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了一声道:“明明没看见,还想哄我?我可看见你了,跟贼一样,到处瞧,肯定想偷果子吃。馋鬼!樱桃还没熟哩,就流口水了。”

原来,他旁边有一棵樱桃树,私心里认为,那人是想吃那才泛黄的樱桃了,所以才鬼祟地张望。

他蹬蹬跑回张家大门口,就见孙鬼在门前林子里四处转悠找寻。

看见他,大喜,胡乱嚷道:“嗳哟!我的小爷爷,你跑哪去了?不是说好了,咱就在门口玩么,你怎么跑下去了呢?这山上可是有狼的,还没捉到呢!要是碰见了可不得了。”

玉米不屑地翻眼道:“鬼大哥,你就是胆小鬼。狼有啥好怕的?狼来了,我正好捉了它炖肉吃。”

孙鬼听了额头冒汗,忙把那些狼吃小娃儿的故事说了又说,玉米只是不信。

唠叨了一会,玉米听得不耐烦,对着门前的几只大狗招手喊道:“小灰,过来这边。”

说完,当头跑进树林子。

几只狗立即跳起来,跟在他身后追过去了。

玉米绕着林子里的树不住转圈,嘴里也不住呼喝狗儿,“这边,这边来!你们都听好了,我让你们去哪边就去哪边,让你咬哪个就咬哪个。”

笑闹着,忽地把小手对孙鬼一指:“去咬他!”

几条狗果真冲着孙鬼就扑了过去,围着他龇牙咧嘴地汪汪狂叫。

孙鬼吓了一跳,也不知狗会不会真咬他,只得转身就跑,一边骂道:“死畜生!连家里人都咬,真是瞎了狗眼了。”

玉米跺脚大笑,将狗儿唤回去,对孙鬼道:“鬼大哥,你别怕。我想试试它们听不听话,不是真要它们咬你。”

孙鬼惊魂未定,看着抱住狗脖子在草地上打滚的三少爷傻笑一会,自告奋勇地说道:“那我帮三少爷训它们。我在前边拐着弯地跑,三少爷骑着小灰在后边追,一边喊,常这么的,它们就能听懂你喊啥了。”

一大一小遂在林子里大呼小叫地训起狗来,狗叫声、人喊声,喧嚣一片,倒跟发现贼来了一样。

两个护院从后面山上巡查下来,见此情形笑骂道:“孙鬼,你小子陪着三少爷倒乐的很,也不用干活了。”

孙鬼停下脚步,弯腰用两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吐舌头,结巴道:“你…眼红…来试试!”

那汉子见他累得满头大汗,不禁大笑道:“我玩不来,还是你陪着吧!”

正闹着,管家刘黑子从院里走出来,冲玉米招手道:“玉米,扁头醒了。进来玩。你娘叫你去认字哩!”

玉米忙丢下狗跑过去,扶着门框跨过一条腿,又想起什么来,骑坐在门槛上,转头对孙鬼道:“鬼大哥,看着那樱桃树,莫要让人偷摘吃了。”

孙鬼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怎的忽然关心起那还十分青涩的樱桃来。

玉米说完,又对几条狗吩咐道:“你们也要机灵些,不认得的人不让他进来,就算认得的人也不许摘樱桃。”

几条狗对着他不住摇尾巴,洗耳恭听。

等小娃儿说完,狗们却会错了意,小灰凑过去用嘴巴一拱,把他推过门槛,翻了个跟头。

玉米跌了个嘴啃泥,觉得很丢人,爬起来冲着灰狗生气地叫道:“我自己不晓得进来,要你多管闲事?”

孙鬼等人都看得好笑不已,怕小娃儿难堪,一齐转过身去。

小灰见此举没有得到主人的夸奖,也有些莫名其妙,只得不停地摇尾巴,歪着狗头讨好地看着玉米。

玉米“哼”了一声,扭头跑进院子,先去看望了生病的扁头,然后去书房跟娘认字。

等张槐送了客人回来,已经是将近傍晚了,和郑氏坐在偏厅说话。

郑氏问:“你说,另外一个人叫白凡?”

