,只顾啃猪蹄。啃得光光了,再也不见一点猪皮,才把骨头随手往桌上一撂。

那骨头跳了跳,滚到李敬文手边。吓了他一跳。

板栗这才抬头对赵锋勾勾嘴角,懒懒地笑道:“三叔急啥!有那空着急,不如好好练武是正经。”又转向李敬文和葫芦,“来,咱们以汤代酒,也喝一碗。”

葫芦见表弟如此。有些担心。

李敬文更是愁眉紧锁。

很快,他们就顾不上各自心事了,来的人越发多起来,葫芦等人匆忙吃了饭,起身去各处招呼。

下午。天越发冷了,眼看就要下大雪,葫芦便让人添加火盆。备足热水毛巾等物;趁着客人少的时候,又指挥伙计张灯结彩,布置店堂;又弄了好些笔墨纸砚来,以防书生们雅兴大发,要用这些。

想一出添一出,一直忙到亥时末才散,板栗自然歇在了郑家。

晚上,哥俩睡一床说话。板栗便将午间他们出去后,雅间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葫芦并未大怒,只是双拳攥紧了棉被。呼吸更加绵长起来。

年三十这日,漫天飞雪飘飘,很快给大地披上一层素装。满目银白。并不让人丧气,反倒更增添了些过年的气氛。

书生们拜谒师长,相会同窗,吟诗作赋,弹琴吹箫,饮酒高歌,自有一番盛会气象。

葫芦板栗兄弟几个自然也是跟着忙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戌时初,葫芦让板栗先回桃花谷过年,说这边离郑家近,有他张罗照应就成了。

板栗也没推辞,带着刘井儿等人纵马离去。

黑夜里,飞雪簌簌飘落,地上积了有半尺来深,映照得天色也没那么暗了。策马徐行,将喧嚣热闹甩在身后,仿若踏入另一个世界,安静,寂寥,空旷无边。然道旁农家院中传出的阵阵欢笑声,提醒红尘就在身边。

板栗往秦家方向看去,一样灯火闪烁,也不知秦伯伯他们是在吃饭呢,还是在祭祖呢?

他撂开头上的风帽,借着清冽的寒气醒脑,又将这几天的事梳理了一遍,心下暗自筹划。

过年这些天,他要跟葫芦哥好好琢磨。

想到过年,就想到明天是初一,不禁心里一振:淼淼明天就要来了。

忽然间,他就觉得身下的马儿轻快起来,对回家后的热闹也期待起来。

“少爷?少爷?”耳边传来冬子的大喊声。

板栗转头,不耐烦地问道:“你鬼叫啥?”

冬子呵呵大笑道:“咱们跑快些。我都听见桃花谷里有炮仗响了,别是老爷他们都吃过年夜饭了吧?”

板栗叱道:“胡说!少爷我还没回家,爹他们咋会吃饭?那不是不得团圆…呸,你这臭嘴巴!害得我说了不吉利的话。”

两个护卫哈哈大笑,说冬子是惦记晚上的热闹。

刘井儿指着路边一户人家道:“听,方五家在吃团圆饭哩。”

他忽然兴奋起来,冲着院里高声喊道:“方五,过年好!”

等那户人家停止欢笑,“咿呀”开了门,几人早已打马远去了,雪地里留下一串笑声。

一阵狗叫人喊,板栗他们冲进桃花谷,纵马驰入素装披裹的桃林深处,远远看见半山腰那宅子透出朦胧光晕,二楼上挂着一排红灯笼,依稀见得人影憧憧。

忽听一声娇嫩的呼唤遥遥传来:“大——哥——哥——”

板栗会心一笑,扬头回应:“嗳——香荽!”