张槐点头道:“嗳!就是那年跟曾鹏一块,翻墙进林子去玩的那个人。看上去比曾鹏要正气些。”

郑氏点头,又问道:“他怎么还没走?那个曾鹏不是走了么。”

张槐道:“还不是跟苏文青一样,见这里清静,就留下来读书备考了。反正回去也是读书,在这也是一样读书,还能不时跟书院的人讨教论学,比一个人在家闭门读死书要好。”

正说着,玉米爬到他膝盖上坐了,直视着他的眼睛抱怨道:“爹,我都认了好些字了,为啥还不能去上学?天天跟孙鬼大哥玩,他好没意思,胆子又小。”

张槐搂着儿子笑道:“你还太小了,夫子不收哩。扁头不是快好了么,我听他爷爷说,已经不用喝药了。”

原来,自从香荽那一拨后,夫子们觉得,娃儿太小了难管教,他们都快成奶嬷嬷了,因此,不到五周岁不准入学。

玉米和扁头只得在家里混,偶尔跑到外面林子里玩,刘管家就让孙鬼看着他们。

玉米并不听解释,绞着爹腰间垂下的丝绦把玩,一边咕哝道:“我一个男人家,老呆在家里咋成哩?明儿我跟爹上山去。”

郑氏闻言喷出一口茶,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豆丁大的人儿,还男人哩!

张槐哈哈大笑,两手叉在玉米腋下,将他高高举起,开心地说道:“好!明天爹就带你上山去。咱玉米长大喽!”

玉米见爹真答应了,登时乐坏了。

郑氏担心地问道:“带他去不是添乱么?”

张槐道:“不碍事。我让孙鬼跟着去。咱们小时候,哪不是满山钻的,就连板栗他们小时候都是这样。”

第二天早饭后,他果然带玉米一块骑上马,去各处木耳场子巡查,并叫孙鬼带了两个下人跟在后面。

第138章 蹊跷

刘黑皮是常随张槐身边办事的,他笑问玉米道:“玉米,你不跟我家扁头玩了?”

玉米一本正经地做大人状:“我有事忙,不能陪他玩了。等闲了的时候,再陪他玩。”

刘黑皮听了,乐得嘴巴直龇到耳根。

张槐也笑,一路指给儿子看,这是什么树,那是什么花,叫的是什么鸟,刚窜过去的是松鼠等等。

四月的山林是极美的,树木枝叶繁茂,深深浅浅的绿迷醉人的眼,各色野花竞相开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气息,耳边响起长短不一的鸟鸣,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

玉米不住地问,张槐不厌其烦地解说,重点告诉他,这山上哪些花和野菜是能吃的,哪些草有毒,动物们都有什么习性等。

张槐指着道旁一丛红色果子嘱咐儿子道:“瞧,那一丛红艳艳的小果儿,瞧着好看,跟樱桃一样,可不能吃。这叫蛇果,有毒的。”

刘黑皮也告诉玉米,蘑菇也是一样,鲜艳的大多有毒,灰白色和暗红色的就是咱们常吃的山菇了。

一行人说着,来到一个岔路口,刘黑皮问道:“老爷,先去第三号场子,还是第二号场子?”

张槐四下一望,道:“先去二号吧。”

于是大家往左拐。

玉米早被绕糊涂了,不由问道:“爹,咱们不认得路了咋办?”

张槐忙道:“这些路跑熟了,就不容易迷路了。还有,一个树林有一个树林的味道,你要记住。你看,这山上大多是橡树,你闻闻这树叶的味道,草的味道。还有花香,跟咱们家门口的可是不一样?等下再去竹林,或者松树多的地方,你就发现那味道又不同了。要是在山谷里,靠近水的话,还能闻见一股水汽哩。”

玉米用心听着。小鼻子跟狗似的嗅了嗅,道:“咱们家门口能闻见桃花香,这边没有。这里…怪味!”

刘黑皮笑道:“那不是怪味,是树叶子的青气。不信你摘一片树叶搓了闻闻。等下到了前面,有一棵棠棣树。那花儿好闻。”

孙鬼忽然记起昨日玉米说的,不怕狼的话,急忙告诉了张槐。希望老爷教导三少爷一番,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往后吃了亏。

张槐果然对儿子叮嘱了一番:小娃儿真碰见狼,跑是没用的——狼很快就能追上,要做凶狠的样子跟它对着,最好找一样趁手的木棒啥的,拿在手上,作势要打它;要是有点火的东西。烧一堆柴火,也能吓唬狼;要是旁边有大树,那就赶紧爬上大树;有水的话跳下水等等。

接着。又说起蛇,什么样的蛇有毒,如何穿衣穿鞋保护自己。被蛇咬了要如何自救等,又是一大篇话。

很快,他们就来到二号木耳场子附近,才靠近那片林中空地,就听有人骂道:“二愣子,老子日你祖宗!你个王八蛋!惹火了你黄大爷,扒了你家的祖坟。”

张槐皱眉,停住马,四处搜寻管事的身影。

刘黑皮急忙纵马上前,喝道:“黄大志,吵啥?”

黄大志见刘管家来了,急忙冲到面前,拉住马缰绳,仰头一五一十说缘故。

原来,这场子里木耳烂了许多,几人便互相推诿责任。

张槐将玉米放下马,让孙鬼带他玩,然后就走进场子。

孙鬼就牵着玉米去看那一根根木棒上长的木耳。

玉米却瞧着那些粗汉脸红脖子粗地争论,小声问孙鬼:“鬼大哥,日你祖宗干啥的?”

旁边两个小子听了偷笑。

孙鬼慌忙道:“这话不能学,是骂人的。三少爷,你是读书人,是斯文人,跟他们不一样,不能骂人。”

想了想又道:“要是碰见坏人,你就这么骂他。”

玉米似懂非懂,却记住了这骂人的话。

小娃儿接着又问道:“那扒了你家的祖坟哩?是把坟挖开么?”

孙鬼耐心地教他道:“这个也是骂人的话,更毒了。就是说,把人家祖宗的坟挖开,把祖宗们

的骨头翻出来。你想,祖宗们在地下睡得好好的,被人翻尸出来,不是好难受?所以说,挖人祖坟

是好缺德的事儿,只有特别恨一个人,才会骂这样的话,干这样的事。”

玉米立即接道:“那是,我睡着了,要是被狗叫声吵醒了,我就好难受,好生气。我起来就想打小灰它们。”

孙鬼很无语:三少爷,死人跟活人不是一回事哩!

他发现,有些话跟小娃儿很难说清。不过,大多时候,三少爷是很聪明讨人喜的,他带他玩也不嫌烦。

两人四处转悠着,玉米对那些架成井字型的橡木十分感兴趣,凑近了细看上面半大的木耳,夹

杂不清地问孙鬼一些幼稚的问题。

一个年轻的雇工不住地打量他们,以至于分神,将那种木耳的橡木踢倒好几根。

孙鬼恰好跟玉米晃悠过来,忙道:“咋这么不小心,把木耳都碰掉了。”

那汉子忙弯腰扶起木头,又对玉米笑道:“这是小少爷吧?长得虎头虎脑的,一副聪明样。”

他身材魁梧,样貌端正,在一群粗汉中,显得有些突出。

周围好些汉子,来来往往地忙碌着,见玉米那清秀白净的可爱小模样,都露出善意憨厚的笑容,却没有多话。

只有这个年轻汉子,似乎话很多,问玉米喜欢玩什么,还说要带他去捉兔子等。

想是不大会哄小孩子,那神情举止让人感觉笨拙造作。

他说了许多讨好的话,玉米却睁着黑亮的眼睛瞅着他不言语。

汉子被他瞅得有些狼狈,那笑容就挂不住了。

小娃儿不会识人,但他们会凭直觉感受,玉米见这汉子笑容勉强,说话虚应敷衍,只觉得怪,

便扭头对孙鬼道:“鬼大哥,他比你鬼多了。”