跟着又是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喊,应该是玉米。

山上声音就大起来,叫喊声,夹着笑闹声,还有狗儿兴奋的狂吠声,此起彼伏。几人催马疾行,一边大笑着,偶尔擦着桃枝,带动积雪“簌簌”抖落。

到了张宅门口,将马丢给冬子和护院,板栗跟刘井儿大步走进去。

只见院中各房大门洞开,一片亮堂;廊檐下也都挂上了红灯笼,院中红光烂漫,那雪片在朦朦光晕中飞舞,宛如飞花飘落,更镀上一层旖旎色彩。

大门换上新联,窗上贴了各色窗花,树上也挂了红绸扎的绒球和彩带,连几只狗儿脖子上都围了一圈红色的围脖,在板栗身前撒着欢儿乱转。

前院、后院,厅堂、厢房、厨房,各处都透出笑语人声,不时有人小跑奔出,或提壶。或端果,或上菜,或叫人,往来不绝。

袅袅香气扑鼻,阵阵菜味钻喉!

香荽和玉米飞奔过来,对板栗嚷道:“大哥。你咋才回来哩?我们都弄好了,就等你家来开席。我都急死了,到二楼上看了好几遍哩!”

玉米也跟着乱嚷:“我也急死了!”

板栗失笑道:“你们饿了?”

一边将玉米抱起来,架到脖子上。

玉米道:“不饿。好多东西吃。”

板栗回头,见刘井儿早被侄儿缠住。扯进倒座屋去了,遂也牵着香荽,“咯吱咯吱”踩着积雪往上房厅堂去。一边奇怪问道:“不饿你们急啥?”

香荽攀住哥哥胳膊,两脚悬空打秋千,把板栗扯得一歪,赶紧手臂用力,将她提起来。

小女娃乐得脆声笑道:“我就是着急么!急着好过年。大哥家来了,我们就能过年了。”

玉米把哥哥脑袋当鼓一样猛拍,大声喊:“过年了——”

引得堂屋里一阵笑。

跨过门槛,满屋老小个个喜气盈腮。忽一眼看见小葱俏生生地立在娘身边,不由想起昨日雅间的情形,飞扬的心情立时沉落。说不出的烦腻阴沉。

就听张大栓喊:“板栗,快来给祖宗上香敬酒。就等你了。”

板栗将玉米放下地,只见厅堂当中拼着两张桌子。上置各色佳肴,有一尺来长的鲤鱼;整只未拆的猪头,上边穿着猪尾;整鸡整鸭等等,加上酒杯碗盏竹筷,挤得满满当当的。

上方正中条案上供着香炉,炉内燃着线香,两旁烛火摇曳,烛泪流淌。

板栗便依着往年的规矩,先洗手磕头上香,又给祖宗敬酒。

玉米在一旁指指点点:“哥哥你瞧,猪尾巴长到头上去了。”

众人听了都笑。

一时完毕,张大栓高兴地喊道:“好!把这送东屋去,咱们就吃年饭了!”

于是祖孙一齐动手,也不用下人相帮,将这些菜全部端到隔壁祠堂,供于祖宗神龛前。

这边,丫头媳妇们另外上菜,这才是今晚的年夜饭。

搬完后,小葱上前挽着哥哥胳膊道:“哥,今晚咱家不像往常那样烧年夜饭,各人说一样想吃的,叫厨房做。你想吃啥,快跟我说,我好让厨房去做。”

板栗见她不像前日那般低落萧索,神情甚是欢悦,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歪着头想了想道:“想吃啥哩?我在酒家闻油烟菜味都闻够了,刚才又是一桌子大鱼大肉,还没吃哩,光看肚子就饱了。真要我说,我倒想吃那个烂…呃,十里飘香!”

转头见张老太太神情愕然,忙道:“奶奶,你甭骂我!”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张老太太笑得直抹眼泪。

板栗也觉不好意思,因为这个“十里飘香”名儿虽好听,却是一道不大雅致的菜,乃是烂腌菜煮豆腐!

寻常腌青菜,若是不烂的话,自然嚼着爽脆;等来年三四月里,那气温升高后,腌菜便化烂了。农家人舍不得扔,把这烂糊糊、带点臭味的腌菜煮了,别有一番风味。

条件好的,搁一块嫩豆腐进去,再加上些肥肉熬的荤油,搁些辣椒,炖得透透的,极为开胃送饭。

一般人家自是看不上这菜的,况味道也不大好闻。

郑氏给它起了个文雅的名儿,叫做“十里飘香”!