孙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低头夸三少爷聪明会说话。

那汉子也低下头,讪讪地笑了,目光阴沉。

玉米却看见了,立即叫道:“你凶啥?你把木耳弄坏了,我叫爹扣你银子。”

那汉子忙抬起头,惶恐地赔笑道:“小的一定当心,求三少爷不要跟老爷说。”

眼底并无多少恐惧神色。

孙鬼瞅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慌什么?他不过是说孩子话罢了。你干活也要小心些。”

说完牵着玉米就走了。

走出好远,才低声问玉米:“刚才他凶你了?”

玉米点头道:“嗳!就是这样——”说着,把小脸一放,眼睛一眯,做了个恶狠狠的样子——“我骂小灰它们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孙鬼听了不语,只在转弯的时候,才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瞥向那汉子,竟然还不住地对这边看。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人是在看他,难道三少爷这么让他喜欢?

等张槐和刘黑皮处理完刚才的事,他们才一起离开,赶去别的场子。

玉米十分兴奋,觉得这样的经历比在家好玩多了,因此一连十几日,都跟着张槐到处跑,连田间地头都跑到了。

张槐还不觉得,却把孙鬼给累坏了,因为玉米走累了就要他背着,除了来回骑马。

他当晚就跟刘黑皮说了那个雇工的情况,刘黑皮查了一下,这人倒没什么出奇的,来了好几年,平日里干活还算勤恳,也没出大错。

但孙鬼既然这么说,而且小娃儿是不会撒谎的,刘黑皮便对这人多了几分留意。

*************

端午后,郑家园子里的樱桃红透了,刘氏让人摘了一篮子,让葫芦给秦家送去。

葫芦正要去地里瞧瞧,便带着春子,骑马往秦家去。

初夏的阳光已经十分炽烈,树木都枝繁叶茂,鸡狗等畜生缩在树底下躲阴凉,树上,蝉儿兴奋地嘶鸣,宣告它们藏了一冬,如今破土而出了。

春子扯着自己的衣襟抖了抖,抱怨道:“才五月间,就这样热了,再到六七月,可咋办!”

葫芦瞥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先去地里,看他们栽了多少黄豆,山芋正爬藤的时候,也要当心了,还有玉米也要留心。我把这樱桃送去了就来。”

春子点头道:“嗳!少爷只管忙去,我去地里看着就成。”说完催马去了。

葫芦来到秦家院门口,将马拴在门前的柳树上,然后提着那篮子樱桃大步走进院子。

门房老魏根本没拦阻,还热心地跟他打招呼。

医馆侧面的树林里,胡镇远远地看着这边,见此情形,脸色阴沉下来。

他问一旁的胡老大:“郑葫芦常去秦家?”

胡老大愣了一下,忙道:“是。郑家、张家和秦家向来走得近,几家孩子也常在一块玩。”

胡镇眼望着秦家方向,一只手揪住从头顶垂下的柳条,不住揉搓,问道:“你说,张家和郑家会不会也跟秦家提亲?”

胡老大又愣了一下,赔笑道:“这个小的可没听说。不过,以秦姑娘的人品样貌,秦大夫医术又高明,他们求亲也不稀奇,不求才奇怪呢。”

胡镇面色变幻不定。

胡老大又道:“小的打听过了,去秦家提亲的人家可多了,其中有许多都是官宦人家,清南村的庄户人家倒不多,也就老村长李耕田托媒人去过。不过,秦大夫都回绝了,说是秦姑娘还小,暂不议亲。”

第139章 紫茄钓金龟

胡镇冷笑道:“这些低贱的庄户,怎能配得上秦姑娘。”

说着,心里却舒服了好些,忽又想起洪霖,脸色又阴沉下来。

他对着秦家院子望了半天,终于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决然转头进了医馆。行动间,那腿脚还有些不利索,胡老大急忙上前搀扶。

六月初,去湖州府参加府试的人有不少回来了,这是府试落榜了。

泥鳅、李敬文、方智、万元等都过了府试,因此留在湖州府攻读,准备参加七月中旬的院试。

葫芦找了方五来郑家说话,黄瓜黄豆都在一旁听着。

“下塘集总共有十来个学生过了府试,单咱们村就有六个。其他县的学生都说咱们是沾了青山书院的光,见了咱们就说风凉话,说啥在这样的地方读书,要是过不了,那真是蠢到家了。”

郑家书房里,方五愤愤地说道,因为他府试也落榜了,正是那些人嘴里“蠢到家”的人!

说完忽然想起葫芦是连县试也没过的,忙抱歉地看着他,不安地解释道:“郑少爷,我不是说你…”

黄瓜和黄豆都气得变了脸。

葫芦却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不过是句闲话,想那么多干啥。有生气的工夫,不如去读书。”

方五这才放心,又详述了一些情况,据说这回李敬文和泥鳅都考的不错,方智则得了第二。

可喜的是,万元也取得不错成绩,若是能过了院试中了秀才,也不枉板栗帮衬了他些盘缠使费。

葫芦郑重对方五道:“我们不便管他家的事,你回头去他家看看,诸事帮着照应些。要是他奶奶趁他不在家,来欺负他娘和弟妹,你就说万元这回过了府试。说不定就能中秀才,恐吓弹压她一番。”

方五点头道:“嗳!回头我就去。从万元去年过了县试,他奶奶就变了许多。不过,去他家次数更多了,想是生怕这个孙子发达了不认她,又常挑拨万元嫌弃他娘。”

葫芦嘴角露出讥笑:“这是她蠢。看不透。万元又不是小娃子了,岂能听她的挑拨。”

又闲谈一会,葫芦留方五在郑家吃晌午饭,让黄瓜黄豆先带他去见娘和奶奶。

待他们走后,葫芦独自在书房静坐思索。

这次去湖州府应试。青山书院的殷夫子带了几位教学的儒生一起跟去了,只说是到府城游逛,顺便见识湖州的后生学子汇聚盛况。

当时。湖州知府和学政大人都十分纳罕。

这可是往年从未有过的事,因猜不透他们的来意,更加丝毫不敢怠慢。

故而,这次府试阅卷竟是比往年精心许多,反复评阅比较,不下三次。那学政恨不能把丁夫子等人请进来亲自批阅指点,偏这样又不合规矩。

最后录出榜单,知府大人长出一口气道:“皇上委以重任。我等已尽心督考阅卷,无纀谛囊樱 ?

学政大人点头,遂让人贴出榜单。

结果。殷夫子等人看了榜单,一句话也无,当晚就离开府城。

知府和学政皆面面相觑。想跟殷夫子会晤的愿望落空不说,这一肚子疑惑却无人能解。

过了几天,清辉县的县令吕方忽然递交辞呈,因病乞求告老归田;县教谕夏世杰也重病缠身,请辞官归乡。

知府恍然大悟,急忙让调来清辉县三月份县试案卷查阅,至此才明白殷夫子所谓何来。

两人抹了一把汗,却一致缄口不言,再不提此事,只议定明年县试时,派学政去清辉县督查,以为重视。

谁知这后面牵扯到什么人,既然清辉县的县令和教谕自请下堂,那他们当然不肯多事了。

于是知府按规程将吕方和夏世杰的辞呈递交上官,静待朝廷另行委派人补缺。

*************

六月,已经进入盛夏季节。

庄稼人越发忙碌起来,田间地头,河渠水塘,到处都是人影,或是查看结穗的稻禾,或是在山芋黄豆地薅草浇水,或是在菜地里浇粪等等。

便是村里的小娃儿也格外活跃,因为这个季节,各样果子接连上市,他们也等不得果子熟透,什么酸桃酸李酸杏,爬上树就摘了磨牙。

他们又常去树下洞里掏蝉蛹;也常下河摸鱼虾,其实是为了洗澡玩水;又去田里捡田螺等等。

因此,每天学堂一下学,那些五六岁的娃儿就跟出笼的鸟儿似的,散入田野村庄各处,一直要闹到天黑才肯回家。免不了被大人骂,说书本也不摸,字也不写,你瞧人家谁谁都去考秀才了云云。