秦枫吃了几次,说是带清凉的,初夏吃正好。于是这菜便体面起来,好歹没那么让人厌了,但还是有许多人不爱闻那味道。

原是腌菜烂了,不得已才吃的,如今专门想吃的话,只好想法子让菜故意腌烂了。

偏大冬天里,天寒地冻的,你想这菜烂,它也不得烂。于是,腌菜的时候少搁些盐,再将腌菜的罐子放在暖和的厨房里,果然几十天后就烂了,于是过年才有的吃。

笑完,小葱才对板栗道:“这个爷爷已经点过了。哥哥重新再想一个。”

118章 农家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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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对小葱道:“也别问他了。咱们凑了那么多,他再说也是重复。先把菜都端出来,他看见桌上没有的,想起来再做就是了。”

小葱点头,忙张罗上菜。

等两张桌子再次摆满,板栗真是又惊又喜,忍不住叫道:“今儿晚上吃素?”

只见桌子当中支了两个炭炉子,炉子上面搁着大砂锅,其中一个冒出的热气微带青涩的臭味,还夹着一股子香辣,这就是十里飘香了;另一个锅子里则是青菜炖霉豆渣条。

其他碗碟内也无一不是各色蔬菜、萝卜、竹笋和蘑菇木耳,或清炒或凉拌或油焖,黄白红绿黑,五颜六色。

板栗先前没一点食欲的,这会儿却觉得肚子饿了起来,连声说道:“这样好,这样好。奶奶,你不嫌不吉利了?”

张老太太呵呵笑道:“这也是没法子。娃们都年饱,我也闹得吃不下东西,还是青菜豆腐保平安。”

郑氏道:“吉利的菜也做了许多。那是看的,这才是吃的。你们吃了这些菜,再玩一阵子,肯定好容易就饿了,晚些时候再吃饺子。”

当下,炮竹噼啪声中,一家人团团围桌坐下。

郑氏吩咐丫头婆子们:“你们也去吃,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吃好了,还有的事忙。”

于是下人们都嬉笑着自去别屋吃年夜饭。

板栗才落座,首先就搛了一筷子菠菜塞进嘴,绿莹莹的叶片,粉红的根茎,看着养眼,吃着也清甜爽口。

张槐拍了他一下道:“急啥?等会吃,先给爷爷奶奶敬酒。”

说着,便跟郑氏一齐站起身,领着娃儿们规规矩矩给张大栓老两口敬酒。

张大栓乐得合不拢嘴。抿了一口甜米酒,对儿孙们道:“坐,坐下吃!咱们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礼。”

张老太太点头,见最小的孙子玉米跪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桌面,一手举着竹勺子。满桌乱瞧。许是看花了眼,小娃儿不知往哪个盘子下手才好。

她瞧得好笑,便搛了些霉豆渣放进玉米碗里,哄道:“玉米乖,吃些豆渣。你先前吃了许多油腻的东西。用这个把肠胃擦擦。”

小葱听了失笑,皱皱小鼻子道:“奶奶,瞧你说的!”

豆渣这东西最去油污。厨房里常备了用来洗手擦锅碗,张老太太的意思是说,吃些青菜烧豆渣能清肠胃。

板栗也笑喷了:“听着不得劲,可就是这个理儿。”

香荽忙伸出碗道:“奶奶,我也擦擦肠胃。”

郑氏帮小闺女搛了一筷子素炒白萝卜丝,看上去晶莹剔透的,含笑道:“这个吃了也好。老话说,‘萝卜进了城。药店全关门’,常吃这个,身子最是清爽了。”

想想。又帮张槐也搛了一筷子。

她的话又引来娃儿们一阵哄抢。

满桌菜色,就算是素的,娃儿们也吃不下多少。一个盘子搛一样,很快就饱了,然后丢下碗筷,哄去外面玩耍。

张大栓、张槐和板栗则去至前院,往刘管家、王忠管事家、严师傅朱师傅家中,以及护院住处等,各处看望。

张大栓被刘黑子拉着喝酒,张槐和板栗便出门到护院住处,孙铁早迎了出来。

“才听见里边开始,这么快就吃好了?”

张槐笑道:“哪里能吃得下,不过是应个景。你们还没散吧?”

孙铁道:“哪能就散了!这帮家伙,跟几天没吃似的,也不晓得灌了多少甜米酒。”

一边将二人揖让进屋。

板栗道:“孙大哥,这酒你们喝了不过瘾吧?想喝老酒的话,换班的时候喝,不要误事就好了。”

孙铁道:“哪能让他们喝那个,那不跟猫儿见了鱼腥一样?沾上就离不开。”

众人都笑起来。

“大少爷,请这边坐。”

孙鬼见了板栗,忙不迭地迎上来,讨好地用衣袖将那长凳使劲擦了擦,让板栗坐。

板栗看看他,纳闷地问道:“你这就好了?”

孙鬼拍着胸脯喜气洋洋地说道:“好了,早好了!我诚心认错,那个…看在我诚心的份上,不就放过我了。如今我吃啥都香,身子爽快的很。”

板栗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槐听见两人说话,奇怪地问道:“你们说啥?”

孙鬼脸色变了,忙哀求地看着板栗,让他不要告诉老爷知道,挨罚事小,老爷往后说不定就瞧他不顺眼了。

板栗便笑道:“他前几天生病了,说是撞见了什么东西,烧香拜佛的,捣腾了好一阵。这不,我问问他好了没。”

张槐听了也不在意,跟孙铁等人喝了一杯酒,便带着板栗去了严师傅他们家。

各处查看问候了一圈,方才回转大院。

二院内,红椒山芋等人戴着风帽正玩闹。

山芋见了他们忙奔过来道:“爹,再放几个大炮仗。娘说,下大雪不容易起火,多放些不要紧。”

板栗帮张槐拍落肩头上的积雪,笑道:“我来带你们放。让爹歇会儿去。”

张槐见儿子闺女这么高兴,也兴头起来,便陪着他们一块,放了许多大炮仗。

刘井儿也带着侄儿扁头进来了,跟玉米撵着玩,间或跌一跤,滚一身雪。

香荽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不停地转圈。

转晕了,便立住不动,闭着眼睛仰面张臂向天,雪花落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立即就化了。那沁凉的感觉,让小女娃脆笑不断。

山芋兜里揣了许多小鞭炮,举着一根线香,不时点燃一个,往大狗身上扔。见那一声炸响,吓得黑狗黄狗纷纷夹着尾巴“汪汪”叫着四散逃开,便得意地咧嘴大笑。

狗儿们回头,幽怨地瞧着小主人。过不一会,又兴奋地往他身边凑。再炸,再跑,人狗都玩得不亦乐乎。

红椒本就是个活泼的,这样的日子,又下着大雪,她自然在屋里呆不住。但她过了今晚就九周岁了,不好意思跟香荽那样闹,便拿出一只竹笛,站在妹妹身边吹起来。

香荽听姐姐吹笛子,更加兴奋了,绕着她奔跑、欢笑。

板栗和小葱站在廊檐下,看着弟妹们满院子闹,笑道:“这么闹,过一会儿就要喊饿了。那霉豆渣可是擦肠胃的。”

小葱看着院中鹅毛似的大雪,纷纷扬扬赶场似的往下落,树梢上、对面屋顶上、地面上,已经是厚厚一层,那景象十分壮观。

她心中忽然说不出的落寞,忙掩饰地对板栗笑道:“咱们进去收拾一番,等他们玩累了,好叫他们进来,说笑话听故事。瞧这雪越大了,老呆在外面容易着凉。”

板栗便点头。

因为离村子远,他们只好自己取乐,每年的三十晚上,一家人都要凑一处来这么一出的。

张老太太见他们捡场子,忙道:“外边下大雪,咱们别呆在堂屋里了,都去我屋子里,挤一块还暖和。”

小葱道:“等会他们玩起来,地方不够用咋办?山芋可是说他要翻筋斗的。”

板栗安慰奶奶道:“把门一关,再添两盆火,肯定不会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