年龄大的就懂事多了,会早早地回去帮着家里干活,就算不干活,也要读书写字。

书院的学子儒生早晚也出来的多了。

一来天气炎热,于读书总有些妨碍;二来此时田野风光正好,在田上酒家或是镜湖边聚会谈讲,倒比在山上看书更得益。

这样的情形下,秦淼和小葱从济世堂回来,想要在外面玩,就有些不便,于是只能去桃花谷。

她们是特地趁着学堂休息日回来的,故而把兄弟姊妹们都叫了来聚会,只有葫芦、青山、黄瓜三个大的,帮家里照看农事庄稼,因此没来,田遥倒跟着来了。

众人先在张家后院摘了些桃杏等果子,下午又去谷口的湖中划船钓鱼游水。

日头偏西的时候,葫芦几个也骑马赶过来了。

“葫芦哥哥,你来试试,钓几条大鱼咱们带回去。我忙了一下午,才钓了三条大的。小葱师姐钓的最多,她还钓了一条大鲤鱼呢!差点把竹竿都压断了。”

等葫芦上了船,秦淼便从船边扯起一只麻线编织的网兜,献宝似的拎给他看,里面有三条大鲫鱼使劲挣扎甩尾。

葫芦含笑问道:“你们分开装的?这是在比试?”

小葱正凝神注视水面,闻言回头轻声道:“也不是比试,就是想瞧瞧自己能钓多少。”

刘蝉儿、红椒、紫茄几个,也都坐在小板凳上,各人手持一根竹竿,两眼不眨地盯着水面,仿佛到了紧要关头,连话也来不及跟葫芦说。

葫芦见她们头上都带着用荷叶缝成的方帽子,碧绿的荷叶衬着白嫩的面容,别有一番趣味,便微笑起来。

秦淼见他望着自己头上笑,忙问道:“葫芦哥哥,这个帽子好不好?我也帮你做一个吧,很容易的。”

葫芦捡起秦淼丢下的竹竿,将鱼钩穿上蚯蚓,用力甩进水中,方才应道:“好。”

话音刚落,就听紫茄大叫道:“上钩了,上钩了!嗳哟!好重,是大鱼。红椒姐姐,帮忙拉一把…”

红椒急道:“我这边也咬钩了――”使劲一拉,一条小鲫鱼被她提出水面,“这么小!害我白高兴一场。”

葫芦见紫茄的钓竿弯成一道弧线,忙跑过去握住,一边道:“不能提,要慢慢往后拖――嗳,就是这样!”

兄妹俩不停地把钓竿往后拖,丝毫不敢松劲,就怕一松劲,那鱼就脱钩跑了。

紫茄满脸兴奋地盯着水面,“肯定是一条大鲤鱼,说不定是草鱼。”

忽听“嗳哟”一声,原来,他们只顾把竹竿往后收,不料正捣在刘蝉儿的后背上,惊得她慌忙站起来躲过。

一时间,小葱又喊惊跑了她的鱼,本来安静的船上闹嚷起来。

最后,姑娘们都不管自己的钓竿了,都去看紫茄钓了什么大鱼。

等葫芦将鱼线拖到船舷边,然后用手拎起,慢慢提出水面――

入目是老长一截黑脖子,下面黑漆漆一团,或者说灰黑色,带壳的,原来是只大乌龟,足有四五斤重。

红椒拍手笑道:“紫茄,你钓了只金龟,将来一定能得个金龟婿!”